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明 何柱成
(云南大學,云南 昆明 650091)
京劇集南北氣韻之華貴、南北音韻之精華,是中國傳統文化與美學精神的集大成者。隨著時代的發展,中國文化的力量正在以一種“國潮現象”復興,設計創作者不斷從傳統文化中汲取營養,從京劇視覺形象與傳統故事題材中尋求創作靈感,并突破京劇原有的造型、色彩等視覺形象,為京劇文化的傳播與發展提供新途徑。研究者通過歸納與分析京劇旦角的人物動態與精神內涵,運用圖形創意的方式去展示旦角在舞臺上的形態美、意境美,論述京劇視覺形象融入圖形形態設計應用,以期進一步提升京劇視覺形象的設計價值。
京劇裝扮藝術與動態造型唯美、生動,唱腔以及武打、走臺等程式性的藝術特征形象鮮明,生、旦、凈、末、丑行當中的角色所代表的人物各具魅力。以旦角為例,提到旦角,就要提到梅蘭芳為首、程硯秋、尚小云、荀慧生為代表的四大名旦,旦角因其形象的華麗性、精神的深刻性成為戲曲文化中獨樹一幟的存在。旦是女性的代表,暗含著中國女性獨特的情韻,例如《霸王別姬》中虞姬這一人物形象,齊如山在編劇時有著較早的自識和自覺的設想,所以在《霸王別姬》的改編中增添了關于虞姬本人寫意刻畫的描繪,通過虞姬的唱詞、動作以及通過梅蘭芳“哀而不怨,怒而不傷”的表演風格,將一個憂愁多思卻又毅然決然的女性形象樹立起來,人們寄希望于深刻的人物表現的同時,又對人物進行反思與刻畫,最終形成了這一人物所特有的形態美、意境美。
在視覺傳達設計中圖形的運用是非常重要的,正如馬歇爾· 麥克盧漢所說:“現代社會已由文字文化轉為圖形文化”,圖形的起源與人類社會相伴相隨,人類認識自然和改造自然都離不開圖形的創造。圖形的形態就是一種視覺形象,是指圖形表現出來的形態和姿態,在視覺傳達中成為一種傳遞信息的工具,通過這些工具的形態來表現其含義及意義。
圖形形態的表現有具象和抽象之分,具象的形態設計是設計者們通過對現實世界的觀察分析后再現這些形態的結構、規律、特征,由于這種形態表現吸取了現實事物的各種特征,所以這種具象的表現與現實事物的表現具有相似性,因此可以和觀者產生很好的呼應,容易引發觀者的情感共鳴。而抽象表現可以完全擺脫對客觀事物外表形態的仿照,重點抓住事物的精髓去表現,設計者思維活動的空間也更為廣泛。
塞尚認為,自然中的萬物大多可以總結成線、幾何形體的形態,如山巒、雞蛋、石頭這些都具有起伏的曲線,人體就可以歸納為幾種幾何體的穿插。戲曲的身韻又是一種流線型的動勢,雖然抽象形態表現并不是對大自然中物體外形的仿照,但這些在形態中抽取的絕對純粹的元素,更能夠表現物體的核心含義。在描繪與刻畫京劇人物動態的形態美、意境美時,同樣可以運用抽象與具象這兩種表現形式,挖掘京劇動態中的文化元素,并且將其轉化為視覺形象。京劇動態圖形形態設計既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的重要載體,同時也是京劇形象創新發展的重要途徑。
圖形形態設計將所需表達的信息通過視覺化、形象化的處理,再借助媒介的力量表達出來,圖形形態在整個設計過程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進行圖形形態設計創新時首先要遵循視覺傳達中最基本的構成規律,平面構成雖然是在二維的空間中探索的一種構成,但通過圖形對稱均衡、比例、節奏、韻律等變化給人以視覺引導就能在視覺上形成更大的幻覺空間。
