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電影《小門神》的歷史景觀、審美圖景與民俗的現代言說

劉一凡 郭潔云

歷史敘事分為經驗敘事和虛構敘事兩個維度，經驗敘事以歷史事實為依據，著重構建完整、真實的故事架構；而虛構敘事則以歷史事實為創作基礎，用藝術化的表達方式構建趣味的視聽畫面，最終實現從表象到深層的文化探索。①參見：張旭鵬.歷史敘事的意義與限度[EB/OL].中國社會科學網,{2021-04-13)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968857339096851 68&wfr=spider&for=pc.動畫電影《小門神》以中華傳統民俗門神文化為基礎，采用歷史敘事手法，營造了多元審美圖景，為當代國產動畫電影的國粹表達探尋了路徑。

一、歷史敘事的重建、表現及隱喻功能

美國哲學家海登·懷特將歷史敘事看作歷史表現的一種重要的形式；歷史敘事主要有重建歷史空間、表現現實社會以及文化隱喻三種功能。②參見：[美]海登·懷特.后現代歷史敘事學[M].陳永國,張萬娟,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動畫電影《小門神》采用多元的歷史敘事風格，較大程度地滿足了觀眾對傳統文化的歷史想象與價值認同。

（一）全景敘事重建歷史空間

德國歷史學家揚·阿斯曼以哈布瓦赫的記憶理論為基礎，通過對其“記憶的社會框架”理論進行發展，強調記憶的文化內涵，形成了“文化記憶”理論體系。③參見：[德]揚·阿斯曼.文化記憶[M].金壽福,黃曉晨,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動畫電影中的歷史敘事往往從文化記憶出發，結合相關敘事類型闡釋了能夠喚醒大眾記憶的文化元素，為歷史敘事注入新的生命力。[1]動畫電影《小門神》對中華傳統門神民俗進行故事改編，用現代審美理念賦予“門神”故事情感張力與表達空間。該片承載了中華傳統文化意蘊，重構歷史空間，帶有獨特的人文意蘊和詩性品格。

（二）歷史真實表現現實社會

法國哲學家羅蘭·巴特認為歷史話語實質上是一種意識的闡釋形式，是一種虛構的闡釋；歷史話語的本質是想象的虛構物，一切歷史敘事均是現實在歷史領域的折射或現實反映。④參見：[法]羅蘭·巴特.符號學美學[M].董學文,王葵,譯.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歷史敘事是用“講故事”的方式敘事歷史的行為，是歷史與藝術跨時空的交流、融合；而基于歷史敘事模式的文化隱喻，是指以歷史敘事為整體框架，選擇影像符號開展的藝術修辭行為。[2]動畫電影《小門神》在外顯視聽符號、內增敘事張力的基礎上，使歷史文化與時代意象有機融合，塑造出具有中國歷史文化特征的標志性符號，使觀眾產生了認同感。

（三）現代審美隱喻文化理念

羅蘭·巴特用符號學理論來分析和解讀神話，其通過將神話定義為傳播體系、話語等待，認為“神話如果可以發生作用，那是因為它符合讀者的期望”。⑤同上。歷史文化題材類動畫電影在敘事中往往采用共時態敘事線索，將視聽語言與媒介表現相結合，在展現客觀歷史的同時，以抽象的歷史虛構構建從深層到表層的敘事結構。[3]動畫電影《小門神》在充分應用中華傳統文化、民間藝術元素的基礎上，通過國際化、現代化的藝術表達方式，使“審美圖景”升級為“文化場景”。

二、審美圖景：詮釋東方美學意境

澳大利亞學者格雷姆·特納認為一部影片的意識形態不會以直接的方式對其母文化進行陳述或反思；它隱藏在影片的敘事結構及其采用的各種言說之中，包括影像、神話、慣例與視覺風格。①參見：[澳]格雷姆·特納.普通人與媒介[M].許靜,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22.動畫電影《小門神》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符號融入影片創作，在為觀眾帶來心靈歸屬感與文化認同感的同時，用動畫講好中國故事，構建了詮釋東方美學意境的審美圖景。

（一）生活美學的“當下圖景”

1988年，英國社會學家邁克·費瑟斯通在新奧爾良“大眾文化協會大會”上提出了“日常生活審美化”的生活美學倡議；他認為藝術與生活之間的距離在逐漸消弭，主張美學回歸生活，通過挖掘生活中的美學因素來提升現實生活的“審美品格”。②參見：[英]邁克·費瑟斯通.消費文化與后現代主義[M].劉精明,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105.可見，動畫電影創作者要挖掘日常生活的美學意義，回歸觀眾日常感受，揭示世界原本的豐富性與完整性。[4]動畫電影《小門神》將生活美學與神話故事相結合，用受眾熟悉的日常生活方式講述財神爺的“致富經”，神仙們還會跳廣場舞，包餛飩、打年糕——這些極具生活屬性的元素使觀眾對神仙的人物形象產生了直觀的、生活化的認知，凸顯了影片的生活美學。

（二）符號主義美學的“記憶圖景”

動畫電影《小門神》海報

美國美學家蘇珊·朗格以恩科特·卡西爾的符號論為基礎，提出藝術是人類情感符號的形式創造。③參見：[美]蘇珊·朗格.情感與形式[M].劉大基,傅志強,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6:21.動畫電影《小門神》采用歷史敘事，彰顯“門神文化”的獨特性，用符號化的敘事元素對“門神文化”、山海經的故事進行重構，使審美圖景與文化意蘊完美融合，開拓了更豐富的敘事空間。例如，片中，八音盒具有特殊意義，其不僅是輔助敘事情節、烘托敘事氛圍的工具，亦是連接天界與人間的重要符號。當主人公小英和母親首次來到百年餛飩店時，八音盒飄出的悠揚旋律帶有濃厚的江南生活氣息。小英母女為外婆祈福，將八音盒置于孔明燈中放飛，當孔明燈飛落度朔山上的年樹時，天神郁壘聽聞八音盒的樂聲，便欲將其取下。但另一位天神神荼卻認為不可取下，不能違背天規與人間產生瓜葛。影片結尾，神荼和郁壘為封印怪獸“年”，將八音盒取下，一番激戰后將其插入“年”的心臟，成功解除了人間的危機。

