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飛,王 濤
黨的二十大明確提出“健全新型舉國體制,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重要戰略命題。[1](p35)作為黨領導人民推進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生動實踐與新鮮經驗集中抒寫的重要典范,新型舉國體制既是實現當代中國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與推動社會主義制度優勢轉換為治理效能的重要體制表達,也是我們開辟發展新領域新賽道、塑造發展新動能新優勢、不斷推進中國式現代化豐富完善、實現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全新戰略舉措。[1](p1,33)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立足黨團結帶領人民奮進新征程的偉大實踐,明確提出了堅持和完善新型舉國體制的戰略課題。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我們最大的優勢是社會主義制度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這是我們成就事業的重要法寶。[2]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六中全會以及《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也都明確提出了健全新型舉國體制的戰略構想。2022年9月6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27 次會議審議通過的《關于健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關鍵核心技術攻關新型舉國體制的意見》更是首次以“意見”的形式確立了新型舉國體制在關鍵核心技術攻關中的重要作用。[3]這些都表明,探索新型舉國體制的課題建構具有重要理論與實踐意義。
全國一盤棋、集中力量辦大事是舉國體制的基本特點,“新型”二字則體現了新型舉國體制較之于其的顯著發展。具體而言,這種“新型”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其一,“新”在以新的理論——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理論指導。習近平經濟思想關于政府與市場關系問題、社會主義國家下的資本問題兩個方面的原創性貢獻等有關重要論述為新型舉國體制的優勢發揮提供了根本指引。其二,“新”在以新的歷史方位——新時代為理論背景。新時代面臨更多更為錯綜復雜的“新”背景“新”問題,諸如生物安全、信息安全以及公共衛生安全等新問題的出現均使得新型舉國體制的實踐展開需要建立在切合時代、立足當下的基礎之上。其三,“新”在以新的領域——生態文明、脫貧攻堅等領域為作用域。較之于舉國體制的作用域,新型舉國體制將其指涉領域拓展到諸如脫貧攻堅、關鍵核心技術攻關和自主創新以及疫情防控斗爭等領域,充分體現了其與時俱進的“新”的時代性特征。其四,“新”在以新的保障方式——民主法治為形塑依托。新型舉國體制更加強調將一切涉及改革、發展的事項都納入法治的軌道,更加注重全過程法治與民主因素的嵌入,民主和法治既是推動新型舉國體制落地生根的重要保障,又是推動新型舉國體制境界不斷豐富、不斷成熟定型的重要形塑依托。其五,“新”在以新的未來前景——新形態為建構意義。新型舉國體制定位于以更加成熟、系統的理論建構與實踐方案作為人類文明新形態的重要內容,希望建立起依托于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一套新“模式”,給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發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國家民族提供全新選擇。
因此,有必要從馬克思主義經典理論本身、歷史源流的發展脈絡以及舉國體制在黨的百年奮進歷程中的實踐經驗三層邏輯出發,梳理出支撐新型舉國體制接續發展的底蘊動力。
新型舉國體制的要義之一即在于圍繞事關國家長治久安、人民健康福祉以及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難題、重點領域,以多方資源的協作互動為基礎,實現生產力與生產效率的高效供給、實現個體利益與集體利益的共同成就。對此,馬克思在勞動協作理論與利益共同體思想中已進行了系統論述。
在協作理論中,馬克思指出:協作的本質是人們在生產過程中有計劃地協同勞動,[4](p378)作為人類社會生產力與生產方式的重要組織形式,勞動協作始終嵌于人類社會的歷史發展進程,“孤立的一個人在社會之外進行生產……就像許多個人不在一起生活和彼此交談而竟有語言發展一樣,是不可思議的”,[5](p6)在這里,馬克思將協作視為自我突破個體性獲得社會性的重要方式,協作勞動帶來的線性個體與規模性他者在同一生產域的鄰接、觸碰使得個體生產力的躍升成為可能。在《資本論》中,他在闡述人類社會演進過程中的三種基本協作形態——簡單協作、工場手工業時代的協作、大工業時代的協作——的基礎上,明確闡述了協作勞動的四重積極效應,即協作可以提高工作效率、創作出一種特殊生產力,可以縮短制造總產品的必要勞動時間,可以節約非生產費用,可以提高利潤率;[4](p378-383)同時,馬克思旗幟鮮明地指出了領導核心的重要意蘊,他指出:凡是有許多個人進行協作的勞動,過程的聯系和統一都必然要表現在一個指揮的意志上……就像一個樂隊要有一個指揮一樣。[6](p560)馬克思關于“樂隊總指揮”的論述旗幟鮮明地表達了堅持無產階級政黨對社會主義事業領導權的重要性,唯有不斷加強無產階級政黨執政能力、執政方式的科學化、現代化與法治化,始終牢固堅持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核心地位,才能充分發揮“勞動協作”理論對社會主義事業的促進作用,繼而從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活泉中獲得源源不斷的智識供給與真理支撐,這是新型舉國體制不斷取得成功的重要基礎之一。
