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樂,王國華
(南通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江蘇 南通 226019)
經濟全球化帶來了世界經濟的融合,雙邊、多邊貿易已經是大勢所趨,各國和各地區都在積極投身全球化的浪潮中,互通有無已經成為各國的共識。在此背景下,傳統的關稅和非關稅壁壘逐漸弱化(余波,2007),而貿易活動的成本高、貿易國營商和政治環境不穩定以及要素跨境流動遭受的阻礙等正在抑制貿易自由化的進程。2017年2月WTO《貿易便利化協定》正式生效,各國政府和國際組織將減少貿易摩擦的辦法聚焦于貿易便利化上來。
貿易便利化的提出可以追溯到1996年世貿組織新加坡部長級會議,雖然一直被學術界廣泛討論,但目前尚未對概念形成統一的界定,不少國際組織都進行過相關表述①。世界貿易組織(WTO,1998)認為,貿易便利化涉及簡化貿易數據、貿易行為以及貿易手續。亞太經合組織(OECD,2003)定義為“簡化并規范各國對貨物貿易形成阻礙作用的海關程序和行政條例,使得貨物貿易能以最有效率的方式跨境流動”。
貿易的便利化不僅僅體現在通關過程中的“邊境障礙(At the boarder barriers)”,“境內障礙(Behind the border barriers)”也需要得到重視②。正如國際商會(ICC,2006)所言,有效、透明、可預見是保證國際貿易行為效率的基礎。世界海關組織(WCO,2005)也指出,要“精簡和規范貨物通關程序,提高海關行政活動的透明度”。在操作層面,亞太經合組織(APEC,2002)和世界海關組織(WCO,2005)都強調“提高各國的科技水平和專業程度”,注重“技術現代化”和“貿易管理水平”。
即使具體表述有所差異,但一以貫之的是簡化貿易程序、加快要素跨境流動的基本要核。貿易便利化概念的外延不僅涉及貨物的通關措施,還包含了基礎設施、政策環境以及對新技術的應用等。
從宏觀角度看,貿易便利化的提升涉及基礎建設的完善、相關法律和規章的制定、職業人員的有效培訓以及海關現代化等。這對發展中國家而言,財政來源的有限和技術水平的不足(劉雅楠,2004),使得在收益不明確的條件下,前期成本存在巨大的風險(OECD,2003)。
貿易成本和交易效率也影響著國際貿易的發展(Subramanian,2001)。貿易便利化帶來的福利效應能夠有效降低區域內和區域間的貿易成本,且長期的福利效應遠高于短期(Zaki,2014)。貿易便利化措施能夠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削減1—15%的貿易成本,但在時間上存在滯后性③。對不同發展階段的國家,發展中國家以及中低收入國家能夠從貿易便利化的提升中獲得更大幅度貿易成本的下降(Francois,2005;Mo?sé,2011)。
貿易便利化對國家間貿易成本的降低具有積極作用,那么在微觀層面又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呢?貿易便利化措施包括簡化通關程序,提高信息的透明度以及增進雙邊合作等,均能夠有效降低企業的出口成本(Hellqvist,2003;Milner,2008)。通過對瑞士企業進行分析,Ferguson(2011)發現,貿易便利化措施能夠幫助企業降低固定成本,從而降低雙邊貿易的“門檻”,使得生產率較低的企業也能夠參與到雙邊貿易中來。在總結測算中國各地區貿易便利化水平后,李波和楊先明發現不管采用貿易便利化分領域指標還是綜合指標,貿易便利化都會顯著促進企業生產率的提高④。在此基礎上,段文奇進一步對企業進行細分,發現一般貿易企業受到的影響大于加工貿易企業⑤。
廣義來看,境內貿易成本包括國內運輸、貨物裝卸、單證審核、檢驗檢疫和辦理清關手續等環節帶來的財務和時間支出(吳小康,2016)。就我國而言,境內物流成本一直很高(馬汴京,2011;黃玖立,2012),區域間行政壁壘帶來的市場分割為企業跨區域貿易帶來了重重阻礙(趙玉奇,2016;劉生龍,2011),在國內運輸單位距離耗費的成本甚至是國際運輸的35—96倍(逯建,2014),嚴重抑制了企業出口的內在動力(呂越,2018)。因此,港口可以通過利用新技術有效降低貿易成本,例如港口集裝箱化極大地提升了通關效率,使港口平均裝卸時間從20天左右降到了1天以內(Co?ar,2018)。除了“硬件”環境,“軟件”環境對通關效率的提高也非常重要⑥,完善港口管理制度、簡化清關程序可以減少通關單證數量,顯著降低通關時間和通關費用,從而對出口貿易起到促進作用(Hornok,2015;Ha,2017)。
