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主播說聯播》建設性新聞實踐

◎薩如拉

(上海大學新聞傳播學院，上海 200072)

一、引言

建設性新聞(constructive journalism)初興于公民新聞、公共新聞等現有的新聞形式中產生的。這些形式的新聞都需要記者更加積極地參與和分享，尋找解決方案，而不是被動報道。但建設性新聞沒有明確提出之前，新聞記者其實一直在以各種形式實踐過建設性新聞。早在1998年，記者蘇珊·貝內斯(Susan Benesch) 曾在《哥倫比亞新聞評論》中便討論過建設性新聞的問題，談到過《洛杉磯時報》和《紐約時報》在發布建設性新聞方面的突出表現。①由此，“建設性新聞”一詞正式誕生，隨后這種新聞理念被更多的記者實踐。曾任職丹麥廣播電視臺(DR)新聞部負責人烏瑞克·哈根洛普(Ulrik Haagerup)在2008年的專欄文章中提出未來記者應該使用建設性的新聞標準來調整傳統的新聞價值觀。②2011年，凱瑟琳·吉登斯特德(Katherine Gyldensted)在參與哈根洛普主編的《建設性新聞報道》(A constructive news story)一書的撰寫時，肯定了哈根洛普的概念，與此同時，認為新聞業可以借鑒積極心理學等行為科學進行新聞實踐。在吉登斯特德和凱倫·麥金泰爾(Karen McIntyre)將“建設性新聞”以學術概念提出后成為業界和學界關注的焦點。

作為一種新興的新聞形式，它將積極心理學領域的技術應用到新聞工作中，努力創造出更有生產力、更具吸引力的新聞故事，同時又致力于“新聞的核心功能”。③建設性新聞的基本命題是新聞媒體應該運用積極的心理策略來增強報道的“建設性”；不僅要發現和揭露當下的問題，還要專注于未來，設想解決問題的方法，在社會的建設中發揮積極正面作用，也讓受眾看到希望。其倡導者觀點是，建設性新聞除了新聞的5 個W 要素，也就是“何時、何地、何事、何因、何人”之外，還增加一個新要素“What now”即現在怎么辦。隨后，在2016年吉登斯特德提出建設性新聞報道的六大要素為方案性、面向未來、包容與多元、賦權于民、提供語境和協同創作。雖然學界對建設性新聞的定義不單一，但這六個要素取得了一定的共識。④

中國盡管并沒有明確提出過建設性新聞這個新聞理念，但歷來的實踐中一直將“建設性”作為核心的價值追求。只有堅持新聞報道的建設性，媒體才能充分實現黨性和人民性的統一，真正將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在宏觀層面上，建設性新聞理念與新時代黨的輿論宣傳工作中團結穩定鼓勁，正面宣傳為主的基本方針相吻合。而正面宣傳并不是要粉飾太平，拒絕負面新聞，正面宣傳報道同樣堅持新聞的真實性與客觀性。因此，作為一種新聞理念，建設性新聞的理念類似于黨媒的責任和使命，基本適用于中國的新聞傳播活動。雖說建設性新聞理念是舶來品，但目前已然成為中國本土業界和學界所熱議和研究的焦點。2014年張艷秋就曾在一篇英文論文中借用“建設性新聞”來解釋中國媒體在非洲的實踐。⑤2017年晏青與凱倫·麥金泰爾的《建設性新聞：一種正在崛起的新聞形式》一文，第一次從概念、寫作的策略、歷史實踐、新聞范式、未來發展等方面介紹了建設性新聞。當前有晏青、凱倫·麥金泰爾⑥，殷樂、高慧敏⑦等進行了對概念辨析和梳理；史安斌、王沛楠⑧，白紅義、張恬⑨等研究了建設性新聞的理論溯源，以及對中國的啟示和實踐探索。其中主流媒體的建設性新聞實踐也逐漸成為了研究熱點。

2018年以來，短視頻發展迅速，因此，主流媒體陸續進入各大短視頻平臺，設立官方賬號，并結合不同平臺特點分別定位，以專業媒體的角度傳播內容、解讀新聞，提出解決策略和建議。此文以中央電視總臺《新聞聯播》短視頻欄目《主播說聯播》為例，對其傳播內容、傳播特點等進行探究，探討主流媒體在短視頻平臺上建設性新聞實踐。