在利益共同體思想中,馬克思指出:共同利益即社會全體成員的利益,是與個別人或集團的特殊利益相區別,“在當時存在的那些關系的壓力下”,“同其余一切非統治階級”“還有更多聯系”的利益。[7](p29)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對過去種種“冒充的、虛假的共同體”進行了嚴厲批判,他指出:“在過去的種種冒充的共同體中,個人自由只是對那些在統治階級范圍內發展的個人來說是存在的”,于被統治者而言,“不僅是完全虛幻的共同體,而且是新的桎梏”。[8](p199)基于此,馬克思提出了“真正共同體”的命題,他指出:“只有在真正的共同體的條件下,各個人在自己的聯合中并通過這種聯合才能獲得自己的自由。”[8](p199)在這種共同體中,“他們作為個人是相互分離的,由于分工使他們有了一種必然的聯合,而這種聯合又因為他們的相互分離而成了一種對他們來說是異己的聯系”。[8](p202)在這里,馬克思認為:真正的利益共同體應當為公民個體自由全面的發展提供必要的發揮空間,只有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才能為這種利益共同體的實現創造制度可能性,在這種“真正的共同體”中,不僅個人獲得自由全面的發展,并且集體亦為這種自由全面的發展提供必要的制度性保障。
新型舉國體制正是對馬克思主義利益共同體思想的生動實踐。一方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制度屬性為利益共同體思想的實踐提供了充實的制度底蘊;另一方面,新型舉國體制充分發揮“全國一盤棋”和“集中力量辦大事”制度優勢,使國民經濟各個領域、多個部分的力量統籌組織,使各個地區、企業、部門之間形成一個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相互促進的整體;[9](p11)同時,這一過程中,伴隨著各項改革不斷深入、現代化治理機制不斷完善,一種“協同合作、利益共享、共同發展、相互促進”的“真正利益共同體”不斷形成,個體在“利益共同體”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與利益成果,在這種辯證的實踐過程中,馬克思主義“利益共同體”思想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勃發。
民主集中制是黨的根本組織與領導制度,也是我國國家組織形式和活動方式的基本原則。黨的十八大以來,民主集中制的理論創新、實踐創新與制度創新不斷發展,科學內涵與地位作用不斷豐富,系統科學、內涵豐富、嚴密完備的民主集中制理論體系已建立起來,相關學術研究也蓬勃展開,這使得民主集中制理論對推動我國國家制度體系的發展完善起到了更為強勁的催化作用。作為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重要內容的新型舉國體制無疑是民主集中制理論進行實踐創新與理論遷移運用的重要表達,而同樣,民主集中制理論也為新型舉國體制的理論實踐提供了豐沛的理論供給,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民主集中制理論關于民主基礎上的集中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相結合的觀點為新型舉國體制提供了重要理論支撐。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充分發揮黨的制度優勢,最重要的就是必須堅持民主基礎上的集中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相結合。”[10](p1023)具體而言,這種結合主要表現為自下而上的民主與自上而下的集中相結合:一方面,自下而上的民主設計充分尊重人民意愿,充分體現了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有事多商量、遇事多商量、做事多商量的特點和優勢;[11](p5)另一方面,自上而下的集中是克服分散主義、本位主義,避免議而不決、決而不行,形成推進黨和國家事業發展強大合力的重要方式。[12](p167)這種民主與集中的辯證統一保證了黨和國家政治生活的健康有序,也為我們建構新型舉國體制提供了重要理論支持:一方面,重大戰略決策、重大項目立項等必須通過論證咨詢會、座談會等形式廣泛征求各方意見,充分發揚民主的要求;另一方面,在廣泛聽取意見的基礎上由相關機構統一進行部署、做出決策,充分發揮集中的優勢,提升決策效率,形成促進發展的強大合力。
其二,民主集中制理論關于堅決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的內容為新型舉國體制提供了實踐技術遵循。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是民主集中制的內在要求,也是民主集中制的基本原則之一,對此,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曾進行了諸多論述。恩格斯在總結巴黎公社失敗的原因時指出:巴黎公社遭到滅亡,就是由于缺乏集中和權威;[13](p375)列寧認為:中央委員會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始終貫徹民主集中制和集體領導的原則,這對于保證黨的統一和政策的正確性具有決定性的意義;[14](p18)毛澤東也多次指出:為建設一個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必須有中央的強有力的統一領導;[15](p32)此后中國共產黨的歷代領導集體都將加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作為黨執政興國的重大課題持續推進,習近平總書記高屋建瓴地指出:只有黨中央有權威,才能把全黨牢固凝聚起來,進而把全國各族人民緊密團結起來,形成萬眾一心、無堅不摧的磅礴力量;[16](p21)《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更是將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作為黨的領導的最高原則,將加強和維護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作為全黨共同的政治責任來抓。