嶺南鄉村公共建筑設計依戀情感影響因素研究

■傅 昊，梁 銳，王伯勛

(1.山西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山西太原 030031；2.澳門城市大學創新設計學院，澳門 999078）

根據中國人民共和國統計局統計，截止到2021年12月，鄉村常住人口49835萬人，減少1157萬人；而嶺南地區（除廣西外）城鎮人口占地區人口均超過70%。鄉村人口流失嚴重，其中鄉村人口流入城鎮占35%，是鄉村人口流失的主要原因之一。由于人口的外遷，鄉村建設用地外延內空,鄉村逐步空心化，導致很多鄉村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衰敗、外圍擴展無序的“空心村”的問題[1]。鄉村空心化還導致居民對地方依戀情感逐漸淡化，割裂居民與鄉村之間的感情聯結。

場所理論是近年來研究人與環境情感關系問題的重要線索，探索鄉村居民與鄉村公共建筑之間的依戀情感,也是研究居民與鄉村之間情感聯結的重要切入點[2]。嶺南鄉村公共建筑是居民生活與情感寄托的重要載體，鄉村公共建筑樣式、裝飾紋樣等象征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反映出真摯的人與環境情感聯結[3]。佛山逢簡村保留了多座嶺南鄉村公共建筑，例如劉氏大宗祠等。本研究以佛山逢簡村為例，以場所依戀理論為基礎，采用李克特量表探索鄉村公共空間的依戀情感影響因素，經由研究結果進行策略討論，為構建居民與鄉村公共建筑之間的情感聯結提供思考。

1 理論與現狀分析

1.1 理論梳理

場所依戀理論源于“戀地情結”，表達人與環境特殊的情感關聯[4]，“場所依戀”提出場所依賴與場所認同二維結構[5]。場所依賴是指個體功能需求的滿足，場所認同則指個體想法、價值觀、目的、經歷而建立與場所的情感聯系[6]。20世紀60年代后，城市規劃師將場所依戀理論運用在居住地領域研究，主要聚焦在人和居住環境的情感聯結問題[7-8]。

影響居住地依戀因素可歸于兩個方面：社會層面和物理依戀。社會層面包括社會交往數量、社會取向和社會文化依戀等；物理依戀主要是功能依戀和環境依戀等[9]。但場所依戀理論在物理環境層面研究卻十分有限，在近幾年才開始對物理維度進行探討，其研究發現在城市層次中尺度比例與地理范圍的感知，也對依戀情感有直接關系，而國內學者通過對城市公園環境的研究中發現色彩、空間等感知環境對依戀情感產生直接影響[10-11]。但縱觀研究對象，發現場所依戀理論在感知維度研究成果，僅在城市和公園景觀領域得到驗證，沒有在建筑空間領域進行檢驗。綜上所述，在場所依戀理論的場所依賴與場所認同二維結構上，驗證物理感知維度對鄉村公共建筑的影響，成為本研究理論層面上的價值和意義。

1.2 范圍界定

以佛山市逢簡村為例，此地是廣東省杏壇鎮的鄉村，有“嶺南周莊”的美譽，更是嶺南水村的典型代表。逢簡村歷史可追溯到宋末元初，在明清時期就已形成規模，如今該村占地面積 5.24 平方千米。根據調查數據，此村目前常住5,678人，外來人口約320人，保留了多座自明清時期至今的鄉村公共建筑，例如客家祠堂就有七十多間，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建筑是劉氏大宗祠、和之梁公祠、李公祠（表1）。逢簡村從明朝開始逐步形成“桑基魚塘”為核心的農業經濟模式，但隨著工業化發展，村里年輕人大量流失，與其它鄉村一樣，面臨了空心化危機。

表1 逢簡村公共建筑調查情況

2 研究過程

2.1 提出假設

本文相較于既有研究之差異，在于結合物理環境變量和社會變量已有的研究成果，并根據嶺南鄉村公共空間的物質及文化特征，提出場所感知維度，包括材料肌理、位置和周圍環境、尺度、材質等物理感知和參與感、主體意識等情感感知，并結合場所依賴和場所認同維度，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H1a：場所感知、場所依賴、場所認同與逢簡村公共建筑依戀情感之間有所關聯。

假設H1b：材料肌理、位置與環境、尺度、色彩、材質肌理、參與感與主體意識7項場所感知影響因素與逢簡村公共建筑依戀情感之間有顯著影響。

2.2 指標提取與構建

問卷指標在Williams與 Roggenbuck提出的場所依賴和場所認同二維結構量表基礎上，結合物理維度的研究成果，增加了場所感知指標，從尺度、色彩、材料、與周圍環境關系等物理變量，從而形成新的量表與題項（表2），問卷在得到被試者對鄉村公共建筑的依戀態度基礎上，詢問了被試留下和建設鄉村等場所意愿，并記錄了被試者性別、年齡、職業等背景信息。

