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中國成立以來,國家在不同時期頒布了七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每一個規劃因時代、學術等因素,各有特點,總體來看具有一定的計劃性、方向性和現實性,促進和推動了我國古籍整理出版事業的發展。本文通過梳理以往古籍規劃經驗的類別與數量、特點與重點,總結經驗,對新一輪的規劃編制工作提出了自己的思考和期待。
【關鍵詞】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古籍出版社
新中國成立以來,在黨和國家的領導與關心下,古籍整理出版事業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一大批古籍文獻得以整理出版,例如,“二十四史”及《清史稿》整理與修訂工程、“敦煌”“甲骨”文獻整理、《全宋文》等大型文獻總集,以及眾多名家文集整理等;從數量看,各類古籍文獻以不同的方式整理與出版,更是成幾何級增加。筆者承擔了中宣部2020年委托課題“1912年以來古籍整理書目數據庫分析研究”,有一個數據統計:1949—2003年,全國共出版古籍整理圖書14338種,平均每年265種數據來源: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辦公室編、岳麓書社2007年版《新中國古籍整理圖書總目錄》,包括筆者增補267種。;2004—2011年,全國共出版古籍整理圖書12880種,平均每年出版1610種數據來源:《全國總書目》。;2012—2019年,僅采集中國出版協會古籍工作委員會40家成員單位,共計出版古籍整理圖書10755種,平均每年1344種。這些成就的取得,與許多因素有關,其中,不同時期國家層面的“古籍整理出版中長期規劃”,起到了很好的引導作用。
1949年以來,國家層面共頒布了七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分別是:《三年至八年(1960—1967)整理和出版古籍的重點規劃(草案)》(1960年10月,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編。下簡稱“規劃一”)、《古籍整理出版規劃(1982—1990)》(1982年8月,國務院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編。下簡稱“規劃二”)、《中國古籍整理出版十年規劃和“八五”計劃(1991年—1995年—2000年)》(1992年6月,國務院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編。下簡稱“規劃三”)、《中國古籍整理出版“九五”重點規劃(1996年—2000年)》(1996年8月,國家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編。下簡稱“規劃四”)、《國家古籍整理出版“十五”(2001—2005年)重點規劃》(2001年12月,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辦公室編。下簡稱“規劃五”)、《國家古籍整理出版“十一五”(2006—2010年)重點規劃》(2006年2月,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編。下簡稱“規劃六”)、《2011—2020年國家古籍整理出版規劃》(2012年7月,新聞出版總署、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編。下簡稱“規劃七”)。下面對七個規劃的類別與數量、特點與重點略作梳理。
一、類別與數量
