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類型電影談鴛鴦蝴蝶派電影人的文化補救

樊妍秋

（作者單位：南京傳媒學院戲劇影視學院）

孔子提出詩具有四種功能——“興觀群怨”，鴛鴦蝴蝶派電影人拍攝了一系列類型電影，他們借助“興觀群怨”的文化表達，對早期的中國電影事業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在中國電影史上，20世紀20年代的鴛鴦蝴蝶派電影人一度被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直到近年來才有專家學者關注到鴛鴦蝴蝶派。筆者通過挖掘《申報》等早期報紙與刊物，從考證的角度對鴛鴦蝴蝶派類型電影進行深入研究，探尋鴛鴦蝴蝶派真正的價值。鴛鴦蝴蝶派文人、電影人的“興”體現在哀情影片之中。鴛鴦蝴蝶派文人、電影人的“觀”體現在觀社會風俗、社會道德現象，將之融入自己的影片之中。同時，“賦詩言志”，借助影片本身傳遞編導想要表達的思想。鴛鴦蝴蝶派文人、電影人的“群”體現在互相交流上，其最重要的特點就是鴛鴦蝴蝶派文人、電影人一起探討拍中國自己的電影。

1 鴛鴦蝴蝶派類型電影之“興”與“觀”

從類型影片中可以看到鴛鴦蝴蝶派類型電影的“興”，譬如中國第一部哀情影片《古井重波記》，有當時的評論者說上海影戲公司攝制的《古井重波記》是一部特別難拍的影片，因為要將一個“情”字和一個“哀”字突顯出來，這樣才能夠真正觸動觀者的心。《古井重波記》不同于以往的愛情影片，其開了鴛鴦蝴蝶派哀情類型影片的先河，之后很多鴛鴦蝴蝶派哀情類型影片都或多或少地帶有《古井重波記》的影子。有當時的觀眾稱贊《古井重波記》：“自余觀看中國影片以來，唯獨《海誓》差強人意，但自從余觀看了哀情影片《古井重波記》，便覺得影片《古井重波記》勝之《海誓》許多，由此可見中國影片事業的進步。在萌芽時代，已經取得如此的進步，真可謂是中國影劇事業的好現象。《古井重波記》劇情非常高尚，描摹哀情頗為感人，在中國影戲片中實不多見，背景與光線亦甚合時宜，可與外國影片相比較，整部哀情影片精彩絕倫。”[1]影片《古井重波記》的“興”體現在其講述的社會問題與社會道德現象上，影片中的母子倆遭受房東欺辱，最終只能向故去的親人訴說受到的種種委屈。電影《古井重波記》中的母子倆代表了當時的大眾，許多老百姓都遭受著難以言說的委屈和苦楚，因此電影《古井重波記》中的“哀”不僅是母子兩個人的小“哀”，更代表著當時那個時代的大“哀”。在當時，在影片中描繪社會關系的哀情影片少之又少，影片《古井重波記》成為鴛鴦蝴蝶派哀情類型影片的一個標桿。

鴛鴦蝴蝶派類型電影的“觀”可以從影片要表達的社會現狀中表現出來。譬如鴛鴦蝴蝶派類型影片《還金記》，影片折射了社會風俗與社會道德現象，并且體現了編導深刻的社會思想。影片《還金記》由上海影戲公司出品，鴛鴦蝴蝶派電影人、文人周瘦鵑為編劇，但杜宇為導演。影片《還金記》融會了哀情、武俠等多種元素，重在揭露當時社會的丑惡面。影片《還金記》講述了一個不守法的人，平時無惡不作，誰拿他都無可奈何，他突然想去侵害一個不相干的人，反而全盤敗于那個人手中的故事。影片《還金記》有點寓言故事的性質，對于當時社會上的黑幕揭穿了不少，還帶有許多諷刺意味，含蓄地穿插在整部影片之中，影片中諷刺當時社會的情境都是比較隱晦的，需要觀者自行去領會。演員周鴻泉在影片中飾演流氓一類人物，他飾演得很像當時社會上真實的流氓，盡管成了上流人物，變成了某地紳士、一個大實業家，但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了他曾經的習氣，其天性總是免不了暴露出來。演員周鴻泉很好地把握了這一特點，特意觀察了當時社會上的人物，對角色進行了揣摩，將這一角色飾演得非常出彩。

除了影片本身的“觀”以外，觀眾也有著對影片的“觀看”。從觀眾的角度來“觀”影片，觀眾會受到影片的影響，一部影片如果拍得好的話，會使得觀眾產生深刻的印象，如果影片拍得不好，對于觀眾也會有不好的影響，因此，影片中的“觀”是至關重要的，影片中的“觀”影響著觀眾的“觀”。有當時的評論者認為，影片的價值視劇本優劣而定，通俗影片應當取其“真”，滑稽影片應當取其“雋”，愛情影片應當取其“纏綿”，劇本如具備上述之優點，則觀者入場，銀幕顯影時，在不知不覺中，就受到一種無形的刺激與沖動，觀眾的同情心和嬉笑怒罵也就隨之產生。好的影片會強調影片的宗旨，有的影片宗旨是發揚國光，有的影片宗旨是針砭社會，有的影片宗旨是提倡藝術，有的影片宗旨是灌輸教育。可以看到，鴛鴦蝴蝶派類型電影在發揚國光、針砭社會、提倡藝術、灌輸教育的同時，也注重趣味性，注重情節的曲折和主人公之間的情誼，減少恐怖的元素，拍攝的多是大眾喜聞樂見的情節和元素。

