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敏
(1中央民族大學 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 北京 100081;2新疆社會科學院 社會學研究所 新疆 烏魯木齊 830011)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9年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強調:“各民族之所以團結融合,多元之所以聚為一體,源自各民族文化上的兼收并蓄、經濟上的相互依存、情感上的相互親近,源自中華民族追求團結統一的內生動力。”[1]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具體實踐中,無論是對偉大祖國、中華民族的認同,抑或是對中華文化、中國共產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同,均不可能脫離共同心理特質作用下的情感認同基礎,以情動人、以情育人乃是超越不同時代、不同主體的共同取向,更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得以鑄牢的重要機制。
當前,學術界關于“共同體”的討論有很多。《共同體百科全書》的編者寫道:“我們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對共同體的需求在增長,同時又感覺共同體在衰落。然而,人們從未像今天一樣,如此努力地構建、復興、尋找和研究共同體。”[2](PP469~470)可以說,自人類社會形成以來,人類對共同體的探索和實踐就從未停止。共同體得以存在的基礎條件是集體認同。溫特(Alexander Wendt)認為:“集體認同是共同體理論的核心變量,因為沒有集體身份,一體化充其量也只能說是形成了暫時的合作行為,而不能說是形成了共同體。”[3](P384)對共同體(Community)的認識與闡釋在現代社會幾經蛻變。最早赫爾德(Johann Gottfried Herd?er)提出的共同體意識是居于經濟與社會之上的統領原則,能夠作為最高的生活形態存在。發展至滕尼斯(Ferdinand T?nnies)對共同體的定義,已變成“共同體—社會”二元論,滕尼斯闡釋的共同體(Community)表現為家庭、家族、村莊與城鎮,社會(society)則指向大城市、大都會和國際城市,在其定義中呈現出“社會”對“共同體”壓制的狀態。隨著“共同體”概念被引入美國,芝加哥學派將其闡述為“區位”,也就是現代社會理解的“社區”(Community)。20世紀80年代以來,政治哲學領域掀起了一場社群主義(Communitari?anism)和新自由主義的大論戰,重新引發了共同體研究的熱潮。《共同體百科全書》的副標題是“從村莊到虛擬世界”,共同體關系的建構,選擇性越來越大,強制性越來越小。共同體概念的泛化讓它似乎無所不包、無所不能。但恰恰是這無所不能,往往就意味著什么也不是。在抽象的“共同體”意義下,“流動的衣帽間”可以塞入任何東西,也可以一無所有。面對這一時代困境,“超越傳統社會強勢共同體對人的壓制和現代社會個人的疏離化,在推動個人主體性發展的同時,促進人與人的普遍聯合與社會交往,構建一種新型的社會共同體應該是馬克思主義哲學自覺的價值眷注”。[4]基于對我國多民族國家現實情況的精準把握,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上提出要“牢固樹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首次將“共同體”概念與“中華民族”相結合,這也是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中國化的創新成果。至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提出“積極培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正向引導作用的發揮指明了方向。經過對“中華民族共同體”這一概念的深入研究與挖掘后,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鮮明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概念,以容器隱喻高度凝練出共同體的精神實質,為共同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提供強勁精神動力。
