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電視劇《人世間》的融合敘述與價值表達

羅婷尹

（作者單位：四川省廣播電視新聞與傳播研究所）

2022年初，由梁曉聲同名小說改編的電視劇《人世間》一經播出，就引起了全民的廣泛關注，收視率達3.351%，是央視一套黃金時段8年來的收視最高峰，觀看人數突破4億，愛奇藝站內熱度突破1萬，創造了臺網同播劇的熱度紀錄。該劇圍繞周家三代人的命運，描繪了不同層面的中國百姓群像，再現了近50年中國社會的發展變遷。本文從敘事學的角度，分別從場景敘事、人物敘事、情感敘事、歷史敘事等方面來分析該劇的敘事美學和價值導向。

1 采用場景敘事，追求藝術真實

影視劇具有建構和重塑文化記憶的功能，而文化記憶“并非是具有有限生命的人類，而是物質上確定、制度穩固的符號”[1]。只有通過符號的顯影，才能將原著中的意境具象化，構建一個能夠將情節盡情鋪陳的藝術空間。《人世間》在人物服裝、色彩基調、環境場景等典型時代特征的營造上力求真實精細，極力還原那個時期的場景。

1.1 對歷史年代的真實還原

《人世間》之所以能取得成功，除了優秀的小說文本支撐外，還有制作團隊精心打造的功勞。為了讓這部劇呈現出優良的質感，制作團隊精益求精、反復斟酌，極力還原屬于那個年代的真實。大到綠皮火車，小到主角身上由五顏六色毛線接成的毛褲，甚至一閃而過的洗臉盆、撥盤老電話、印著“為人民服務”字樣的搪瓷缸……劇中的每個場景都散發著時代的氣息，充滿了年代感，讓原本扁平的歷史變得生動立體。這樣的場景敘事，不僅觸動了“50后”“60后”的神經，而且也讓年輕觀眾可感其真實，讓不同代際的觀眾都能擁有沉浸式的體驗，能更好地感受和把握人與時代的關系。

1.2 對時代人物的真實演繹

卡西爾“把人定義為符號的動物”[2]，人不僅能夠創造符號，而且能夠賦予符號文化意義。與電影不同，電視劇更能表現生活的日常，更能將具有時代特色的符號貫穿于人物形象中。《人世間》中處處透露著濃濃的人間煙火氣，且演員們通過精湛的藝術化表演，使觀眾主動將劇情時空和現實時空聯系起來，獲得良好的體驗。比如：周母一年到頭努力攢肉票賣肉，但把糧本上的肉都買光也應付不來過年；鄭娟沒有可供換洗的第二條棉褲；周秉昆穿著打補丁的藍色工作服，穿著姐姐剩下的紅色毛線褲，急不可耐地往嘴里塞紅燒肉……劇中這些人物的生活場景，與20世紀人們現實生活中的經歷高度吻合，因而激發了觀眾的情感共鳴。此外，本劇時間跨度大，人物都處于變遷之中，身份、環境、性格、心態都在變，這對演員的角色駕馭能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但劇中優秀的演員們在真實還原和藝術加工之間找到了平衡點，用細微的言行舉止做到了在變與不變之間的精準拿捏，給觀眾呈現了一部具有美學價值的電視劇。

2 依靠人物敘事，展現人生態度

年代劇的影視敘事通常是把具有時代特色和歷史表征的人物形象以故事的形式展現出來，將觀眾帶入懷舊敘事中去完成歷史傳達。要想獲得成功，首先需要把人物立起來。《人世間》以周家的兒女作為線索人物，描繪了那一代人的喜怒哀樂，他們之間的愛情、親情、友情都經歷著歲月的洗禮，他們對于苦難的態度，反映出中國人身上所具有的堅守道德和對抗命運的精神力量。

2.1 周家兒女的跌宕人生

在年代劇的敘事中，觀眾對故事人物的評價會帶有主觀感受，并且會對照當下，能夠跳出故事本身、越過作者的敘事立場，對人物重新進行道德評價。受主觀意識形態的影響，加之經歷不同，每位觀眾看到的都是劇中人物的不同側面，對人物評價也就不同。《人世間》通過眾多普通小人物跌宕起伏的人生境遇去展現那一代人的生存狀態和歷史命運。在眾多人物中，周秉義、周蓉、周秉昆三位主人公的人物形象尤為突出。

大哥周秉義的美好品格從大量的事實和細節中都能體現出來。他響應國家號召加入建設兵團；與郝冬梅交往時忠于愛情，不離不棄；用生活哲學勘破生活瑣事，化解冬梅母女矛盾；不替弟弟說話，不給春燕分房，不為金錢所動，為官清廉，恪守原則；在家書中叮囑弟弟妹妹要講德行、心懷家國。