2 鴛鴦蝴蝶派類型電影之“群”

鴛鴦蝴蝶派文人、電影人的“群”體現在互相交流上。“群”最重要的特點就是鴛鴦蝴蝶派文人、電影人一起探討拍中國自己的電影，這才是真正的“中國電影”。譬如朱瘦菊導演在他拍電影之初就一再強調要拍“中國的電影”。

朱瘦菊在1916年到1917年之間，通過漫畫家丁聰的爸爸丁悚介紹，認識了但杜宇，從此兩人成為好友。朱瘦菊與但杜宇經常相約一起去看電影，或在茶社談論電影。當時他們看的大多是外國電影，朱瘦菊導演與但杜宇覺得外國人拍的電影不太理想，常出中國人的丑，把中國人的一些缺點當作笑柄拍了拿到國外去，靠這個賺錢，實際上是對中國人的一種不尊重。但杜宇對朱瘦菊說：“我們要拍自己的電影，中國的電影應當由中國人自己拍，這樣才有希望，才能進步。”朱瘦菊非常認同這一觀點，兩人一拍即合，跑了許多地方尋找攝影機，有一個人愿將攝影機連同1 000尺左右的膠片出讓給他們，朱瘦菊與但杜宇花了350塊錢合買下來，又通過一家店在法國訂到了膠片。他們去百代公司沖印膠片的時候，偷偷觀察該如何沖洗、需要什么設備，回去之后就自己效法沖洗。第一階段他們是試拍，當時資金也有點問題，所以拍拍停停、停停拍拍，這樣準備了大概有一年多時間，才感到對于拍電影和沖洗有一點把握了，于是他們兩個人在1921年的秋天決定自己正式拍電影。朱瘦菊當時預支了《歇浦潮》的稿費，又將但杜宇介紹給“新民圖書館”畫《歇浦潮》的插圖，這樣兩人都預支了200塊稿費，與另3個人合股集資了1 000塊。為避免浪費膠片，幾個人商量后由但杜宇一個人負責拍，其余人負責后勤。由于攝影機的膠片容量較小，所以后來又買了一架大一點的攝影機。

3 鴛鴦蝴蝶派類型電影之“怨”

鴛鴦蝴蝶派文人、電影人的“怨”體現在諷刺當時社會現狀上，呼吁改良社會，具有一種現實主義精神。

譬如由周瘦鵑編劇、邵醉翁導演，天一影片公司出品的影片《一夜豪華》，關于影片拍攝的經過，還有一段小小的來歷。影片《一夜豪華》開攝的時候，正值上海戰事發生不久，舉國洶洶，奔走號呼，掀起了反帝的狂潮，各種救國的口號發狂地喊叫著，天一影片公司的明星陳玉梅受到國難的刺激，內心很是悲憤。她聽到了一句“儉約救國”的口號，覺得這個方法簡便易行，而且容易取得實際的效果，于是便決意實行。陳玉梅立刻要求邵醉翁編寫一部提倡“儉約救國”的戲，由她主演，邵醉翁老板非常贊成，當下就召集編劇編寫這部劇。編劇編寫了很多劇本，但邵醉翁老板都覺得不好，最后決定改編世界文豪莫泊桑的名著，由編劇們在炮火中完成改編、分幕、寫對白，完成后立刻開拍。影片《一夜豪華》是在炮火中完成的一部影片，由于拍攝環境中炮聲不斷，影片收音上受到影響，所以屢次經過修改重設，一直拖了很久才完成影片。

天一影片公司的有聲影片《一夜豪華》，是對現在社會病態的對癥良藥，劇中的劉媚云愛好虛榮，服飾奢華，到后來窮困潦倒，是愛慕虛榮的惡果，影片將這一惡果展現了出來，借此警醒世人。盧偉齋忠實勤懇，但因為他夫人愛慕虛榮的緣故，幾嘗鐵窗風味，幸刻苦自勵，終能重觀光明，影片要借此表現奢華是貧窮的起因，富裕是勤儉的結果，用以告誡當時的觀眾。

鴛鴦蝴蝶派文人、電影人的“怨”體現在電影的諷刺之上，當時社會上最大的弊病在虛榮、奢侈，而奢侈之病，又根源于虛榮，因為其虛榮心太重，所以人人好擺空架子，搭空場面，不但有錢的人習于奢侈，就是沒有錢的人也要拼命地裝點門面，絕不肯自甘淡泊、自安樸素。奢侈與虛榮之病，不僅會使經濟受到很大的打擊，道德上也會受到很大的影響，往往為了硬掙一個面子好看演出許多惡劇，造成許多罪惡。當時社會上所謂一般都市的摩登婦女，她們的生活技能只是上跳舞場跳交際舞，幾乎純粹成了社會上的消費分子。當時社會經濟生產者有限，而耗費者無度，這樣會更加導致貧富不均。無論是法國莫泊桑的短篇小說《項鏈》，還是有聲影片《一夜豪華》，都旨在諷刺奢侈與虛榮這兩種惡習，警醒世人切莫沾染上。當時的評論者稱贊：“小說《項鏈》的內容，描寫虛榮和奢侈的弊病，真是十分深刻，如今天一公司取材于此，攝成《一夜豪華》影片，對于時代的社會，確有多量的貢獻，與明顯的救正。”[2]

電影是社會教育的工具，鴛鴦蝴蝶派文人、電影人對社會教育盡到了自己的社會責任，辨清社會上的種種弊病，借由影片針砭時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