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中建,張 卓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南京 210016)
近年來,景觀設計中對文化價值的保護、發掘、開發與利用成為核心內容之一。設計過程中的基本思路固化為:文化符號挖掘>符號語言創新>創新性符號應用。它容易造成景觀過度符號化的不利結果:符號化的文化景觀空間未必能再現源文化的內涵,缺失歷史文脈價值;復雜而無序的文化元素創新應用,未必能構建文化的有效傳承;機械化的文化復古風尚,未必能適應現代人的文化審美需求,使其缺失賴以再生的環境;文化符號的過度應用,存在流于文化景觀建設的形式主義風險。
地里學家卡爾·索爾(C.O.Sauer)認為,文化景觀概念是人類按照自身的文化標準對自然與生物施加影響,把其變成文化景觀,是“附著在自然景觀上的人類活動的形態”[1-3]。在文化地理學中,文化景觀研究的起點一直以描述或記錄文化要素的空間差異和空間分布為主要內容,用來描述自然景觀轉化為“文化景觀”的過程和形態——本質上,是人類活動作用于自然環境的產物。20 世紀80 年代,人文地理學研究重心轉向人文要素——人類社會與文化、經濟、政治的結構綜合分析,文化景觀成為研究特定地理空間中由文化、自然、社會、政治、經濟所構成的綜合系統[4]。由此不難看出,文化景觀表現為它與它賴以存在的環境之間的相互關系——人與景觀環境、景觀環境與地理空間、景觀環境與文化空間之間的相互關系所構成的物質性景觀,存在于由長、寬、高形成的地理空間(S)與時間(T)所形成的4D 空間中的客觀存在。
文化景觀內容的討論幾乎與文化討論相伴而生,“文化景觀”是隨著“景觀”概念產生,并被引入地理學之后才逐漸發展起來的一個概念。19 世紀初,德國地理學家亞歷山大·馮·洪堡將“景觀”一詞引入地理學的目的是用來描述自然景觀轉化為文化景觀過程,因為,當時人們對地理環境的認識主要靠游歷和觀察,人的能力所及區域也是人的文化區域,將文化研究引入地理學僅僅是研究范疇與對象的擴容[5]。不論是F·拉采爾(F.Ratzel)在其著作《人類地理學》中,將種族、宗教和語言、文化傳播的研究作為一個重點進行強調,并認為這些文化要素受到地理環境的限制和約束;還是J·溫默(J.Wimmer)在其著作《歷史文化景觀》中,強調了景觀內涵的文化與自然的整體性,側重整體性基礎上的景觀全貌描述[6]。不論是德國地理學家O·施呂特爾所認為的景觀可以分為原始景觀和文化景觀,前者用來描述沒有受到人類活動影響發生重大變化的景觀,后者則指經過人類改造后的景觀;還是美國地理學家卡爾·索爾在繼承并發展德國地理學家的文化景觀概念基礎上,將文化景觀闡釋為附著在自然景觀上的人類活動的形態[2]。
1992 年召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遺產委員會第16 屆會議,提出的文化景觀的概念側重其歷史屬性,稱其為人類設計和建造的景觀,人類進步過程中留下的物證,與文化或宗教有聯系的景觀形態。此外,文化景觀基金會對文化景觀概念的定義也突出了與歷史性關聯的這一特征,強調是對歷史性活動、人物或事件有關的文化或自然構成的特定區域,既可以是個人或群體作用于土地的印跡,也可以是個人或群體創造的思想理念的物化結果。
