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愛偉
近年來,伴隨著新時代重大事件、重要時間節點,主旋律題材影視作品重新成為影視創作的高地,涌現出了一批聚焦歷史,展現時代風貌、思想內涵深刻、主題鮮明的主旋律影視劇,引發全民熱議,形成了良好的口碑,贏得了市場認可。上映40天,突破56億元票房的《長津湖》,成功鎖定2021年全球票房冠軍頭銜,與同屬主旋律電影的《戰狼2》占據中國影史票房排行榜前兩位,彰顯出主旋律電影強大的商業潛力和影響力。①數據來源貓眼票房專業版[EB/OL].(2021-11-09)https://piaofang.maoyan.com/dashboard/movie.《覺醒年代》《山海情》《在一起》《功勛》等電視劇集中發力,通過網臺媒介的雙向聯動,掀起主旋律電視劇叫好又叫座的觀劇熱潮。而《浴血無名川》《排爆手》《掃黑英雄》等主旋律網絡電影實現院網互相補充,形成了線上線下多點覆蓋的規模化排播。從傳統院線、電視臺到新興網絡媒介的全方位生產,使2021年成為中國主旋律影視劇大年。同時,主旋律也與網絡劇形成合謀,創作出一批主旋律題材或具有主旋律色彩的網絡劇文本,構筑起2021年網絡視聽的新形態,為主旋律影視劇矩陣再添濃墨重彩的一筆。主旋律與網絡劇間的相互尋道釋放出強烈的謀變信號,表層看屬時代境遇和國家政策的導向,是主流價值觀傳達的必要趨勢,深層觀則是市場和觀眾的共同選擇。本文結合相關作品,重點探討主旋律網絡劇這一新形態的話語范式和價值取向,以期為后續的內容生產、話語表達、價值觀傳遞等提供借鑒性思路。
作為一個深具歷史性和民族性的命題,自1987年的全國故事片廠廠長會議將“主旋律”從音樂術語引申為官方文藝理念以來[1],主旋律就一直是中國影視創作中的一種重要類型,是國家主流意識形態傳播的主陣地之一,并在中國特有的國情下成為一種民族特色。學者周安華在把握主旋律關鍵空間和邊界的基礎上提出:“主旋律”是時代精神的體現、是深刻的人民性的表征,是一種當代性的價值選擇,是一種熔鑄著大眾意志與意趣,飽含現實生活內容與真情實感的創作。[2]
在互聯網語境下,新媒介與技術的蓬勃發展及以青年為主體的廣闊受眾市場促使網絡劇向主旋律領域發起進軍。作為當前網絡視聽中甫一興起的特殊類型,主旋律網絡劇簡單而言就是主旋律與網絡劇的結合,但又不單單是主旋律內容與網絡劇形式的疊加。目前學界關于它的概念尚未有明確的定義,但我們可以從上述主旋律的范圍及主旋律電視劇的界定中獲得重要參考。“主旋律電視劇是具有主旋律色彩的、能夠反映特定時代、展現時代精神和人民美好風貌的電視劇作品。”[3]基于此,推及到主旋律網絡劇的內涵,可以從廣義和狹義上進行厘清。廣義上可將一切弘揚真善美、體現時代正能量的網絡劇劃歸到這一范疇之中,狹義上則指以宣傳國家主流意識形態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主旨,弘揚主流文化、時代精神及向上向善正能量的網絡劇作品。綜觀2021年國產主旋律網絡劇的播映現狀,暫可將其分為兩種形態:一種是國家參與指導或直接命題,面向重要時間節點、重大事件進程或時代楷模而進行創作的獻禮式網絡劇,如《約定》《在希望的田野上》《黃文秀》等;另外一種是網絡視聽平臺在網絡自制劇創作上主動向主旋律內容靠攏,傳遞積極向上價值觀的多元雜糅式網絡劇,如《啟航:當風起時》《我的時代,你的時代》《你好,火焰藍》等。后者多包含愛情、職場、勵志、競技等元素,屬“青春+”題材的延伸,從某種程度上也展現出頭部網絡視頻平臺自身的社會責任與大局意識,但二者在國家意識形態的比重上有所權衡。前者明顯比后者的主旋律色彩濃重,而后者比前者具備更多的網生特質。