情感的重要作用也是在“共同體”概念再次脫離以“社區”為單位的共同體討論,上升至意識形態領域時被重新挖掘的。早期的情感研究,主要集中于建構主義。馬林諾夫斯基(B.Malinowski)認為個體心理必須要服從社會的需求,初民社會形態中的每一種風俗和信仰內的情感設置,都是為了維系傳統社會的存在。[5](PP30~34)涂爾干(émile Durkheim)和葛蘭言(Marcel Granet)的“集體情感”依托于“社會團結”概念展開,其發展主要有賴于同他人的互動。[6](P382)還有學者從情感共鳴、情感力量、情感干涉等入手,研究情感這種獨立于文化和政治的“力量”。總的來說,人們希望社會能將情感作為一個高優先等級來考慮。一個社群的統一,有賴于它有能力提供一套連貫的情感處理方法,社群會刻意樹立“理想型”的情感秩序,通過策略共識,努力形塑集體對情感的認知。芭芭拉·羅森維恩(Barbara Rosenwein)作為關注共同體中情感面向的前沿學者認為,共同體中情感面向的分析基于共有的利益且遵循著同一種情感模式。在完成彼此認同后,基于共有的情感基礎,他們會影響彼此,其行為的模仿、觀念的暗示以及情感的壁壘會讓共同體形成帶有政治意涵的情感體制。[7]
通過情感,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社會秩序的結構、社會動態,以及情緒如何使社會和個人共同產生自己,[8](P130)情感的復雜性和多樣性賦予情感共同體相當大的彈性和韌性。芭芭拉·羅森維恩(Barbara Rosen?wein)在其《時代情感:中世紀早期情感共同體》一書中,通過對英國和法國的微觀情感共同體研究,證實了情感模式與時代的更迭和共同體的重組相生相伴。[9](P35)共同體對情感的基本認識大都來源于西塞羅(M.T.Cicero)和奧古斯丁(Saint Augustine)的情感理論,但這些情感與現代社會的情感并不對立。這使得共同體的情感文化在延綿千年的變化中依然保有一定的穩定性和情感風格的延續性。有鑒于此,剖析中華民族共同體中的情感文化,可以從儒家文化出發,其中儒家文化對社會倫理、政治經濟社會的構建,均以“家”為起始點。孔子認為禮源于家庭中的孝行,孝行乃眾德之本,從親屬關系及其禮的文化角度解釋,孝文化是對原生性情感的認同,中華傳統文化中的“九族五服制”是人倫道德情感的重要組成部分,并從家族主義的孝文化延伸出“仁愛”“禮義”等“家國一體”的情感秩序體系,用以維系中華民族千年以來的鄉土“共同體”的農耕哲學與人倫生活實踐。歷經千年的“緣情制禮”構成了我國傳統的文明制度和倫理底色,其極具韌性和獨立性的特性也構成了我國獨有的民情基礎。
在早期的社會研究中,情感維度長期不受重視,因為情感長期被視為感性的、非理性的。從認識論出發,經驗主義倡導經驗歸納法,理性主義推崇演繹推理法,直至今日,理性主義的思維模式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拒絕將直覺、情感、想象等感官體驗作為獲得知識的基礎和認識來源,造成情感長期被排斥于研究方法之外。經濟學假設多以純粹理性人推導,個體的所有行為只為利己,那么在這種人人只為利己的行為中,社會秩序何以得到維持?這其中的奧義就在于情感。情感進入特定社會情境后,會因多條線索的情感流動與交織,對利己行為進行調整,培育互惠行為。筆者認為情感與理性是相互合作的,需要合而為一,才可能理解當下的心情、共同體的情感以及人類的普世性關懷。
情感是能讓人們聯結在一起的黏合劑。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認為民族主義不是自上而下發生的,也不是靠哪個強權人物就能創造出來的。民族主義的發生其實可以歸結為情感,是一種強烈的情感依戀,情感成為構建個體與群體關系的重要因素。[10](PP149~150)可以說社會形成的獨特特征之一即為形成社會紐帶和構建復雜社會結構的情感依戀。在學科分類中,心理學更關注個體的情感狀態,民族學與社會學傾向于將人置于一定的時間和空間中,研究社會結構和文化如何影響個體情感的萌發與變化。費孝通在《關于我國民族的識別問題》一文中指出,民族共同心理“是同一民族的人感到大家是屬于一個人們共同體的自己人的這種心理。這種心理是客觀存在的,而且是我們每個人都可以用自己的經驗體會到的。這個特征可能比其他的特征在形成和維持民族這個人們共同體上更見得重要”。[11]一個民族通過強調一些不同于其他民族的文化傳統,并賦予它強烈的社會情感,從而升華為代表這個民族的標志,這其中的重要性顯而易見。中華民族在各民族不斷深化的交往交流交融中,最終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也離不開誰”的情感共同體。