貿易便利化對改善區域貿易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發展中國家由于基礎設施落后、港口效率低、政治障礙復雜等原因常常導致貿易便利化水平地方差異性較大,貿易便利化的提升能夠刺激這些地區的經濟,拉動貿易量的提升(Perera,2017)。
目前關于貿易便利化對貿易流量的影響研究,主要基于可計算的一般均衡模型(CGE)和引力模型。早期在使用CGE模型時,用貿易成本的降低或運輸部門生產效率的提高來衡量貿易便利化的改善。Coppock(2003)發現,人工和航空運輸成本降低1%能帶來亞洲GDP33億美元的提升。在引入冰山理論后,全球貿易分析項目(GTAP)得到了進一步拓展⑦。基于此,佟家棟(2014)發現亞太地區的貿易便利化改革能使全球所有國家受益,透明度的提高和腐敗程度的降低能夠使正在進行改革的經濟體的貿易流量大幅提升。劉宇、呂郢康(2016)發現,在中哈貿易中,時間成本削減30%帶來的效果甚至大于關稅成本削減100%,足以見得時間成本的重要性。但在傳統研究中鮮少有學者關注這一點,導致貿易自由化的經濟意義一直被嚴重低估。當然,時間成本的節約并非對所有類型產品的出口都具有正向作用,對于原本時間成本就較低的產品反而具有抑制作用(楊軍,2015)。
CGE模型中僅考慮進口價格和運輸成本,不足以覆蓋政策優先事項⑧。Wilson認為,港口現代化、海關改革和電子商務以及監管環境在發展中存在著強烈的協同效應,不應該將之割裂開進行研究。于是他通過分別構建上述指標,采納綜合得分來衡量貿易便利化水平,并借助引力模型討論整體影響。發現如果亞太經合組織中貿易便利化水平低于總體均值的國家能夠提升到平均水平,那么該組織內部的貿易額就能提升2540億美元①。與貿易成本類似,在貿易流量方面,貿易便利化的提升給發展中國家帶來的好處相較于發達國家也更為顯著,且總效應大于各組成部分影響的簡單加和⑨。對于不同規模的微觀主體,規模較小的企業更多地收益于信息的透明度以及貿易流程的簡化,自動化以及與反腐敗相關的貿易便利化措施對較大規模的企業作用更明顯⑩。
為了追求更精準的研究成果,不少學者陸續引入新的研究變量。李豫新(2013)發現,對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較高的運輸成本是制約雙邊貿易的重要因素,加入上合組織和提升貿易便利化水平能夠對提升貿易流量起到類似作用。廖佳(2021)通過對比上合組織、經合組織以及東盟,發現貿易便利措施比區域一體化更能拉動貿易流量的增長。貿易便利化水平相比于人口、匯率(程云潔,2021)以及關稅減免(張曉靜,2015)等因素,更能夠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流量起到提升作用。且由于沿線國家多為發展中國家,管制制度和海關環境這類“軟環境”的影響要強于基礎設施等“硬環境”?。在中國與東盟的貿易中,貿易便利化也被證實為是對貿易流量影響最大的正向因素(方曉麗,2013)。
貿易便利化措施在提升不同類別的產品出口方面存在異質性:雜質項制品相較于農礦產品,受到的影響更為顯著(葛純寶,2020)。針對不同產業,貿易便利化發揮作用的二級指標也不相同:制造業受通關效率的影響最大(董銀果,2017);時間密集型農產品對通關時間的敏感度相較于非時間密集型高出0.45(胡超,2014);基礎設施對禽肉貿易的影響較大,電子商務在發揮著也來越重要的作用(張敬毅,2021);海關環境對服務貿易有較強的影響(馬凌然,2016)。
貿易便利化的提高有利于提高出口多樣化水平和生產率,能夠帶來社會福利的提升(Melitz,2003)。當前研究主要通過尋找代理變量來反映貿易便利化水平,有的學者通過單一指標來探討具體影響,也有的學者采用綜合得分來考察總體影響。