表2 調查問卷的維度與題項

2.3 問卷設計與發放

本研究以量表法，使用認可度高的維度結構，采用問卷法對場所依戀程度進行直接測量，側重于對依戀情感程度與維度的評判。

以青田村和附近鄉村居民為被試對象，使用Likert 5級量表方法對題項態度等級進行劃分，分別對應1，2，3，4，5，分別代表“非常不同意”“不同意”“一般”“同意”“非常同意”。在青田村現場隨機抽取人群，并結合在線問卷，實施時間為2022年4月1日至2022年4月25日，總計回收有效問卷315份，有效率98.4%。

2.4 驗證性因子分析

將問卷數據導入SPSS軟件中，進行信度、效度檢驗。結果顯示如表3所示，KMO=0.940＞0.8且p 值（Sig.）=0.000＜0.05，顯著性高，問卷資料適合做因子分析，問卷通過KMO檢驗和Bartlett球形檢驗。信度檢測a值＞0.7，顯示整體問卷信度較好[12]。

表3 KMO和Bartlett的檢驗及可靠性統計

采用主成分分析法，設置抽取因子值為3，對因子載荷矩陣進行旋轉，旋轉方法為Kaiser 標準化的正交旋轉法，旋轉在7次迭代后收斂，將最小系數設置為0.5，選擇按大小排序、排除小系數，得到旋轉成分矩陣表（表4）。根據資料分析得出共有3個主成分且前3項成分對于結果的累積解釋方差率為67.336%＞60%，說明前3項成分能夠解讀超過60%的信息量，主成分提取有效。旋轉成分矩陣表中每個成分若指標載荷＞0.5，說明該變量與成分有明確結構對應關系。分析數據可以看出成分1、2、3對應的題項，題項11、12不屬于任何維度，題項無效，當刪除，并提取題項的關鍵詞，構建嶺南鄉村公共建筑設計場所依戀影響因素模型。

表4 旋轉成分矩陣與解釋方差表

對各項成分內部的題項之間進行相關性分析，采用Cronbach's Alpha系數檢查成分內部一致性(表5)。表中看出a系數值介于0.703～0.728＞0.7，因此各個成分內部指標一致性較好。

表5 各項成分內部a信度系數

3 研究結果

3.1 相關性結果分析

為驗證假設H1a成立，選擇相關性分析，將數據導入SPSS進行雙變量皮爾遜（Pearson）相關性分析，由于本次研究目的是鄉村公共空間依戀情感影響因素，因此提取依戀情感影響因素和依戀態度之間的相關性數值進行分析（表6）。

表6 相關性分析表

從表中雙變量Pearson相關性結果可以察覺：（1）13個影響因素（p＜0.01）與依戀情感之間呈現0.01水平上的顯著性；（2）Pearson 相關性系數均為正值，說明13個影響因素均對依戀情感具有正相關性。從而證明場所依賴、場所認同、場所感知對場所依戀情感呈正相關關系。（3）材料肌理、環境喜好、參與感、活動數量與文化認同這5項影響因素與依戀情感之間的相關系數＞0.3，說明這兩項影響因素與依戀關系呈強相關性，8項影響因素與依戀情感之間相關系數＜0.3，表示這8項影響因素對依戀關系呈弱相關性。

3.2 多元線性回歸結果分析

為進一步驗證各項影響因素對居民依戀情感的顯著性，接續采用多元線性回歸分析，設置因變量是依戀態度即“愿意留在鄉村并保護公共空間”，自變量是13個影響因素，采用逐步的方法，得到模型匯總和系數表結果，將結果進行整理得到多元線性回歸結果匯總表（表7）：

從表7中整體回歸模型數據結果可以發現：（1）F=7.615，且p值＜0.01，代表模型呈現0.01水平上的顯著性，模型通過了F檢驗，整體與因變量線性相關，模型成立。（2）調整后R2考慮了用于預測目標變量的自變量數量，可以確定在模型中添加新的變量是否會增加模型的擬合度。調整后R2值為0.617，代表13個影響因素能夠解釋依戀情感的61.7%的變化原因，即依戀情感有61.7%的原因是這13個影響因素所致，模型擬合情況較好。（3）Durbin-Watson（D-W值）=1.976，接近于2，說明沒有自關聯性產生符合數據獨立性。

表7 多元線性回歸匯總表

從各項影響因素顯著性與相關系數可以得出：（1）各項影響因素相關系數＞0，說明各項影響因素對依戀情感都為正相關關系；（2）文化認同（p=0.001＜0.01，且回歸系數B=0.191）、活動數量（p=0.002＜0.01，且回歸系數B=0.171）、環境喜好（p=0.021＜0.05，且回歸系數B=0.142）、參與感（p=0.024＜0.05，且回歸系數B=0.139）、材料肌理（p=0.031＜0.05，且回歸系數B=0.132），說明這5項影響因素與依戀情感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3）8項影響因素相關性系數大于0，但顯著性p值大于0.5，沒有呈現顯著性，說明這8項影響因素并不會對依戀情感產生影響關系，這與相關分析結果相同。故回歸模型公式排除此8項影響因素。

