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首歌

謝華良

那段時間，不知怎么搞的，班里瘋傳著一個話題：最時髦的職業是經紀人。其實，很多同學還沒弄明白經紀人是怎么回事，或者只是略知一點兒，但也都跟著起哄。特別是洋釘這家伙，總是一副不甘寂寞、不甘落伍的樣子，成天不是要做這個同學的經紀人，就是要做那個同學的經紀人。

坐在洋釘前桌的，是兩個女生：季嵐嵐和蔡花花。

蔡花花比較安靜，每天一有空閑，就坐下來默默地抄歌詞——別看她不會唱歌，我們在班上也確實沒聽她唱過歌，可各種新老歌的歌詞，卻讓她抄了好幾個本子。

季嵐嵐就不同了：她是我們班的文娛委員，能歌善舞，是全校有名的“星級”人物。她經常回頭和洋釘面紅耳赤地爭論經紀人之類的問題，雙方常常是“戰”得難分高下。

這天自習課，洋釘突然按住謝鐵桿正在翻書的手——對了，洋釘的同桌是謝鐵桿，班里的學習委員，平時最熱衷的事情就是學習。洋釘盯著謝鐵桿故作神秘地說：“本人已經正式決定——做咱們班里一位女歌星的經紀人，可以嗎？”

“啥？”謝鐵桿頭也沒轉一下，繼續看書。

洋釘側著腦袋，努力靠近謝鐵桿的臉：“難道你不想問問，我究竟要做誰的經紀人嗎？”

謝鐵桿搖搖頭。

洋釘并不氣餒，把他的臉又往前使勁湊湊：“嗯——嗯——”他沖前桌努了努嘴。

謝鐵桿以為他在說季嵐嵐，把手從洋釘的手下抽出來，直了直身子，說：“唉，人家不用你當經紀人，她已經是星級人物了，沒勁！”

“不！”洋釘舉起兩個手指頭，把謝鐵桿的視線拉到了另一個前桌的身上，“可行？”

“蔡花花？”謝鐵桿叫了起來。

洋釘伸手去捂他的嘴，可已經晚了。洋釘下意識地捂住了臉。

蔡花花正在埋頭抄歌詞，聽到后桌謝鐵桿叫她，嚇了一大跳：“啊？”她忙歪頭去看今天新穿的連衣裙，她以為謝鐵桿在她身上發現了蟲子，或者是誰把墨水弄到她的新連衣裙上了。

季嵐嵐也歪過頭，瞪著一雙大眼睛。她其實一直在聽后桌兩個男生的談話，她以為洋釘說的“歌星”是指她呢。

謝鐵桿捂著臉，不說話。

“哈哈哈……”季嵐嵐突然大笑起來，拍著同桌蔡花花的肩膀說，“真該祝賀你呀，蔡花花！洋釘先生要做你的經紀人啦！”

“什么……什么經紀人？”蔡花花一臉的迷惑。

“歌星經紀人唄！”季嵐嵐很有耐心的樣子，“就是由洋釘先生負責打造你、包裝你、宣傳你……使你成為一流的歌星呀！”

“歌星？！我……我才不要……”蔡花花仿佛受了羞辱，一下子趴到桌子上，肩膀一聳一聳的，哭了。

洋釘吐吐舌頭，像個沒事人兒似的，趴在面前的練習本上，仿佛一直為某道難題絞盡腦汁。

謝鐵桿來了氣，一把搬開洋釘的腦袋，把練習本抽出來：“這是我的練習本，知道不？已經被你弄上口水了！”

洋釘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他晃晃腦袋，捋一下頭發，站起身：“此題無解！”他又指著眼前的練習本說：“此題真的無解！”

這樣說著，洋釘站起身，雙手插進褲兜，搖頭晃腦地往教室外面走去。

“你，你給我站住！”謝鐵桿沖剛被洋釘關上的教室門喊了一句，跑出教室，幾步追上洋釘，憤憤地說，“你不該拿人家蔡花花開玩笑，人家是招你還是惹你了？再說你開完玩笑就走，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誰開玩笑了？”洋釘不服氣，“我就是被她抄歌詞的認真勁兒打動了……”

謝鐵桿一時無話可說，他想想蔡花花抄歌詞的那個勁兒，也確實挺讓人感動的。

洋釘和謝鐵桿返回教室的時候，事情卻有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蔡花花和季嵐嵐背對著背，斜坐在座位上。

謝鐵桿和洋釘從她們跟前走過去，她們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兩個人剛坐下，季嵐嵐突然身子一扭，站起來往教室外走，渾身都帶著怒氣。