[17](p23-24)這為新型舉國體制提供了成熟系統的思想理論來源:新型舉國體制作為黨團結帶領人民奮進新時代、解決新問題的重要制度依憑,必然面臨許多更為復雜的新情況新風險新挑戰,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始終堅決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狂風暴雨、驚濤駭浪中站穩腳跟、不迷失航向。[18](p80)
其三,民主集中制理論關于抓住“關鍵少數”以推動全局發展的方法論為新型舉國體制提供了重要路徑啟示。加強完善民主集中制的重要一環即在于抓住領導干部這一“關鍵少數”,對此,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指出:民主集中制貫徹得怎么樣,關鍵看高級干部做得怎么樣。[19](p13)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圍繞“堅持抓住領導干部這個‘關鍵少數’”提出了一系列具有原創性、時代性的概念、判斷,為更好發揮領導干部的作用明確了政治要求、確立了行為準則,[20](p11)也為新時代堅持完善和發展民主集中制提供了重要路徑指引。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關鍵少數”的經典論述是馬克思主義兩點論與重點論與中國具體國情、具體實踐相結合的重大原創性貢獻,也是民主集中制理論不斷豐富拓展、發展完善的重要內容,這為我們構建新型舉國體制提供了重要智識資源:新型舉國體制要求充分發揮政府與資源的市場配置互補效應,圍繞事關國家長治久安、人民健康福祉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難題、關鍵領域展開集中攻關,這種復雜集成的全方位、多領域、系統性工程的推進必然要求動員大量資源,若各個領域同步推進,勢必造成對有限資源的過度擠兌。為充分發揮新型舉國體制科學有效、協同高效的優勢,就必須更加自覺地堅持和運用辯證唯物主義世界觀和方法論,牽住復雜系統、復雜矛盾中的“牛鼻子”,自覺做到兩點論與重點論統一,這與民主集中制理論關于抓住“關鍵少數”以推動全局發展的方法論具有高度契合性,因此我們說,民主集中制理論關于抓住“關鍵少數”的方法論為新型舉國體制提供了重要路徑啟示。
系統觀是馬克思主義認識觀與方法論的重要內容,亦是無產階級政黨的重要工作方法。馬克思在構建歷史唯物主義知識論之初就敏銳地意識到了人類社會的系統性特征,他指出:“人的本質在其現實性上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21](p505)恩格斯在總結近現代自然科學取得輝耀成就的基礎上也明確表示:關于自然界所有過程都處在一種系統聯系中的認識,推動科學到處從個別部分和整體上去證明這種系統聯系。[22](p40)因此,系統觀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理論特征,亦是其認識觀與方法論的重要內容。
同時,系統觀亦是無產階級政黨的重要工作方法。在百年奮進征程中,中國共產黨始終注重從系統思維出發認識并改造世界。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就非常注重系統觀的運用:在闡述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時,他將中國革命作為世界革命的大系統中的一個子系統來考察,從而正確地揭示了中國革命性質及其發展規律,他指出:“中國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是世界社會主義革命戰線的同盟軍”;[23](p668)在闡明中國革命的特點及規律時,他指出:“中國革命的歷史進程,必須分為民主主義革命與社會主義革命這樣性質不同的兩個過程,前者是后者的必要準備,后者是前者必然趨勢”;[23](p651-665)十一屆三中全會后,以鄧小平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繼續運用與創新馬克思主義系統觀理論,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發展興盛提供了重要理論指導。鄧小平指出:“我們的一切工作都會涉及全局與局部的關系、中央與地方的關系、集中統一與因地制宜的關系,全體和局部缺一不可。”[24](p198)“在社會主義制度之下,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局部利益和整體利益、暫時利益和長遠利益都是統一的,因此,個人利益要服從集體利益,局部利益要服從整體利益,暫時利益要服從長遠利益。”[25](p175)以江澤民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從馬克思主義系統觀出發繼續探索,正確分析并解決了現代化建設過程出現的關于改革、發展、穩定三者關系的問題,指出“改革是動力,發展是目標,穩定是前提”,形成了“三個代表”重要思想;[26](p365)同時,提出通過處理好12個帶有全局性的重大關系統籌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政治文化協調發展,[27]成功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推向21世紀。