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大爺也想當李子柒

解一章

克拉克森在挖土豆

對于田園生活，現代人總有一種美好的想象：喂馬、劈柴，做一個幸福的人。近幾年來，以李子柒為代表的“歲月靜好”務農視頻，更是在全球吸引了無數粉絲，李子柒目前在YouTube上有1640萬粉絲，視頻播放量均在千萬次以上。

但要提醒的是，農民并不是那么好當的。“我一整年都非常努力，我的回報是144英鎊。即便加上農業(yè)補助和補貼，我還不如把農場賣掉，錢存進銀行，靠利息生活。”杰瑞米·克拉克森辛苦一年顆粒無收，在各種農活兒中鬧出啼笑皆非的笑話。他天馬行空地想出經營的點子，最終卻被現實頻頻打臉，這樣的狼狽務農記卻成了觀眾最愛看的節(jié)目。

《克拉克森的農場》是2021年亞馬遜推出的一檔高口碑真人秀，記錄的是前《巔峰拍檔》主持人杰瑞米·克拉克森在農村經營農場的嘗試。克拉克森從農場小白開始，親身體驗了種地、養(yǎng)羊、開設農產品商店等農活兒。他用一年灰頭土臉的務農時光，讓觀眾也跟著感受四季變換，經歷了有苦有樂的農場生活。

克拉克森的一天務農生活是從早晨六點半開始：他要讓母雞出雞舍，為自己的午飯采蘑菇，去池塘喂魚，修補農場的圍欄，修剪植物，采摘要賣給亞特蘭大客戶的蔬菜，然后到商店清點，中午要照看蜜蜂、綿羊，下午還要處理羊群的逃跑事件，要再喂魚以及收雞蛋……這一切看著充實有序，殊不知，在井井有條的背后經歷了一次次的鬧劇。

克拉克森的農場從2008年購入后，一直由雇農打理。作為農場主的他，每年可以輕松盈利22.6萬英鎊。在2019年農夫退休后，克拉克森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要自己親自務農。

作為新手，他在土地經紀人查理的幫助下，開始規(guī)劃自己的老年務農生活：節(jié)目的第一章叫“拖拉機”，克拉克森要先選取所需的設備工具。查理算了一筆賬，拖拉機、耕耘機、播種機、噴霧器等一系列基礎設備，算下來就要25萬英鎊。從克拉克森震驚而茫然的眼神中，節(jié)目的戲劇效果已經拉滿了。

《全球化中的大國農業(yè)：英國農業(yè)》一書曾提到英國農業(yè)的現代化：“從14世紀延續(xù)至19世紀的圈地運動，消滅了中世紀的敞田和長條田，也使英國沒有像其他西歐國家那么廣泛的小農經濟傳統(tǒng)，所以英國的農場規(guī)模和田塊規(guī)模平均較大。英格蘭的一塊田地，有時就會超過其他歐洲大陸國家一整個農場的土地面積。而大的農場、大的農田有利于使用高效、大型的農業(yè)機具。”

因而，我們可以在農用品拍賣會上看到，無論是開墾播種、割草噴灑，還是從地里挖出土豆，甚至是在田里鋪設水管，竟然都有專門的機器，足可見機械化程度滲透到農業(yè)的每一個毛孔。克拉克森的第一關便是，要在緊張的時間表規(guī)定中，快速學會使用各種設備。無論是為拖拉機裝好掛鉤，還是正確使用耕耘機，克拉克森在每個環(huán)節(jié)都遭遇了一波三折的苦惱。

從克拉克森震驚而茫然的眼神中，節(jié)目的戲劇效果已經拉滿了。

農場小白在復雜的現代化農業(yè)面前，因“無知”而留下了一攤爛攤子。比如他開不好直線，最后浪費了很多燃料開出沒用的路徑—第一天只耕了61畝，而他要在14天內耕好2641畝。克拉克森識趣地請了隔壁農場主卡勒布。后者生動地展現了寶貴的務農經驗，比如播種機留下的軌線，會作為將來噴灑正確肥料量的引導。

身軀龐大的蘭博基尼拖拉機無法開進谷倉

比起人為的失誤，更大的挑戰(zhàn)還來自惡劣氣候的后果。對于英國農民而言，2019年的秋天如同末日，長達六周未停的暴雨甚至給部分地區(qū)造成了一個世紀以來的最大破壞，全國范圍內都有極端天氣警報。

許多人可能覺得全球變暖是個遙遠的話題，但是農業(yè)敏銳地感知到變化。2019年秋季，英國農業(yè)為洪澇災害頭痛，來年又不幸遇到了有記錄以來最干旱的春季。

心焦的克拉克森需要在晴朗的天氣完成播種工作，因為隨著時間的拖延，來年的收成將成正比地減少。出師未捷先虧錢，這位為未來勾畫出美好藍圖的克拉克森只能感嘆：“選這一年開始務農再糟糕不過了！”

盡管克拉克森在務農的這一年遇到了許多困難，但當節(jié)目結束時，他依然忍不住懷念：“過去的一年還是很棒的。我做了很多我沒想到自己可以做的事情，我成為了一名牧羊人、店主、助產士、關鍵員工、工程師，還有環(huán)保主義者……”

總體而言，《克拉克森的農場》是用一種充滿歡樂的喜劇風格，來表現克拉克森的各種初體驗。他常常是上一秒志得意滿，腦海中冒出個天才商業(yè)想法，但是下一秒便在一臉震驚中認清了現實。

他在試駕完拖拉機后，買了身軀最龐大的蘭博基尼，結果開不進谷倉、匹配不了其他小型的設備，還迷失在8000個按鈕的復雜操作中;他想要賣雞蛋，等裝到盒子里后，卻發(fā)現還要做沙門氏菌檢測;他如獲至寶地看到本地泉水的商機，想要賣“瓶裝”泉水，結果一紙檢測結果告知他，他一直在喝被腐爛動物和糞便污染的水。