二、《主播說聯播》的建設性新聞實踐

《主播說聯播》是于2019年7月29日由中央廣播電視總臺立足于當前網絡化、碎片化、去中心化、社交化的傳播需求推出的短視頻欄目。每期視頻由值班新聞主播用非官方語言解讀新聞、評論時事，并提出相關解決策略和措施，再同步分發到央視新聞客戶端、微信、微博、抖音、快手和嗶哩嗶哩等短視頻平臺。該欄目一經推出便改變了往日《新聞聯播》嚴肅的官方形象，達到了很好的傳播效果?！吨鞑フf聯播》是主流媒體在短視頻平臺上的一次全新嘗試，也是主流媒體在融媒體時代輿論引導的范式創新。截止目前《主播說聯播》微博話題閱讀量達99.1 億次，微博討論次數達212.2 萬次，抖音話題閱讀量達59.1 億次。

(一)《主播說聯播》傳播內容

1.關注時事熱點，引領輿論導向

《主播說聯播》不同于《新聞聯播》雙主播進行新聞播報、同期聲和畫面的相結合，而是以一個主播對單條新聞進行簡短分析，并提出應對建議，表達媒體態度，引領輿論方向。且每條視頻議題不局限于《新聞聯播》，而是選擇當天重大熱點新聞，涉及到政治、經濟、科技、軍事、社會、民生等。在2020年初新冠肺炎嚴重時，《主播說聯播》從1月21日起每天對新冠疫情的防控、防護中的小切口進行簡短分析，并針對如何自我防護提出建議和示范。如2020年1月22日新聞主播剛強提出面對新冠疫情防護要一“宅”二“戴”三“洗”，并且親自示范如何正確佩戴口罩和洗手。此外，針對熱議的新聞事件解讀中，趨于感性表達，立場態度明確。在新聞倫理視角下，新聞必須是理性客觀的，因此，主播或記者報道時盡可能避免帶有感情色彩。但是《主播說聯播》解讀新聞時，新聞主播不再以官方語言報道，而是略帶有感情色彩進行報道，并訴諸于一種觀點的表達。比如，2020年2月17日新聞主播郭志堅針對吃野味的問題以嚴肅的口吻呼吁“管住嘴，對野味說‘不’”，表明了吃野味不僅會帶來病痛而且必然會受到法律的懲罰。再如，2021年7月21日新聞主播海霞在河南暴雨的報道中一方面表達了對河南暴雨而造成損失的擔憂，另一方面針對極端天氣預警和保障需要各個部門機構需要加倍努力，表達了風雨同舟，攜手同行的決心，以此引導輿論。該條視頻目前獲得了539.2萬的點贊、24.1 萬評論和22.6 萬的轉發。目前《主播說聯播》平均每天一條視頻，緊跟時事熱點，進行及時的輿論引導。

2.講好中國故事，傳播正能量

建設性新聞的本質是回應社會問題、嚴謹的、基于事實的報道，圍繞事實，辯證新聞事件的來龍去脈，據此提出有效的解決方法，進而增強社會公眾的信心。在《新聞聯播》開通抖音號時，新聞主播康輝在視頻中強調“這里有足夠的理智與情感，分明的事實與言論，這里有真正的中國。在這里，你能看到真正追求進步與美好的中國人?！彼浴吨鞑フf聯播》推出以來踐行著講好中國故事，傳播正能量，增強公眾信心的宗旨。如2020年6月4日新聞主播康輝報道了“農民夫妻‘魔性’舞蹈走紅”，并以“愛生活，這才是生活真正需要的態度”作為總結。整條視頻不管是配樂還是主播的語言表情都充滿著溫暖和能量。再比如，2021年4月19日新聞主播潘濤針對中國科學院一篇博士論文致謝部分的熱議，進行了簡短報道，并以“面對困難，再堅持一下也許就不一樣”為總結。整條視頻伴隨著輕音樂，給人予以正能量和信心。

