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有恨的全部（組詩）

白小云

世紀幻曲

第一秒

霧氣渾厚，梔子花與露珠

互不相識，喜鵲不叫喜鵲，它還不懂得

在枝頭做窩（窩是什么？）

樹林里，安靜是唯一的熱鬧

第二秒

梅花盛開——源自體內婉約的糾纏

它帶著移動的花園行走

一步踏出一朵太陽

另一只從迷霧深處走來

頭頂古老叢林

第三秒

更多飛鳥積聚，猴子天生會模仿

老虎穿條紋衫，蟒蛇盤旋在自己的漩渦里

櫻桃燃燒，不是水果，不是花朵

擁抱，自由地靠近、享有

沒有神話、生肖和寓言（這些是什么？）

第四秒

大地蘇醒，先發現日月星辰

再命名花鳥蟲魚，眼淚鮮血還在誕生

相愛、熱愛、摯愛（這些又是什么？）

在眩暈又眩暈中緊貼又緊貼，身體在流水里清澈

眼睛在玫瑰里丟失

第五秒

山川明了，日月清朗

向日葵已會昂首告別，蝴蝶背負斑斕憂傷

狼需要孤獨，鷹亮出利劍

困獸們在河邊覓食，倒影劍拔弩張

第六秒

洞中人學習思考：意義、價值、遠方

大地閉眼沉默，獵手在箭頭涂抹毒藥

他祈求快樂遵守悲傷的韻律

他輕輕哼唱權力的歌曲，贊美順從和退縮

落日疲憊，閉著耳朵

第七秒

梔子花和露水互相防御

喜鵲練習在高枝上筑造宮殿

知道巧嘴和翅膀同樣重要

特別當樹林茂密、大霧彌漫

節? ?奏

起初是沖撞，互不相識的線條們

直來直去地拒絕、抵擋

然后隨著較量的深入，線條逐漸彎曲糾纏

彼此領域擴大、交織

比糾纏更神奇的，是色彩

純粹的，源自于原始意念的光芒

帶著放棄了具體述說的激情

填滿線條們之間的距離

——仿佛愛意降臨在野蠻獸群

較量雙方合作出山谷和平原

——敘述者把故事分解成紅黃藍時

音樂家找到了混亂激蕩中的節拍

——在時間的藝術結構中，觀賞者看到了

視覺純粹的顏色、靈魂盲目的真理

——描述者一開始沒有這期待

后來唯有這期待

秘密的路

樹葉環在頭上，一陣兒小跑后

又一陣兒小跑，頭發披在風中

裙紗跳舞

在這里，我們不講究

頭戴的是不是花環，手拿的

是不是玫瑰，身旁的是不是我們

葉子干枯，碎影子貼在額上

像閃爍的祖母綠雞心

這誤會是我們故意創造的

就像你腰間佩戴著樹枝，看起來

和勇敢的騎士沒有兩樣

我們互相贊美或者不贊美

手拉著手或者不拉，清晨已經錯過

樹林里松鼠們正認真練習

使用毛茸茸的大尾巴反復降落

露珠已經干了……我們沒有理由

再互相討好什么

在這愜意的時刻，我們不要爭論

就這樣悄悄地，做好一對路人

毫無疑問地，向深邃處起飛

電? ?影

大海對岸發來的喜訊令他瘋狂

他撕破，那從朋友圈打印下來的笑臉

“未亡人尚在，我沒有殺了他”

——她炫耀私奔時對他手下留情

美蓮花沒有繼承痛下毒手的傳統

他蒙受恥辱、瘋狂砍砸，背離的秘密

其實早已遍布，他信任太深自負太深

我站在他身后心疼，遠遠觀看

他的痛心和殘暴，那些經他手的撕破里

也藏著她成為他愛人的秘密

風卷浪濤閃電撕開天空，我緊緊抱住他

——我們需要深信不疑

離開的尚在，尚在的正在離開

愛有恨的全部

刀在夢中嚎笑，額頭發光

嘴角流血

短? ?暫

我們是誰，在身后為我拎著

拖地長裙的你，把你的胡須編成

麻花辮的我

有時是太糊涂分離了我們

有時是太清醒、有時是軟弱

有時是堅定、忍耐或不忍

所有的看見都可能是一種蒙蔽

所有眼睛都會是聚光的探照燈

所有蒲公英都背著起飛的降落傘

所有的你，都可能不屬于我

作為理智的受害者

我們幽居在膽小的美德里

但來日不長，想要的快樂就在現在

所有，有時我們又屈從于盲目

譬如現在，你用舌尖的觸角

關閉了我心中的雷達

老婦人

她穿最貴最新的裙子

配最輕盈的紗、最閃光的鉆石

拿最神奇的小鏡子

有銀子一樣透明的兩面

女伴遞給她剛到的信

他在遠方問候心愛的姑娘

“近來可好？”“注意三月的寒風”

鏡子里深凹大眼睛的巫婆說

她是最美麗的公主

紅色眼影能吞噬所有人的目光

她撐坐著欣賞自己

——她的位置被等待已久

新生命將要誕生

死亡正準備打掃床鋪上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