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低語者（六首）

徐源

幼兒園

透過辦公室窗子，我看見

天使在幼兒園飛來飛去

翅膀透明，涂抹陽光

他們的臉蛋是盛開的向日葵

有夢和善良的巫師。

一只塑膠梅花鹿舞蹈

它的森林，在雪白的墻上

打開的木門

里面漏出棉花糖和星星。

滑滑車旁的天鵝，馱著調皮的清晨

在天空游走，微風還在操場上尋找

躲在影子身后的音樂

一只蟈蟈的鳴叫，被時間

放在了旗桿下。

草地啊綠色的公主，裙裾上

游戲開花，游戲是草莓

閃著誘人的光。

透過辦公室窗子，這群鳥

紅色? 白色? 藍色? 紫色

我看到內心隱藏的絢麗與溫暖

我看到，世界——

天真、單純

白烏鴉

我確信，我在清晨

看見一只白烏鴉懸掛在屋檐

翅膀流淌著驚恐

它出了小事故，還沒恢復

內心的平靜。它來自哪兒

一只與我無關的白烏鴉

帶著疑問，在清晨

向我展示它的飛翔

媽媽說：“這不是白烏鴉

是白鴿子！”我確信

人們不愿聽見它的聒噪

它的想法，是幽暗的歌謠

它扭了扭脖子，被我的凝視感動

我在日記里，寫下內心

和萌發的草芽

一只白烏鴉，讓我的眼睛

在晨露中獲取欣慰

它來自哪兒，黑夜或自由花園

鼓吹者的言辭或沉默者的小屋

我敬佩的小情人

“明天，給它準備一份早餐。”

一只白烏鴉，此刻多安靜

而我握住畫筆的手

正歷經一場戰栗，媽媽說：

“這不是白烏鴉，是白鴿子！”

金 魚

兩條魚，被我買回

養在透明的玻璃缸里

坐在沙發上，能清晰看見

它們的欣喜和想法。

兩條魚一上一下

或左或右，時而嬉戲時而安靜

吐出幾個小泡

自由——停留在我的唇上。

兩朵來自贊美的火焰，在玻璃缸里

燃燒，像水的心跳

一首輕音樂

把我的呼吸貼在墻壁。

喝一杯茶，等待傍晚的光

從桌上移來

把一切鍍暖。哦！

兩個生命之海，而玻璃缸

依舊透明、謹慎

與我一樣心事重重

它走出影子

就會發出一聲脆響，然后破碎。

兩條

魚，在我的身子里游動

舔舐、咀嚼，我坐在沙發上

像一個失戀的年輕人

陷入沉思，整整一夜

我成了魚的標本

睜著眼睛，像一個預言

封面設計

移動色塊，鋼絲般的線條

替換自己的臉

桌上有三個出版社，供選擇

蘋果、梨子或葡萄

還有一條金魚，尾巴如旗

那就是書名了

游在一個人深邃的眼睛里

脖子上安裝顯示屏

鍵盤與編碼

交流生活，與柏拉圖式的愛情

在夜晚進行研討

印刷廠搬到郊區，我的作品與世界

又遠了一截

春風吹拂大地，麥浪

從女子的身影里滑下

沒掀開臉，又怎能讀懂心

黑色的大理石，站在墓地上

反射著鳥聲

我的臉，每天與鏡子和解

第二次閃電

穿梭于樹梢，停息在灰色屋頂

仿若貓的目光

在我的身子里拐了彎，匆匆

奔向遠方。我不是你們的

它給不規則的田野

帶來驚喜

沉默的、卑小的動物

在溫暖安全的洞，咀嚼戰栗的雷聲。

第二次閃電

劃開村莊起伏的胸脯，種子發芽

小溪逆流。我什么都擁有

銀鳳凰在黑夜涅槃

人們安居于夢，唯有驚醒的嬰兒

感到無助

大地以它的廣袤，呈現瞬間的慈祥或冷漠

然后消逝，山巒像幽靈低頭

謹慎的電桿沒有多余的一根，給予我

第二次閃電

照耀臉龐。瓦片紛紛

降落于原始的沉默。

關上窗戶，透過玻璃

一只貓，穿過了它熱愛的黑暗

風中的低語者

一

悶熱的天氣，從一個梨子腐爛至我的拳頭

推開雜物間從中找出

許多灰塵。我的某一部分在這里

形成空間

什么也沒有。打量一把鎖

掛在門上的一座荒涼的小房子

蟬嘴里吐出午后的煩燥。影子變換方向

站到悲傷一面

走進深山的人，回過頭取走我的沉思

他們不再呼喚，山谷空曠，像是

從來沒有走進一個人，也從來沒有走出一個人

一只鳥不小心，變成幻象

我在意念里。缸里的魚，透過玻璃

看到遼遠

身子外的樹

在田埂上，整個夏天我就帶著回憶度過

我沒有什么獻給你們

我正走在晚風中，像一個沒有故鄉的人

移動一盞燈

二

我仰慕你的心，一個村莊分娩的欣慰

雞血濺出太陽之光

照亮一個人的命運。我在哪里，把名字

刻入巖石，我的名字未被嘴唇開啟

亂墳坡的磷火燃起，在文明的廢墟尋找遺失的語言

馬鞍、桃木、指路碑

死去的人們，像一群善良的孩子

在黑夜泅渡。沒有往事，沒有未來

兩個從邊疆走來的小伙，背著吉他

你看不見他們的青春，琴聲里飛著兩只蝴蝶

咒語像星星。河流向下

熱愛描繪在肌膚上的圖案，它是我的另一張臉

三

我企圖用實詞

詛咒虛詞。草莓鮮艷的顏色

是種植人給予泥土的血

困獸奔波在鄉村小路上，被月亮召喚

它疲憊、恐慌

而那些花朵，美好的的丑陋的

有聲音的沒聲音的都整齊站在大地上

它們祈禱，心無所愿

讓我戰栗。“我因此沿著意識向我的骨骼登攀”[1]

在高處，并沒獲得更多的安寧。

就像——

一條河流從回憶及廢墟里穿過。一場浩蕩的遷徙

聲音被湮沒，隱藏的疼痛在陽光中

用善良，為未來辯護

熱愛飛翔的鴿子，及今天所擁有的

時間將淘汰所有虛詞

只留下山川、河流、塵埃

四

我在你的眼里飄浮，當你閉上它

看到一灘死水的絕望

燒烤攤上的魚，不約而同夢見大海，扯一片云

遮住羞恥

我向醫生交出器官，留下

可成為碑石的部分

公園里，我畫亂的墻壁，像一份說明書

陽光爬在上面，不再落下來

一個孩子，也成了一面墻。

而遠方，人們繼續思考

注釋

[1]（秘魯）塞薩爾·巴列霍《地與磁》一詩中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