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潤達

有許多人曾抱著一種“低齡化”的刻板印象來看待動畫,此次影片《雄獅少年》在對于動畫電影受眾向“全齡化”轉變作出了新的努力。
近年來,國產動畫電影發展勢頭迅猛,自《大圣歸來》《大魚海棠》開始,創作者們找到了依托中華傳統文化,對于老傳統進行現代闡釋的道路,“因舊題創新意”,誕生了《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白蛇緣起》《白蛇:青蛇劫起》等優秀的動畫電影。但不免產生題材同質化的現象,在一定程度上使大眾產生了審美疲勞。《雄獅少年》的出現,突破了選材方面的桎梏,成功破局,改變了國產動畫電影取材趨同的情況,同時精良的畫面在提升觀感的同時,也帶動了人們對于舞獅這項傳統藝術的關注。本文將從該影片的題材選擇、影片風格、受眾指向三個方面探討此次動畫取材轉向的意義。
《雄獅少年》故事主線講述的是留守少年阿娟在經歷家庭變故、低落彷徨后堅定信念、克服困難,與隊友阿貓、阿狗一道,在舞獅能手咸魚強的指導下參加舞獅比賽獲得冠軍,收獲了生活磨練之后帶來的力量,從“病貓”變成“雄獅”的故事。
題材:從“天上”返回“人間”
在近年來的動畫電影中,創作者們對熟悉的神話故事進行了重新改編,將熟悉的神話文本與當代文化需求相結合,給觀眾們帶來了耳目一新的體驗,但取材同質化現象不免讓人感到審美疲勞。《雄獅少年》的創作基于嶺南非遺文化“廣東醒獅”,進行了故事劇本的原創。對嶺南地域特色中衣、食、住、行的“煙火氣”“市井氣”的刻畫細致入微。其通過關注傳統的民間藝術,用“國風”的表達方式凸顯中國文化符號,給自身打上了鮮明的民族烙印。
舞獅,舊稱太平樂,是我國歷史悠久的民間藝術及傳統舞蹈形式,同時也是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我國地域廣大,舞獅的形式又因地域差異各有不同,分為南北兩支派別。北獅舞者舞獅時只露出雙腳,南獅舞者上身著唐裝袖衫或背心,穿燈籠褲,演出時可見舞獅者全貌。人們每逢喜慶佳節都會敲鑼打鼓、舞獅助興。舞獅亦跟隨著華人移居海外而聞名世界,凝聚中華民族的歸屬感、認同感。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地及各國唐人街都相當盛行舞獅。“有華人之處,必有醒獅。”其文化價值和影響十分深遠。
此次在影片當中著重表現的是色彩艷麗、制作考究的南獅。南獅在造型、顏色方面差異較大,其以我國歷史故事為依托,借師傅咸魚強之口,向觀眾們介紹了“黃劉備、紅關羽、黑張飛”的獅頭形象。同時注重“傳神寫照”,影片中通過睜眼、洗須、舔身、抖毛等動作展示獅子的生動形象,用騰挪閃撲回旋飛躍傳達出喜怒哀樂動靜驚疑的感情。當片中阿娟第一次戴上獅頭的時刻,觀眾也可以通過影片構圖中狹窄的視角進行更為直觀的感受。中國廣播電影電視報刊協會會長梁剛建認為“舞獅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代表,影片對于舞獅中閃轉騰挪的細致刻畫,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能夠真切體會到其中的精神氣韻和民族內涵。”
除此之外,展現平凡人物的非凡成長也是《雄獅少年》向觀眾傳達的重要內容。《雄獅少年》展現了21世紀初期我國農村留守兒童以及進城務工人群的生活狀況:沒有父母呵護陪伴的少年們,恣意的野蠻生長;曾經十里八村聞名的“獅王”咸魚強,也開起了魚檔做生意來養家糊口;不幸從高處墜落癱瘓的阿娟父親,只能在家臥床,少年阿娟告別家人,早早地承擔養家的責任,加入務工的人群中,從最苦最累的活干起……這些鮮在國產動畫中出現的關于現實生活的場景,構成了本片基礎以及核心。正因為主人公面對著“骨感的”生活現實,“舞獅”的夢想才愈發的“豐滿”,閃耀光芒。這種對于特定時期的鄉村以及城市經濟文化圖景的展現,體現了創作者們十分可貴的底層視角與平民意識。在影視領域,底層人物的奮斗與現實主義美學的社會批判傳統始終共存。同時,動畫電影中的角色“雜取種種人”,具有著典型的、代表的意義。可以說,《雄獅少年》現實主義的內核,無疑將眾多動畫創作者們選擇題材時的視角成功地從“天上”轉向“人間”。
影片:承載傳統,關注現實