由此可見,人的文化活動影響、干擾與重塑了自然環境,促使自然環境向半自然和人工環境轉變,文化景觀的實質仍舊是物質性景觀,即人通過勞動賦予自然人類的印跡,使大自然“人化”為自己的作品——改造后的自然呈現出一種具有新形象、新結構和功能的新形態,使純自然客體轉化為主體化的客體,成為文化世界的組成部分[7]。文化特定的空間分布、結構、肌理與演變過程最終會以集合的形式構成一種特定的形態,反映了文化形成、發展、演替、消解與蛻變過程,是文化景觀“物化”形成的特定物質性景觀。換句話說,人類活動的印跡“物化”成為客觀存在的那一刻開始,便預示著將沉淀為文化景觀。
1.2.1 邏輯 文化景觀是一個不斷發展的概念,不同學科領域中它的含義有所差異,使這個概念的邊界呈現出模糊性和開放性。景觀設計中,文化景觀指綜合運用景觀要素,對承載著特定文化含義或符號價值的景觀空間進行的合目的性的創造活動。或者是基于文脈主義設計原則,對景觀空間進行的文化賦能性的創造活動。包括歷史文化遺存的保護與傳承、民俗文化的挖掘與重塑、文化歷史的景觀化再現與重建、景觀空間的文化與精神表達等。設計遵循的基本邏輯是文化信息>文化信息集合(文化空間)>文化要素的景觀物質化轉換(景觀物化)>景觀物質空間構建>景觀空間的文化性呈現。其關鍵在于文化信息如何轉換為可識別的特定“符號”,這些符號如何轉化為物質性的景觀要素,這一邏輯隱含如下3 個基本問題:文化空間能否完全轉化為景觀空間;特定景觀空間所承載的文化意義是否等于源文化空間;文化空間向景觀空間轉換的過程是否會發生意義或信息丟失;實際上,這已經是文化傳播與文化符號的基本命題,即文化景觀總是承載著人的特定文化信息,并且這種文化信息總是在人與實體景觀之間相互轉換,這種轉換的過程中存在信息的錯配、丟失或放大。
文脈的詞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某個實物的來龍去脈,特別是文化發展所形成的脈絡,這種字面的理解在景觀設計從業者中并不少見。實際上,它的本義來源于語言學中的context(文脈)的定義:用來描述語言內在的特定聯系,強調孤立地、獨立地看一個詞匯或語句的含義局限或不確定,而基于段落或篇章才能表達準確含義。將“語言決定于環境”的思想應用到建筑學上來,并受到人們的重視,一般認為始于20 世紀60 年代,其本質是建筑與其存在環境之間有機聯系的尊重與推崇:一方面強調建筑個體作為群體的一個組成部分,應該與群體之間視覺、心理、環境上的連續性和相關性;另一方面則強調它們還要反映特定的歷史與文化,應該體現特定時間上的連續性[8]。文脈主義思想同樣適應于文化景觀,強調文化景觀與景觀環境之間的有機統一,特別是文化景觀與歷史文化的有機統一。
1.2.2 目的 雖然文脈主義思想與設計原則已經成為景觀設計的核心問題之一,并且隨著文化遺產保護與開發、文化建設與傳承的快速發展,文化景觀建設成為景觀學的顯性問題。但是就設計實操而言,思路普遍固化為:“文化符號挖掘>符號語言創新>創新性符號的景觀表達”,造成文化景觀設計中的過度符號化危機:符號提取過于隨機,符號創新與環境割裂,景觀空間中符號表達過多、過亂等。其原因在于將文化景觀與文化符號應用與開發等同起來,忽略了文化景觀中的文脈邏輯與屬性。顯然基于這一思維完成的景觀項目存在文脈價值缺失、文化傳承失效與文化景觀生命力不足的困境。因此,需要明確如下幾點:一是在文化景觀設計和建設中,文化資源與信息并不是都有利用價值;二是有價值的文化符號總是寄生在特定的環境之下,符號語言創新的靈魂在于重塑其生存環境;三是對文化景觀的定量分析描述會比定性描述更能表達其客觀形態;四是文化景觀強調歷史屬性的描述,不僅強調歷史的發展脈絡,還預示著發展趨勢的不斷實現,是一個基于時間T的生命體,是一個生長系統。
