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翅膀（節(jié)選）

周曉楓

編者按

糟糕，列車駛進(jìn)了噩夢的旋渦！

噩夢里有一個可怕的大妖怪！

可是……怎么回事？大妖怪正在和一個男孩靠在一起，看起來關(guān)系還挺好的呢！

“噓——”一只小精靈冒了出來，“我是住在噩夢谷的小翅膀。不要怕，你們看，這個大妖怪咔嚓就要和男孩阿燈交上朋友啦！”

哈哈！來噩夢里嚇唬阿燈的咔嚓，和害怕孤獨(dú)的盲童阿燈，因?yàn)榘舻闹鲃涌拷尤粷u漸生出了友誼！

童話里有一點(diǎn)是沒說錯的，妖怪的心，就像鳥蛋一樣，又小，又易碎。即使是那么大的妖怪，也只有一顆小小的、脆弱的心。

阿燈摸到了咔嚓心臟的位置，要干什么？他是不是冒充朋友來領(lǐng)取友誼，然后要傷害或者殺死自己呢？咔嚓警惕起來，閃電形瞳孔亮了一下。他是喜歡成語、了解故事的咔嚓，他是縱橫江湖、威風(fēng)凜凜的咔嚓，他是懷恨在心、擅長復(fù)仇的咔嚓……阿燈，你這個小騙子！

“真的，你的心跳聲為什么這么小？我的眼睛看不見，可聽覺特別好，這么小的心跳聲連我的耳朵都快聽不見了。”阿燈誠懇地告訴咔嚓，“我的心跳聲，都比你的大。不信，你聽，嗯，在偏左的位置。”

原來，不是要讓咔嚓心碎，阿燈信任咔嚓，毫無防備地，他告訴咔嚓自己的心放在哪里。咔嚓也信任阿燈，即使被人類的童話威脅過，咔嚓甘愿冒險，也不愿放棄這份可能和可貴的友情。

后來的夢境斷斷續(xù)續(xù)，有點(diǎn)兒亂。

晚上的海，黑得可怕，似乎有什么很快隨著大浪涌上來。但阿燈不怕，他習(xí)慣了在永遠(yuǎn)的黑暗里，波浪沖刷堆積岸邊的貝殼，像誰搖晃一個特別特別大的裝滿銀幣的存錢罐。阿燈告訴咔嚓，在深海里，所有生命都在看不見的黑暗里，可他們不悲傷，多數(shù)生物都會發(fā)光，他們每天都有一個圣誕節(jié)。

篝火燃燒，他們一起吃棉花糖。不是云朵形狀蓬蓬松松的那種棉花糖，是另外一種，看起來像塊橡皮泥，但非常神奇。咔嚓幫阿燈烤著吃，棉花糖會噼里啪啦地施放焰火，然后變成一種可以吃的花，再烤一下，焰火之后，又變成另外一種花。所以，它既是棉花糖，又是桃花糖、櫻花糖、桂花糖、玫瑰糖。阿燈和咔嚓，仿佛把整個春天都咽到肚子里啦……他們心花怒放。

再后來，就是星空下的歌聲。

阿燈說過，咔嚓的聲音不僅好聽，還可以當(dāng)配音演員。咔嚓可以學(xué)口技，讓自己的森林里有溪水流動，讓小鳥合唱隊(duì)依次登場。因?yàn)檫青曜约阂粋€人就可以扮演各種角色，所以他不孤獨(dú)。阿燈和咔嚓總是心意相通，可阿燈不知道，咔嚓本來就會口技，小時候?qū)W過各種猛獸的叫聲……咔嚓沒好意思承認(rèn)，學(xué)口技是為了嚇唬孩子。阿燈還說，咔嚓學(xué)會了口技，就可以一邊給自己拉琴，一邊給自己唱歌聽了……這句說得不對，因?yàn)檫青晗虢o阿燈唱歌了。

就像童話里的人不知道妖怪的心藏在哪里一樣，人們也不知道最美的聲音藏在哪里。最丑的妖魔，有著世上最美的歌喉。

咔嚓的歌聲在黑暗里，是一束光芒。

萬籟俱寂，只為傾聽星空下的歌唱。

原來，咔嚓出現(xiàn)在哪里，哪里就是噩夢；現(xiàn)在，咔嚓是阿燈不舍得離開的朋友。

然而，咔嚓要回去了。

“天這么黑，你會迷路嗎？”阿燈擔(dān)心咔嚓看不清路標(biāo)和方向。

咔嚓有點(diǎn)兒幸福，有點(diǎn)兒傷感，說不清楚，他以前沒有嘗過這種滋味。沒有人擔(dān)心過他，擔(dān)心過他迷路或摔倒。

咔嚓和阿燈，多么像兩只小小的夜行動物。能反光的地方都讓咔嚓涂黑了，咔嚓和阿燈雖然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卻是一樣的黑世界。咔嚓很高興，自己的名字里有閃電，阿燈的名字里有光，所以他們在一起，能相互映照。

“我會記住你，你也不要忘了我的名字啊。”阿燈和咔嚓拉鉤之后，他還不放心，就在咔嚓的掌心，用手指點(diǎn)著，用盲文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阿燈”。咔嚓不會盲文，可那些觸點(diǎn)，密電碼一樣藏在手心里，讓他感覺灼熱。

這次出場，咔嚓在噩夢里沒有把孩子嚇哭，也許這在妖怪們看來是失手，也許會遭到笑話。不過，咔嚓才不怕呢。全世界都笑話他，咔嚓也不怕，這才是大魔王的氣度。相比自己的聲譽(yù)，咔嚓更珍惜阿燈。為了朋友，犧牲點(diǎn)兒名譽(yù)算什么呢？友誼已足夠彌補(bǔ)。咔嚓覺得，他反而比以前的自己更勇敢了。有的英雄，為了全世界不怕跟一個惡魔作對；有的惡魔，為了一個朋友不怕跟全世界作對……咦？對偶句有點(diǎn)兒奇怪，哪里不對，是不是把自己繞進(jìn)去了？不管，反正咔嚓覺得，這樣的自己才是英雄。

咔嚓伴隨著夢境離開的時候，他最后仰望著夢境里的夜空。

星星點(diǎn)點(diǎn)，每一顆都閃耀光芒。咔嚓的手指慢慢劃過，他覺得，星空就是秘密寫在天上的盲文。“阿燈”，這個名字不僅寫在掌心，也隱藏在每個夜晚的星空里，咔嚓一抬頭，就會看到，不會被風(fēng)吹跑，也不會被雨滴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