電影片頭使用了傳統的水墨動畫風格,在充滿國風韻味的背景中,一頭鼻尖帶有紅色的獅子靈巧地穿梭在水墨山林中。躍入人聲鼎沸的街市,舞獅出現,由紅色的大鼓排成長路,深入密林中,水墨舞獅變換動作,將舞獅的神態展現得淋漓盡致。隨后,兩獅搶青,在高樁上各顯神通,如行云流水一般。這是創作者們對于國畫中“寫意”的致敬、對于“中國動畫學派”的水墨動畫的致敬。
對于影院銀幕上舞獅形象,許多觀眾的記憶還停留在上世紀末由徐克執導的黃飛鴻系列電影,不論青少年還是中年人似乎也越來越記不清舞獅到底該是什么樣子。表現傳統文化的國產動畫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能在傳統的基礎之上開創新意更加可貴,此次《雄獅少年》為原創題材國產動畫做出了表率。這部影片創作秉承植根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宗旨,但與之前《大圣歸來》《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等影片的神話題材截然不同。影片以嶺南小鎮作為故事發生的背景板,片中出現了大量極具地方特色的民居與植被。影片導演在談及創作歷程時,敘述了劇組多次下鄉采風的經歷,以此了解村民們生活的各種細節,主創團隊將他們對于地域文化歷史的熱愛之情融入到影片創作過程中的每一個細節當中。在獅頭的設計方面,劇組實地考察,拜訪了獅頭扎作的老師傅們,深入了解了南獅制作過程。此次《雄獅少年》電影畫面相當精良,毛發、鱗片一直是三維動畫制作中的難點,需要前期建模后用物理算法模擬出運動的姿態,電影團隊在這一點上拿出了最大的誠意,用最不討巧的方法,做出了最逼真的效果。每一幀畫面都需要渲染十小時以上。部分觀眾表示由于細致美好的動畫的呈現,使得其自身非常自然地產生對于廣東當地自然景觀以及人文風貌的向往。
一個絕活傍身的傳統技藝傳承者,離開舞臺,迫于生計,成為賣魚的“咸魚強”。一個拿過舞獅大賽冠軍、做過舞獅文化形象大使的女孩,由于家人認為“女孩做這行不是長久之計”而順從地進入婚戀模式。轉觀現實,為《獅王爭霸》和《醒·獅》制作獅頭的“佛山黎家獅”,傳承六代人,最近的兩代傳人都是女性。我們也不難看出,作為傳統文化的非遺藝術傳承正面臨著諸多挑戰。而這正是影片本身承載傳統,關注現實的體現。民間藝術是中華民族的寶貴財富,保護好、傳承好、利用好老祖宗留下來的這些寶貝,對延續歷史文脈、建設社會主義強國具有重要意義。古老的傳統需要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找到傳統文化與現代生活的連接點,只有這樣,才能不斷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對美好生活的需要,才能對老傳統做出新解釋。影片給我們在將來如何關注傳統文化、以及關注現實帶來了啟發。
受眾:從 “低齡化”向“全齡化”轉變
有許多人曾抱著一種“低齡化”的刻板印象來看待動畫,此次影片《雄獅少年》在對于動畫電影受眾向“全齡化”轉變作出了新的努力。“只要鼓點還能在心中響起,我們就是雄獅。”是影片的主題,也是影片向觀眾傳遞的價值觀,在人物感情方面影片同時涵蓋伙伴之間的友情、家人之間的親情,咸魚強與阿珍夫妻之間真摯的愛情等讓許多觀眾為之動容。體現了影片情感上的“全齡化”。此外,作為一部蘊含豐富粵地特色的動畫電影,片方也邀請了五條人以及九連真人樂隊為影片獻唱。“道山靚仔”“莫欺少年窮”不單單與影片勵志的色彩相符,同時也凸顯了人文關懷。在進一步增加了影片的重量感的同時也能引起不同年齡段觀眾的共情體驗。影片最后的情節設計也是此次影片受眾全齡化轉變的體現,阿娟的最后一躍雖然沒有越過擎天柱,但象征著少年精神的獅頭越過了。人不能高于現實,因為生活就是現實,但精氣神可以超越現實。這既是影片主題的體現,又一改以往動畫影片常用的大團圓合家歡式的結局,給觀眾帶來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體驗,不得不說是一個驚喜。
留守少年通過嶺南民俗舞獅重塑自我認知——《雄獅少年》讓人們看到,傳統文化的素材可以不被奇幻化,它們存在于世俗的日常時空中,并且,它們的存續和當代議題不斷發生著交集。國產動畫影片也要堅持文化自信、拓展全齡受眾。誠然影片還有進步的空間,值得肯定的是,這一次,取材轉向現實題材的《雄獅少年》讓我們見到了非遺文化在未來更多的可能,以及中國動畫電影更多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