情感在對個體主觀產生共時性影響的同時,還能以歷時性的眼光還原某些抽象表述背后普通人民的真實生活,更加精準地捕捉歷史發展的復雜與微妙。中國傳統文化對情感的認識多歸結為自然道法,孔子曰“克己復禮,天下歸仁”,老子講“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韓非子認為“凡治天下,必因人情”。這些關于情感的傳統智慧解讀貫穿于“家天下”的歷史敘述之中。延續至近代,救亡圖存成為19世紀末至20世紀上半葉的主題。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團結一心、守護家園成為中華民族的情感共識,整個中華民族在民族危亡和國家危難之際鑄就了休戚與共的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意識。直至今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家國同構”等觀念依然是奠定國人共同體意識的情感基調,是中華文明“超穩定結構”的情感基礎。哈布瓦赫(Maurice Halbwachs)認為集體身份得以形成的一個重要因素是共有的集體記憶,集體記憶是一種主要的政治和社會實踐。[12](PP95~96)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以及近現代不屈的抗爭努力在自強不息之中形塑著國人的集體記憶,也不斷擴充著建立在家國情懷之上的情感資源庫。以史為鑒方可知興替,才可開創未來。中華民族世代傳承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對國家的認同、對國人身份的認同均在上下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形成了堅固的情感基石。
1840年鴉片戰爭爆發后,實現民族解放與國家富強成為近代國人的最大訴求,在這種強烈的情感刺激下,相繼爆發了一系列探索民族獨立與實現民族復興的革命運動,但最終均以失敗告終。雖然經歷了多次挫敗,但強烈的愛國情感驅使著一代又一代的革命黨人不斷探索救國救民的道路,自始至終未曾放棄。直至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中國人民送來了馬列主義,中國共產黨孕育而生,中華民族才走上了偉大的復興之路。改革開放40多年的銳意進取,使世界對中國刮目相看,一些國人從原來的不自信轉為自信,形成了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特有的自豪感、自信心與責任感,也從這種進步與發展中汲取了情感動力。2020年面對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我們黨依然保持戰略定力,通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爭取時間和空間,依托扎實的民生事業基礎,全國上下齊心協力快速抑制疫情,迅速恢復正常生產生活。環顧全球,沒有哪一個國家能像今日的中國,通過發揮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來激發全體人民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中國共產黨人在社會主義前進道路上對理論自信、道路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的堅守,凝聚起了最廣泛的力量,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提供了強大的情感動力。