因此,將文化景觀置于地理空間S和歷史空間T所構成的4D 空間體系中,建立一個基于空間尺度的定量分析框架,有利于整體把握設計項目中的文化景觀種類、數量、形態與價值。從文化景觀構成要素承載文化信息的典型性和利用價值最大化的景觀開發與利用原則出發,建立一個代表某文化景觀的特定文化景觀單元模型與框架,有利于設計過程中對冗余景觀要素的判斷與剔除,保證景觀項目獲得良好的文脈性、典型性、科學性和持續性。
1.2.3 4D 空間 與自然景觀有所不同,文化景觀更加強調其歷史屬性,也就是某種文化在發展過程中所形成的特定形態,是其“物化”后的形式,體現著不同歷史時刻T的文化狀態,是物質性景觀在人類文化與文明作用下賦予文化屬性的過程,同時,也是人類文化或文明轉化為特定物質性景觀的過程。文化景觀的這種物質空間屬性與時間空間屬性決定著對文化景觀的認識與判斷需要基于圖1 中的空間體系。

圖1 文化景觀4D 空間結構示意
由于時間不可逆,是一個從過去、現在,指向未來的單一向度。現在時刻T0是文化景觀設計的原點:基于這個原點進行的歷史性文化的景觀化再現與重建,目的在于對歷史的尊重、對逝去的追憶與緬懷;而基于這個原點開展的文化塑造與創新,其目的則是對未來某一時刻文化或文明良好發展的預期或愿景。基于原點所開展的文化景觀設計則是著眼于對現在人們景觀需求的適配性滿足,并通過景觀空間與人類的文化活動相互關系,將物質性景觀賦予人類文化信息,進而沉淀為歷史文化。時間T的價值在于提供了一種對某文化是否具有景觀開發和利用價值的估算方法,既將時刻Tn看作該文化的切片,T0—Tn—Tn+1時刻的文化發展現狀的切片集合構成文化流體。通過對不同時刻Tn時的文化的定量統計,進而可以獲得該文化基于時間軸線形成的體積。也可以通過比對Tn和Tn+1時刻的文化現狀確定文化景觀利用與開發的對象范圍。其估算的指標包括同一物理空間上的文化發展速度和某時間段內文化在不同地理空間中的擴散速度。
鉆井精準化工程旨在為油田服務、為油井負責,強調高質量、高標準。為實現精準化工程,必須針對施工的區域特點、施工的隊伍狀況,逐步加強技術管理,完善區域鉆井模式,細化單井技術方案。
空間是由長、寬、高來描述的,設定長度方向與緯度線相同,用X表示;設計寬度方向與經線相同,用Y表示;設定高度方向與海拔相同,用H表示。那么,文化景觀的物理空間就很容易置換為地理空間。由于自然環境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條件,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最終反映在特定地理空間中人類活動的痕跡。文化景觀在特定地理空間上的分布與肌理,本質上反映人們利用和改造自然的程度。對文化景觀粒子在地理空間上空間與肌理分析,能判定和預測文化景觀持續發展的概率與方向,在指標上容易操作的估算方法就是統一單位面積內某種文化景觀要素的數量,計算其密度。通過變換單位面積的地理方位獲得不同方向上的密度數據,觀察不同地理方位上密度的增加或減少規律,判斷或預測文化景觀持續發展的概率。至于H向度上指標是因為地形的起伏變化、人造建筑與景觀的標高變化,這個指標估算的價值在于判斷特定地理空間上文化景觀在豎直方向上的空間層次,也能反映一定的文化景觀積淀的狀態。
