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歷史題材電視劇《覺醒年代》的藝術性表達

劉素敏

（作者單位：山西師范大學）

1 歷史與現實的能動性互文

一部受到當代觀眾喜愛的電視劇，必定具有某種現實意義。《覺醒年代》正是這樣一部富有現實意義的影視作品，宛如充滿力量的精神補劑，一百年前革命人物的人格魅力激勵著一百年之后的中國青年持續奮斗，為當代千萬個社會主義接班人堅定了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決心，為青年樹立了屹立于中國乃至世界的民族榜樣。

“湯一介先生有言，當一個民族正處在偉大復興的前夜時，它必須回顧自己的歷史文化，從中吸取力量，‘反本開新’。”[1]電視劇《覺醒年代》將革命的、歷史的主題與當下社會的、時代的主題結合在一起，不僅講述革命故事，還展現了人們的情感和內心世界。劇中所闡釋的革命道理直至今天依然適用，如李大釗通過深入工農群體中進行調研并收集資料，了解大眾的生活難處，指出在革命當中一定要積極發動工農的力量，因為他們是受壓迫最深、生活條件最差的群體，因此他們也具有最堅強的戰斗力。李大釗在《新青年》發表的《青春》一文中提出“吾愿吾親愛之青年，生于青春死于青春，生于少年死于少年也……”，其對于青年及青春的論述，對于青年及青春的期盼，為民族、為國家乃至為世界人們奮斗的呼吁，激勵了當時富有愛國熱情和革命激情的青年一代。這種磅礴偉岸的胸懷和敢于奮斗、勇敢追尋光明的精神也經由電視媒介傳播到了更廣泛的時空，震撼了后世讀者和觀者的心靈，獲得了當代青年群體的心理認同，喚醒了處于新時代的青年對青春的珍惜之情。在觀看電視節目的過程中，觀眾得以從人物角色身上體驗到現實中無法或沒有機會體驗到的經歷和情感，在角色身上審視自我，為自己的人生尋找一劑良藥，時刻提醒、激勵著自己勇往直前。

2 典型人物與典型事件彰顯歷史使命與時代精神

《覺醒年代》選取歷史上具有典型性、代表性的人物和事件，并進行了生動的再現，如魯迅完成《狂人日記》這一史詩性的時刻，以及陳望道在翻譯《共產黨宣言》時由于過于投入，拿粽子蘸紅糖時誤蘸了墨水，吃到嘴里也沒發現。歷史事件則包括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及中國共產黨的成立3件大事。電視劇《覺醒年代》通過對這些人物和事件的描寫，將中國1915—1921年的歷史串聯起來，使得以前令人感覺遙不可及、虛幻高大的人物形象真實可感，他們生活的點點滴滴、時代使命和個人責任在一個宏大的歷史背景中相互交織，將陳獨秀、李大釗、蔡元培、魯迅、胡適、毛澤東等革命先行者的生活和行動在同一部電視劇中同時講述，大膽真實地將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高度還原，打破了非黑即白的歷史人物觀，觀眾得以見到一個個真實可信、立體豐滿的人物形象[2]。

2.1 雅俗共賞的英雄群像

在文學藝術領域，所謂“俗”首先是那種流行于民間的、大眾化的、淺顯易懂的文藝作品[3]。《覺醒年代》受到觀眾一致認可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其對于革命先驅和新文化運動領袖的人物表現不同于大多數同類題材電視劇只突出表現歷史人物英勇無畏、高大偉岸的一面，而是使用將歷史人物的英雄形象與平民形象相互疊映的藝術手法，塑造了一個又一個充滿生活感的英雄人物。陳獨秀從日本歸來，一心想要啟迪民智，但事業上大展身手、受人尊敬與愛戴的他卻沒有得到兩個兒子的認同和理解，在友人設的接風宴上，二兒子陳延年在父親的荷葉黃牛蹄這道菜中偷偷塞進了一只青蛙，大兒子陳喬年更是當著眾人的面指責父親的不足，讓父親在友人面前難堪。雖然后面陳獨秀與兩個兒子的關系漸漸好轉，但通過這一細節的描寫，一個為國家、為民族忘我奮斗卻處理不好父子關系的人物形象自然地展現于觀眾面前，也引起了觀眾對于自己與父母關系的再思考。風流倜儻如海歸胡適，美國學成歸來，卻不得不接受家里安排好的結婚對象，深受自由主義影響的他也無法逃脫封建婚姻制度的捆綁，這也是普通人生活中經常面臨的問題，如此便塑造了一個真實可信的人物形象，也拉近了觀眾與歷史人物的心理距離。劇中如陳獨秀與胡適這樣生動鮮活的人物形象比比皆是，在他們身上，觀眾既能看到光輝無比的英雄時刻，也能體會到他們被現實環境所困，必須服從自然法則和社會規律的一面。