2012年,黨的十八大報告明確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賦予了馬克思主義“共同體”理念新的內涵,向世界講述了中國對人類文明走向的新判斷。2021年,在中國共產黨百年華誕之際,習近平總書記再次強調必須不斷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種超越民族國家界限的共同體建設以“親社會”①親社會行為是指:造就朋友的再現活動,包括在對待他者時不僅僅要考慮到他們的個人安全,而且還要關心他們,即便在沒有狹隘私利的情況下也愿意幫助他們。具體概念參見:亞歷山大·溫特的《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428頁。思維為基礎。世界各國相互依存持續加深,席卷世界的疫情讓人們更加清醒地認識到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中國與世界的命運緊密相聯、共生共存。雖然共同體的脆弱性和不確定性有可能加劇,但我們對未來始終抱持著美好期待。作為有責任、有擔當的世界大國,我們有為世界謀大同、為人類謀幸福的遠大抱負,有對未來美好世界的堅定信念,而信念就是一種最為樸素的情感。當今世界“灰犀牛”“黑天鵝”事件時有發生,一些局部地區還存在激烈的沖突。為了避免這些威脅擴大與升級,世界各國需要團結合作、消除分歧、建立信任,通過“親社會”行為凝聚世界力量,通過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人類美好未來。世界是全世界人民共有的世界,唯有各個國家、各個民族之間友好互助,杜絕侵略和奴役,人類才會有光明的未來。
情感作為一種實踐,既是個體感知與表達自我的工具,也是社會交往與身份認同的紐帶,因此人的行動和判斷必定會受到情感的影響。馬克思十分重視情感在人的本質中的價值意義,摒棄將人抽象化的做法,倡導將人放入當下的社會實踐中來探討人的情感問題。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的重要歷史時刻,回顧百年征程,可以清楚地看到中國共產黨的百年成功經驗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也絕非從書本上抄來的,而是中國共產黨人在百年奮斗的偉大實踐中,凝結出的智慧之花、勇氣之花。同樣,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鑄牢也是在中國共產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不懈努力中,在曲折的實踐探索中,傾注無數仁人志士的鮮血與汗水才得以實現的。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指出:“民族團結說到底是人與人的團結。船的力量在帆上,人的力量在心上。做民族團結重在交心,要將心比心、以心換心。黨政機關、企事業單位、民主黨派、人民團體都要行動起來,一起做交流、培養、融洽感情的工作,一起共創共建,民族團結、社會穩定、國家統一的人心防線就一定能筑得牢牢的。”[13]在中華文明五千年的發展史中,各族人民始終把追求團結視為“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從戰國時期的胡服騎射,到北魏鮮卑學習漢文化,不同民族間的交流互鑒、相互欣賞貫穿始終。可以說,各民族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是民族關系發展的歷史主流。每一次情感融合之后,少數民族和漢族都會展現出新的面貌和新的姿態。這其中,民族交往是基礎。不同民族之間的交往過程,也是民族關系協調的過程。通過交往增進相互理解,包容彼此差異。民族交流是根本。各民族在生產、生活、宗教和藝術等方面的交流學習,實現互通有無、取長補短,通過交流不斷縮小彼此在經濟、科技、文化等方面的差距,最終實現共同發展繁榮。民族交融是核心。交融不是強制融合,更非消除差異,而是以尊重差異為基礎,包容多樣性、增強共同性。中華民族在形成和發展的歷史長河中不斷融合,在“和而不同”的文明沃土中,經松散到緊密,從多元到一體,由交往交流到深度交融,最終形成了超穩定統一的多民族國家格局。