將文化景觀的研究對象納入上述4D 的空間體系內,通過對文化景觀要素或者文化性景觀要素的數量統計,分析其文化屬性強度、發展速度、擴展速度、單位地理空間內文化要素密度、文化要素空間分布規律等量化指標,判斷文化景觀開發與利用的價值,會糾正或驗證定性分析結論,使文化景觀利用與開發更趨科學與準確。
1.2.4 景觀粒子判定 設計實踐中,對設計項目的文化景觀現狀分析,會獲得許多文化景觀要素,它們可能分散且沒有內在聯系,可能具有清晰的脈絡但數量有限,可能數量眾多但彼此雜亂不堪,有的可能僅僅是失去寄生環境的殘存符號,有的充滿生命力卻未必構成易識別的符號體系等。這說明已存在的文化景觀要素未必就具有利用和開發的價值。
文化景觀的生命與靈魂在于文化。文化的傳承性與共享性決定文化景觀是可傳承與可共享的;文化空間可轉換為符號空間,進而借助實體媒介轉換為實體空間,決定文化景觀可以被識別,進而認識文化。文化的產生、發展、蛻變、擴散、消亡的過程映射到物質性景觀空間,賦予文化景觀的發展性。因此,依據情景描述的方法,文化景觀粒子判定條件可設定為:承載不同文化信息或符號價值的景觀要素構成的一個相對整體的文化景觀單元。當這個單元具備文化影響力,可被復制或借鑒,在其發展過程中具有核心結構的穩定性,且具有隨外界干擾而不斷自適應的條件成立,那么,這個景觀單元就是文化景觀粒子[9]。提出文化景觀粒子的價值在于:依據其判定條件對設計項目范圍內的文化景觀要素進行統計與分析,可以獲得文脈價值突出、且具有持續發展和生長的文化景觀內核,以此為核心對文化景觀的開發與利用,大概率會賦予設計項目的生態性與可持續性。
文化景觀粒子是基于4D 空間體系而存在的一個具有文化功能的景觀單元。客觀上,不存在完全一樣的文化景觀粒子。因此,文化景觀粒子之間的關系會存在圖2 所示的三種基本關系:隨機分布的相離——不同文化景觀粒子與各自寄生的環境構成有機系統,按照一定規律或隨機地分布在特定的地理空間當中;不同程度的嵌入——不同文化景觀粒子基于它們之間存在的不同程度的共性或者互補性,一個粒子嵌入另一個粒子,形成文化景觀粒子的寄生關系,它反映了文化景觀粒子面對外來干擾時表現出的開放性;套娃式組合——描述了文化景觀粒子N 是構成文化景觀粒子M 的基本單元(組分),呈現系統與子系統之間的關系。文化景觀粒子的嵌入與套娃式組合關系,稱為文化景觀粒子的嵌套。對景觀設計而言,具有嵌套關系的文化景觀粒子通常更有利用和開發價值。

圖2 文化景觀粒子嵌套示意
文化景觀粒子基于特定的4D 空間而存在。從地理空間的視角來看,文化景觀粒子之間的嵌套主要表現在兩個向度上,一是水平向:假定一個特定的空間尺度A,隨著空間尺度的增加,文化景觀粒子的種類和數量會增加,在空間上會構成一種由文化景觀粒子組成的一種云狀形態,筆者稱為文化景觀粒子云[4]。當它構成粒子云的各種文化景觀粒子之間存在某種結構、機能或規律,它們會憑此構成一個有機單元,一個更大的文化景觀粒子。假定特定空間尺度A 不變,會存在一個文化景觀粒子以景觀組團的形式嵌入另一個文化景觀粒子之中,構成一種復合化的文化景觀形態。二是豎直向:不同的文化景觀粒子會在地下、地上與空中形成一種一定程度的交錯與融合。而景觀立面,尤其是建筑立面,通常會因為立面出新或改造,呈現新與舊的嵌套形態。
