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我考入湘潭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的時候,教我們古代文學課的老師是李劍波教授。雖然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和藹可親,但教學態度嚴謹。他那一雙睿智而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滿文人的浪漫氣息,而在他略一低頭沉思的時候,亦隱約可見他對萬物的善意與悲憫。
當年的我是以特長生的身份考入湘潭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的。因為外公與母親的言傳身教,還因為我從小的熱愛與堅持,所以讓我在文學這條路上起步比同齡人稍早。而有幸進入高等學府文學與新聞學院深造,讓我在文學這條路上有了更多的可能,可以走得更遠,看得更多。
彼時,古代文學課是我最喜歡的一門課,每每李劍波教授抱著講義走進教室,我都會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生怕錯過他的每一句講解。他對《詩經》的講解,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讓我們看到了古人對浪漫愛情的向往與追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我們看到的是古人對女子的德行規范,對新娘美好的祝福。他對唐詩宋詞的解讀,如李白的豪邁雄放,浪漫天真;杜甫的沉郁頓挫,平易質樸;又如蘇軾的豪放激昂,慷慨曠達;李清照的清新自然,天真明快;以及柳永的凄婉綿長,詩中有畫;李賀的幽冷荒誕,明潔亦離奇……他讓一個個文人生動而活潑地立于我們眼前。通過他的講解,我們仿佛可以觸摸到他們,他們的一顰一笑,一詞一句,仿佛盡在我們眼中。
老教授不僅是學者,是老師,還是長者,是父親。記得大一上學期的某個星期五,因為我前一天晚上看小說太晚,導致第二天一早錯過了鬧鐘,第一堂古代文學的課居然遲到了。我心懷忐忑,站在教室門口,不敢抬頭,眼睛只敢看著自己的腳尖。老教授并沒有說什么,他先是頓了一頓,然后輕輕地說了一聲:“進來。”聽到老教授這句話,我更加不好意思,卻也只得低著頭,飛快地坐到座位上。下課后,我沒敢走,在教室里磨磨蹭蹭,老教授走到我身邊,輕輕地說:“伸出手來。”我臉一紅,卻也只得伸出手來。老教授拿出教鞭在我掌心輕輕敲了三下,說:“不管是什么樣的理由,遲到了,就應該受罰。回去把《詩經》好好抄一遍,下個星期一交給我。”我聽了,既內疚又感動,一時站在那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等到老教授離去,我才感到我的眼眶早已濕潤了。
老教授在我的本科階段,并不是我的導師,但他一直把我當成他的弟子一般,定期檢查我的學業長進,定期督促我完成必讀書目。我在本科畢業后,進了企業,做了內刊主編,與老教授的聯系少了。2012年夏天的一個傍晚,我在河邊散步,老遠聽到有人在車里叫我,小跑過去,一看是老教授。老教授向駕駛位上的另一位學者介紹說:“這是我的學生,曾娟。”我一聽,心里莫名感動,原來這么多年,老教授一直都記得我,并且一直以我為榮。
日子一如往常一般逝去,有得到,有失去……有喜,有悲……而我在這些許年里,成長,蛻變,但沒變的,仍舊是心中的信仰。
2021年,我考入湘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攻讀國際關系專業碩士研究生。雖然就讀的不是古代文學專業,但老教授真的成了我的導師。在我開學報到的第二天,去了老教授的辦公室。老教授看到我提著的水果,臉上有了些許怒意。但我說道:“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做女兒的給父親買點兒水果,不算過失。”老教授才轉怒為喜。他說:“小曾,你怎么來了?”我抑制住心中的喜悅,用很平常的語氣說:“教授,我考上國際關系專業研究生了。”老教授聽了,頓了一頓,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當年你畢業時沒繼續深造,我們都覺得太可惜了。還好,現在你總算醒悟過來了,我都替你高興。”我聽了,竟然講不出什么,只是也跟著呵呵樂著。
后來,我的第一本詩歌散文集《桃溪深處亦紅塵》在老教授的引薦下由北京燕山出版社出版,成為當年北京燕山出版社暢銷的圖書之一,并在網易云閱讀擁有年度2.7萬的付費點擊率。詩歌合集《蓮花鏡里香》也是湖南省作家協會的重點扶持項目。2021年3月,我加入了湖南省網絡作家協會。在文學這條路上,經過許多年的勤奮、執著與追求,我看到了更遠的風景;而不變的,依舊是頭頂的燈塔。它們的光芒,讓我在前行的路上有溫暖,有信仰,且不會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