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合歡花開時告別

林景行

他一定不知道，曾經有一個女生帶著想念，來到了他的身邊，又悄無聲息地遠去。

我們的第一次見面，說來也很草率，沒有小說里常見的英雄救美或拔刀相見的精彩故事，有的不過是一次小小的偶然交談罷了。由于我們是隔壁班，數學老師也是同一個，所以我們兩個班總是會一起考試。那天晚自習，由于氣候轉涼，我感冒了，所以考試時頭昏腦脹的，鼻涕流個不停，題目都有些許模糊。陸鳴便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他大步流星走進了我們教室，在講臺上翻找無果后，便問起我來：“同學，你們班答題卡還有多的嗎？”我幾乎快要暈過去了，聽不清他在說什么，用沙啞的嗓音迷迷糊糊地問他：“你說什么??？”在我的幫助下，他找到了答題卡后，或許是由于關懷，或是些別的什么情緒，走之前還對我說了句“保重身體”之類的話——當然，我并沒有聽清，這是我的同桌事后告訴我的。

后來我注意到，數學晚自習時，他經常會來我們教室問題目。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做卷子困得不行，剛下課便倒頭大睡。上課鈴響起時，我終于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見了他。他站在講臺上老師身側，手背在后面，專注地聽著老師講題。

高二那年夏天，也曾下過這么大的雨。那天雨聲格外大，雨點們直直打落在地面，仿佛在參加戰役的勇猛將士。大課間時，他站在走廊上，遺世獨立地凝視著教室前與雨點搏斗的合歡花。我多想走上前去問問，你是憐惜合歡花的凋落，還是糾結今天中午是否回家呢？

作為重點班的一份子，他的成績也是很不錯的。每次學校張貼光榮榜，都會有他的照片。他有一張照片拍得很好，身體端正，目視前方，正如他的心語“心有明珠”，他便是這樣的一個人了。我欣賞他為目標努力的勁兒，他似乎從不看沿途的風景，只是不停地向前沖。

后來高三那年，校方商討決定，將他們班搬去四樓角落的那個教室，目的是讓他們潛心備考。第二天早上，他們班就開始搬桌子?？粗铰拇掖遥_步未曾停歇，我躲在一個角落里，沒有說話，只身進行著這個偉大的送別儀式。

他們搬走后，我能見到他的次數屈指可數。我天天祈禱著雨水的到來，因為我知道，下雨天他便會走路回家了，這條路是我的必經之路。其實我曾經以查衛生的名義走進過他的教室一次。我看見他趴在我意料之中的位置上休息，整張臉都埋在了桌子上，我只能看見他那熟悉的寸頭和被厚重的深紫色校服包裹著的身體。我在他的教室走了一圈，又一聲不響地離開了。他一定不知道，曾經有一個女生帶著想念，來到了他的身邊，又悄無聲息地遠去。

我厭倦極了那種生活，卻又無能為力。

后來由于宿舍矛盾，我向父母提出走讀申請。他們給我買了一輛白色的電瓶車，我的朋友也轉讓給我一個車位。很巧的是，這個車位離他的車位很近。我每天放學回家，都能在車庫見他一面。他總是和朋友們談笑著走來，又瀟灑地騎車離開。這時我便會抓緊時間跟上去，減速騎行在他的后面，偶爾悄悄超過他，心里想著：“這次應該看見我了吧？”有次我在紅綠燈前停了下來，他也停在了我的旁邊?？粗@個熟悉的身影，我不自覺心跳加快，臉也迅速變得通紅，正如言情小說一般，心動的感覺真是如此。那天晚上，涼颼颼的，遍地都是暖黃色的燈光和擁擠的高中生人群，人們吵吵鬧鬧的，鳴笛聲、歡笑聲不絕于耳，只有他，安安靜靜地在我身旁。后來每次我路過那個紅綠燈時，都會想到那個令人心動的夜晚。

他仿佛是我枯燥無味高中生活里罕見的綠洲、絕無僅有的月亮。他高高地懸掛在那夏日的夜，日復一日地帶領我走過街頭巷尾，走向未來與宇宙。

我有時也會想：他會不會也喜歡我呢？無數次的對視令我著迷，他總該有那么一個瞬間想起它吧？

高三那年的某次大掃除時，天空下起了小小的雪——南方總是很難見雪的。自從去了四樓后，他也難得來三樓一趟。那天他和他的同學們一塊兒在辦公室打掃衛生，我帶著拖把，去衛生間一趟又一趟，只為多看他兩眼。在我最后一次洗完拖把時，他終于走了出來。但是人流很密集，我完全跟不上他的腳步，沒過多久，便和他有了一定的距離。就在這時，他回頭了。也許是因為太遠了，我完全看不出情緒。由于人群給的安全感，我倔強地盯著他，他也望著我。可能這只有短短一瞬，但是于我而言，似乎一個世紀一般漫長。我貪婪地吮吸著這一絲毫無根據的愛意，在那一瞬間，我甚至覺得，這便是最高級別的告白。

自從高考一別后，我與陸鳴便未曾見過了。我的偉大青春暗戀由此悄悄落幕……

編輯/王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