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
如果不是“權威發布”,也許你不敢相信——近日,沿海某省公布整治“掛牌亂象”專項工作的階段性成果,一年之間,竟摘除基層單位門口墻上的“牌牌”190萬塊,對58個鄉鎮區村重點統計的結果,平均每個單位掛牌超過40塊!
“牌牌”,是指掛在基層鄉鎮村組“門口墻上”的招牌,從“辦公室”“指揮部”“委員會”到“中心”“基地”等等,190萬塊“牌牌”掛在基層,卻不是鄉村干部想掛的,那是“上面千條線,下面萬塊牌”,上面有一個局,下面就必須有一個對應的“中心”,隨時有一項“中心工作”,下面就必須有一個專司的“指揮部”,都必須“上墻”,都必須“掛牌”,以示重視,以示“落實”。有一個鄉村,只有7名工作人員,門口卻掛了48塊“牌牌”,平均一人分兼七職,難怪有一個村組,區區兩間辦公房,四周卻砌了一大圈墻,那是用來“掛牌”的呀,難怪基層干部說“奇不可言、苦不堪言”!
從190萬塊“牌牌”,想起了本報曾批評過的另一則奇聞:西南某鎮,一個科級“衙門”,前年一年,竟下發了“紅頭文件”408個,加“政務簡報”118個。這個文牘主義即形式主義的典型,被省紀委通報整頓后,去年終于減了21%,仍發了317個文件,“再也減不了”啦——他是天天要發文件,事事要搞“紅頭”的呀,你要他少發乃至不發,還真是不行呢!
這幾年來,整治官風,反對官僚主義和形式主義,提倡為基層“松綁”,一個縣長,一天陪洗八個溫泉澡的奇聞是沒有了,一個縣委書記,一周陪同37起“領導視察”的怪事也不見了,但是折騰甚至折磨基層的事兒,在“下去”中并未絕跡,比如說一個鄉鎮,一年經受了500次“調研”,比如說一個村組,一個早上接待了8個“檢查團”;又比如說,一個廠區,一年用來“上報材料”的A4紙,便花去了近10萬元;再比如說,一個基層干部,竟要對付56個“工作圈”,只能時時當“低頭族”,哪來工夫抓民生!
形式主義的實質是官僚主義,這是一個“老東西”了,在新的形勢下,有的“上級”、有的同志仍然抱著舊的思維方法和行為方式不放,沿襲過去有過的“衙門作風”那一套,凡事壓給基層,動輒“嚴責”下面,全不顧基層干部的苦難憂愁。比如190萬塊“牌牌”,不就是為了表示下面仰奉它,恭恭敬敬向他“交賬”,才有的官僚作風嗎?
然而,在新的形勢下,官僚主義、形式主義也有新的“理論根據”,而且還十分時髦,比如要“有作為”,不能無為而治,所以一堵墻上四五十塊“牌牌”,就成為他的“政績”和他的“擔當”;又比如“作風要實、責任要嚴”,于是一切責任,都“壓實”給基層,一個“痕跡”缺失,就要“問責”,一塊“牌牌”沒掛,就要“一票否決”。在“雷厲風行”“令行禁止”“縱向到底、橫向到邊”等本來并不錯的口號下,有的同志把苛責基層當作“作風硬朗”的代名詞,有的把“廢寢忘食”當作對干部的“普通要求”,自己卻端坐朝南,天天下達著興師動眾,毫不體恤民力更不珍惜基層干部的“掛牌令”呢!
從190萬塊“牌牌”說到408個“紅頭文件”,形式主義即官僚主義本是“四風”之首,我們要充分肯定幾年來整頓風氣的成就,但也不要忽視這兩個怪物的回溯甚至反彈呵!
摘自《解放日報》2021年1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