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城南關(guān)一帶,鸛河老橋頭,寺山腳底下,說說看,算不算得上個熱鬧地兒?
南關(guān)瓦屋參差、巷道逼仄、煙火隆盛、門店輻輳,宜居宜業(yè)的一方福地。管你行商坐商,管你信啥忌啥,只要你肯來,定會讓你樂不思蜀,直把南關(guān)作了故鄉(xiāng)嘍。住得久了,就認下了幾個地標建筑,相中了平日里常待的地兒,比如這老橋。不為啥,只圖扎個堆兒,有人氣兒,少點兒孤單。
小城三面環(huán)山,只在南面遺一闕處,好放得流水過去,風雨進來。看似不經(jīng)意的這一收一放間,讓小城雖偏居宛洛盆地一隅,卻也獨得山水形勝,雨露眷顧,寒暑有節(jié)。直至半個世紀前,鸛河上下還得指靠著渡船過往東西兩岸,人馬、貨物、車輛,悉數(shù)得過船的。一起了這老橋,兩岸變了通途,小城更是成了“山產(chǎn)百貨風行,千里萬商云集”之地,南關(guān)又得了風氣之先、地利之便,自然是物阜民豐、人煙漸稠起來。平日里,尤其是入罷三伏,老橋畔、寺山下、步道上,燈影重重、樹影紛紛,徐徐清風南北去,涓涓人流東西來。多是南關(guān)一帶的老住戶納涼、遛娃、K歌、群舞、遛彎、釣魚、野浴、擺攤,各找其樂,各得其樂。
老橋兩頭,從早到晚,橋墩、山門、臺階、河灘、放生池、拜佛場,默默守望著滄桑。西橋墩下,每月三五之日,照例的一眾虔敬居士、香客群聚,撮土捻香、循岸放生。場地里,沙石堆、荒草灘、香灰余燼、雜物橫陳,信眾偏能于凌亂中尋得一方清凈地。也有到那寺里,燒幾炷香,虔心禮佛、祈福,禱告煩事,許愿、還愿,或打坐悟禪問道、把盞品茗茹素,閑話塵間俗事,暫脫塵世片刻。
每逢中元,黃昏時分,橋墩西北,陡長的石階下、河岸邊,民眾在放河燈,居士來忙放生。不管是為遠逝的親人燃一盞心燈、許永世平安,還是給一眾水下生靈放歸,都有虔心善念一片。于他們,善待世間生命,默默盡力做,這番心意是永遠大于紅口白牙“噴空”的。當晨鐘又起,南關(guān)夢醒,橋上又迎來朝陽和笑臉,一聲晨練問候,融入生活原初、鄰里情意。
夏夜里,橋東頭,大戲臺上,隔三岔五來一出古裝大戲,或十數(shù)個戲迷、票友輪番登臺亮兩嗓,過足了戲癮,掙得了臺下翁嫗點點淚、聲聲嘆、嘿嘿樂。散場后,演戲的、聽戲的,每每總得流連再三,緩緩散去。上個世紀末那幾年,橋西頭,深深淺淺的河灘上,卵石細沙成堆,河水潺湲沒膝,洗涮的、沐發(fā)的、嬉水的,滿河盡在“下餃子”;原西淅公路邊,有過一尊人高的混凝土塑像,似羊又似鹿,惹得群童你方爬過我攀上,哭鬧聲、嬉笑聲相伴相隨,一同飄落河灘,飛掠山巔。
三伏燠熱天氣,夜來散步,也常橫過老橋,歇腳于寺山北門外的那臨河平臺,在那里,意外遇到過經(jīng)年不曾謀面的前同事。攀談之余,很是好奇此處人咋恁多,經(jīng)他一說,這才明白了:這個地方,是老天賞給南關(guān)人的歇涼處呀!你看那南山闕口處,南風進來、鸛河流出,山水蜿蜒間、兩縣搭界處,來了這頭一個大漫灣,寺山到此止步、鸛河在此轉(zhuǎn)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里,就生出了這個大平臺。積沙淤泥漸成灘涂,水草豐美鸛鳥翔集,南風徐來,水波不興,歇涼、垂釣、長坐、閑諞,此處咋不成寶地呀?晚風拂過,行人漸稀,納涼、遛彎才罷,坐聽翁嫗閑說風流大半生,你無意間得了忘憂草、解語花嘍。飽了耳福、過了嘴癮,你這便晃晃悠悠過橋去,安安心心把家轉(zhuǎn),舒舒服服將夢游。
老橋,時光遺物,沉落于河已近半個世紀,并將接續(xù)沉落下去,不知還能挺過幾多歲月。一河兩岸成行歪斜老柳,歷過煙雨滄桑,見過老橋日日上演著趣聞軼事、笑場活劇,它是有心也來個修煉成精、活成不朽的嗎?寺山、鸛河在此,清風、明月在此,恐怕連個老橋都難挺成永恒呢,那就讓這老柳美夢還做著去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嘛。
作者簡介:任迪飛,河南省南陽市西峽縣五里橋鎮(zhèn)人,本科畢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