“規劃一”(1960—1967年):分甲“干部和學生的讀物選題”與乙“科學研究工作者和教學工作者的參考書選題”兩大類,前者列104種,分為“文學”54種、“哲學”(包括政治思想、經濟思想)36種、“歷史”14種;后者又分“歷代名著”與“專題史料匯編和工具書”兩類,其中,“歷代名著”200種,分為“文學”65種、“哲學”(包括政治思想、經濟思想)51種、“歷史”67種、“科學技術”17種;“專題史料匯編和工具書”中,計劃出版“專題史料匯編”約100種,舉例23種,分為“文學”8種、“哲學”7種、“歷史”8種;“工具書”計劃出版約30種,舉例9種。上述甲乙兩類的書目有不少重復,但針對不同讀者對象,在整理要求、方式上有所區別,甲類主要對象是“中等以上文化水平的干部和學生”,在整理方式上主要是選編、標點、注釋、翻譯、改寫等;乙類“主要是供科學研究工作者和教學工作者參考用”,整理方式上要求除標點外,還要校注、集解、新編等。
“規劃二”(1982—1990年):共計七類3119種,分為“文學”(詩文、小說、戲曲、民間文學和說唱文學、文學評論、工具書)924種,“語言”(音韻、文字、訓詁、音義、語法、專題資料、工具書)219種,“歷史”(二十四史研究參考書、先秦至清各體史書和史料、文集、地理、歷代史料筆記、近代人物日記、金石考古、工具書)814種,“哲學”(諸子、佛藏和道藏、宋元明清哲學論著、工具書)400種,“綜合參考”(十三經舊注、讀書札記、類書、目錄和版本叢書、年譜叢刊、別集叢書、綜合性叢書、綜合性工具書)677種,“今譯”20種,“專著”65種,另附“《古逸叢書三編》書目”“古籍善本叢書(第一集)書目”“已陸續出版的古籍叢書要目” 。此規劃分為兩個階段(即1982—1985年,1986—1990年),兩階段選題具體數目又分別為:“文學”704種、220種,“語言”100種、119種,“歷史”367種、453種,“哲學”98種、302種,“綜合參考”276種、401種,“今譯”8種、12種,“專著”25種、40種。在分類開列選題中,有些類別所列選題是舉例性的,未有具體細目,如“文學類”之“戲曲”中,《古本戲曲叢刊》計劃“每集約一百種。1985年前擬出五集”(2021年,該叢刊第十集出版,歷時68年)。
前兩個規劃,沒有標明項目出版單位,從“規劃三”開始,大多標明了項目出版單位,在1004個項目中,共有約50家出版社承擔項目。
“規劃三”(1991—1995年):共八類1004個項目,分為“文學”(總集、別集、文學評論、專題資料、普及讀物)196種,“歷史”(分期史書與史料、近代人物文集和日記、中外關系史、歷史地理、普及讀物)245種,“出土文獻”20種,“哲學”(先秦至隋唐哲學論著、宋元明清哲學論著、古典哲學名著注譯)118種,“宗教”(佛教典籍、道教典籍)23種,“語言文字”(文字、音韻、訓詁)59種,“科技”(綜合、天算、地學、技術、農學、醫學)289種,“綜合”(叢書,書目、提要、索引,辭典)54種。
“規劃四”(1996—2000年):共九類392個項目(不含叢書子項目),分為“文學”(總集、別集、文學評論、戲曲與小說、專題資料)119種,“語言文字”(文字、音韻、訓詁)15種,“歷史”(通史與斷代史及專史、史料匯編、文集、歷史地理)79種,“出土文獻”(文獻、金石)36種,“哲學”(群經與諸子、文集、資料匯編)37種,“宗教”(佛教典籍、道教典籍、資料匯編)14種,“科技”(醫學、農學、工藝科技)27種,“綜合”(叢書、書目、提要與圖錄、字典與辭典、索引)54種,“普及讀物”12種。
“規劃五”(2001—2005年):共八類200個項目(不含叢書子項目),分為“文學藝術”(總集、別集、詩文評、戲曲與小說、藝術、專題資料)54種,“語言文字”(文字、音韻、訓詁)7種,“歷史”(通史與斷代史及專史、文集、專題史料、歷史地理、研究著述)49種,“出土文獻”(文獻、金石)21種,“哲學宗教”(群經與諸子、文集、宗教)19種,“科技”(醫學、農學、水利與荒政、園藝、天文)18種,“綜合”(叢書、目錄與版本、提要、辭典、索引、研究著述)26種,“普及讀物”6種。撇開叢書子目(所有規劃都未具體開列),本規劃與前面規劃相比,項目少了一些。從類別看,除了一些小類別微調,就是把“規劃三”“規劃四”在大類中單列的“宗教”,與哲學類合并,后面兩個規劃也延續了此法。