主旋律網絡劇的出現絕非偶然。首先,與中國網絡視頻產業增勢迅猛密切相關。根據《2021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統計,僅三年時間,網絡視聽用戶的規模從2018年的7.11億增長到了2021年的9.44億,泛網絡視聽領域的產業規模突破6000億元,占據網絡視頻主導地位的網絡劇雖然受到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但2020年的上新數量依然高達310部,較2019年提高12.7%。[4]可見,網絡劇已成為國產劇集市場不容小覷的視聽力量。《2021網絡視聽平臺主流價值傳播力研究報告》中顯示主旋律作品的播放量呈逐年高速增長的態勢,網絡平臺已成為青年用戶視聽消費的“主要場景”和“主流媒體”,網絡視聽節目成為新主流傳播的重要載體。[5]如此龐大的用戶和市場規模,必定會成為國家主流意識形態搶占視聽傳播空間的進路;其次,與國家的政策導向、監管和資本傾斜密切相關。為慶祝建黨百年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國家廣電總局提前謀劃,重點部署與引導主旋律的劇作方向、治理影視行業市場體系、強化網絡視聽行業管理等,系列政策文件的出臺、設立重大題材網絡影視劇項目庫、推出網絡視聽節目精品創作傳播工程扶持項目等舉措都讓主旋律成為題材創新的富礦,擔負起文藝書寫現實和歷史的責任擔當;最后,與網絡視聽平臺搶位升級、服務規劃密切相關。隨著視頻平臺競爭的日趨白熱化,拉新空間的逐漸萎縮,轉而向用戶黏性和會員持續付費發力。
在國家的倡導扶持和主旋律用亮眼成績證明了自身商業價值的當下,各大平臺紛紛開啟向主旋律傾斜的劇集戰略,除網臺聯動播映爆款主旋律影視劇拉新留存外,還依托平臺的自制能力進行開發生產,享受政策和題材紅利,甚至在未來的服務規劃中進一步確認。如騰訊視頻表示將重點布局主旋律、現實主義、青春情感等領域,而愛奇藝則儲備了《警察榮譽》《狂飆》等30多部主旋律題材網絡劇。“不管是基于平臺責任,還是從行業趨勢、用戶洞察來看,主旋律劇集都是內容市場主流中的主流,也是重要的價值高地。”[6]因此,主旋律網絡劇可以說是多方合力的大勢所趨,符合市場的選擇和觀眾集體心理的潛在需求,也開辟了主旋律題材多渠道、多元化傳播的新形態。
英國文化研究學者雷蒙德·威廉斯認為,文化源自一種習得的生活方式。[7]新媒體的迅猛發展急劇變革著人們的生活方式,當代社會主力群體尤其是長期浸潤在互聯網語境下的新時代年輕人,形成了與傳統相異的青年亞文化和現代性審美實踐與認知。主旋律網絡劇在吸收和借鑒優秀主旋律電視劇和精品網絡劇創作經驗的基礎上,以新穎的表達視角和話語策略搭建起新主旋律美學,逐步探索出以現時話語、民本話語、青年語態為表征的符合自身生產與傳播的話語范式,呈現出一種政治娛樂化和現實趣味化的年輕態,成為主流意識形態順暢表達的重要砝碼,豐富了主旋律表達的話語體系和路徑。
主旋律網絡劇沒有扎堆進入重大革命歷史題材劇的創作,而是另辟蹊徑,更多地著眼于新時代的偉大實踐和國家發展戰略,更多關注當下社會的現實生活和人民精神風貌,以現時話語描摹時代氣質,書寫屬于國人的精彩故事和當代青年的青春華章。鄉村振興主題劇《在希望的田野上》、扶貧楷模劇《黃文秀》、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獻禮劇《約定》等皆從現代、現實、現狀出發,注重生活真實,展示社會變遷,濃墨重彩地描繪出新時代發展圖景。
《在希望的田野上》聚焦原生態的鄉土中國,以銅江市白果村這一貧困山村為切口,掀開鄉村振興戰略的“中國實踐”。現實主義創作手法直接帶來了真實性、接地氣的影像表達,該劇沒有粉飾太平,也不回避人性的復雜和矛盾的尖銳。開篇即是教學樓爛尾,孩子在工地上讀書的揪心事實,教育局副局長不是想著解決爛尾樓的問題,而是擔心自己的前途受到影響,聯合警察給發帖者張楠施壓,并“官方綁架”;村民在村支書的動員下在荒地上種樹苗妄圖騙取國家補貼;張楠母親生病需要錢動手術借遍親戚卻遭遇冷臉等情節,都將人性陰暗、人情冷漠撕裂開來進行直觀的呈現,極具戲劇張力,也為后續的劇情發展鋪墊好了矛盾前奏。