圖形形態在創新上的表現如眾所周知的《美》系列招貼,它的主題為了表述美的肌理,并將文字的形態與各種自然機理的抽象形態相融合,進行各種構成的排列。“美”這個字就在本身意思的基礎上增加了更多含義,增強了主題想要表達的意思,因此設計師可以運用圖形本身具有的特色加以設計創新從而更好地表達出作品的美感。
圖形形態設計最常被運用在招貼設計之中,招貼設計的藝術屬于瞬時的視覺藝術,其目的是能夠讓人一眼看到其中表達的思想和意義。這就需要創作者在設計招貼的過程中,做到見微知著,提取最重要的信息。創作者通過描述對象的一個形態、一個特殊動作或者特殊符號,運用富有想象力的設計思維創作出新的圖形語言,這一圖形語言使觀眾產生自己的聯想,能夠達到人與物思想融合的良好效果。
在京劇動態與圖形形態設計的融合運用之中,由于京劇是一種非常綜合性的藝術,所以對旦角形式美的分析、提取、重構是以視覺和聽覺作為中介來實現的。戲曲藝術歷經多年的磨礪后其形式逐漸成了一個范式,其中包括視覺和聽覺的集合——色彩、形狀、線條、聲音等,這些構成了形式美鑒賞的基本元素,克萊夫·貝爾也曾提出“有意味的形式”,京劇就是這種形式美的載體之一。以戲曲中的旦角情感故事為切入點,通過圖形形態設計的運用,將戲曲舞臺上旦角形象的“手勢”和“形態”轉化為圖形元素,以手勢和姿態來詮釋旦角形象的生動情感以及旦角的精神內質,亦可通過靜態的視覺設計傳達出舞臺上旦角動態中的風姿綽約,給大眾一個全新的認識旦角與京劇形象的方式。
在設計作品《勢·態》中,表現的是戲曲舞臺上旦角形象的“手勢”和“形態”,《勢·態》中主要的創意點在于“動”與“靜”的結合,動是將旦角的運動軌跡濃縮為轉圜的線條,使畫面看起來靈動,靜是在文化方面吸取戲臺上旦角動作的張弛有度。正如朱熹所言:“陽中有陰,陰中有陽,便陽往交易陰,陰來交易陽,兩邊各個相對。”這既是戲曲的外在表現,又是內在體現,是雙方的辯證統一,同時加上點線面的層次表現,動靜結合的形式賦予了它生命力,線的疏密,體的色彩、明暗的對比也賦予了他們激情。

圖1 設計作品《勢·態》
在戲曲的動作語言中,圓是經常被運用的圖形,陳先祥在《戲曲舞蹈藝術》中寫道:“生活中許多美好的東西都與圓相關,圓形首尾相銜,沒有破綻,給人以天衣無縫之感。”旦角演員的動作就是斜線曲折的,形成一種“太極式”和諧貫通的圓融境界,圓形作為一種自古以來的審美定式被大量地運用在戲曲表演的動作上,尤其是手勢上的動作,手勢是最直觀能體現“勢”的部分。戲曲的手勢能夠表達主人公的一些內在情感,例如旦角中常用的蘭花指,指倒下搭住拇指,食指挺直,無名指、小指微屈,狀若“蘭花”,表示溫柔、矜持;又如抖手動作也有許多講究,向外抖手表示厭惡、拒絕,向內抖手表示驚恐、慌張,上下左右抖動即表示喜悅,口頭言語甚至都無法比擬手勢這種“語言”。這種虛擬的手法給戲曲藝術家帶來表演上的自由,如舞臺上沒有門演員卻虛擬開、關門的動作,這樣一系列的程式表現構成了戲曲內涵的豐富,也由此給予了京劇動態最基礎的圖形元素。
設計需要有文化的加持才能做到常青,在京劇動態與圖形形態創作中,作者從三個視覺層面上表現圖形創意。由表及里層層推進,首先是第一部分,戲曲藝術中的旦角標志性元素,讓設計出的圖形更具有識別性,如果說這樣的形象是一種包裹著物質的“表皮”,那么我們往往忽略掉旦角的一個特性,那就是她們在各自故事中的情感復雜性,是表皮下包裹著的那一層精神“內核”。創作者需要通過某種手段將這些內藏的精神展現出來,從尋找旦角身上的標志性元素開始,如虞姬最典型的造型——身著魚鱗甲,頭戴如意冠,又如天女手中的長綢子,或者楊貴妃所帶的鳳冠,這些都可以轉化為圖形符號的一些元素,通過這些元素來增加畫面識別性,同時亦可整理、簡化此類元素并與現代設計風格相結合,如魚鱗甲就可以去掉一些繁復的魚鱗紋形狀,將它簡化為半圓形的魚鱗模樣,使畫面更添抽象的意味。