“規劃六”(2006—2010年):共八類196個項目(不含叢書子項目),分為“文學藝術”(總集、別集、文學評論、戲曲與小說、藝術、研究著述)47種,“語言文字”(文字、音韻、訓詁)6種,“歷史”(通史與斷代史及雜史、典章制度、文集、史料匯編、傳記資料、歷史地理、筆記)53種,“出土文獻”(文獻、金石)12種,“哲學宗教”(群經與諸子、文集、宗教)14種,“科技”(醫學、農學與園藝及荒政、水利、算學)18種,“綜合”(叢書、類書、目錄、版本與圖錄、提要、辭典、索引)42種,“普及讀物”4種。本規劃與前面規劃相比,項目最少。從類別看,除了一些小類別微調,在大的類別上,與“規劃五”完全相同。
“規劃七”(2011—2020年):共九類491個項目(不含叢書子項目),分為“文學藝術”(詩文總集、詩文別集、詩文評、詞、戲曲、小說、資料匯編、文化藝術)123種,“語言文字”(文字、音韻、訓詁、資料匯編)23種,“歷史”(紀傳、編年、雜史與野史、典章制度與詔令奏議及軍政、文集、史料匯編、傳記資料、歷史地理、史料筆記)120種,“出土文獻”(文獻、金石)61種,“哲學宗教”(群經、諸子、文集、學術史、學術筆記、資料匯編、宗教)61種,“科技”(醫學、農學與農藝及園藝、天文與水利、工藝、資料匯編)23種,“綜合”(類書、叢書、目錄、提要、版本與圖錄、索引)57種,“普及讀物”3種,“古籍數字化”20種。從大的類別看,此規劃除了增加“古籍數字化”,與“規劃五”“規劃六”相同,但在小的類別上,較之前兩個規劃更細了,也是所有規劃中最多的,共43類。此規劃中,除30個圖書項目、9個數字化項目出版單位未確定外,共有74家出版社承擔項目,也是所有規劃中最多的。
二、特點與重點
從大的類別看,除第一個草案外,其他六個規劃變化不大,有一定的延續性;從各類別項目數量看,文學(藝術)、歷史、哲學類排在前三位,比較符合中國古代文獻及整理出版需求實際;從總的數量看,七個規劃共涉及古代典籍近六千種,如果加上叢書、叢編子項目,肯定要超過萬種,如“規劃四”“規劃五”前的“說明”文字中,分別講到所涉及文獻有八百種和兩千種。但每一個規劃,因時代、學術等因素,又各有特點。
“規劃一”雖然是草案,因其是“自上而下”設計,即“規劃”中所講:“1958年初,在國務院科學規劃委員會的直接領導下,建立了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現在劃歸中國科學院領導),加強了對這一工作的具體領導,這樣就開始了有計劃、有系統地整理和出版古籍工作。”所以,在當時看,這個規劃具有比較強的指導性特點,包括明確了古籍整理與出版方針(即普及與研究并重)、不同讀者對象的選題重點與具體整理方式,以及提出解決“頗為艱巨”任務的三個辦法,“第一,培養、提高和適當補充古籍整理工作的干部”,“第二,要完成這個規劃所提出的項目,必須在黨的領導下,緊緊依靠國內科學研究機關和高等學校的集體力量”,“第三,匯編各類資料書和編輯工具書,工程浩大,工作又必須精密細致,決不是少數人在短時期內所能完成,必須統一規劃,合理安排,發動群眾,大搞協作……同時,負責古籍整理和出版的單位應該把這類書籍的編輯和出版作為自己的一項重點任務,逐步增強和調整人力,集中和培養一批專門從事這項工作的人才”。即便是在六十多年后的今天,這個規劃的科學性、規律性還是很強的,許多設想仍有借鑒意義。
“規劃二”的數量是七個規劃中最多的,大多類別有三級,如“歷史”類中的“地理”,又分“古代地理總志”“古代都城資料”“宋元明方志”“中外交通史籍”“水道水利”“少數民族地區見聞”“游記、風土”七類。這個規劃與第一個規劃一樣,自上而下的特點比較明顯,在內容設置、整理方式、出版形式等方面,都提出一些具體意見,如對“歷史”類中“文集”整理,提出“整理方法一般為點校,并輯集佚文,收集有關作者的事跡材料,或附簡明年表。書名不一定依照原來的名稱,如《陸宣公集》可改為《陸贄集》”。雖然這個規劃沒有標明出版社,但從當時古籍出版單位及后來出版的書來看,很顯然,這個規劃主要承擔單位是中華書局(少數由上海人民出版社等其他出版社承擔)。
