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NP”組合的生命度定位與語義擺度分析

摘要：在言語表達中，有不少受到生命度支配的現象。“搞”是一個比較典型的泛義動詞，在與名詞搭配的過程中有豐富的語言表達形式，其動作意義常常依靠語境和所搭配的對象來實現語義的具體化和專有化。本文試從語言的生命度視角切入，分析了“搞+NP”組合在SVO框架中的生命度定位與“搞”字語義擺度的關涉范圍，并發現生命度等級變化與其語義擺度情況也緊密相關。

關鍵詞：“搞+NP”；生命度；語義擺度

“搞”字在今天常釋為動作義，為動詞?！案恪弊衷凇稘h語大字典》[1]《漢語大詞典》（羅竹鳳）[2]和《現代漢語詞典》[3]三本工具書中的注釋義較少，其中僅有兩個相同的義項其一是“做，弄，干”，其二是“設法獲得”，在《現代漢語詞典》中多一個“整治”的意思。但“搞”字在日常語境下與不同名詞對象搭配產生出豐富的表達形式，并基于基準定義下實現了語義的多樣化、具體化和專有化。劉瑞明先生曾言：“一個動詞可以指稱或代替許多具體動詞，遠遠超出它自身而使用范疇寬泛，因此它的表意就比較浮泛而游移，朦朧而存在?！盵4]這說明一個動詞除了基準定義，還可能有著很多其他含義，但在不同語境下的多種搭配中，往往不知每一個其他含義與其動詞本意在增大、縮小、引申的過程中有什么內在關聯。當某一個動詞含義代替其他用法時，往往難以準確判斷它到底是代表著哪一種動詞，這類動詞通常是一個泛義性動詞。動詞“搞”是一種比較典型的泛義動詞，在與名詞搭配的過程中，其動作意義會出現多變、強化和突顯，因而就符合這一現象。[5]本文將嘗試以動詞“搞”的生命度為切入點，分析在SVO語句框架中“搞+NP”組合的“搞”動作的施事和受事的生命度定位與“搞”的語義擺度關涉范圍。

一、“搞+NP”組合的生命度基準定位

（一）生命度等級

生命度的概念最初見于生物學領域，后逐漸被運用于語言學研究中。在語言學領域中的生命度，是指反映在語言中生命范疇的活力等級。從詞法、句法到篇章結構，語義都會受到生命度不同程度的影響。隨著生命度在語言中覆蓋面的增廣、內涵的豐富，現代語言學者們將生命度與現代漢語相結合，不斷找尋合適的切入點展開研究。[6]如趙瑞蘭（2007）[7]等人從詞法角度去研究漢語名詞的生命度問題，楊海明（2007）[8]、高莉萍（2005）[9]等人從句法角度研究漢語句法與生命度的關系問題，楊海明和康嬋媛（2017）[10]等人從不同類型詞語功能角度研究生命度定位與擺度的相關問題。本論文在前人對語言學領域下生命度的研究基礎上，選擇的生命度等級為“人類社會>人>動物>植物>無生物>抽象概念”。

（二）“搞+NP”語義的基準定義

生命度的基準定位和詞語的本義有關。動詞“搞”的動作意義較強，在“搞”的動作過程中有一系列具體范疇，其中包括動作的施事、受事、場所、方向、方式、憑借、強度等。在這些具體范疇不同等級的生命度對“搞”的動作的影響下，“搞”的基準動作義弱化了，常側重于表達動作之后的結果。根據前文所說的兩個義項，“搞+NP”的基準定位應當是【人做/設法得到抽象概念】，即“高生（人）+做/設法得到+低生（抽象物）”。常見的“搞+NP”搭配有“搞活動”“搞方案”“搞關系”等。但在真實語料中，“搞+NP”的語義并不局限于基準義，如“搞對象”這類短語組合中“搞”的語義并不是【做/設法得到抽象物】。“對象”是高生命度的人，此類短語組合中的“搞”就偏離了基準定義，變成【建立男女關系】，進入了語義的擺度范圍。因此，當“搞+NP”短語組合中的“搞”的語義偏離基準語義時，語義發生擺度。