二姐周蓉是個理想主義者，優、缺點都很突出。她在年少時為愛不遠萬里，打破世俗藩籬；不管父母、不管孩子，自私又不自知；遭丈夫背叛，仍堅定選擇熱愛生命。因此，這個人物在不同觀眾心中的評價褒貶不一。

三弟周秉昆，劇中以大量的筆墨來描寫該角色。他是父母眼中最沒有出息的“老疙瘩”（最小的兒子），卻替哥哥姐姐盡孝，養育姐姐孩子，照顧植物人母親，犧牲小我默默守護大家庭；努力生活，一心想獲得父親的肯定，縮小和兄長、姐姐的差距；為朋友兩肋插刀，義不容辭；一生輾轉多地，不管際遇如何，對生活都依然保持熱忱。他代表著善良、堅韌、正直可靠的廣大平民百姓的樣子，傳遞著真誠之美、平和之美、寬厚之美、仁愛之美。

周家三兄妹雖然都遭遇了方方面面的挑戰，但是不論順流還是逆境，周家兒女都守望相助，從家庭里汲取力量、從親情中獲得滋養，樂觀拼搏，始終對未來充滿希望。

2.2 時代變遷下的人生百態

《人世間》史詩般地展現了50年來社會變遷下的中國百姓群像，劇中每個人物的性格都不是扁平的。周家的三個媳婦：大智若愚的周家媽媽李素華，明事理、識大體的郝冬梅，溫良賢淑、坦蕩無畏的鄭娟。兩位高級別的女領導：有原則不怕事，和工人親如一家的曲秀貞，謹小慎微、獨善其身，處處彰顯著智慧的金月姬。鄰里好友六小君子：咸魚翻身的周秉昆、家道中落的曹德寶、三起三落的呂川、平步青云的唐向陽、家大難當的肖國慶、碌碌無為的孫趕超，在經歷了青少年時期的情同手足之后，他們到了中年，每個人也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人世間》中的人物塑造都是契合時代發展的，展現了平民百姓的生活史，描繪了波瀾壯闊的中國社會巨變，達到了現實主義美學所追求的藝術高度。

3 運用情感敘事，尋求人生真諦

對人類美好情感的發掘和宣傳是電視劇敘事的永恒追求。《人世間》聚焦普通小人物的境遇和精神世界，用樸實無華的表達使人物形象更加飽滿。同時，突出了屬于那個年代的成長、掙扎、情感、親情、友情等主題，通過人物之間的愛與恨、親與疏、生與死、和諧與沖突，實現對生命個體的現實關注，尋求人生的真諦。

3.1 親情線

周家人的親情線作為《人世間》里最關鍵的一條感情線，牽動著觀眾的神經，吸引觀眾關注周家人的命運。首先是上山下鄉時期，為了節約口糧、改善家庭生活，周家所有人都省吃儉用，彼時年少的周秉昆也用微薄的工資為遠方的兄長和姐姐送來慰藉。其次是父子、兄弟之間頻繁往來書信，將親情展現得淋漓盡致。這種親人之間毫無保留的相互付出和犧牲，是周家對子女良好教育的結果，是對傳統家風的繼承。之后周蓉為了搭救丈夫、考學、分房等原因，把女兒寄養在弟弟一家，周秉昆把馮玥當親女兒一樣撫養長大，這是周秉昆對姐姐自私行為的包容和諒解，也側面反映出親人之間的無條件付出、關愛和支持。周秉昆出獄之后，大哥和二姐主動給弟弟送來了事業啟動資金，幫助弟弟開啟新的人生，這體現出周家兒女的守望相助，他們能從家庭中獲得力量，從親情中感受到溫暖。周秉義離世后，周蓉和周秉昆反復咀嚼周秉義的書信，這是對親人的懷念，更是一種精神寄托，鞭策著周家人愛國愛家，完成了周家人的情感升華。

3.2 愛情線

周秉昆和鄭娟之間平淡綿長的愛情線，也是觀眾津津樂道的一條感情線。當老實憨厚的周秉昆遇見美麗溫柔的鄭娟，兩人便產生了情愫，為該劇增添了一份獨特的戲劇張力。周秉昆對鄭娟是一見鐘情，而鄭娟對周秉昆的好感是從幫忙送錢開始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最終周秉昆用他的真誠打動了鄭娟。兩人的愛與被愛、強烈與柔和形成對比，讓觀眾產生共情。婚后，鄭娟外柔內剛的賢妻良母形象也讓觀眾十分喜愛。特別是在經歷喪子之痛和丈夫入獄后，一向柔弱的鄭娟扛起生活重擔，給了周秉昆重啟人生的不竭動力。她對抗命運的堅強，讓觀眾進一步領略了那個年代純粹、真摯、偉大的愛情，滿足了觀眾對理想化愛情的需要，也是對當下人們浮躁心態的反思和觀照。