比較上述兩個規劃,除了數量上有所差異,還有一點,即在古籍整理的研究與普及方面,強調的次序不同。“規劃一”,強調古籍整理的方針,首先是普及,其次是學術研究,“把這一方針具體貫徹到整理和出版古籍的工作中,應當分兩個方面:一個方面,從古籍中選出一部分對廣大干部和學生有益無害或益多害少的東西,進行注釋或翻譯、改寫的工作,并進行必要的分析批判。這是普及的工作”,“另一方面,從古籍中選出一批對科學研究工作和教學工作有參考價值的東西,進行整理、編纂,使成為有系統的便于使用的資料”。所以,這個規劃的第一部分選題(甲)104種,在方式上,全部是選注、選譯,而且占全部規劃項目的三分之一。“規劃二”則在“說明”中寫道:“古籍整理,一方面要逐步滿足專業人員的基本需求;另一方面也要做好向社會廣大讀者和青年的普及工作。”除了在“今譯”一類中列20種選題,對選注、選譯,未作明確規劃,“由研究、教學人員視當前需要并結合個人專長進行工作,與有關出版社聯系出版”。究其所以然,“規劃二”的“說明”中,其實講得很清楚:“文化大革命期間,古籍整理出版工作完全遭到破壞,并且大量古籍當時被抄被焚,或者低價賣作廢紙,書籍遭到很大損失。現在教學人員和研究人員,普遍感到古籍資料極端缺乏。”古籍普及工作的基礎,確實應該是整理和研究,沒有深入的整理工作,就做不好普及。由此可見,上述兩個規劃,既有認識因素,又有時代因素。
“規劃三”有一個特點,即基本思想、原則和重點,涵蓋了十年,具體項目分“八五”“九五”兩個階段實施。在大的類別上,與“規劃二”相比,新列“出土文獻”“宗教”“科學技術”三類,尤其是“科學技術”類,是六個規劃中數量最多(“規劃二”沒有“科技”類)的。
與前兩個規劃相比,“規劃三”中大多項目不但標明了出版單位,而且標明了整理者(編纂單位)和具體出版時間,其中約80個項目,在整理者、整理方式或出版單位上,標為“待定”,有個別項目只有選題名稱和出版單位,其他都未確定。可以看出,這個規劃編制,除了延續了前兩個規劃“自上而下”的特點,也體現了“充分發揮各部門、各地區、各單位的主動性和積極性”,在此規劃第一部分《建國以來古籍整理出版的成就和制訂本規劃的基本精神》中,特別強調“在廣泛深入宣傳解釋古籍整理出版研究的深刻歷史意義的基礎上,采取恰當辦法和政策措施,充分調動和發揮這些力量的主動性和積極性,是順利進行和完成這一歷史工程的關鍵”。
在大的類別上,“規劃四”與“規劃三”相似,但第一次單列了“普及讀物類”,此后的規劃,都延續單列此類的做法。在《關于制訂“九五”重大規劃的說明》中,對規劃的編制程序進行了詳細說明:“我們這次制訂‘九五’規劃,與全國各地的出版社進行了廣泛的聯系,除了現有的十八家專業古籍出版社以外,還征求了其他綜合出版社及高等學校出版社的意見。在初步匯總出版社申報的項目后,曾采取不同方式,分別征求專家的意見,并經古籍小組學術委員會數次討論,始擬定初稿,再經過幾次修訂,最后報小組領導批準。”從中可以看出,此規劃編制,更加注重出版社參與,“自下而上”的特點更加明顯。這種做法,比較好地解決了整理與出版兩個環節銜接問題,也成為后來規劃編制的基本做法,出版社申報項目一直成為規劃編制的主要部分。“規劃四”與“規劃三”比較,除《中國古籍總目》《中國古籍提要》兩項外,所有項目都落實了出版單位,沒有了“規劃三”中的“待定”。同時,有50余項是從“規劃三”順延下來。“規劃四”約有45家出版社承擔392個項目,其中,18家專業古籍出版社承擔了325個項目,專業性特點非常突出,如“出土文獻類”的36個項目,全部由專業古籍社承擔,即便是非專業古籍社,也大多是相關領域的專業出版社,如承擔“科技類”項目的主要是人民衛生出版社、中國農業出版社、中國中醫藥出版社等。
在“規劃三”“規劃四”中,中華書局、上海古籍出版社仍是項目主要承擔單位。上海古籍出版社以“文學”類居多,中華書局以“歷史”“哲學”類居多。例如:“規劃三”中的“文學”類,由25家出版社共承擔188個項目,其中上海古籍出版社35項,中華書局27項;“歷史”類,由13家出版社共承擔238個項目,其中中華書局44項,上海古籍出版社18項;“哲學”類,由7家出版社承擔33個項目,其中中華書局15項,上海古籍出版社9項。