■圖1 嶺南鄉村公共空間依戀模型構建

因此，得到逢簡村公共建筑設計依戀情感模型公式為：

Y=0.416+0.191*文化認同+0.171*活動數量+0.142*環境喜好+0.139*參與感+0.132*材料肌理。

4 研究結論與策略提出

4.1 研究討論與結論

相較于既有研究，本研究驗證了場所依賴、場所認同、場所感知維度對嶺南鄉村公共空間設計依戀情感的相關性。在過往研究中，場所感知維度較多研究結合個人認知展開，情感的認知理論認為人在接受環境中刺激的同時也會做出調節來適應，場所感知會促進情感的產生，并進一步影響個體的行為，或是行為意向某些地方的依戀情感具有身份識別性,反映出建筑在地性特征[13]，而場所的感知為個人提供了表達和確認自己身份的機會，促進了人們對于地方的依戀情感。個體從環境中獲取較好的情感認知，可以促進個體對環境依賴感的產生及個體情感的發展，從而引發個體對環境的情感聯結[14]。這些成果為本研究提供了佐證。

根據上述研究表明，受試群體在文化認同、活動數量、環境喜好、參與感、材料肌理5項因素對依戀情感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其原因與嶺南鄉村居民的行為特征相關，嶺南鄉村居民行為具有全民性、自發性、公共活動頻率高、就近性的特征[15]，因此在嶺南鄉村公共空間中，居民特別在意在公共空間的日常活動數量和參與度，而自發性的行為特征也對個人的環境喜好較為關注，鄉村居民大多數會根據個人的環境偏好，選擇就近的公共空間進行使用與體驗。

本文通過文獻梳理提出鄉村公共建筑設計依戀情感影響模型與假設，并以逢簡村公共建筑為例的實證對假設進行驗證，通過量表法的數據分析得出嶺南鄉村公共建筑依戀情感影響因素的數學公式。研究結論如下：

（1）場所感知、場所依賴、場所認同的13個影響因素與逢簡村公共建筑空間依戀情感具有相關關系，假設H1a成立；

（2）各項影響因素中文化認同、活動數量、環境喜好、參與感、材料肌理這5項影響因素與逢簡村公共建筑設計依戀情感有顯著正相關作用；

（3）文化感知、功能滿足、不可替代性、位置與周圍環境、內部構造、特殊意義、歸屬感、主體意識這8項影響因素不會對逢簡村公共建筑設計依戀情感產生顯著影響關系，假設H1b不成立；

（4）通過數據的篩選以及多元線性回歸方程模型的構建，得到逢簡村公共建筑設計依戀情感模型公式：Y=0.416+0.191*文化認同+0.171*活動數量+0.142*環境喜好+0.139*參與感+0.132*材料肌理。

4.2 促進居民依戀情感的公共建筑設計策略

在當前鄉村振興實踐中，制約鄉村發展的重要因素就是人才和資金，各地鄉村可以借助宗祠文化中的收族功能，吸引在各處開枝散葉的族人返回建設家鄉[16]。目前對鄉村公共建筑的修建大多為設計師主觀表現，淹沒了鄉村主體的文化精神與情感要求，缺少對鄉村社會的歷史脈絡、生活傳統和情感要求的尊重，依然延續了過往以技術為思路和主導的建筑改造工程，也有學者聚焦于自然景觀層面的物質環境變量從而忽略了鄉村居民的情感需求[17]。根據各項影響因素中文化認同、活動數量、環境喜好、參與感、材料肌理這5項影響因素與公共建筑設計依戀情感有顯著正相關作用的研究結果，提出5項促進居民依戀情感的嶺南公共建筑設計策略具體如下：

（1）提升公共建筑的文化認同感：一是保留原有公共建筑型制、風格、空間布局等，從嶺南建筑歷史文化中樹立認同感；二是梳理公共建筑的文化脈絡和嶺南鄉村地域民系特征，從嶺南鄉村居民的身份中樹立文化認同感。

（2）公共建筑空間中應預留居民活動場地空間，為鄉村居民豐富多彩的公共活動提供物質基礎。

（3）公共建筑的空間組織應圍繞鄉村人流聚集點營造公共建筑空間，體現嶺南鄉村居民全民性、自發性、公共活動頻率高、就近性的日常行為特征及環境偏好。

（4）公共建筑的空間用途方面倡導以居民為使用主體，鼓勵鄉村居民共同使用，增強居民在建筑空間中的參與感。

（5）公共建筑設計應當采用當地建筑材料，利用當地居民所熟知的材料肌理體現嶺南公共建筑的地域特色。

5 結語

本研究以改善、提升當地居民與鄉村環境的情感聯結為目的，基于場所依戀理論對嶺南鄉村公共空間進行分析，參考Williams與Roggenbuck提出的場所依戀量表，構建了3個維度13項的嶺南鄉村公共空間依戀模型，以廣東佛山順德逢簡村為研究場所，進行調查問卷的采集和數據分析。回顧研究歷程發現本次研究在問卷取樣廣泛性方面仍存在局限性，雖然通過了效度與信度檢驗，但還是具有一定主觀性。后續研究將擴大樣本豐富性和差異性，并且挖掘場所依戀情感的發生機制和人口統計變量，探索個體的場所記憶與場所依戀的關系，期待為鄉村環境與居民的情感聯結提供參考和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