“哼！”蔡花花也扭過身子，歪頭瞪眼，一直目送季嵐嵐走出教室，絲毫不想示弱的樣子。

洋釘探著腦袋，輕聲對前面的蔡花花說：“蔡花花，對不起，我們倆正式向你道歉，真是對不起……”

“不！”蔡花花說，“你們沒有錯！是季嵐嵐成心捉弄我。哼！她不就是會唱幾首歌嗎？哼，她有啥了不得的？她憑啥總看不起人？她能當歌星，我就不能嗎？從今天起，放學后就麻煩你倆陪我在這兒練練歌，也練練膽兒……”

洋釘愣了半天，沖謝鐵桿擠一下眼睛，蔫蔫地坐下去了。

放學后，洋釘和謝鐵桿都留在了教室里，陪蔡花花練歌。在洋釘的一再鼓勵下，蔡花花咬著嘴唇站到了講臺上。她盯住天花板，用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聲音唱起了歌——居然是《同一首歌》：“鮮花曾告訴我你怎樣走過，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個角落……”

洋釘用胳膊肘兒碰碰謝鐵桿，低聲問道：“怎么樣？”

謝鐵桿沒作聲。他有點兒驚訝：蔡花花能開口唱歌，并且唱得還真有那么一絲味道。只是，聲音小了點，不像是唱，倒像是在哼……

“我唱得怎么樣啊？”蔡花花已經唱完了，正向他倆走過來。謝鐵桿猶豫了一下，很誠懇地對蔡花花說：“你唱得真不錯，只是，聲音好像沒放開……”

“對對對。”洋釘接著謝鐵桿的話茬兒說，“你唱得真的很不錯，只是存在個‘音量’問題。一定要把音量打開，就像你對季嵐嵐大發不滿時那樣……”

“嘭”的一聲，教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季嵐嵐氣鼓鼓地站在門口。

“臭洋釘！”季嵐嵐激動地用手指著洋釘說，“你憑啥要誣陷我？你憑啥要挑撥我和蔡花花的關系？你……”說著，淚珠已在她的眼眶里打轉轉了。

這令洋釘猝不及防。

“季嵐嵐……你……他……蔡花花……”洋釘語無倫次地說著，直往謝鐵桿和蔡花花的身后躲。

季嵐嵐走過去，拉住蔡花花說：“你剛才唱的是《同一首歌》吧？我家有音箱，一會兒咱倆就去我家唱，這首歌我以前最喜歡了。咱們不和他們倆摻和！”

蔡花花受寵若驚，又一時有點兒拿不定主意，歪頭看洋釘和謝鐵桿。

洋釘反應特別快，兩手一拍說：“好啊！我也正想學這首歌呢。季嵐嵐要是唱起來，一定更好聽……”說著拉了謝鐵桿一把：“你說呢，謝鐵桿？”

“嗯，好聽。”謝鐵桿應聲道，“一定好聽。”

兩個男生的“傻樣”，一下就把兩個女生逗樂了。

他們一起去季嵐嵐家里唱歌。季嵐嵐一遍一遍地教唱，蔡花花突然說：“我建議咱們四個成立一個組合，好不好？”

洋釘來了精神，說：“好啊，咱們四個正好坐前后桌，我看就叫‘前后桌組合’吧！”

謝鐵桿說：“我看，還是叫‘同一首歌組合’！”

“好！”季嵐嵐和蔡花花一致拍手贊成……

不久以后，在學校組織的一次文藝匯演中，“同一首歌組合”一炮打響。

全班同學都歡呼著把他們圍了起來。班主任其實早就聽說了他們的故事，但笑著問他們：“請問，你們這個組合的經紀人，到底是哪一位呀？”

季嵐嵐紅著臉說：“老師，經紀人是洋釘——壞事好事都是由他引起的！”

洋釘撓撓腦袋說：“我只想當一位歌星的經紀人，要當好幾位歌星的經紀人，我還沒做好思想準備。你說呢，謝鐵桿？”

“我……”謝鐵桿把蔡花花推到前面，“這個組合的成立，其實是蔡花花的主意，還是讓蔡花花說吧！”

蔡花花仰起紅撲撲的臉，咬了咬嘴唇，輕聲說：“其實，我們四個，每個人都是‘同一首歌組合’的經紀人！”

季嵐嵐看看洋釘，洋釘看看謝鐵桿，謝鐵桿看看蔡花花，他們一齊點了點頭。

周圍掌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