以胡錦濤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繼承了馬克思主義系統觀的智慧,在新的歷史起點上提出了科學發展觀,強調“更加注重以人為本,更加注重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更加注重統籌兼顧,更加注重改革開放,更加注重保障和改善民生”,[28](p536)為解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中的突出問題提供了重要方法論指引。進入新時代,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在治國理政進程中更加注重系統觀念的運用,從“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到“四個全面”戰略布局,都是踐行馬克思主義系統觀的充分表達。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指出:“在推進經濟社會發展進程中,系統觀念是具有基礎性的思想和工作方法”,[29]黨的二十大也明確指出:“推進實踐基礎上的理論創新必須堅持系統觀念”,[1](p20)等等。這都表明系統觀始終貫穿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這也為我們構架新型舉國體制提供了重要理論來源。
一方面,新型舉國體制提出的歷史背景復雜性決定了其本質上是一個異常復雜的巨系統。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再次明確:我國仍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我國仍然是世界最大的發展中國家,社會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17](p44)習近平總書記也多次指出:“實現共同富裕不僅是經濟問題,而且是關系黨的執政基礎的重大政治問題”,[30]這是我們提出并分析新型舉國體制的基本背景。從這一層面而言,新型舉國體制以實現宏觀層面“社會治理結構的高級化”“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以及微觀層面的個人自由全面發展為戰略目標,這一過程不僅意味著諸如科技創新、脫貧攻堅等分領域需要獲得跨越式發展、取得歷史性進步,更意味著各個分系統必須加強溝通協作、深化系統互融、提升系統之間的相互支撐。新型舉國體制作為各個分系統達成各自戰略目標的有效制度設計,必然要為這種束狀全域的歷史性躍進提供戰略性、支撐性框架。因此,新型舉國體制本質上是一個異常復雜的巨系統。
另一方面,新型舉國體制發生作用的場域環境復雜性也要求我們必須增強系統觀念。作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戰略抓手與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制度安排,新型舉國體制的系統環境不僅包含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全局,也包括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不僅包括發展過程中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也包括我國社會主要矛盾變化帶來的新特征新要求,[31]這些新的世情、國情、黨情、社情都使得新型舉國體制發生作用的場域環境呈現出空前復雜的特征。因此,我們必須增強應對這種空前復雜巨系統的能力,自覺運用系統觀念理解把握新型舉國體制“復雜巨系統”的內涵特征,統籌兼顧、全面協調,在馬克思主義系統觀理論的指引下正確認知內部各系統與要素、要素與要素、結構與層次、系統與環境之間的相互聯系、相互作用,[32]從總體上實現新型舉國體制各系統的結構和功能優化。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必須從系統觀念出發加以謀劃和解決,全面協調推動各領域工作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29]
新型舉國體制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重要制度構建,既創造性地繼承了農業經濟時代傳統舉國體制的有益成果,又學習借鑒了蘇聯舉國體制的經驗教訓,蘊含著深厚的歷史邏輯。
自古以來,中國就形成了集中力量辦大事的歷史傳統,從舉世聞名的長城、大運河到近現代史上黨領導人民堅持抗戰、贏得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的偉大勝利都是這種優良傳統的體現。
農業時代國家采取舉國體制主要基于內外兩個維度的原因。其一,維護王朝安全、抵御外部軍事風險。歷史上中原王朝長期面臨來自北方草原的安全威脅。為應對這種頻繁疊覆的戰爭狀態、保全農耕文明的“和平特性”,[33](p5)賦予中央政權以強大的資源整合與支配能力就成為農耕文明的必然選擇。在長期的“征伐—反征伐”過程中,中原王朝形成了以“集中力量辦大事”為典型特征的安全防衛和資源配置體制:一方面,從商周的烽火臺體系到秦至明歷代對于長城的修建,通過傳統舉國體制在北部形成了抵御游牧民族入侵的堅強屏障;另一方面,實現了從軍隊征集、訓練、調動、指揮到軍餉、糧草供應的全國范圍內的統一調配,形成了大規模的全國上下統一的組織動員體制,[34](p19)這為中原政權有效抵御草原侵略提供了有效資源供給與堅實制度保障。其二,保障農業生產、防止內部分裂。小農經濟構成了中國的經濟基礎,但其“靠天吃飯”的生產方式與我國水資源自古以來地域分布不均、水旱災害頻發之間不可調和的張力使得原子化個人僅靠自身力量難以應對,因此依靠國家力量、發揮國家“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勢承擔起大型水利工程的修筑任務成為保障農業生產、防止內部起義戰爭的重要內容。同時,于統治者而言,塑造并維持一種安定有序的差序利益格局是保持國家穩定的重要方式,因此,通過國家集中對關乎國計民生的戰略資源等進行國家專賣避免豪強壟斷,[35](p2)通過全國一盤棋統籌平衡南北方經濟社會的發展、經濟先進與落后地區的發展,統籌農業與商業、資本的本末關系,[34](p20)進而防止因區域性差距、貧富差距等過大導致內部分裂、沖突甚至戰爭等都是以國家介入的方式調整“失序”的政治經濟關系、實現封建社會關系正常化的重要制度設計。此外,傳統舉國體制重要特點之一即在于充分發揮中央與地方兩個積極性,形成政府社會相互協作、互相促進的協同效應,如充分發揮地方鄉紳在落實國家政策、調動組織廣大農民的積極作用,[35](p3)這一過程中,他們所享有的“非正式權力”[36](p282)與封建官僚系統的“正式權力”共同構成古代中國“鄉紳之治”[37](p111)的權力基礎,這有效彌補了皇權對基層社會治理的缺憾,對促進地方事業的發展、彌合治理縫隙起到了積極作用。