由于文化景觀是文化的“物化”后的產物,因此某種文化發展的孕育、形成、發展、衰弱、裂變與消亡階段和形態,決定文化景觀粒子的發展階段與形態特征。從現在時刻T0考察某種文化景觀粒子,它在不同發展階段呈現的形態會疊加在一起(假設它沒有變換地理空間)。如果從現在時刻T0考察單元地理空間的文化景觀,可能存在不同文化景觀粒子共同疊加在一起。基于時刻T0的文化景觀粒子共時性嵌套會呈現:不同歷史時刻形成的歷史文化、民宿文化與市民文化所構成的文化景觀粒子交織、共存、融合在一起,可能百花齊放、爭奇斗艷;也可能混亂不堪、令人生厭。此外,由當代文化形成的文化景觀粒子,甚至是代表異域風情的文化景觀粒子會以拼貼的形式疊加在歷史文化性景觀粒子之上,形成同一地理空間中的不同文化景觀粒子的混合形態,而這種混合可能意味著一種新文化景觀粒子開始孕育。因為景觀建設的最終目的是滿足現代人對文化的需要,所以文化景觀粒子的這種嵌套形態不但是文化景觀設計需要利用的規律,也是需要規避的障礙和風險。
文化景觀粒子是承載不同文化信息或符號的景觀元素所構成的一個景觀單元,而不同類型的文化景觀粒子的集合則構成了一種云狀形態,即文化景觀粒子云。景觀項目范圍內通常包含不同類型的文化景觀粒子單元,呈現出鮮明的“粒子云”形態,而且,“云狀”特征越明顯,景觀美感度也就越高。又因為在4D 空間中的文化景觀粒子或文化景觀粒子云總是處于動態變化之中,外部形態千變萬化。因此,設計過程中分析與判斷文化景觀粒子(云)的哪種形態便于開發與利用,是項目成功與否的關鍵所在。設計經驗表明,文化景觀粒子(云)發展過程中呈現出的下列形態具有良好的開發與利用價值。
文化景觀粒子(云)的動態變化實質上是所承載的特定文化的動態變化,因此,文化景觀粒子具有與文化一樣的生命周期。但是,文化景觀通常是“物質性景觀的文化化”或“文化的物質化”之后的產物,存在文化與物質性景觀空間的轉換周期,使得文化景觀變化總是會滯后于文化的發展,呈現文化景觀通常落后文化發展的形態。
當某種文化發展成熟,意味著它的內部會形成一種相對穩定的結構形態。同時,意味著它的特征更加突出,形成其內部各個要素之間的相對平衡。此時它的影響力也會達到最佳。這一時期的文化通常具有鮮明的文化特色、文化符號體系、文化價值取向和文化結構形態,映射到文化景觀粒子(云)中,賦予它鮮明的文脈特色和地域特色,也意味它會呈現一種相對穩定的景觀結構。文化景觀粒子(云)這種相對靜止的、相對穩定的發展形態叫作文化景觀粒子的穩定態。需要特別強調,文化景觀設計實操中,穩定態不是一個時間點,而是如圖3 所示的文化景觀粒子動態發展過程中相對穩定的一個時間段Tn—Tm。因為,理論上,存在一個用來區分景觀粒子生長和衰退穩定的分界面——臨界面。基于這個面分別向成長期與衰弱期進行一定的拓展,其內部呈現近乎平衡的關系形態,這個區間的文化景觀粒子形態才是易于應用的形態。從文化景觀粒子發展來看,存在3 種基本的類型:快速成長、快速衰弱的類型,其發展曲線大致如圖3 中的A 曲線;成長快速或緩慢、衰弱快速或緩慢,但是文化景觀粒子穩定結構保持時間長的類型,如圖3 的B 曲線。緩慢成長、快速衰弱的類型,其發展曲線大致如圖3 的C 曲線;顯然B 型文化景觀粒子的穩定態持續時間最長,也最具有開發價值。

圖3 文化景觀粒子形態價值示意
文化擴散是文化傳播的必然結果和形式,是文化發揮影響力的途徑。對某種文化來說,文化擴散貫穿其全生命周期。文化景觀粒子由承載某種文化信息或符號的景觀要素構成的一種物質性景觀單元,是文化“物化”為景觀后的特定景觀空間。因此,文化景觀粒子的擴散態會體現兩個方面:文化擴散態在文化景觀粒子映射與文化景觀粒子自身作為一種文化的擴散。