這些標志性元素被提取、確立之后,再繼續深入地去表現第二層的含義,通過聚焦到人物在舞臺上的動作與手勢方面,以對旦角的肢體手勢表達,來探索她們最真實的內心世界,所以在畫面中將一個人物節選出幾個必不可少的動作與手勢,這也是最直觀能體現“勢”與“態”的設計方法。
第三部分,創作者意圖表現一些象征著京劇人物各自身世、性格、感情的代表元素,用帶有感情傾向的色彩元素或是暗含場景氛圍的物體,使觀者由對物的情感轉向對人的情感,同時取京劇人物身上適配的顏色使人物擁有了各自的屬性,通過內質與形體相結合,從而使畫面達到一種完備的狀態。
戲劇文化的發展與傳播,也使得色彩隨之成為一種具有多種內容的戲曲輔助語言,起到了預想不到的強烈演出效果,在不同的人物形象和不同色彩的結合過程中逐漸觀眾產生對戲曲色彩的心理定勢,這種定勢傳達的視覺與知覺逐漸成為表演者與觀賞者之間的默契,也更容易被群眾接受。戲曲的傳統色類就是在這樣不斷演變中形成一種規范化的上下五色,所以設計在選色上也要根據傳統文化,如《貴妃醉酒》中楊貴妃的衣裝,衣裝以紅色為主。紅是自古以來人們崇拜的顏色,將紅色運用在楊貴妃身上,凸顯她的尊貴與華麗。衣裝上面繡牡丹花草,飄帶六十四色,每一條都綴有黃排穗,這樣的搭配已經成為戲劇工作者的心理定勢,將它運用到設計上也是對戲曲色彩文化的傳承,以此類推,其他劇目中的旦角色彩選取也是根據這樣的心理定勢進行選擇的。
塑造出一個具有藝術語言和獨特造型的圖形形態,關鍵在于對形態的變化處理,將造型和色彩組織在一起,重點表現其形態符號性,是對京劇動態的創造和表達。創作者選擇半具象半抽象的線性形式描繪京劇動態,能夠讓欣賞者看懂又增添形體變形的趣味,通過半抽象與半具象這種調和的語言形式,能夠最大效果地展現人物的風采。并運用線與體相結合的方式,外部的形體用繁復的線來表述更突出京劇動態的軌跡與印象,這些線既表明了他們的動態走向,也表現出手勢的變化,例如“s”型的身體曲線、旦角的側坐。
創作者選取旦角在舞臺上的動作來呈現圖形創意,經過精簡和形態提取,通過面的方式來表達《貴妃醉酒》中的楊玉環形象,因劇情的發展以及人物心理描寫的需要,其動作變化繁多。從最初進入百花亭等待皇帝的欣喜等待,到最后因為等不到心上人而醉酒,其中端莊、失意、散漫等動作的轉變都可以轉化為形態提取,通過適當的夸張變形達到表現貴妃姿態轉變的目的,同時亦可使觀者更加直觀地感受到旦角在舞臺上所展現的形態美、意境美。
綜上所述,京劇動態融入圖形形態設計創作中的應用打破了傳統非遺戲劇藝術傳承與推廣的局限性。圖形形態設計作為一種原始素材提取、概念含義內化、重新塑造表現的方式,將京劇中的傳統美學元素與現代設計美學的完美結合,為非遺戲劇文化的傳承與創新提供了一定的現實策略。一方面,將京劇藝術內置于圖形形態設計之中,加快了設計創作國潮化、本土化的進程,為設計藝術領域增添了新的設計內涵與思路,滿足了時代進步與發展的要求,并增強了國人的文化認同感與民族歸屬感。另一方面,從傳統文化中汲取營養,在京劇視覺形象與傳統故事題材中尋求創作靈感,并突破京劇原有的造型、色彩等視覺形象,為京劇文化的傳播與發展提供新途徑,使得非遺戲劇文化在現代技術的傳承與推廣下重新煥發生命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