3.以問題導向，提供建議策略

建設性新聞以問題為導向的倡導，是通過專題策劃和采訪提供解決方案，將報道中心轉移到發現問題、設置問題、搭建多方溝通的橋梁，最終推動問題的良性發展?！吨鞑フf聯播》自推出后以問題為導向，提供建議和策略。如2020年2月1日新聞主播海霞以問題“節后上班咋防護？”為導向，提出了“三少三多”自我防護方法，即少乘電梯、少去食堂、少開會，建議多洗手、多通風、多消毒。再比如2021年7月11日新聞主播寶曉峰以“您記住了嗎？”為導向，針對入伏暴雨，如何形成暴雨以及下暴雨時如何防范和保護等進行了科普，并提出了相應的建議和措施。

(二)《主播說聯播》傳播特征

1.以用戶為中心，表達主流思想

短視頻是以碎片化、用戶生成內容(User Generated Content)為基本模式和特點?，F在隨著主流媒體、專業媒體入駐短視頻平臺以專業生產內容(Professional Generated Content) 和專業用戶生產內容(Professional User Generated Content)模式也開始適用于短視頻平臺?！吨鞑フf聯播》是以專業用戶生產內容模式為主，以用戶為中心，首先關注當天引起社會熱議的重大新聞和熱點進行簡短播報和評論，提出建議、策略，表達主流思想。這不同于傳統媒體的議程設置，而是根據用戶關注度和需求調整每日議題。而且有別于《新聞聯播》報道新聞的前因后果，而是短而精，在短短幾分鐘甚至是幾秒鐘之內，將重點講清楚，將思想表達明白。

2.“硬新聞”的“軟表達”

《主播說聯播》相較于《新聞聯播》的嚴肅刻板，內容也沒有完全照搬《新聞聯播》，而是選擇引起社會熱議的話題，通過通俗有趣的，甚至是網絡流行語解讀新聞、評論新聞和提供建議。此外，在視覺符號上也用了很多巧思，在字幕特效上經常加大關鍵詞，又或者運用不同顏色和圖標對關鍵詞進行強調。在后期剪輯時靈活使用表情包和圖文元素讓視聽語言更加豐富。使用靈活生動的視聽語言正是短視頻平臺吸引用戶的特點之一。因此，基于平臺不同特點，調整傳播內容和表達形式，將“硬新聞”以“非正式的”地進行“軟表達”，引起受眾的情感共鳴，拉近距離。

3.調整話語，讓主播“親民”，“接地氣”

當下受眾對于傳播方式的需求從“現場式”逐漸變為“沉浸式”。《主播說連播》是《新聞聯播》的短視頻欄目，雖然大多數是以《新聞聯播》欄目為背景，但是以主播個人的角度解讀新聞。根據當日受到熱議的新聞事件，主播以“我覺得”“我建議”“要我說”等話語進行簡短評論。這一話語的調整，讓傳統媒體中嚴肅的新聞主播，走下“神壇”，以普通人的形象貼近受眾，讓主播“親民”，“接地氣”，同時讓受眾有“沉浸式”代入感，如同主播與受眾在同一空間內進行交流。

三、《主播說聯播》建設性新聞實踐啟示

Ding 和Zeng(2019)總結出建設性新聞的三個基本特征：一是新聞報道的情感，避免過多矛盾、反對和悲觀情緒的新聞評論；二是新聞報道的主題，關注社會問題、關注新聞在社會自我糾錯反饋機制中的民主作用；三是新聞報道的目的，通過報道社會問題的解決方案，激發公眾討論，引導社會情感和行動⑩?！吨鞑フf聯播》以問題為導向，以解決問題為目的，踐行著引導輿論、傳播正面新聞的宗旨，正是契合了建設性新聞的三個基本特征。

(一)以問題解決為導向，正面引導輿論

建設性新聞借鑒了解困新聞學的理念，要求新聞業不僅能夠揭示問題，同時也需要提供“問題解決導向”的報道框架。(11)《主播說聯播》一方面通過短視頻平臺傳播主流思想，另一方面以小切口對新聞事件進行簡短的解讀，以專業媒體角度提供策略和建議，得到了很多用戶的點贊、互動和轉發，在這一過程中正面引導了輿論，新聞事件也逐漸得到解決。這便是建設性新聞的目標之一。

(二)緊密貼近受眾，專業化表達

建設性新聞的理念是注重挖掘各方資源，通過實施多方采訪原則，尋求共識和解決方案。而當下社交媒體和短視頻的發展下，傳統媒體不再局限于單向傳播，內容選擇上必須關注受眾的熱議事件和需求。《主播說聯播》不再只是報道新聞，甚至可以專業媒體的角度“聊”新聞，并提出合理的解決策略和建議。這表明專業媒體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意見領袖，而是貼近受眾的普通“網民”。