最后,古代優秀傳統文化中蘊含的“全國一盤棋”“集中力量辦大事”思想以及大一統的國家觀亦為新型舉國體制的形成提供了豐沛的底蘊滋養。自古以來,中華民族就尊尚家國一體、修齊治平的精神信仰,國家與家庭、社會與個人由此成為不能分割的整體;[38](p40)中華文化的經典著作也蘊含了豐富的團結合作、勠力同心辦大事的思想意涵,“遠近一心,則眾寡同力;眾寡同力,則戰可以必勝”[39](p95)“積力之所舉,則無不勝也;眾智之所為,則無不成也”[40](p76)等都表現出中華民族團結奮進、聚力進取的豪情壯志。此外,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大一統的國家觀也是古代舉國體制形成、發揮作用的重要依憑。自秦以來,大一統的國家治理一直是歷代王朝面臨的重大問題,[41](p24)只有形成大一統的政治治理格局,中央政權才能充分發揮“全國一盤棋”“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充分調動全國資源完成抵御外敵入侵、組織經濟建設、協調發展格局、避免社會極化等重大任務。因此可以說,傳統舉國體制既是封建統治階級對有效鞏固帝制統治秩序、探索繞出“治亂興衰歷史周期律”的重要實踐,亦是大一統的帝制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內容。
這構成了我們探索新型舉國體制的重要文化積淀:一方面,國家政治上的統一為新型舉國體制的構建提供了前提,唯有如此才能充分發揮其以舉國之力調配資源、攻堅克難的優勢;另一方面,實現國家政治上的統一亦是新型舉國體制的重要內容,“國家統一能力”的建設需要新型舉國體制的思維和機制,通過“新型舉國體制”優化、統籌國家實力,將戰略優勢轉化為對臺灣的影響力、轉化為解決臺灣問題的“統一力”,有利于中國政府推進國家統一的進程。[42](p30-34)
作為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共74 年的執政經驗為世界其他國家共產黨人深化對共產黨執政規律、社會主義事業建設規律、社會主義事業發展規律的認知提供了重要實踐性參考。縱觀蘇聯社會主義事業的發展歷程,一個突出特點在于“集中統一”的蘇式舉國體制貫穿其社會主義革命、建設、發展的始終,列寧模式與斯大林模式則是其主要表征。
列寧模式下的蘇式舉國體制主要表現為“戰時共產主義政策”。十月革命后,新生的蘇維埃政權面臨嚴峻的生存危機,為打贏內戰、鞏固新生的蘇維埃政權,以列寧為核心的蘇聯共產黨人通過“集中統一”的舉國體制調動全國資源投入戰爭,這主要體現為經濟方面“戰時共產主義政策”的采取。列寧指出:“消除災難和戰勝饑荒的首要辦法就是國家實行監督、監察、計算和調節”,[43](p233)取得戰爭勝利的重要法寶是將“全國所有一切人力物力全部用于革命的國防事業”,[43](p418)通過“戰時共產主義政策”的施行,蘇維埃政權成功應對了國內外反動勢力的進攻。但戰后該政策的持續實施給農民和工人帶來了沉重負擔,對此,列寧指出:“我們應當更大膽更廣泛地采取種種辦法,從各方面來解決問題,可以在不同程度上允許資本和私營商業存在,不必害怕資本主義的某些滋長,只要能夠迅速加強流轉,使農業和工業得到復蘇就行。”[44](p263)新經濟政策的實施有效緩解了“戰時共產主義政策”戰后延續帶來的社會動蕩。
斯大林上臺后很快拋棄了新經濟政策,代之以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斯大林模式。斯大林模式圍繞實現國家工業化和農業集體化展開,俄共(布)第十四次黨代會上,斯大林提出:“把我國從農業國變成……工業國……這是我國經濟獨立的基本保證”;[45](p242-243)在農業集體化的過程中,斯大林指出:“農業發展的唯一出路就在于把分散的小農戶轉變為……大農莊和集體耕種制”以及將“小的以至最小的農戶聯合為……的大農莊”。[46](p210)通過發揮舉國體制的作用,蘇聯迅速實現了國家工業化,其社會歷史面貌與綜合國力得到了迅猛躍升,這也為蘇聯取得衛國戰爭的最終勝利提供了堅實的制度與物質基礎。但與此同時,斯大林模式下的蘇式舉國體制以高度集中的政治經濟體制統籌國家社會治理全局,也帶來了一系列弊端,如工業高速發展以犧牲農民的利益和農業發展為代價,導致農業生產大幅度滑坡,出現了20世紀30年代的大饑荒;農業集體化推行得過急過快、強制行政命令開路、違背自愿原則,嚴重挫傷了農民的積極性;[47](p23-24)經濟發展過程中國家指令高度集中無所不包,各生產部門沒有任何生產經營自主權,“商品生產……是沒有資本家參加的商品生產”;[48](p603)以行政手段進行國家經濟管理,在國家宏觀經濟調控層面排斥運用稅收、貸款等間接經濟手段,在微觀管理層面排斥利用價格、利潤、競爭等經濟手段改進管理,發展生產[49](p71)等均使得高度集權的國家治理體制不斷強化。由于缺少民主法治等程序要素的制約以及高度集權體制本身的巨大慣性,斯大林之后的蘇聯共產黨人做出的諸多改革嘗試也并未從根本上改變這種局面,并最終導致蘇聯不斷衰落。
蘇式舉國體制的成敗衰亡史對我國舉國體制的構建具有重要鏡鑒意義:一方面,必須始終立足于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摒棄躍進式思潮的誘惑,堅持和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充分利用政府和市場兩種資源、兩種方式不斷夯實社會主義經濟基礎;另一方面,必須加強社會主義法治建設,加強全過程人民民主,將一切涉及改革、發展的事項都納入法治的軌道,充分發揮法治穩根本、利長遠的治理效能;同時,必須始終堅持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的人民觀,牢牢堅持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毫不動搖,并自覺主動解決地區差距、城鄉差距、收入分配差距,促進社會公平正義,逐步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堅決防止兩極分化。[50]