文化信息轉換為物質性景觀要素的過程中存在“一對N”的關系。比如,某家族在發展過程中形成獨特的家族文化,那么,其文化信息會加載到庭院建筑形制、庭院空間布局、建筑裝飾、室內陳設、家族節慶活動等各種物質化的景觀要素當中,憑借其影響力,不同程度地加載到左鄰右舍的庭院景觀要素中。這種基于文化信息或符號物化為景觀要素過程的文化擴散,為文化景觀設計提供了易于搜集的景觀資源。從邏輯上來說,設計項目中體現某種文化的景觀資源越多、越系統,也就意味著越具有利用和開發價值。實際上,設計項目范圍內存在的豐富景觀資源,未必能夠形成文化景觀粒子;或者勉強形成文化景觀粒子,卻未必能使其獲得再次擴散的價值。這是因為,文化發展過程中,除非受到強制性的外界干擾而改變發展軌跡以外,文化擴散速度和強度最大時期通常處于圖3 所示的文化快速發展與成熟時期。這一時期的文化形態相對穩定,其典型性與符號性會明顯,因此,基于這種形態轉換的文化景觀粒子發展形態更具有利用和開發價值。
文化景觀粒子是一個不斷發展和成長的結構體。一旦形成,就會成為一個相對獨立的景觀文化單元,獲得自我發展的資源與動力,并憑借自身影響力向外擴散。設計過程中對文脈的重視,意味著文化景觀粒子的形式、符號、造型、色彩等景觀要素會成為借鑒和模仿的對象,呈現出該粒子的擴散形態。因此,在景觀設計實踐中,參考案例的選取與分析,首先需要判斷參照對象是否處于擴散態,來預測設計方案是否符合文化景觀設計發展規律與趨勢。
文化發展過程中,某種軍事、政治、自然災害或戰亂等突發干擾會打斷文化自身的螺旋式發展進程,形成文化斷流,有幸殘存的文化符號就失去了賴以存在的外部環境。這種突然、強烈或毀滅性的外界干擾,對某種文化發展來說,它的宿命是原址復原、異地遷移或消亡。從特定的地理空間單元來看,文化的突變造成不同類型文化的混合與疊加的狀態。映射到文化景觀粒子發展中,就是在同一地理空間單元存在不同文化景觀粒子的混合與疊加狀態,包括不同歷史時段的文化景觀粒子的疊加和嵌入外來文化景觀粒子的疊加兩種形式。文化景觀粒子的這種疊加態,不僅反映出該空間中文化景觀發展的速度和頻率,而且,客觀上增加了文化景觀的多樣性、豐富性和對比性。因此,它常被用來提升景觀項目的美感度,甚至是設計特色,并冠之以“中西合璧、新舊交替、碰撞與對話”等更高的含義。但是,在發揮文化景觀粒子疊加態的景觀價值的同時,也存在無序、雜亂、突兀的風險,需要做好規避。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區域空間中,文化景觀粒子之間的疊加形態所帶來的風險并不意味著由它們形成的文化粒子云也處于同樣的風險之中。同樣,文化景觀粒子的構成要素之間的疊加形態所帶來的障礙,也不一定給文化景觀粒子帶來破壞。因此,如何主次分明、有序控制是對文化景觀粒子的疊加形態利用的基本原則,且不可一混了之。
如果說文化景觀粒子的疊加形態描述了4D 空間中不同文化景觀粒子之間相對松散的共存關系,那么,文化景觀粒子的共生形態則描述了它們之間形成相互依存的有機聯系。就特定的文化景觀粒子來看,意味著它從外部環境獲取自我存在、發展與延續所需資源,成長為一個生態系統。如果文化景觀粒子的疊加形態描述了某種文化遷徙后的初期階段的話,那么,文化景觀粒子的共生態則描述了其高級階段——存活與發展期。因此,對景觀設計而言,它的價值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在挖掘文化景觀資源的時候,優選處于共生態的文化景觀粒子,分析其共生的結構,并在此基礎上設計系統性的開發框架;二是將構建文化景觀粒子賴以存在的寄生環境為設計基本原則,提升文化景觀粒子的存活率。