2.2 豐富飽滿的清末文人

高風亮節，文人風骨，辜鴻銘、林紓二人雖然是保皇黨、守舊派，極力反對白話文，但不屑用卑鄙下流的手段擊敗對手，而是以光明正大的方法，以文會友，用自己的真才實學去辯論，去論證自己的思想，雖然方法不同、立場不一，但大家滿懷著一顆愛國的心，在敵人面前可以放下個人恩怨，一致對外。喜歡擺譜、好面子的辜鴻銘，同意與被自己一向視為數典忘祖、崇洋媚外的陳獨秀、胡適一起與英國人談判，即使自己不是作為主談判人員，但也為了北大和中國人的正當權益，勇敢與外強斗爭，并以自己的膽識和才學贏得了尊重與勝利。辜鴻銘為證明自己的實力，也為了繼續能夠留在北大教書，在北大演講《中國人之精神》，以自己頭上被同學們嘲笑的辮子為由，講到同學們身上那條無形的辮子，那就是中華文化的根，無論人們是否承認，它一直存在。辜鴻銘說，“千萬不要以為我們割掉了毛發，穿上了西裝，滿嘴的英語，洋人就會高看我們。恰恰相反，當一個中國人西化成一個洋人的時候，恰恰會引起他們的蔑視。我們要讓他們看到中國人與眾不同的文明與精神，他們才會對我們有真正的尊重”。此一番言論切中當時一些推崇全盤接受西方政治理論的人的心理，并指出了文化自信的重要性。在講到中國人獨有的“溫良”精神時，他對此二字作出獨到的闡釋，“溫良是一種力量，是一種同情和人類智慧的力量”。與之前辜鴻銘守舊、死板的形象相比，經過這次演講，一個令人耳目一新的愛國、博學、懂得教學之道的清末文人形象立刻出現在觀眾面前。《覺醒年代》對于守舊派、保皇黨的人格與品質的描寫突破了以往影視作品中的刻板印象，讓觀眾了解到中國清末文人真實的愛國精神與高尚品德。

2.3 一呼百應，苦中作樂的青年學生

在國家危難之際，民族危亡之時，一批愛國青年學生隨著《新青年》的號召走向了民族斗爭的歷史舞臺，全國各地的青年學生走上街頭，在群眾中宣傳新思想、新文化。由于這些行動損害了當時統治者的利益，許多學生被捕入獄，但他們在獄中仍堅持看書，齊聲高歌以鼓舞精神，以絕食抗議封建統治階級的行為。北大學生鄧中夏、趙世炎、傅斯年等人關心時事政治與國家命運，自發組織各種愛國運動，勇敢地承擔起作為一個中國人的使命和責任；陳喬年、陳延年自立自強，勤工儉學，有自己的信仰，敢于嘗試，自發組織互助組，以驗證克魯泡特金的“互助論”在中國是否可行，懂得用實踐檢驗真理；山東學生郭心剛因青島歸屬問題一夜之間急白了頭，最后不幸離世，其一腔愛國之心感動了無數觀眾；青年女學生代表形象如白蘭、柳眉，雖出身名門望族，衣食無憂，卻心懷國家，愿意為了受苦受難的同胞們沖鋒陷陣；為逃避封建婚姻制度的易群先敢于反抗，毅然離開優渥的大小姐生活……這些有理想、有信念、有行動的青年群像被歷史銘記，他們的精神照耀著中國，引領著一代又一代中華兒女勇往直前，在當代青年大學生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3 審美功能與實用功能并舉

3.1 審美功能

“長鏡頭能讓我們依存于視覺的空間真實，這樣，鏡頭中的一切行為、動作和戲劇性效果，就會產生特殊的說服力和吸引力。”[4]劇中出現過多次精彩絕倫、令人拍手叫好的演講和人物對話，都以長鏡頭的形式進行表現。成功的長鏡頭能夠在有限的二維空間銀幕上表現出多方面的豐富含義，它能夠在不割裂空間的情況下，通過單個鏡頭展現出深層結構的世界和人物內心的各種層次。這些都是蒙太奇無法代替的[4]。如在《覺醒年代》第12集中具有前沿性和針對性的言論與思想，通過長鏡頭展現其交流與交鋒，以保證對話的完整性和故事的真實性。改良派、革命派的形象也通過這些精練、富有啟發性的語言赫然立于觀眾面前，觀眾此時既是他們辯論現場和演講現場的觀眾，又是將歷史重現的電視劇的觀眾，他們仿佛在聽偉人教導、與偉人對話，同時也對歷史產生了新的認知，重塑了自身理想與人生價值。

