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飄，或風論道

北喬

每時每刻都在生長的一幅畫

看不見的風舉著畫筆

美好在眼前

偉大則與天空一起，或

深入大地的沉默

在一處，自在生活

無需卑躬屈膝地召喚

蝴蝶來了，蜜蜂來了

塵世的腳步向這里匯集

心頭的風車攪動花香

生命的大美，生命的尊嚴

從不迎合世俗

就連一棵小草也高昂頭顱

與風景相遇，就是

感受意想不到的高貴

下雨，或者晴天

時鐘還是原來的節奏

當白天沒有來臨的時候

通明的燈光從來都驅趕不走黑暗

恐懼一直在心里

只要雙腳還貼著大地

就不可能飛翔

那片葉，那朵花

永遠生長在風景里

就像書里的一行行文字

冒險總是刺激的

登上山頂可以望遠，可以歡呼

一千種活法，都是活著

在呼吸與呼吸之間

孤獨也是挺不錯的港灣

在路上的這枚紅葉

就像幽暗深處的記憶

悄無聲息，是因為

有人在大聲說話

鵝卵石的不安

與內部的堅硬一起沉寂

總有些故事，不需要講述

從枝頭墜落

是一種無奈而固執的飛翔

行走，有時是最真實的原地不動

此刻，這枚紅葉與鵝卵石

正演示生命的前世今生

來來往往的每個人，包括我

不是過客，而是參與者

風踩著水面波紋而來

翻動時光的書頁

記憶開始抬起頭與我交談

一座青磚拱橋，步伐輕盈

讓整個世界都恍惚

向前走，我們每個人都在向前走

離身后的記憶越來越近

直至，完全走進

寂靜的天空

是所有聲音的來處和歸宿

那只水鳥站在木樁上

木樁站在河水的秘密中

天地間的憂傷，從它羽毛上滑過

水鳥從不孤獨，看到它的人

最孤獨

當水鳥飛起

岸上的人還沒有離開

草地上靜靜站著的馬

在思考，還是已經入睡

沒人知道

陽光在鬃毛里翻找答案

風滿懷心事上路

野草追逐云朵

鷹棲息在山頂的巨石上

忘記了回家路的人

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家

嘆息也可以是一生一世的呼吸

月光打開一本經書

海水潮起潮落

坐在岸邊深情注視用心聆聽

震天動地的濤聲裹著寂靜

時間在這一刻無比寧靜

呈現淺綠色，如淡淡的冥想

一塊石頭

取代了兩座大山

近處的王屋，遠處的太行

看不見的大地，會更加遼闊

看得見的野花，可讓人忘記全世界

一陣風吹來，石頭更加堅硬

花瓣上的陽光突然有了重量

石縫里的黑暗變得柔和

一切都已靜止，我與野花

長久對視，等待在深淵攀爬的詞語

遠古的神話一直活在人間

就像這野花，伸進大地

傾聽流水的聲音，以及歲月的回響

裝下天空，裝下萬物，卻

留不住一只腳印

緩緩前行，洗不盡眼里的塵埃

聽，虔誠地傾聽

無聲無息之時，真相與倒影在一起

即使有浪花，也不會

泄露河床的秘密

早晨的羞色，傍晚又將回來

橋，還是那樣穩重堅硬

從未在柔情中學會多愁傷感

一路向東，一條河成為

大海里的一滴水

渺小與宏大，都擁有天空

獲得無拘無束的自由，只是

從此丟了自我，迷失在自己的身體里

白天，橋上人來車往

越喧鬧，山越安靜

夜深人靜時

山會不會過橋到對岸做個訪者

這是月光和流水共同保守的秘密

走在山里，人就像滾落的石頭

不是驚慌失措，而是渺小

運到山外的石頭，有的鋪成臺階

有的被雕成佛，人們踩著石頭去

敬拜石頭

大山深處的黨家磨村，現在

只有幾棵大樹，其他樹已經和

村里的老人成為冷雨里的一陣風

一切靜止時，這幾棵樹常常

從河里往岸上奔跑

（選自《詩刊》2021 年11 月號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