(三)進行平衡的報道，構建良好的媒體生態平衡系統

麥金泰爾認為，建設性新聞是一種平衡的報道。這種平衡主要體現在兩個層面上：從媒體層面來說，這種新聞在報道新聞時需要采取一種解決方案，但這并不是負面新聞轉向大家都歡迎的新聞報道，因為解決方案的新聞追求更平衡的社會影響力；從公眾的角度來看，媒體重視這種以問題為導向、更具建設性的報道方式，旨在平衡公眾對世界的正面和負面認知，形成了較為完整的認知圖式，同時改變了公眾的“話語基調”，促使公民積極參與的意識轉化為行動。

平衡是媒體生態系統健全、完善、良性發展的重要特征。(12)當傳統媒體與公眾的生態關系松散分離，各種圈層結構使公眾彼此漠然、沖突、割裂時，建設性新聞可以用積極、進取、陽光的話語策略來號召公眾進行交流，溝通與合作的意義在于在物質和精神層面上團結一致，共同努力。這一媒體生態的建立需要媒體和公眾共同參與新聞傳播視域里，共同探討新聞事件的解決，促進媒介生態的發展。

四、結語

《主播說聯播》是主流媒體在短視頻平臺上的積極探索，也是建設性新聞在短視頻平臺的實踐?！吨鞑フf聯播》自推出之后，始終堅持以用戶為中心，以問題為導向，講好中國故事，傳播正能量，將“硬新聞”進行“軟表達”，因此，取得了很好的傳播效果。在國家媒體融合發展的戰略背景下，建設性新聞的生產實踐在微觀層面是主流媒體發揮主陣地、主力軍、主渠道作用的業務探索?！吨鞑フf聯播》結合了主流思想與短視頻平臺，踐行了建設性新聞以問題為導向，傳播正面新聞，是主流媒體在短視頻平臺上扎根的典型，也是建設性新聞本土實踐所在。

注釋：

①凱倫·麥金泰爾,晏青.建設性新聞:一種正在崛起的新聞形式[J].青年記者,2017(28):4-5.

②殷樂,高慧敏.建設性新聞:溯源、闡釋與展望[J].新聞與寫作,2020(2):13-20.

③Karen McIntyre,Constructive Journalism: The Effects of Positive Emotions and Solution Information in News Stories,North Carolina: 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at Chapel Hill,2015．

④任媛媛.強信心·聚民心·暖人心·筑同心:疫情報道中的建設性新聞生產實踐[J].中國出版,2020(13):34-38.

⑤Zhang Yanqiu,Simon Matingwina．Constructive Journalism: A New Journalistic Paradigm of Chinese Media in Africa．From China' s Media and Soft Power in Africa: Promotion and Perceptions,Edited by Xiaoling Zhang,Herman Wasserman,Winston Mano.Hampshire: Palgrave Macmillan,2016:93-105．

⑥凱倫·麥金泰爾,晏青.建設性新聞:一種正在崛起的新聞形式[J].青年記者,2017(28):4-5.

⑦殷樂,高慧敏.建設性新聞:溯源、闡釋與展望[J].新聞與寫作,2020(02):13-20.

⑧史安斌,王沛楠.建設性新聞:歷史溯源、理念演進與全球實踐[J].新聞記者,2019(9):32-39+82.

⑨白紅義,張恬.作為“創新”的建設性新聞:一個新興議題的緣起與建構[J].中國出版,2020(8):3-8.

⑩Ding,J.,&Zeng,M.(2019).Ideological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of Constructive Journalism and its Value in China.Retrieved from https://webofproceedings.org/proceedings_series/ESSP/ ICSSAE%202019/SAE20114 Pdf.

(11)張永芹.短視頻媒介火爆的背后:建設性新聞理念的實踐——以“抖音”手機軟件為例[J].當代傳播,2020(5):59-62.

(12)邵鵬,葉森.疫情報道中我們需要怎樣的新聞與新聞業——兼論中國建設性新聞理論的構建[J].當代傳播,2020(3):46-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