在駐村工作隊貧困戶認定過程中,村民瞞報造假未被評上后,惱羞成怒地將牛糞甩到張楠臉上、公職人員拒絕贍養老人、為爭水打到頭破血流等強沖突的情節矛盾更是呈現了鄉土中國的積苛沉敝和開展工作的艱難,揭示出國家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緊迫性和必要性。代表新時代思想和建設力量的駐村工作隊員,從解決白果村櫻桃樹種植、修路、吃水、留守兒童教育等現實問題出發,步步摸索,物質扶貧與精神扶貧并駕齊驅,尤其強調精神文明建設,以智啟民,開展成人教育,扶心扶志,最終形成了勤勞互助、集體自覺、奮發向上的鄉村新風尚。該劇同時聚焦教育體制改革、教師輪崗制這一社會熱議話題,回應時代關切,并借劇集給出具有參考價值的解決方案。另外,演員質樸生動的表演和原生態的貴州本土方言也為作品的真實性貢獻了重要力量。可以說,《在希望的田野上》以貧困鄉村的點滴持續向好的發展變化,讓觀眾感受到國家政策的時代價值和現實意義,以駐村工作隊的艱辛歷程和堅定信念詮釋了當代新青年投身故鄉建設的家國情懷,具備一定的精神高度和文化內涵,示范性地將政治話語與青年話語、主流文化與大眾文化、意識形態與風土人情加以融合,展現出網絡劇彰顯主流價值觀的“載道”可能性。
同樣具有鮮明的時代性、真實性和代入感的還有向脫貧攻堅楷模致敬的《黃文秀》,劇集采用半紀錄式手法,通過手持攝影、跟拍、主觀視點等展現出黃文秀在百坭村的扶貧事跡,平實卻深刻地傳遞出黃文秀在脫貧戰場上無畏前行、無私奉獻的精神,具有直觀的價值導向。
藝術源于生活,貼近生活才能引起共鳴。網絡劇情節與現實生活的高度融合,能夠促進用戶對內容的情感認同和消費熱情。現時話語下接地氣的日常化敘事,人性化的人物形象塑造和真實性的細節刻畫使得作品內容和觀眾內心的“預置結構”產生了化學反應,進而實現審美視域的突破和審美經驗的重構。
與以往主旋律作品慣常采用的宏大敘事、史詩風格和“偉光正”人物形象塑造不同,近年來的主旋律作品開始向普通民眾靠近,注重細節和個體,完成向“小人物、正能量、大情懷”的風格、內涵轉變,主旋律網絡劇亦是如此。不論是呈現鄉土中國還是城市風貌,變化是2021年國產主旋律網絡劇不變的主題,而社會的變遷、社會治理體系和能力的進步、國家的發展和形象的提升等這些宏觀層面的展示皆落足到人民的生活和精神狀態上來。“人民主體論”成為主旋律網絡劇創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通過講述普通民眾的生存狀態與情感體驗,以平民化的視角將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國家的發展連接起來,從人民立場觀新時代的建設成果,用民本話語繪新時代奮進群像。
由六組故事、同一主題構成的《約定》聚焦不同行業、不同年齡的中國人民,展示他們的喜樂悲歡。劇中人物年齡跨度從少年、青年到中年、老年,職業從農民、工人到城市白領、公職人員,地域從鄉村到城市,情感涵蓋親情、友情、愛情,議題涉及國家建設、科技發展、教育振興、養老保障、留守兒童、電商脫貧等諸多民生話題和社會現實問題,這樣的人物設置和情感表達空間充分體現了劇集“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理念,通過一張張生動鮮活的中國面孔、一個個普通小人物昂揚奮進的精神面貌展現了中國建設小康社會的豐碩成果,讓觀眾在故事和現實生活的真實變化中感悟中國社會的蓬勃發展、在人物群像中完成自我的找尋與確認。盡管該劇某些單元的敘事邏輯存在失實、夸張的成分,但作為中國首部獻禮建黨百年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網絡劇,本身內蘊的人民性和時代濃縮性還是具有較大價值的。