文化景觀粒子作為一個特定的文化景觀單元,既可以用來描述景觀項目開發中的景觀資源,也可以用來描述項目完成后形成的設計成果——對其他項目開發而言,也是一種景觀資源。景觀是人類行為作用于自然的產物,具有文化屬性,可以推論,景觀建設必定涉及文化資源的開發與利用。
從時間軸線來看,人對文化景觀的需求,實質上是當代人對文化景觀的需求,包括對歷史文化的回憶與紀念、當代文化的學習與模仿、未來文化發展的規劃與設想。景觀項目開發是人們在現在時刻T0進行的創造性活動,在這過程中存在兩個圖4 所示的基于時間軸的基本應用場景:從過去某個時刻T指向現在時刻T0的過去性文化景觀場景和從現在時刻T0指向未來某個時刻Tm的未來性文化景觀場景。
未來性場景是指在現在已有的(時刻T0)發展現狀、條件和資源基礎上,以文化景觀粒子發展趨勢的分析與預測結果導向,滿足人們美好設想或愿望形成的應用場景。這種場景下的文化景觀粒子通常體現著先進文化和文明的發展成果,特別是科學技術的前沿性成果,具有前沿性、實驗性、虛擬仿真性等特點。文化景觀粒子在這一場景下的發展通常呈現圖4 左所示的3 種基本形態:A.快速衰弱、消亡;B.緩慢衰弱,直至消亡;C.持續發展并成熟。它們的利用價值程度以此為C>B>A。

圖4 文化景觀應用場景示意
景觀項目一旦建設完成,便成為過去的存在,當過去的時間達到一定的程度,就會沉淀為歷史。因此,過去性景觀應用場景由歷史性場景與過去的非歷史性場景兩個部分組成。前者側重對歷史人物、事件或場景的紀念性表達與呈現,屬于紀念性景觀的范疇。后者則側重當代標志性、代表性、典型性的人物、事件或場景的復制、模仿與借鑒性呈現。從過去的時間這個角度來看文化景觀粒子,會存在如圖4 右所示的3 種基本情況:A—假設:文化景觀粒子從過去的Tn+1時刻開始形成,到Tn時刻成熟,此后逐漸衰弱,到現在時刻T0時仍舊存在。那么,該文化景觀粒子具有連貫的歷史文脈,具有利用與開發價值;B—假設:文化景觀粒子從過去Tn+1時刻形成,到Tn時刻發展成熟,到Tm1時刻消亡,由Tm到T0時間隔太長。那么,該文化景觀粒子失去連續性,利用和開發價值低;C—假設:文化景觀粒子從過去Tn+1時刻形成,到Tn時刻發展成熟,到Tm2時刻消亡,由Tm2到T0時間隔較短。那么,該文化景觀粒子雖然失去連續性,但存留于現在時刻T0的相關文化信息較多,易于生成紀念性景觀場景,開發價值好。D—假設:文化景觀粒子從Tm時刻開始出現,到Tm3時刻達到成熟,且Tm3到T0的間隔很小。那么,因為離現在時刻過近,歷史價值降低,不利于開發與利用。綜合起來,它們的利用價值程度存在如下關系:C>A>B>D。
廣義上,文化景觀與文化、文明的概念大致相同。對景觀設計實踐來說,只有部分文化景觀才具有開發與利用的價值,但卻難以判定。因此,在4D空間中,設定某種特定的文化景觀單元為文化景觀粒子,分析文化景觀粒子的云狀形態、不同文化景觀粒子之間的嵌套,分析文化景觀形態價值,并從宏觀角度概括文化景觀粒子應用的基本場景,初步完成文化景觀粒子應用的框架模型。那么,針對具體景觀設計項目,后續將進一步研究文化景觀粒子的構成模型、其價值量的計算、文化景觀粒子的具體應用方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