光影在畫面造型中的作用舉足輕重，不同的光影運用可以營造出不一樣的意境，為畫面增添藝術魅力。在《覺醒年代》第8集張勛復辟一段中，前進的軍隊手中握著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鏡頭略過一個個面無表情的士兵的臉，一位盲人拉著二胡，詭異地笑著，一個小女孩在人群中大哭，鏡頭在士兵、盲人的笑容和小女孩的哭喊中來回切換，烘托出一種危險一觸即發的緊張氛圍。火光在黑夜中肆意搖曳、奔跑，仿佛即將要舉行一場祭祀儀式。在張勛復辟的第二天，大街上人們搶購清朝的服飾、帽子、假辮子等物件，穿著官服的人互相作揖問候、行跪禮，整個場景都以一種昏暗的光線來表現，空氣中夾雜著風沙，隨之插入了一個賣藝老者耍猴的鏡頭，旁邊還有觀眾在拍手叫好：“這猴耍得好。”冥冥中已經暗示了這次復辟不過是一場娛樂眾人、令人捧腹大笑的雜耍而已，必將以失敗收場。果不其然，頭天還在哄搶的清旗、假辮子，第二天已經變成了大街上隨意丟棄的垃圾。

隱喻的使用能夠為電視劇畫面增加一些神秘感，豐富視聽語言，也能夠調動觀眾的觀看積極性，使其主動參與到電視劇中進行解密，從而獲得審美快感和滿足感。《覺醒年代》中隱喻的使用隨處可見，如《新青年》雜志由上海搬至北京后，陳獨秀從北京大學回家的路上會經過一條泥濘的小路，這條泥濘、濕滑的道路在劇中多次反復出現，有時是陳獨秀在小道上獨自前進的背影，有時是陳獨秀與李大釗等革命者共同前行的背影。這條泥濘不堪、崎嶇不平的道路象征革命先驅們通往新中國的道路必定會充滿艱難險阻，困難重重，但他們仍然選擇前進。在警察廳廳長吳炳湘派人監視陳獨秀之后，新青年編輯部門前便出現了狗，以此來暗示此時陳獨秀身處監視之中。辮子一物就含有更加深刻豐富的意義，它既代表中華民族千年以來的封建禮教，又暗喻人們無法真正地將它與自己的身體割裂開來，人們的思想、習慣行為正是建立在這條辮子之上，每個人頭上都有一條隱形的辮子，人們應該正視它，而不是一味地否定與否認。劇中多處都出現了辮子及對辮子的討論，這些畫面都能引起觀眾的思考與反思。

3.2 實用功能

其一，豐富影視史料，深挖“建黨前史”。“真實性是文藝創作的一個基本原則，是文藝與社會建立良性互動關系的基礎”[5]，以往的影視劇都將建黨以后的歷史作為重點表述對象，歷史教科書對于“建黨前史”的描寫也是寥寥幾筆。電視劇《覺醒年代》將“建黨前史”作為敘事中心，將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及中國共產黨的成立3件大事串聯起來，在敘事上環環相扣，揭示了事件的前因后果，用視聽語言生動地闡釋了中國共產黨誕生的必然性，補充了影視資料在“建黨前史”方面的不足，也為以后創作人員拍攝革命歷史題材影視作品提供了參考。

其二，傳遞正確的唯物史觀。“歷史的迷霧被撥開，歷史的真面目明朗于人民，敬仰已久的人物鮮活起來，黨的抽象形象得到了具象表現，這無一不傳遞出正確、客觀、公正地對待歷史的唯物史觀。”[2]人民群眾是歷史的主體，是歷史的創造者，是社會變革的決定力量。劇中，李大釗受到俄國十月革命的啟發，首先認識到工人階級和農民階級的力量，主動深入到人民群眾當中，為工農開設講學班普及知識，團結工友。他的這種認識和態度得到了陳獨秀、毛澤東的認可，促進了各地工農運動的開展，為后來的革命戰爭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其三，堅定文化自信，傳遞愛國情懷，構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影視行業日漸娛樂化、商業化的時代，觀眾較少會對“過時”的事物產生興趣，一部講述歷史的電視劇能夠在現實中得到觀眾的喜愛必定具有其現實意義。觀眾在觀看電視劇時總是存在一個對自我身份進行文化確認的過程，這種文化身份的確認正是通過電視節目的主題內容和表現形態來實現的。劇中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討論、對中國人精神與氣質的贊揚無疑會更加堅定中國人的文化自信，且其所傳遞出的民主、文明、自由、平等等精神理念與當代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不謀而合，能夠讓觀眾在觀看過程中領會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現實意義，從而更好地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以起到意識形態的引領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