《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第六章第五十條明確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各民族一律平等,實行團結互助,反對帝國主義和各民族內部的人民公敵,使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為各民族友愛合作的大家庭。”《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明確提出:“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全國各族人民共同締造的統一的多民族國家。”“五十六個民族是一家”的情感認同深入人心。“民族團結”的憲法性要求,最終轉化為“各民族公民的一種美德,一種態度,一種意識,一種愛國主義觀念”,[14](PP384~394)這種將家庭情感創造性地延伸至國族情感,借鑒了歷史上“家國同構”的情感基礎,并通過形式多樣的民族團結活動輔以展開。通過民族團結融情教育的規范化與常態化,將民族團結進步教育納入國民教育、干部教育全過程,把民族團結貫穿于學校教育、家庭教育、社會教育,讓各族青少年從小一起玩耍、相互學習、共同成長。在新疆喀什疏附縣調研時,筆者就了解到納麥提江和程永利兩個家庭守望相助的感人故事。程永利一家1980年遷入新疆,在納麥提江的父親喀斯木的幫助下得以在疏附縣安家定居。納麥提江從小就在程永利家中吃飯、玩耍、過節。成年后的納麥提江在工作生活中遇到困難,程永利也經常幫助他。近兩年,年事漸高的程永利因病無法勞作,孩子又不在身邊,是納麥提江一家忙前跑后照顧他,幫他料理農田。兩家人四十多年的守望相助早已變為“一家人”,這樣生動感人的事例遍布天山南北。自1983年開始,新疆每年5月均會開展“民族團結教育月”活動,通過推進各類民族團結活動,在全社會形成了以維護民族團結為榮、損害民族團結為恥的社會風尚。目前,新疆擁有國家級、自治區級民族團結進步模范集體(單位)1 338個(次)、模范個人2 315人(次)。[15]“中華民族一家親、同心共筑中國夢”已成為新疆民族團結進步事業的生動寫照。
消除貧困、改善民生、實現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新中國成立以前,地主階級想當然地認為,共產黨跟以往不斷更迭的政局沒有不同,并不會觸動農村基層政權和社會制度。新疆阿克撒卡爾①新中國解放前,新疆南疆農村封建集團與政權組織的核心,類似內地農村里的“鄉紳”。依然妄想著繼續盤剝社會底層農民,[16](PP213~221)但中國共產黨打破了這一歷史。新疆和平解放后,在中國共產黨的帶領下,新疆各族勞苦大眾真正實現了當家作主,這是新疆地方發展史上未曾有過的事情。翻身得解放的新疆各族群眾生產互助積極性高漲,處處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新氣象。盡管由于各種歷史、自然條件的限制,新疆與東部沿海發達省份的發展程度有所差距,但改革開放40多年來,在黨和國家政策的大力支持下,新疆各族干部群眾鼓足干勁、奮力拼搏,不斷縮小與東部發達省份的差距,從封閉貧窮落后走向開放富裕進步。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關注新疆脫貧攻堅工作,實施了一系列惠民工程,各族群眾更多地共享到了穩定的紅利和發展的果實,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不斷增強。至2020年11月14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人民政府公告,全疆全部脫貧,累計脫貧308.9萬人、退出3 666個貧困村、摘帽32個貧困縣,[17]在黨史、新中國史、改革開放史、社會主義發展史上留下了屬于新疆脫貧攻堅濃墨重彩的一筆。
實現全面脫貧這一偉大目標,離不開眾多扶貧干部長期的無私付出。鄧小平深刻指出:“我們這么大一個國家,怎樣才能團結起來、組織起來呢?一靠理想,二靠紀律。”[18](P11)從王震挺進新疆到持續近30年的援疆工程,一代代兵團人、石油人、黨員干部、支教大學生抱定“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堅定理想信念,克服惡劣的自然環境,艱苦奮斗、百折不撓,用“敢叫日月換新天”的激情與勇氣,踐行“胡楊精神”,扎根邊疆、奉獻邊疆。也正是因為這份激情與勇氣,新疆和全國一起如期高質量地徹底摘掉了貧困的帽子。
在這場脫貧攻堅戰中,新疆每年選派7萬余名干部,組成1萬多個“訪惠聚”駐村工作隊,幫助貧困戶理思路、立項目,實現全區所有貧困村派駐全覆蓋。全疆1.2萬余名第一書記充分發揮領頭羊作用,身兼數職,在指揮員、幫扶員、宣傳員、戰斗員等多種角色中無縫切換。榮獲全國脫貧攻堅楷模稱號的新疆喀什地區伽師縣水利局黨組副書記、局長劉虎同志,自2016年任第一書記以來,以解決人民“急難愁盼”問題為己任,奔波在脫貧攻堅第一線,為解決當地各族群眾因水致病、因病致貧的問題,親自帶隊尋找水源、勘探路線、敲定方案、規劃標段。2020年5月,貧困人口飲水安全保障工程全面通水并投入使用,當地47萬各族群眾在期盼多年后終于徹底告別飲用苦咸水的歷史。像劉虎這樣優秀的“訪惠聚”干部還有很多,他們在駐村工作中兢兢業業、持之以恒,沒有豪言壯語,卻把全部的愛獻給了當地群眾。