而土地經理人查理也被他調侃為“開心的查理”，因為他每一次來都會帶來各種各樣不好的消息，比如新煙堿農藥被禁止使用，他的農田只能被害蟲統(tǒng)治著;又如當他信心滿滿地建好農用商店，他卻發(fā)現門口區(qū)域只能用于農業(yè)用途—這意味著外來顧客不能進出。英國政府的各種政策規(guī)定，讓他每次的奇思妙想都顯得滑稽無比。

但克拉克森也從農場生活中收獲滿足。比如他一開始養(yǎng)羊，是希望讓羊來除草，保證非種植土地的生態(tài)化。他認為，養(yǎng)羊是一舉多得的“天才商業(yè)計劃”，既保證了草地的整潔，又能賣羊寶寶賺錢。

于是，他花了一萬多英鎊購入了80只羊，但由于牧羊知識的缺乏，他又花錢請了牧羊人艾倫，因為羊的破壞力，他又聘請了圍墻修理員杰拉德修圍墻，此外還支出了組裝通電柵欄、購買牧羊無人機、給羊治病等費用。

事實證明，綿羊養(yǎng)殖并不是一項賺錢的投資。但在這過程中，克拉克森靠自己完成了鋪設水管，完成了水源供給，同時順利保障了羊圈的羊羔生產。雖然大多數時候羊群像是噩夢，而且費用不菲，小羊的售價也飛快貶值，但是新生的小羊們，讓克拉克森的農場有了春景明信片般的畫面。克拉克森說：“它們?yōu)檗r場帶來了很多歡樂，我愛上了它們的陪伴。”

除了農業(yè)活動，克拉克森還在農場生活里進行了一些有益的嘗試，比如“野化”。

在過去短短30年內，昆蟲數量減少了25%且仍在繼續(xù)減少，人們不得不面臨著昆蟲滅絕這一嚴峻現實。許多人認為，農業(yè)正是昆蟲減少的主要原因之一。農用設備越來越大、越來越高效，田地越來越大，這些都進一步侵占了昆蟲的棲息地。以英國為例，自二戰(zhàn)結束以來，共失去了23萬公里的鄉(xiāng)間樹籬、有40%的古老林地消失、97%的野花草地消失……而這些都是昆蟲喜歡的地方。

一個農場主將一部分田地還給了大自然，顯得有愛而美好。

因而，轉型為農場主的克拉克森想做一個嘗試，他想要通過所謂的“野化”，讓農場的部分區(qū)域完全放置，將自己的樹籬、山谷變成適宜昆蟲生存的地方。雖然過程有諸多不順，但是最后，克拉克森僅僅用幾周時間，就為貓頭鷹和茶隼建造了小屋，通過適度砍伐，讓陽光重新照進森林地面，引入了更多野花和25萬只蜜蜂。一個農場主將一部分田地還給了大自然，顯得有愛而美好。

作為農業(yè)觀察綜藝視頻，《克拉克森的農場》讓一大批觀眾看得津津有味，目前豆瓣評分穩(wěn)居9.6分。李子柒式的田園生活視頻在全球走紅，沒想到，中國觀眾也喜歡上看一位英國老大爺“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務農生活。

《克拉克森的農場》劇照

有觀眾說，一開始覺得這是模擬農場的真人版，后來慢慢看出了其他的味道：“對于土地保持敬畏心，對于不了解的一切保持尊重，這才是更好的生活方式。”

回歸田園，如今成為現代都市里人們內心某種“野性的呼喚”。人們喜歡在視頻里看各種田園生活，像近來以流水賬式的視頻記錄鄉(xiāng)村生活的張同學，成了觀眾的心頭好;人們也喜歡看種田文，在網文世界中從一窮二白開始，逐漸建設屬于自己的恬靜生活;人們也在各種模擬經營類游戲中找到種田的快樂，比如在模擬農場游戲里，既要追蹤各種作物的生長情況，還要與時俱進運用各種智能器械進行精準操作，過足了農民種地干活兒的癮。

對種田的渴望，在現代人的心底蠢蠢欲動。人們在《動物森友會》《摩爾莊園》《江南百景圖》等不同虛擬空間里，體會著同樣的種田造屋的快樂。這背后是虛擬世界對現實的補償性滿足。玩家通過社交互動感受親密關系的補償，通過情感投入得到情感需求的滿足。

在綜藝節(jié)目領域，近年來慢綜藝風靡，《向往的生活》《三時三餐》等聚焦鄉(xiāng)村生活的慢綜藝令人欲罷不能。在大城市的年輕人困于高度競爭的現代生活，在高度重復性的內卷中消磨情感，空虛的精神世界渴望著一種慰藉。

《克拉克森的農場》更有一種親切感：克拉克森同樣是從大城市倫敦來到鄉(xiāng)下，他對農業(yè)一無所知，像極了我們;他也會把很多事情搞砸，但是他依然能靠著自己的熱情發(fā)現糟糕背后美好的一面。

在模擬游戲或者綜藝想象中，人們看到在現實人生之外可能存在著的有趣生活體驗，帶著他們從復雜的文明與枯燥的現實中短暫掙脫，獲得某種詩意的感受。

當節(jié)目要結束的時候，克拉克森需要在倫敦與農場之間選擇。他最后選擇務農，理由是“在這里很快樂”。他面對著農場秋日的美麗風景，忠于內心，選擇了一種快樂的生活。這也許也是屏幕前的觀眾最想得到的東西。

責任編輯吳陽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