上述兩個規劃中,其他出版社參與比較多的門類是“文學”,除了中華書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還有23家出版社承擔“規劃三”中文學類126個項目,29家出版社承擔“規劃四”中文學類65個項目。
“規劃五”的“說明”文字中,第一次列出了出版社及申報項目具體數字,共84家出版社申報343個項目,與“規劃四”的“除了現有的十八家專業古籍出版社以外,還征求了其他綜合出版社及高等學校出版社的意見”對照來看,參與的出版社更多了,“規劃四”約有45家出版社承擔392個項目,“規劃五”約有70家出版社承擔200個項目。“規劃五”在入選項目的內容上,除了對前面幾個規劃有所延續,還有兩個特點。一是與研究熱點相結合,“規劃在2000年下半年醞釀時,適逢敦煌文獻發現百年紀念。這個研究的熱點在‘十五’規劃中自然會有所反映,這就是對英藏、法藏、俄藏以及國內各大圖書館所藏敦煌文獻的有計劃大規模的整理和出版”,在“出土文獻”類列入10個項目,在前面規劃相關選題的基礎上,又有新拓展。“在強調敦煌文獻回歸的同時,也強調了對流散海外的孤本、善本的影印。”如“綜合”類的《中國古籍海外珍本叢刊》(季羨林主編,杜維明、嚴紹璗副主編,商務印書館出版)、《國內失存的宋元版珍本書》(全國高校古委會編,線裝書局出版),這在前面的規劃中是沒有的。二是第一次在規劃中,列入古籍數字化項目(當時稱電子化),即《中國基本古籍庫》(季羨林、任繼愈主編,黃山書社出版)。
從“規劃六”前面的說明文字中可知,共有86家出版社申報了412個項目,同時,“古籍辦”還向四十多位古籍整理專家和三十余家古籍整理機構征求了意見和建議,最終共有63家出版社承擔規劃項目,“專業古籍社為21家,其所承擔的項目種數已超過總數的三分之二,比‘十五’規劃時有所提高。這說明國家古籍整理出版規劃的實施,主要是依靠專業古籍社來進行的,并已呈現進一步增強的良好的態勢”。“規劃五”197個項目(3個項目未確定出版社)中,古籍社承擔了124個,占比約63%;“規劃六”183個項目(13個項目未確定出版社)中,古籍社承擔了134個,占比約73%。另外,“待定”項目比“規劃五”略增,也說明“有關專家和機構寄回了反饋意見,并提出了一些選題推薦列入規劃中”。
“規劃六”在“普及讀物”類列有《大中華文庫》,約1.5億字,首次以漢英對照形式,“系統全面向世界推出的中國古籍整理和翻譯的巨大文化工程”。據悉至今已翻譯出版近百種。
從“規劃六”的“說明”看,基本延續了“規劃五”的編制思路,甚至有的文字表述完全相同。另外,從“規劃四”到“規劃六”,都對地方文獻整理出版有所重視,“各地出版社著重整理地方文獻,有利于文獻保存,有利于開拓研究領域,應該大力支持”(見“規劃四”前的“說明”),“古籍小組對地方文獻的整理出版工作一貫較為重視和支持,強調充分調動和發揮地方的主動性和積極性,認為這項工作的開展既可以動員和調動各種力量來從事古籍整理出版工作,也可以通過地方文獻的整理出版成果繁榮和促進學術研究,傳承文化”(見“規劃六”前的“說明”),故如《江蘇地方文獻叢書》《湖北地方古籍文獻叢書》《桂林文庫》《云南叢書》《紹興叢書》等都被列入相關規劃。
“規劃七”是七個規劃中第一個真正意義上以十年為一個周期的古籍整理出版規劃(“規劃三”雖說名義上也是十年規劃,但項目實施是分了兩個五年階段進行的)。這說明了古籍整理與出版的特點,不同于其他圖書選題規劃,古籍整理與出版需要更長的實施周期。這個規劃較之上述六個規劃有一個很大發展,就是在類別上新增“古籍數字化”,共20個項目,預判了古籍整理與出版的未來方向。同時,也是第一次在規劃中以星號標注重點項目,共121個,其中圖書項目107個(包括26個未確定出版單位的項目),數字化項目14個(包括9個未確定出版單位的項目)。另外,“出土文獻”類多達61項,是歷次規劃中該類項目占比最高的。此外,“規劃七”也是歷次規劃中增補調整次數最多的,共進行了五次。
三、作用與意義