二、“搞+NP”組合的語義擺度規則

擺度是指圓形類的物體的主軸在運轉時，軸線會在軸承間隙范圍內發生位移，軸線位移的關涉范圍就是擺度范圍。本文所研究的現代漢語動名組合“搞+NP”的語義擺度是指“搞”在SVO語句框架中基準語義偏離原始定位，從而產生新義，發生擺度。本文中的擺度情況分為零擺度、向上擺度和向下擺度。

（一）零擺度

“搞+NP”的基準定位即是【人做/設法得到抽象概念】。當“搞”在“搞+NP”中的語義符合基準定位時，是零擺度，如“搞研究”“搞關系”等。

（二）向上擺度

當“搞”在SVO框架中“搞+NP”的語義偏離基準定位，動作發出者為高生命度的人或人類社會，且“NP”的生命度層級逐漸遞減時，我們將其作為語義向上擺度規則，如“搞對象”。因為只有當人類社會文明發展到一定階段時，才會出現高級生命度的行為方式，“搞對象”具有鮮明的社會文明特征，在原始社會或低生物社會中是不存在此類短語搭配的。

（三）向下擺度

當“搞”在SVO框架中“搞+NP”的語義偏離基準定位，把動作發出者為低生命度物或自然現象，且“NP”的生命度層級逐漸遞增的情況，作為語義向下擺度規則。如“炎熱的天氣搞心態”，發出者是“天氣”，是一種生命度為零的自然現象，“搞+NP”組合的語義發生向下擺度。

三、“搞+NP”組合在SVO框架中的語義擺度情況分析

在判定了“搞+NP”組合的擺度規則后，下面將逐一分析“搞”在SVO框架中“搞+NP”中的每一個義項和語義擺度范疇，并考察“NP”的生命度等級變化與語義擺度是否有關。文中的語料主要選自BCC語料庫，少量選自新浪微博、搜狐網等。

（一）“搞+NP”語義零擺度

搞1：做、干、弄，具有表示從無到有的產生類語義特征。如“搞研究”“搞方案”，動作發出者是人，接受者為抽象概念，動作是“人們產生出一種東西”，語義強調動作結果。

例句（1）：教師在選課題、訂方案、搞研究、出成果的過程中，逐步從經驗型向學者型轉變。（BCC語料庫）

例句（2）：高燒剛退，他就看圖紙，搞方案，一次次比較，一次次否定，反復斟酌，保證了工程的如期實施。（BCC語料庫）

搞2：設法得到，具有表示從無到有產生的語義特征。如“搞投資”和“搞關系”，動作發出者是人，接受者為抽象概念，語義強調動作結果。

例句（3）：搞投資、做生意都有風險，要有平常心，相信自己的眼睛?。˙CC語料庫）

例句（4）：使那些不盡職責的或靠搞關系、交人情、送禮物，甚至搬弄是非、搞兩面派，當面說好話、背后踢一腳的人，很難吃香。（BCC語料庫）

（二）“搞+NP”語義向上擺度

動詞“搞”在SVO框架中的動作由人或人類社會發出，“搞+NP”的語義偏離，且“NP”的生命度等級不局限于無生物的抽象概念范疇。

第一類是發出者和接受者都為高生的人類。

搞3：建立男女關系，介引出動作對象，具有表關系的語義特征。如“搞對象”，動作的發出者和接受者都是高生命度的人，動作是“發出者對接受者建立或產生男女戀愛關系”?！案恪弊值幕菊Z義已偏離，語義發生向上擺度，語義強調動作結果。