需要注意的是,主旋律網絡劇依然沒有逃脫主旋律電視劇中慣常采用的以市民尤其是知識分子作為表現主體的傾向性敘述,對真正的農民和工人的著墨不多,更多的是將他們作為襯托和背景。即便是《青年有為》里的基層焊工陳有為也是天才級別的存在,與畢業于哈爾濱工業大學的許一航構成雙男主角,其他像以張楠為代表的青年駐村隊員,以及黃文秀、吳白、裴慶華等都是高學歷精英人才,這固然和國家教育的進步密不可分,但也反映出人民性影視化的片面性和不徹底性。
受眾接受的有效性是主旋律網絡劇價值實現的重要衡量標準,唯有契合受眾的需求、滿足受眾的心理期待,才能實現主流價值觀的有效傳遞。在新媒介語境下,以新時代年輕人為代表的消費者群體已強勢崛起,受眾結構的明顯變遷引發了藝術創作要素、生產關系的社會性變革。圍繞用戶思維打造的網感、游戲話語、“青春+”、輕喜劇等成為一種內在的建構力量,影響了當代的文藝創作與生產。用鮮活生動的青春話語刻畫出年輕人的熱血甜燃,以年輕人喜聞樂見的方式傳遞主流價值觀成為主旋律網絡劇話語范式的第三大主要特征。
主旋律網絡劇在創作中緊緊把握這一核心要義,從形式上看,以年輕人為主角,通過明星化演繹、喜劇化表達,同時借助甜寵、美食、美景、網言網語等元素力圖最大限度地縮小主旋律與青年受眾之間的距離。從內核上看,熱血、高燃、甜愛、勵志、正能量構成了青春語態的關鍵詞。改編自墨寶非寶所著小說《密室困游魚》的網絡劇《我的時代,你的時代》,圍繞機器人格斗這一新興領域和機器人專業操作手這一新興群體展開敘事,與大多數青春愛情劇著力渲染感情的跌宕起伏不同,劇集將更多的重心放在了男女主人公帶領的兩支團隊全力以赴地追逐夢想,在為國家拿下機器人格斗大賽亞錦賽和世界杯賽冠軍的榮耀征程上,展現出當代青年熱血滿腔的愛國之情和為國爭光的民族自豪感。以韓商言、王浩、艾情為代表的“前輩”機甲操作手和以吳白、沈哲、陶其濤、林茵為代表的后起之秀成為片名“這是我的時代,也是你的時代”的意義指涉,形成中國代際傳承的隱喻性書寫。難能可貴的是,劇集塑造的愛情觀頗具有時代意義和鼓舞性。雖然同為甜寵劇,但《我的時代,你的時代》不滿足于簡單直接的“工業糖精”和霸道總裁式的偶像演繹,而是打造“男強女強”的人物關系,詮釋勢均力敵、雙向奔赴的甜暖愛情。他們沒有為愛喪失自我,而是為了彼此變得更加優秀,在各自的專業領域中積極向上,這與《你是我的榮耀》里的喬晶晶與于途,《你好,火焰藍》中的霍言與晏藍,《在希望的田野上》里的張楠與卞筱悅等都屬于愛情與事業并肩前行的典型言說。攜手追夢與愛同行,相互支撐雙向賦能,這些劇集在甜蜜撒糖的同時也傳達了當下青年愛情觀與事業觀的審美導向。
高燃情節的設計更像是一個調動觀眾情緒的操盤手,通過蒙太奇不斷疊加和煽動觀眾的情緒,最終呈現出期待中的結果,獲得宣泄性的滿足。《我的時代,你的時代》中的高燃劇情莫過于團隊成員齊心協力為比賽夜以繼日地苦訓和機器人格斗賽場上激烈的競技畫面,通過音樂、快慢結合的剪輯和選手表情、手勢、汗珠的特寫等渲染刻苦狀態或緊張氣氛,在蓄勢中積攢最終勝利的動能,足以瞬間燃爆現場和屏前的觀眾,共享來之不易的勝利。《你好,火焰藍》中消防官兵烈火中逆行和白衣天使全力搶救傷員的畫面;《啟航:當風起時》中蕭闖出奇招吸引訂購商,站在舞臺中央演講后的一呼百應超額完成銷量和裴慶華制定了定價和推廣策略,推動自主研發品牌機“風神”銷售一空的場景等情節都充滿了強大的情緒調動力。“高燃”是青年喜歡的狀態,是熱血和激昂的詮釋,常與勵志和正能量形成密不可分的關系。他們不懼未知地向未來走去,拼搏和堅韌構筑了人生的底色,助力著他們實現自我價值。當劇中主角的形象、處事與普通大眾相差無幾時,以年輕人為主體的觀眾們自然而然地會將自己代入相應的情境中,產生自我身份和價值觀的確認,從而實現正向的導引。
話語體現價值核心,不同形式的話語表達會體現相對應的價值取向。“文以載道”向來是中國文藝作品的價值傳統。擁有大范圍、大規模接受群體的網絡劇雖然是一種特殊文藝形態的文化載體,但依然屬于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仍需承擔弘揚優秀傳統文化和民族精神、傳播國家主流意識形態以及立德樹人的職責使命,尤其是具有鮮明指向和功能的主旋律網絡劇,辨析其價值取向就可以把握“道”之所向。綜觀2021年國產主旋律網絡劇,大致有三個層面的價值取向:
大多數人的心中都有一種英雄主義情結,渴望成為英雄,崇拜英雄精神,可以說對正義和英雄的渴望成為人們心中恒久的追求。和平年代,英雄的誕生不在保家衛國的槍林彈雨中,而存在于奮斗拼搏的實干興邦里。主旋律網絡劇將普通個體前置,從背景轉化為前景,塑造新時代勞動人民的先進形象和平民化的英雄人物,形成時代背景下個體成長的平民英雄價值取向。
像無數個靠刻苦讀書走出山村的孩子一樣,黃文秀這個來自貧困家庭的北京師范大學法學碩士畢業生本可以選擇留在城市,但她卻自愿回到廣西百色革命老區工作,在脫貧攻堅一線傾力奉獻。取材于主人公日記的《黃文秀》并沒有刻意渲染她的偉大,而是樸實地沿著人物的足跡呈現事件:勸老銀匠易地搬遷、支持桂平讀書、銷售助農產品……這一系列心系百姓的常態化行為卻具有強大的引導意義,讓觀眾在這個柔弱普通的姑娘身上看到了堅韌、奉獻和人性的光輝;《非常夏日》里受到老師資助又去資助別人,傳遞愛心幫扶助學的季平安;《來碗鴨血粉絲湯》里百年如一堅守傳統手藝制作鴨血粉絲湯,撫養棄嬰,又將拆遷款悉數為其治病的林河根;《你好,火焰藍》里以霍言為代表的,具備專業素養和人文關懷的消防隊員,在災難中逆行等,都是在塑造平民視角下的英雄人物形象。這種真實、具體、可感的行為范例,這些個體的處事態度和選擇,以潤物無聲、潛移默化的方式影響著觀眾的行為和價值取向,向觀眾輻射積極效應。
美國社會學家曼紐爾·卡斯特提出,認同是人們獲得其生活意義和經驗的來源,它是個人對自我身份、地位、利益和歸屬的一致性體驗。[8]平民英雄來自于普通大眾,他們是在各自的領域發光發熱的平凡人,通過對這類人物生活化的塑造無疑拉近了時代英雄與普通大眾之間的距離,在群體中找尋自己的價值坐標,給觀眾一種自己也能成為英雄的認知體驗,從而產生強烈的認同感,在個體行為選擇和目標設定上發揮積極影響。可以說,對平民英雄的倡導在道德層面能夠激起觀眾見賢思齊、尚信重義、砥礪奮進的深層意識,在社會層面亦利于形成責任擔當、甘于奉獻、自強不息的美好風尚。
記憶是一種文化建構。哈布瓦赫認為記憶是由外在喚起的,人們在生活中的群體、社會及時代精神氛圍中獲取記憶,并由此提出“集體記憶”的概念。集體記憶可用“以重建關于過去的意象”,而且“在每一個時代,這個意象都是與社會的主導思想相一致的”。[9]從這個意義上講,集體記憶可以說是某一社會主流文化傳統或主流意識形態的體現。基于此,利用媒介或者說通過主旋律作品形成正確的社會文化框架,建構集體記憶就變得可行,這也是主旋律網絡劇作品呈現的特質。中國人對真善美的追求是根植于綿延不絕的民族血脈中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先進的社會主義文化建設亦賦予了民眾充分的文化自信,這些也成為主旋律網絡劇獲取給養的源泉。不難看出,以優秀的傳統文化、民族精神作為敘事母題,以國家的發展、時代的進步作為敘事框架,強調的是審美向善和家國情懷的社會價值導向。
用儒家文化中的“仁義禮智信”來提升劇集的思想價值和審美意向是主旋律網絡劇在傳統意義上的價值滲透。網絡劇《約定》本身就是一個誠信文化的整體呈現,從宏觀上看是國家對人民約定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承諾兌現,從微觀上則是個體與他人、個體與自我約定的踐行。林河根在得知夏小擼用雞熬鴨湯時的震怒,是因為觸碰了誠信的底線,而邱德高最終如數償還鴨血粉絲湯餐費的守信行為也使觀眾對他的印象產生了改觀;義文化在《啟航:當風起時》里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愛看《英雄本色》、崇拜周潤發的蕭闖獨自攬下私賣漢卡的責任,讓戚容斌三人先走,在用二手配件解決寶松問題的事件中保全裴慶華,自己悄然辭職南下廣州,還有與張萍萍之間的生死托付,他的講義氣、重情義換來了同事對他的尊重、兄弟(裴慶華和張萍萍)對他的不離不棄,而魯海牛背信棄義、卷錢跑路的行為也成為劇集和觀眾集體批判的對象。