新型舉國體制的根本屬性、根本邏輯在于其實踐性,黨領導人民的百年奮進征程中始終將“集中力量辦大事”“全國一盤棋”的舉國體制作為克敵制勝、成就事業的最大優勢與重要法寶加以遵循,[51]從革命、建設到改革開放再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舉國體制始終貫穿其中并發展完善;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舉國體制繼續發展豐富并展現出新的歷史樣態——新型舉國體制。
集中力量辦大事是我們黨一貫的主張和優良傳統,早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我們黨就積累了豐富的集中力量辦大事的理論與實踐經驗,這主要體現在黨提出建立并領導的抗戰舉國體制與解放舉國體制兩個維度。
九一八事變后的中華民族面臨亡國滅種的空前危機。面對國民政府的消極抵抗政策,中國共產黨人以高度民族責任感指出:這一階段的革命基本任務,是爭取國內和平,停止國內的武裝沖突,以便團結一致,共同抗日,[52](p254-255)實現這一任務的基本策略即是建立廣泛的民族革命統一戰線,[52](p152)經過黨中央的艱苦斗爭,以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為主要代表的抗戰舉國體制開始形成。這一舉國體制的主要特征體現為:其一,強調黨對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領導。也即,“擔負起抗日救國總參謀部的職務,共產黨是責無旁貸和義不容辭的”;[52](p262)其二,堅持群眾觀點群眾路線、廣泛發動群眾。毛澤東指出:“組織千千萬萬的民眾,……只有這樣的力量,才能把日本帝國主義和漢奸賣國賊打垮,這是有目共見的真理”;[52](p155)其三,堅持團結民主,形成廣泛的抗日統一戰線。對此,毛澤東同志指出:“在抗日統一戰線政權中,對于共產黨員以外的人員……只要是不反對共產黨并和共產黨合作的黨派……應該允許他們有合法存在的權利”[23](p751)“必須使中國人民、政府和軍隊團結起來,筑成民族統一戰線的堅固的長城”。[23](p348)通過抗戰舉國體制,黨團結帶領人民匯聚起走向勝利的磅礴力量。
面對國民政府撕毀“雙十協定”對解放區的大舉進攻,黨帶領人民充分吸取抗戰舉國體制的成功經驗,形成廣泛團結的解放舉國體制。這一時期的舉國體制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其一,建立請示報告制度加強黨的集中統一領導。這種領導方式,不僅確保了革命戰爭環境下黨中央對各革命根據地、軍隊的全面領導,維護了黨的集中統一性,還充分彰顯了黨中央的核心領導力和最高權威性,使黨中央能夠在一盤大棋中總攬全局、協調各方,從而為鞏固、完善和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黨的集中統一領導提供了有效的制度保障。[53](p16)其二,將黨的群眾工作提到新高度。毛澤東指出:“如果我們不從發動群眾斗爭、替群眾解決問題、一切依靠群眾這一點出發……那末,我們在東北就將陷于孤立。”[54](p1180)其三,組成廣泛的反蔣統一戰線。毛澤東強調:“被蔣介石政府各項反動政策所壓迫、處于團結自救地位的中國各階層人民,包括了工人、農民……這是一個極其廣泛的全民族的統一戰線,必須將他們組織起來。”[54](p1225)其四,強調地方服從中央。毛澤東同志多次強調“將全國一切可能和必須統一的權力統一于中央”的必要性,他指出:“必須要迅速克服存在于黨內和軍隊內的任何無紀律無政府狀態,把一切必須和可能集中的權力集中于中央”。[54](p1264)其五,戰略上集中力量打殲滅戰。根據解放戰爭的發展態勢,毛澤東指出:“我軍應以集中兵力打運動戰為主……必須特別強調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的作戰方法;同時,必須同地方兵團、地方游擊隊和民兵的積極活動,互相配合”。[54](p1199)
當然由于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尚未取得全國范圍內的執政地位,能夠領導、動員的資源還是相當有限的,使用的手段方式也受到相當的局限,但其歷史經驗為新型舉國體制的建構提供了重要經驗參考:其一,始終牢固堅持黨的領導是任何時候都不可動搖的底線與生命線,這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不斷成功的最根本保證;其二,牢固樹立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與執政理念,始終與人民想在一起、干在一起,將人民利益擺在至高無上的地位是新型舉國體制生生不息的力量之源;其三,加強中央集中統一領導與發揮央地兩個積極性是新型舉國體制克服地方各自為政與中央政策失靈的有效工具,必須始終堅持貫之,這既是新型舉國體制建構發展的基因密碼所在,亦是中國共產黨人守正創新實踐觀的生動表現。
實現國家工業化既是鞏固新生人民政權的現實需要,亦承載著近代以來無數仁人志士為實現國家富強、民族復興的深沉歷史情感。世界工業發展史證明:實現國家工業化不外乎自然演進型的西方模式和國家建構型的蘇聯模式兩條道路,前者因其生成周期長、資源積累方式野蠻等特點并不適于后發國家;相較之下,后者更加強調發揮國家的資源配置基礎性效能,這種舉全國之力實現國家工業化的模式更適于后發國家;于當時的我國而言,選擇蘇式道路既是基于“一邊倒”的政治考量,亦是中國共產黨對集中力量辦大事重要優勢的一以貫之。