通過使用運輸成本作為貿易便利化水平的代理變量,Dennis和Sheperd、Persson發現縮短出口商品所需時間、提高邊境工作效率以及減少出口轉換成本都會引起同質產品和異質產品出口量不同程度的增加??。汪戎和李波(2015)強調了貿易便利化在“后關稅時代”的重要意義,他們發現出口產品種類的增多受出口天數的影響僅次于美國關稅。Feenstra和Ma(2014)通過港口效率來衡量貿易便利化,發現港口效率的提升有利于出口的多樣化。通過考察物流績效水平,Lee(2012)發現貿易便利化的提升能夠增加所有發展中國家貿易產品的種類,且對初級產品的影響更大。借助全球經濟自由度指數來反映貿易便利化水平,高越(2014)和呂波(2019)也得到了類似的結論,且在替換成ETI2016后,上述結論仍然顯著。涂遠芬(2018)采用OECD的貿易便利化指數,發現農產品出口種類的提升程度大于工業制成品,對高收入國家出口多樣性的影響強于低收入國家。采用綜合得分來評價貿易便利化水平的研究大部分仍延續了Wilson的貿易便利化指標體系。通過進一步細分貿易便利化變量,張鳳(2021)發現話語權、監管質量、腐敗控制程度和知識產權保護程度與出口多樣化顯著正相關,有利于優化出口結構;進口程序需要的文件數量和時間與出口多樣化呈顯著負相關,不利于出口結構的優化。
對于區域經濟合作組織,中國農產品出口的貿易量和種類均能夠在“絲綢之路經濟帶”沿線國家貿易便利化水平提高后有所增長,出口種類受進口國信息技術的影響最大(朱晶,2018)。同樣,貿易便利化水平的提升對G20國家(宋偉良,2018)和APEC成員在出口深度和廣度上也有類似的效果⑤。
貿易便利化的提升能夠有效降低出口成本和貿易摩擦,有效拉動貿易流量的提升和出口產品的多樣化。提高貿易便利化要“軟”“硬”環境兩手抓??,構建信息共享平臺(蘆月,2020),完善基礎設施建設,進一步增強交通運輸網絡的緊密型和聯通性(齊瑋,2021)。各國應積極參與國際經貿合作,加快推進與主要經濟體的自貿區的談判和建設 (齊俊妍,2016),讓市場主導發揮作用,提高貿易效益(徐玉梅,2021)。中國也應積極發揮“大國作用”,為應對國際經貿問題和保證經濟全球化的良好發展提供了中國智慧(徐紹元,2021)?。最后,應注意貿易便利化的“經濟性”提升?,尋找適宜的突破口和增長點,通過成本-效益分析,將有限的資源用來提升對貿易產生最大影響的指標?。
研究者應繼續細化研究方向,從大方向上把握轉移到成本-效益研究,以明確有助于各項交易成本下降所帶來的收益以及對國家發展的準確影響?。另外,目前的研究沒有直接評估貿易便利化對經濟增長、生產力和整體發展的影響?,繼續深化研究視角,探討更深層次的影響非常必要。在中微觀層面,貿易便利化的分析應同時在豐富理論與實證方面努力。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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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黎新伍,黎寧.雙循環戰略下貿易便利化對雙邊貿易成本的影響及空間效應[J].深圳大學學報,38(5):58-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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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Portugal-Perez A,Wilson J S.Export Performance and Trade Facilitation Reform:Hard and Soft Infrastructure[J].World Develpoment,2012,40(7):1295-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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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Mo?séE,Orliac T,Minor P.Trade Facilitation Indicators:The Impact on Trade Costs[R].118,OECD,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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