將家國情懷厚植于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中是主旋律網絡劇在現代意義上的價值滲透。以黃文秀為代表的扶貧干部,投入國家脫貧攻堅戰場,奮戰在鄉村振興征程;以張楠為代表的駐村隊員,訴說著從“離鄉”到“歸鄉”的價值抉擇,在家、國實踐中表達對家、國的關愛之情,用青春力量建設更加美好的新時代。而堅守夢想、熱血滿腔,追逐高科技競技的吳白、艾情以贏取格斗機器人亞錦賽冠軍和世界杯賽冠軍的榮耀表達為國爭光的民族自豪感。這里的青春不只有花前月下、兩情繾綣,更有為理想拼搏、為國家命運和實現中國夢而奮進的家國情懷。主旋律網絡劇以正面的力量來詮釋青春和責任,構建集體記憶,讓家國情懷成為了青年的精神基因,在喚醒觀眾的家國認同和時代擔當,并激勵中華兒女為家庭、家鄉、民族、國家而努力奮斗的基礎上,還蘊含著豐富的審美意趣和價值傾向。
“青年的價值取向決定了未來整個社會的價值取向。”[10]與電視劇更多的強調現實感和日常生活經驗不同,網絡劇往往更注重觀眾的娛樂心態和快感機制的營造,創造出諸如偶像烏托邦、玄幻架空劇之類的脫離現實的、短暫的精神麻醉式的視聽類型作品,有些甚至一味地強調高消費、偽精致的生活理念和家庭觀、婚戀觀、事業觀的游戲心態,陷入迎合媚俗、庸俗和價值導向失準失范的泥沼,這對于網絡劇的主要受眾——青年群體的價值觀培養環境而言是嚴峻的。網絡劇和主旋律的雙向位移和滲透有助于糾正這種不良傾向,引導觀眾調整自身的欲望與主流意識、社會共識之間的關系,創建和諧的網絡劇健康文化生態,這點在命題系列的獻禮網絡劇中自不必說,在平臺自發的類型網絡劇中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彰顯出平臺注重正向導引、傳遞主流意識的價值取向。
“青春+”方向上的多元探索率先成為網絡劇對接主旋律的發力點。《啟航:當風起時》以20世紀90年代信息產業的勃興為線索展開敘事,通過服化道、置景、細節等方面最大限度地還原年代特質,為觀眾營造真實的在場感,方便觀眾將自我認為時代的參與者和見證者,傳遞的是敢拼敢闖、奮斗不息、永不言棄的勵志精神。正如學者所言:“中國觀眾的可愛之處還在于,他們對文學藝術中有積極意義的內容和有勵志精神的形象是非常熱衷的。”[11]所以這類網絡劇主旋律化的價值轉向更多地圍繞積極向上、熱血拼搏、追求理想、敬業奉獻的正面人物形象進行精神引導,通過與身邊生活化的群體和當下熱議話題的結合來傳遞正能量,讓主旋律網絡劇成為個體意識與價值觀交流的新場域,在主流價值觀傳達和審美現代性上找到契合點。
盡管這些網絡劇無一例外地打造了愛情敘事下典型的明星偶像陣容的青春景觀,“顏值在線、糖力滿滿”是基于市場消費環境和粉絲審美的需求,口碑兩極分化明顯,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文以載道”教化目的隱匿性表達,引領社會文化思潮向著積極健康的方向發展,是網絡視頻平臺價值取向的外化,同時也代表著主旋律網絡劇有望突破主題獻禮劇的特殊形態而存在,成為常態化的輸出內容。
綜上所述,網絡劇以成熟的類型化敘事消解主旋律濃郁的政治宣教話語,主旋律以鮮明的意識導向來彌補網絡劇價值取向的偏頗,二者間的尋道求變、互謀共生是主流價值觀在互聯網語境下面向年輕受眾開辟新形態的有效嘗試。雖然尚在起步階段,但為主旋律視聽作品的生產和更廣泛的傳播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路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