該時期的舉國體制主要見之于以“一五計劃”為代表的五年計劃以及以此為基礎的“兩彈一艇一星”“石油大會戰”等重大國防工業科技領域。“一五計劃”以集中力量實現社會主義工業化為主要任務,“計劃”指出:應根據國家統籌兼顧的方針,對公私工業的生產進行統一安排;根據統籌兼顧的方針進行私營工業的改造……把這一行業的所有私營工廠統一加以安排。[55]經過三年的努力,1956 年三大改造順利完成,為新中國一切進步發展奠定了根本政治前提和經濟基礎。與此同時,社會主義工業化也取得重大進展,計劃實施期間,我國集中主要力量進行了以156 個建設項目為中心、由限額以上694 個建設項目組成的工業建設,在計劃結束之時絕大部分指標都超額完成;1957年我國工業總產值超過計劃15.3%,平均每年增長18%。[56]在此基礎上,我國進一步發揮舉國體制的優勢向實現國家工業化的目標邁進,并取得了“兩彈一艇一星”“石油大會戰”的勝利等重大成就。
這一過程中的舉國體制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其一,強化頂層設計。“兩彈一艇一星”的研發由中央專委專門負責,其得到黨中央授權并由最高決策層直接領導,在完成任務過程中有權調動任何部門,并對任務的結果負責。[57](p1)其二,注重戰略規劃。根據毛澤東的指示,由國務院科學規劃委員會牽頭制定了《1956—1967年科學技術發展遠景規劃綱要》《1963—1972 年科學技術規劃綱要》等文件,明確指出了國家建設所需的重要科學技術任務、中心問題與發展方向。其三,注重政治動員。毛澤東在《論十大關系》中指出:“要調動一切積極因素為把我國建設成為一個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而奮斗”,[58](p83)這為黨和國家凝聚共識、集中力量、向實現工業化邁進指明了方向。其四,注重發揮央地兩個積極性。毛澤東同志指出:“應在鞏固中央統一領導的前提下,擴大一點地方的權力,給地方更多的獨立性,讓地方辦更多的事情”;[58](p90)同時,“講地方的獨立性、講地方獨立自主的時候,要注意不要走向極端,偏到另一方面去了”。[15](p56)
通過全國一盤棋、集中力量辦大事的舉國體制,黨帶領全國人民迅速建立起鞏固國防的重要工業基礎和比較完整的國民經濟體系,用三十年時間跨越式走完發達國家幾百年才走過的工業化歷程,成功突破了后發國家的弱勢窘境,[59](p7)為開啟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征程打下了堅實基礎;同時,也為新型舉國體制的構建提供了重要經驗支撐。在這一過程中我們必須注重:其一,注重頂層設計的重要性,以科學的頂層設計與戰略規劃為新型舉國體制的適用提供方向性、引領性指導;其二,注重政治動員,這對于激發新型舉國體制所涉領域的戰斗熱情、凝聚士氣圓滿完成重大使命和任務具有重要意義;其三,注重央地兩種資源、兩個積極性的同時發揮。
社會主義革命建設背景下的舉國體制使黨和人民在國防、工業化建設等方面取得了重大成就,與此同時,這種高度集權的舉國體制也帶來了一系列弊端。鄧小平同志清晰認識到了這一點,他指出:“建國以來,我們做了許多工作,也取得了一些重大成就……但就整個經濟情況來說,實際上是處于緩慢發展和停滯狀態。”[60](p264)為克服這種弊端,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了把黨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的根本指導方針,開啟了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偉大征程。由此,舉國體制的指涉范疇也相應不斷拓展。
在建設“四個現代化”的過程中,舉國體制面對的首先是能否在經濟建設領域引入市場的因素形成市場與政府相互促進的發展格局,對此,鄧小平清晰認識到“社會主義同資本主義比較,它的優越性就在于能做到全國一盤棋,集中力量,保證重點;缺點在于市場運用得不好,經濟搞得不活”的特點,[60](p17)指出:“計劃和市場都是方法,只要對發展生產力有好處,就可以利用”,[60](p203)由此,理論上關于計劃與市場、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兩對關系得以明晰,這也為發揮舉國體制的制度優勢,調動一切積極因素投入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提供了理論指引。
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時期,黨領導人民繼續發揮舉國體制的制度優勢,不斷拓展舉國體制的作用場域與內容。具體而言,這一時期的舉國體制主要集中在以下場域:其一,集中力量加強社會管理體制建設。面對日益嚴峻且持續多發的突發緊急事件,中央提出“建立健全調動全社會人力、物力、財力應對突發事件的有效機制,努力使我國社會主義制度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越性進一步制度化”。[61](p71)這期間,我們取得了九八抗洪、抗擊非典、抗擊汶川地震的偉大成就。其二,集中力量加強科技創新能力建設。黨團結帶領人民繼續發揮舉國體制的優勢,建立起以企業為主體、市場為導向、產學研相結合的技術創新體系,先后攻克了一批對發展國民經濟、增強綜合國力和提高勞動生產率起關鍵作用的重大科技課題,[26](p433-434)并在諸如載人航天工程、培育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的過程中取得了突出成就。其三,集中力量推動世界性盛會的成功舉辦。在奧運舉辦過程中,充分發揮社會主義制度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越性,協調各方關系……取得了北京奧運會、殘奧會的圓滿成功;在世博會的舉辦過程中,“舉全國之力、集世界智慧,堅持發揮我國社會主義制度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的政治優勢”,[28](p471)取得了上海世博會的巨大成功。其四,統籌推動區域協調發展。在推動全國一盤棋、實現區域協調發展的過程中,中央充分發揮舉國體制的制度優勢,把全社會各方面力量組織起來,形成強大合力,幫助貧困地區加快發展;[62](p252)中央指出,必須堅決貫徹全國一盤棋的思想,按照中央提出的方針政策和工作部署繼續積極推進。[61](p373-374)