3.3 友情線

以周秉昆為中心的友情線，也是讓人感慨萬千的一條感情線。在劇中，有看到周秉昆和駱士賓打架時不管緣由便沖上去干架的好兄弟；有遇到周母癱瘓在床輪流到家中去照顧的好姐妹；有仗義爽快的春燕；有幫忙安排工作、免費借房的周秉昆；更有免費送房的鄭娟。此外，該劇還通過象征物的多次反復出現的藝術表達方式來反映情感的變化。“六小君子”每年大年初三的聚會雷打不動，體現了他們深厚的兄弟情。雖然到后面“六小君子”的命運沉浮令人唏噓，但觀眾在他們悲歡離合的故事中也生發出更多理性的思索。

4 依托歷史敘事，傳遞時代精神

4.1 歷史敘事

《人世間》作為一部現實主義題材的電視劇，以較長的時間跨度和宏大的時代背景為敘事依托，以小人物的個體命運走向來反映歷史發展進程。該劇以上山下鄉為故事起點，圍繞著周家三兄妹鋪設了多條故事線，將中國四川、貴州、深圳及東北吉春等地作為農村和城市的縮影，述說著中國波瀾壯闊的50年。通過展現大三線建設、知青返城、恢復高考、個體經營、出國潮、下海、國企改革、棚戶區改造、反腐倡廉等重要歷史進程，來表現由時代變遷引起的社會風氣、人民生活方式和思想觀念的變化[3]。

《人世間》采用平民化的敘事策略，聚焦平凡百姓的日常生活，通過人物的簡單對話，傳遞著龐大的信息量。比如，周秉義到深圳見姚立松時，晚上談事的地點是燈紅酒綠的舞廳，這讓周秉義如坐針氈。改革開放的時代氣息撲面而來，他既為深圳的發展而興奮，又為家鄉的建設而惆悵，同時這也為往后周秉義立志建設好東北家鄉做了背景鋪墊。劇中還有很多細節描寫，讓歷史時間線變得具體可感。比如，周秉昆的家從最先的光字片的低矮棚戶平房變成了新區的安置樓房、門面房，這些細節都體現出棚戶區改造政策所帶來的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

在歷史洪流面前，所有人都會隨著年代的波濤載浮載沉。《人世間》中沒有對普通百姓進行無條件的美化和歌頌，而是敢于直面歷史、直面人心，展現了歷史進程中的人性弱點。劇中既樹立了周秉義、周秉昆等一批具有正直、善良品格的正面人物典型，也塑造了許多鮮活的反面人物，如曾一度對周家幫助最多的喬春燕最后變成了不肯借錢給周秉昆，還誣告陷害周秉義的利己主義者；曾幫助光字片街坊辦事被公認為好人的龔維變成了貪官污吏等，這些都揭示出時代變遷對人們造成的不同程度的沖擊和震撼，引發觀眾對歷史的思考和對現實的關注。

4.2 傳遞精神

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指出：“中國人民具有偉大夢想精神，中華民族充滿變革和開放精神。”這就要求現實主義題材的電視劇在創作時，不僅要講好中國故事，還要反映時代主題，傳遞精神力量。劇中人物的成功并非一蹴而就，都是在一次次跌倒后又堅強地站起來。比如：周秉義雖仕途暢達，但膝下無子，也是少了許多快樂；周蓉曾為愛情吃了不少苦，后面卻遭到丈夫的背叛，最終在蔡曉光的陪伴下終于過上幸福的生活；周秉昆從木材廠、醬油廠、雜志社到監獄，經歷苦難后最終憑借勤勞的雙手獲得幸福。該劇用現代化的視角去回憶和審視過去，映射出中國人的文化心理和文化傳統，傳遞出無論命運如何艱難都要在苦難中永遠充滿希望的信念。

5 結語

《人世間》所展現的融合敘事策略無疑為電視劇提供了現實主義的表達范式。它秉承著現實主義的美學原則，用帶著濃郁“平民情懷”的點滴來展示50年的家國巨變，藝術真實里透著睿智，給觀眾提供了大量的精神滋養，鼓勵著新時代的人們繼續披荊斬棘、奮勇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