例句（5）：各人有各人一本經，做生意的迎財神，當官的趁過節放假去串門，年輕人忙著搞對象。（BCC語料庫）

搞4：玩鬧、打鬧，具有表關系的語義特征。如例句（6）中動作發出者與接受者都是人，動作是“對相熟的人開玩笑地玩鬧”，語義強調動作過程。

例句（6）：昨天我也干了一件惡搞他的事情，倆人總算扯平了?。˙CC語料庫）

搞5：整治，具有表關系的語義特征。如“搞敵人”“自己人搞自己人”，動作發出者與接受者都是人，動作是“整治對方或者給對方使絆子”，語義強調動作過程。

例句（7）：騎摩托來到基地搞敵人吧，他們動手挺快的。（搜狐網2020年7月5日）

第二類是發出者為高生的人類，動作的受事是較低生命度的人體器官。

搞6：美化、完善，具有表產生的語義特征。如“搞指甲”“搞頭發”，動作發出者是人，接受者生命度降低，為人的身體器官，動作是“美化發型或指甲”，語義強調動作結果。

例句（8）：我想去搞指甲、搞頭發、行街?。˙CC語料庫）

第三類是發出者為高生的人類，動作的受事是低生命度的植物和無生命物。

搞7：建設、修建，具有表產生的語義特征。如“搞展覽會”“搞工作室”，動作發出者是人，受事為低生命度物，“搞”的語義變成不僅僅是從無到有的產生，也可以是在原有基礎上建立和修建。

例句（9）：搞展覽會的時候，媽媽每天很晚才回家。（BCC語料庫）

搞8：傳送、拿來，具有表傳遞運輸的語義特征。如“搞蔬菜”“搞啤酒”，動作發出者是人，受事為生命度較低的植物或無生命的物質。動作是“拿來東西”，語義強調動作過程。

例句（10）：前兩年，鎮上人們成立了個“蔬菜生產合作社”，搞蔬菜流通，也搞加工。（BCC語料庫）

例句（11）：搞啤酒搞來了四箱呢，還好不是一桌子茅臺。（BCC語料庫）

搞9：栽培、種植，具有表產生的語義特征。如“搞小麥”“搞馬鈴薯”，動作發出者是人，受事為生命度較低的植物。動作是“栽種或培養農作物”，語義強調動作過程。

例句（12）：同時這個縣還抓豐產典型，搞小麥示范片6.4萬畝，馬鈴薯示范片1萬畝。（BCC語料庫）

第四類是發出者為高生的人類，動作的受事是無生命的抽象概念。

搞10：從事、進行，表動作持續發展的語義特征。如“搞語言學”“搞哲學”，動作發出者是人，受事為無生命的學術專有名詞，動作是“進行/從事一項工作”，語義強調動作過程。

例句（13）：了解文字和語言的關系，對我們搞語言學的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BCC語料庫）

搞11：推行、奉行，表動作持續發展的語義特征。如“搞團結”“搞黨風廉政教育”，動作發出者是人，受事為無生命的抽象名詞，語義強調動作過程。

例句（14）：絕大多數干部和黨員要團結不要分裂，堅持在毛主席的正確路線基礎上搞團結。（BCC語料庫）

（三）“搞+NP”語義向下擺度

動詞“搞”在SVO框架中的動作由低生物或自然現象發出，“搞+NP”的語義偏離，且“NP”的生命度等級不局限于無生物的抽象概念范疇。

第一類是發出者為具有實在意義的低生物，動作的受事可以是不同生命度等級的生物或沒有生命度的物質。

搞12：擾亂、打擾，具有表關系的語義特征。如例句（15）中動作的發出者是較低生命度的動物，動作接受者是高生的人，動作語義是“對人在精神層面的干擾、擾亂”，語義強調動作過程。