通過不斷拓展舉國體制的作用場域與實踐方式,黨團結帶領人民辦成了許多近代以來想要解決、想要辦成的大事、難事,取得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偉大成就。同時,這一時期的舉國體制實踐也帶給我們諸多啟示:其一,新型舉國體制應用的前提即在于理順市場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定位,這一點已經明確;其二,必須不斷拓展新型舉國體制的作用場域,使其形成可供借鑒、可供復制使用的中國經驗典范;其三,新型舉國體制的實踐必須堅持全國一盤棋和集中力量辦大事這兩個基本特點,圍繞其作用領域靈活應用。
黨的十八大以后,舉國體制在黨領導人民奮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的歷史征程中繼續發展豐富并展現出新的歷史樣態——新型舉國體制。
具體而言,新時代的新型舉國體制主要集中表現于以下領域:其一,集中力量進行脫貧攻堅戰。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將脫貧攻堅擺到治國理政的突出位置,在實踐中形成了以集中力量辦大事的政治優勢為引領;以舉國同心、合力攻堅為主要特征;以中央統籌、省負總責、市(地)縣抓落實的管理體制為方式;以黨政一把手負總責的工作責任制為方法,形成了多方力量、多種舉措有機結合、互為支撐的“三位一體”大扶貧格局。[63]其二,集中力量推進關鍵核心技術攻關和自主創新。這一過程中,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充分發揮市場經濟條件下新型舉國體制優勢,形成梯次接續的重大科技項目系統布局”、[64](p780)“始終堅持我國社會主義制度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的重要法寶,在充分發揮市場……大力開展協同創新,集中力量辦大事,形成推進自主創新的強大合力”。[64](p26)其三,集中力量進行生態文明建設。黨的十八大以來,黨深刻回答了為什么建設生態文明、建設怎樣的生態文明、怎樣建設生態文明的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提出了一系列新理念新思想新戰略,[65]其中最主要的一條就是,必須自覺把經濟社會發展同生態文明建設統籌起來,充分發揮黨的領導和我國社會主義制度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的政治優勢,堅決打好污染防治攻堅戰,推動我國生態文明建設邁上新臺階。[66](p9-10)其四,集中力量進行自然災害防治能力體系建設。對此,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在新時代加強與完善我國自然災害防治能力體系建設、提高自然災害防治能力就必須始終堅持黨的領導,充分發揮集中力量辦大事的新型舉國體制,努力形成各方齊抓共管、協同配合的自然災害防治格局,不斷推進自然災害防治體系和防治能力現代化。”[67]其五,集中力量進行疫情防控斗爭。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始終堅持將人民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放在首位,充分發揮社會主義國家集中力量辦大事、辦難事、辦急事的獨特優勢,[68](p13)堅持全國一盤棋,領導組織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大會戰……凝聚起戰勝疫情的強大力量,[69]先后取得武漢疫情保衛戰、上海疫情防控攻堅戰等重大勝利,充分證明了新型舉國體制的優越性。其六,集中力量持續推進基礎設施建設。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基礎設施建設取得了新的重大成就:港珠澳大橋全線通車,5G網絡覆蓋所有地級城市、大部分縣城和多數鄉鎮,北斗系統產業化持續推進等都充分彰顯了我國社會主義制度非凡的組織動員能力與統籌協調能力,充分體現了新型舉國體制的成功所指、優勢所在。
通過發揮新型舉國體制的制度優勢,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在波瀾壯闊的歷史變革中被不斷滿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在黨領導人民奮進新時代的歷史征程中展現出前所未有的蓬勃活力,“中國之治”不斷行穩致遠進入新境界。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成功實踐雄辯證明:新型舉國體制是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內容與題中應有之義,也是我們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有效路徑依賴。新型舉國體制不是偶然的現象發生學,而是必然的歷史規律學,其蘊含著深厚的理論邏輯、歷史邏輯與實踐邏輯,三者相互融通、有機統一,共同構筑起中國特色新型舉國體制的時代邏輯、鮮明特色、理論底蘊和學術風格;同時,三層邏輯相互支撐、彼此論證,生動揭示了新型舉國體制是科學的真理體系、豐盈的歷史體系、深刻的實踐體系。面對新形勢新要求、新挑戰新問題,必須始終牢牢堅持黨的領導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這兩個主基調,深刻理解和正確把握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客觀必然性和實踐著力點,繼續用好這一顯著優勢,不斷推動新型舉國體制更加成熟、更加穩定、更加定型、更可持續,沿著這三大邏輯的軌跡,我們必將譜寫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進程的新篇章,推動“中國之治”“中國式現代化”進入新境界,開創21 世紀馬克思主義社會治理理論的新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