（三）視聽空間美學的“想象意境”

動畫電影《小門神》劇照

德國社會學家格奧爾格·西美爾認為社會意義上的空間，本質是心靈空間，正是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作用填充了空間，并賦予意義。①參見：[德]格奧爾格·西美爾.歷史哲學問題——認識論隨筆[M].陳志夏,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56.動畫電影具有高度的假定性，其審美心理結構以藝術想象為敘事核心。動畫電影通過采用具身化的審美想象，強化敘事內容的真實感與現實性，構建具備典型符號特性的現實空間，完成了電影內涵的心理映射。[5]動畫電影《小門神》色彩搭配豐富、畫面鮮活，在講述郁壘揭開第二道封印與花仙大戰時，黑白灰的色彩搭配營造出封印地界冷清、荒涼的氛圍；當封印即將破除時，花仙瞬間調動花瓣，凝聚成紅色花流與郁壘的暗色銀劍形成了鮮明對比，強烈的色彩飽和度令觀眾感受到封印破除的驚天力量。在視聽方面，該片使用了具有代表性的音樂元素及美術造型，年畫、對聯、燈籠等具象符號，以及具有傳統美學風格的建筑和服飾皆彰顯出中華傳統文化的古典韻味。

三、現代敘事彰顯文化意蘊

動畫電影《小門神》以民俗文化的具象表達為基礎，聚焦社會熱點話題，打通傳統文化與現實熱點之間的關聯，在增強審美感染力的同時，達成了文化詮釋與主旨表達的理想成效。

（一）民俗文化的具象表達

學者陳勤建在《中國民俗學》一書中指出民俗為一地所固有，通過就地取材，經眾人共同長期使用而定型，并在往后實踐中，因大眾的習慣而很少發生改變。②參見：陳勤建.中國民俗學[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215.民俗文化是社會文化現象，也是生活文化的重要體現。[6]動畫電影《小門神》將講述門神故事的木偶戲作為開場，將民間民俗活動與傳統文化相結合，彰顯出濃厚的鄉土氣息和民俗文化氣息。該片采用雙線敘事結構來講述民俗文化與現代生活之間的矛盾、沖突，書寫具有普遍性的民俗文化記憶，在塑造民俗生態場景的同時，完成了文化意蘊的生動塑造。

（二）人物角色的時代表達

美國動畫制作家弗蘭克·托馬斯認為：“除了插科打諢和敘事特效，必須有能讓觀眾真正認同故事的情境。最好的方法就是通過塑造觀眾熟知并喜歡的角色來引入”。③參見：[美]弗蘭克·托馬斯,[美]奧利·約翰斯頓.生命的幻象——迪斯尼動畫造型設計[M].方麗,譯.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11:28.動畫電影《小門神》以門神神荼和郁壘為主人公，注重創新人物原型“門神”的核心意象，將人物原型與社會熱點相結合，對再就業、創新等話題進行討論，在增強影片話題度的同時，塑造出具有現代特征的人物角色。

（三）關注社會熱點

電影的影響力在于對時代熱點、社會話題的寫照，動畫電影既要彰顯“形神兼備”的文化意蘊，也要以現實主義敘事手法回應當下話題。[7]動畫電影《小門神》講述了“神仙”與凡人之間命運交織的故事，探討了現代與傳統的現實沖突。片中，門神神荼和郁壘遭遇下崗危機，面對保住工作與揭開封印制造混亂、重建門神信仰之間的矛盾，郁壘猶豫不決，意圖揭開封印。與此同時，小英母女帶著神荼參加西式“萬圣節”活動，場面盛大、豐富多彩，這與郁壘的落寞、春節的冷清之間形成鮮明對比，為觀眾帶來了傳統文化如何傳承的思考。

（四）彰顯時代主旨

約瑟夫·坎貝爾通過對神話故事進行分析，提出了英雄往往在經過考驗、探索和召喚等冒險經歷后，獲得了物質獎賞或精神滿足，最終收獲了生命的自由。①參見：[美]約瑟夫·坎貝爾,[美]比爾·莫耶斯.神話的力量[M].朱侃如,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13.動畫電影《小門神》在創新敘事立意的前提下，在致敬中華傳統文化的同時，將時代主旨與動畫主題進行了融合。片中，門神郁壘揭開封印的舉動隱喻了對權威的挑戰，意味著打破傳統束縛的全面創新，而此時，江南小鎮的百年混沌老店面臨倒閉困境。此處，創作者并行了“神仙”揭開封印與老店店主研制餡料配方兩條敘事線索，用平行蒙太奇手法使老湯鍋爆炸與封印揭開的情節一同推進。影片結尾，小英父母成功研制出新的餡料配方，重振了餛飩店的生意，而門神郁壘和神荼在擊退怪獸后，在天界開了一個小吃店，土地公公搖身一變成為記賬先生，成功再就業，“神仙”們實現了自我價值。

結語

動畫電影《小門神》以歷史敘事為基調，在詮釋生活美學的基礎上，建構出多層次的文化景觀，生成了多樣性的審美圖景，為觀眾帶來“浸入式”的觀影體驗。在新的敘事語境下，國產動畫電影應堅持以傳統文化為底蘊，彰顯民族特色，實現藝術創作、文化傳遞與審美表達的一體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