例句（15）：多謝我的狗搞我搞得不得安寧。（BCC語料庫）

搞13：帶來、拿來，具有表傳遞運輸的語義特征。例句（16）中動作的發出者是動物，動作受事是無生命物，動作是“小貓帶來了一個瑜伽球”，語義強調動作過程。

例句（16）：小貓搞了個瑜伽球來。（BCC語料庫）

第二類是動作發出者為無生命物，動作的接受者可以是不同生命度等級的生物或沒有生命度的物質。

搞14：購買、儲存，具有表得到的語義特征。例句（17）中動作的發出者“企業”是本身不具有生命、但可以指稱一個團體或成員的無生命物，動作受事“種子”是無生命物質，動作語義是“企業購買或儲存種子從而進行包裝販賣”，語義強調動作結果。

例句（17）：所以僅分布在天山南北的十幾家番茄加工企業就在當地帶起了一批搞種子、運輸、包裝、服務等的小企業。（BCC語料庫）

搞15：推動、運作，具有持續動作的語義特征。例句（18）（19）中動作的發出者“公司”“部門”是可以指稱一個團體或成員的非生命體，受事“發展”“信息化”是無生命的抽象概念，動作語義是“公司要推動發展、要運作”，語義強調動作過程。

例句（18）：上市公司搞發展再融資，這很正常，但搞項目要有周密的計劃性。（BCC語料庫）

例句（19）：有些地方和部門搞信息化，錢投進去了，架子搭起來了，戲卻沒能唱起來。（BCC語料庫）

第三類是動作發出者為不具體的抽象概念，動作的接受者可以是高生的人類或抽象概念。

搞16：研究，具有持續動作的語義特征。例句（20）中動作的發出者“時代”是無生命的抽象概念，“文學”是無生命的專業名詞，動作語義是“研究文學學科”，語義強調動作過程。

例句（20）：現在的時代搞文學似乎不是聰明之舉，我們行里的人都自嘆別無他能，才不得不搞文學。（BCC語料庫）

搞17：改變、變得，具有表產生的語義特征。例句（21）中動作的發出者“天氣”是無生命的自然現象，“我”是高生的人，動作語義是“天氣改變人的身體狀況”，語義強調動作結果。

例句（21）：這天氣搞得我一個月感冒兩次，到現在還沒好徹底！（BCC語料庫）

四、結語

本文以“搞”字為例，分析了“搞+NP”動名組合在SVO框架中的語義基準定位和擺度規則，并結合真實語料具體分析了“搞”的語義擺度情況，得出結論：“搞+NP”在SVO框架中的基準語義是【人做/設法得到抽象概念】。當動作發出者是人且語義是“做/設法得到”時，屬于語義的零擺度范疇，語義有2項；當“搞+NP”的動作發出者的生命度高，“NP”的生命度層級逐漸遞減，且語義偏離，屬于語義的向上擺度范疇，語義有9項；當“搞+NP”由低生命度物或自然現象發出，“NP”的生命度層級逐漸遞增，且語義偏離，屬于語義的向下擺度范疇，語義有6項，同時也發現“搞+NP”中“NP”的生命度等級變化與其語義擺度情況也緊密相關。

作者簡介：殷祎佳子（1997—），女，漢族，新疆石河子人，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

參考文獻：

〔1〕漢語大字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字典[M].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2010.

〔2〕羅竹鳳.漢語大詞典（第六卷）[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6.

〔3〕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現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4〕劉瑞明.談泛義動詞的釋義——兼評《漢語大詞典》“作”字釋義[J].辭書研究，1991（3）：25-33.

〔5〕鄭漫.泛義動詞“搞”研究[D].南充：西華師范大學，2016.

〔6〕吳敏.“打+NP”的生命度定位與擺度研究[D].廣州：暨南大學，2016.

〔7〕趙瑞蘭.漢語名詞生命度初論[D].廣州：華南師范大學，2007.

〔8〕楊海明.生命度與漢語句法的若干問題研究[D].廣州：暨南大學，2007.

〔9〕高莉萍.生命度對漢語句法語義的制約和影響[D].天津：天津大學，2005.

〔10〕楊海明，康嬋媛.生命度定位與擺度對詞類功能擴張的影響——以漢語工具詞的兼類為例[J].中國語文，2017（5）： 553-5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