上述各個時期的規劃,對我國古籍整理出版事業,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無論是在數量上還是質量上,眾多整理與出版成果都與規劃有直接關系,這一點毋庸置疑。從理論上看,我們并不難理解為什么要制定古籍整理出版中長期規劃,筆者曾撰《對制定和實施古籍整理出版中長期規劃等幾點認識》姜小青:《對制定和實施古籍整理出版中長期規劃等幾點認識》,《古籍整理出版情況簡報》2020年第10期。,這里不贅述;從成果看,更是豐碩多樣,不勝枚舉,2013年、2016年,原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分別公布了《首屆向全國推薦優秀古籍整理圖書目錄》和《首屆向全國推薦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普及圖書》。2021年,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辦公室公布《首批向全國推薦經典古籍及其整理版本》,其中入選書目雖具有代表性,但也只能作一斑之窺。所以,要全面列數各個時期古籍整理出版成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新中國七十多年來的古籍整理出版成果,都離不開上述規劃的引導與引領。
“規劃一”編制于20世紀60年代,不免有比較明顯的時代印記,例如,談到古籍時說:“古籍是封建社會的文化,即使經過整理加工,分析批判,對于今天來說,也只有借鑒和參考研究的價值。因此,在發行方法上,除少數可供廣大干部和學生閱讀的優秀作品外,要適當地控制。那些含有嚴重的消極因素甚至反動毒素但是確有參考研究價值的東西,應該內部發行。”這個規劃,是“古籍小組”成立不久編制的我國第一個古籍整理出版的中長期規劃。1958年2月,國務院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成立;6月,由“古籍小組”文學、歷史、哲學三個分組分頭起草了《整理和出版古籍計劃草案》,其中文學3383種,歷史2095種,哲學1313種。1960年10月,“草案”調整為《三年至八年(1960—1967)整理和出版古籍的重點規劃(草案)》,并經中共中央宣傳部批準,向全國綜合性大學和有關研究機構寄發《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大事記》,《古籍整理出版情況簡報》2019年第10期。。“規劃一”雖然有明顯的時代印記,但對這個時期的古籍整理與出版,還是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一些規劃項目至今仍受讀者歡迎,有的已經成為現代古籍整理典范。例如,“二十四史”及《清史稿》點校整理,包括規劃期內完成的“前四史”,為這項古籍整理出版工程后續成果(包括修訂工程),打下了堅實基礎。又如,規劃中“干部和學生的讀物選題”(甲)所列《論語譯注》《孟子譯注》等,以楊伯峻本(前者1958年由古籍出版社出版,1962年由中華書局出版;后者1960年由中華書局出版)至今仍是最受讀者歡迎的讀本,2021年被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辦公室列入《首批向全國推薦經典古籍及其整理版本》。這個規劃中的許多選題,有的是在規劃期內出版,有的是后續陸續出版。據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編、中華書局1981年印《古籍整理編目(1949—1981)》,“規劃一”期內的七年,共出版350種古籍整理圖書(其中1966年、1967年未出版),除了上海古籍書店刊印的《天一閣藏明代方志選刊》(線裝本)100種左右,其余主要是由中華書局、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其中不少都是這個“規劃一”中列入的項目。筆者以為,這個規劃,雖然有時代的局限,但它奠定了后來幾十年若干古籍出版規劃的基礎,也是新中國出版史上最早的國家級圖書選題出版規劃,其后六個規劃,雖制定于不同時期,并各有特點,但它們之間的繼承和延續性,仍然十分明顯,有些項目甚至連續出現在幾個規劃之中。