鄉村是中國社會的縮影。改革開放40多年來,快速推進的城市化以及急劇的社會轉型帶來了鄉村的“空心化”問題。農村富余勞動力大量流出造成傳統村落趨于衰落,原有的鄉村共同體面臨解體的危機。然而此境遇隨著近幾年國家對鄉村發展的大力傾斜和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有所改變,許多在城市奮斗拼搏的年輕人將發展的目光轉向廣闊的農村,“城歸”成為社會發展的新動向。費孝通先生在《鄉土中國》中用精練的語言展示了傳統中國農村社會的面貌,指出流淌在祖輩血液中的“鄉約民規”是人與人之間真摯的情感呼應。[19](P33)時至今日,傳統農民社群中,基于血緣、地緣、業緣建立的情感關系,依然在“利益為上”的現代社會閃現著獨特的價值光芒。情感上的集體共振是群體內部維持共同親密關系的基礎。這種文化親密性為情感的私密與公共兩個面向提供了相互介入、相互轉換的空間,也在情感的相互溝通和相互印證下形成了一種對本源性身份以及民族國家由私到公的情感體認。
不同于西方基于私有權的社會基礎,東方智慧下的“差序格局”讓“情感共同體”在實現合作共贏、共同富裕中發揮了巨大作用。西方人的文化進路以征服自然、滿足物質需求來實現意欲。而中國人強調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更看重“人與人”之間的社會生活問題。故而,西方發展為“法理社會”,中國發展為“人情社會”。中華文化遵從人倫,是一種富含中庸思想的“溫性文化”。正是基于幾千年的農耕傳統、人情社會的文化形塑,中國人具有“樹高千尺,落葉歸根”的價值追求。費孝通曾說:“我們的民族確是和泥土分不開的了。”[20](P187)獨特的中國人倫理念,在文化親密、情感親密、親屬關系等因素的加持下,構建出凝聚民眾的忠誠意識。
新疆特殊的區情決定了鄉村振興不是簡單的振興農業,而是帶有獨特的歷史使命。一是重構覆蓋城鄉、干群、各民族社會關系共促的經濟基礎。二是通過注入新的科學技術、生活理念使廣大群眾徹底實現現代化的生活方式。三是通過文化潤疆形塑符合新疆人民情感訴求的終極價值觀念。四是推動新疆在鄉村振興實踐中完成新理論、新政策以及新制度的創新,完成鄉村基層組織社會的重構。要完成上述歷史任務難度巨大,但在共有的“希望新疆更好發展”的情感基礎之上,各民族將超越單純的經濟共同體,走向共生、共榮、共情的情感共同體,鄉村振興事業定能在新疆結出豐碩的果實。生活在塔里木河沿岸的鄉親們,在近幾年的鄉村振興中感受到了生態的巨大變化,“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樸素自然情感深入人心。20世紀70年代塔里木河曾因生態環境惡化而斷流,沿岸的村民只能背井離鄉外出謀生。隨著塔里木河綜合治理項目的啟動、人們環保意識的提高,塔河水流逐年豐沛,兩岸的胡楊重現濃濃綠意,青年一代抓緊機遇,開發現代旅游業,沙漠中的羅布湖中魚肥蟹美,人們安居樂業,鄉村再次充滿生機,成為新一代農村美好生活的最佳詮釋。
本文全面分析了情感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的重要作用,那么該如何開展情感建設工作呢?筆者在此嘗試提出幾點建議,希望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的情感建設工作提供有益思路。
當下,開啟情感美育的途徑有很多,尋找情感共鳴的題材也很豐富,但是能春風化雨、行之有效地開展情感美育的抓手并不多。可以說,在當前構建中華民族情感共同體時,雖有“情感美育”的形,在具體操作時,卻依然不同程度地存在著“說教”問題。黨的十九大報告強調,要“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社會發展各方面,轉化為人們的情感認同和行為習慣”,這就需要廣大理論學者、宣傳工作者與教育工作者共同努力,回應和滿足群眾的情感需求,通過開發更能入腦入心、豐富多元的情感產品來改善這一現狀。唯有通過潛移默化的耐心培育,才有可能擺脫舊有的情感教育模式,讓不同年齡層次的群眾持續不斷地接受情感美育,身心愉悅地與國家和社會產生正向情感聯結。
在社會治理中,需要著重關注社會情感走向,努力消解諸如焦慮、浮躁、冷漠、怨恨等消極的社會情感,營造公平公正、友愛希望的社會情感,不讓民眾喪失希望,是維護社會穩定的重要基礎。在互聯網時代,情感的流動和蔓延迅疾,特別是某些突發性事件的發生,會使個體情感在相互作用下不斷攀升,形成超越個體的情感體驗,集聚爆發后猶如洪流迫切需要找到釋放的出口,因此對情感的疏導和控制顯得尤為重要。為了積極應對突發事件,提前制定科學的情感疏導應急預案至關重要。建議預案可以從“歷時性”與“共時性”兩個方面考慮:“歷時性”的情感記憶通過歷史軌跡前瞻性地判斷情感共同體的情感走向,有助于為科學制定應急預案提供適宜框架;“共時性”著重當下的社會“場域”,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以人為本”的時代精神為情感治理提供依據和方法,有利于形成快速、正向的情感引導以維系共同體情感的穩定與可控。
情感的個體化、內在化決定了它需要一定的載體或媒介來實現可感化與可視化。抽象的文化需要通過現實的具體事物來表征,表達其文化意涵。符號、圖像或者一些儀式具有幫助人們理解道德、情感等抽象概念的功能。情感的形成、命名與表達,也同樣依附于意義體系。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可以通過開展形式多樣的情感儀式或宣傳具體可感的象征物來強化人們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情感認同。比如:在國家公祭日緬懷革命先烈會強化不屈奮斗和大無畏的情感,在國慶日舉辦大型慶祝活動會激發民族自豪感與愛國主義情感,以石榴籽象征各民族之間的親密關系等。這些深刻的情感聯結經過學習得以長期積累為“情感存量”嵌入并內化于日常生活,對情感和認知的形塑能夠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為此,我們需要繼續挖掘更多的符號、儀式等共有文化資源,在固本的同時開拓創新更具情感力量的情感符號,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夯實情感基礎。
情感教育的最終落腳點是使人們產生與社會相適應的情感規范。為此,情感教育要緊扣時代脈搏,引導人們特別是青少年群體,正確認識當下的現實國情。青少年處于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形塑的關鍵時期,極易受到不同思想文化的影響。情感教育要時刻關注青少年的情感走向,在維持其良好身心的同時,也要警惕其情感中的過激情緒。法國大革命時期,羅伯斯庇爾曾有一段狂熱的論述:“愛國是一種天然的熱情,誰能冷靜的愛國?祖國就是一種純粹的、完美的、近乎狂熱的情感共同體。”[21]中國目前仍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前進的道路不可能一帆風順。在國際形勢風云詭譎的今天,全國各族人民特別是青少年群體,更需要保持冷靜的頭腦,韜光養晦,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在面對涉及國家利益的大是大非的問題上,要避免二元對立的情感表達,用理性的方式愛國,不逾越法律界限,不偏聽偏信。
長期以來,情感囿于個體私人領域極易被研究者忽視,但情感本身具有重要的社會公共功能。從宏觀層面來看,情感能夠幫助民眾完成對國家由私到公的情感體認;從微觀層面來看,情感能折射出民眾日常生活中的真實需求。當前有關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研究成果很多,但從情感角度出發的研究相對匱乏。本文嘗試從情感面向出發,探析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實踐中,情感所發揮的特殊作用以及其在具體實踐中的發展變化。有鑒于國內外復雜的社會形勢,對情感進行有效的控制和引導,是本文的關注點之一。但對于如何控制和引導情感,使之更有助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以及隨著時代的變化,引導的方式、內容有何變化等內容,還需要深度思考和調研,希望同仁們共同跟進情感控制與引導領域的研究,以開拓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實踐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