所以說,新中國七十多年來的古籍整理出版主要成就,都離不開上述七個規劃,對照《首屆向全國推薦優秀古籍整理圖書目錄》來看,入選的91部圖書,其中有60部被列入不同時期的規劃;對照《首批向全國推薦經典古籍及其整理版本》來看,不但有40種經典古籍被列入整理規劃,且每一種都有整理本入選。當然,這還是從微觀層面而言。從宏觀層面看七個古籍規劃的重要性,顯然更有意義。筆者以為,大體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來看這個問題。
首先是中國古代典籍的特殊性,決定了國家層面制定整理與出版規劃的必要性。直至今天,我們也很難說出現存中國古代典籍的確切數字,以“十萬”為基本計數單位是肯定的,不但形態多樣,除了傳世典籍,還有大量不斷被發現或發掘的出土文獻。這么多的典籍,哪些具有當代意義和學術價值,哪些需要整理或出版,顯然需要統籌規劃和頂層設計。所以,這項工作自1958年古籍小組成立,就成為一項重要任務,第一任組長齊燕銘說:“幾年來,各方面對中國古籍的整理出版,已經做出一些成績,但也存在著出版重復、質量不高和與讀者需求不符合的缺點。因此,亟須加強領導,根據黨的繼承和發揚民族文化遺產的政策,按照學術研究、教學工作以及社會讀者的需要,制定比較長遠的規劃。”轉引自楊牧之主編:《古籍整理與出版專家論古籍整理與出版》,鳳凰出版社2008年版,“前言”第2頁。1981年,中共中央頒布了對新中國古籍整理出版事業發展產生重大影響的綱領性文件《中共中央關于整理我國古籍的指示》,明確指出,“要由規劃小組提出一個為期三十年的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可以像國民經濟計劃那樣,搞滾動計劃,前十年分為兩個五年規劃,在第一個五年規劃的基礎上,經過充實,搞出第二個五年規劃”,“古籍整理是件大事,得搞上百年。當前要認真抓一下,先把領導班子組織起來,把規劃搞出來,把措施落實下來”。幾十年來,我國的古籍整理出版,就是通過“組織”“規劃”“措施”,不斷發展,在每一個階段都取得不同成就。這七個規劃雖然編制于不同時期,各有特點或側重,但我們也不難發現它們之間的前后關聯,諸如從基礎文獻到出土文獻再到冷門絕學,從整理單種文獻到新編集成性文獻,從簡單標點到深度整理。七個規劃近六千種項目,基本上反映了我國古籍整理與出版在各個階段的需求,比較好地解決了我國古籍整理與出版輕重緩急的問題,體現了國家層面在這個問題上的計劃性。如果把上述七個規劃項目按時段分類排列,對這個問題或許可以看得更清楚。
其次是規劃的方向性。古籍規劃,除了項目本身學術、出版價值,更重要的是,每一個規劃都體現了古籍整理與出版的時代方向性,具有一定的引領作用。相對于我國古籍文獻存世數量,每一個規劃的項目數量是有限的,所以說,幾十年來,我國古籍整理與出版之所以取得如此成就,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得益于各個時期規劃的方向性引領。例如,前兩個規劃,主要解決古籍整理的“書荒”問題,故其方向主要在急需的基本典籍整理。“規劃二”實施的九年間,整理出版了四千多種基本典籍,其中列入規劃的約占四分之一,“其中文史典籍的出版,逐步理出了學科或門類發展的脈絡和體系,反映出古籍整理出版工作逐步具有計劃性和系統性”(參見“規劃三”之《建國以來古籍整理出版的成就和制定本規劃應說明的若干問題》),這些都說明規劃的引領作用,“規劃要對今后古籍整理出版的方向起到指導的作用,力求把古籍整理出版工作提高到一個新的水平”(同上)。在“規劃三”的第二部分《古籍整理出版十年規劃要點和“八五”計劃重點書目》中,歸列了古籍整理出版若干重點方向,包括今人新編總集、善孤本、古代文論著作、古代科技典籍、少數民族古籍、出土文獻整理,以及出版“滿足多方面、多層次讀者”需求的古籍普及讀物等。可以說,規劃的具體項目是“點”,方向性是“線”,“點”沿著“線”延伸并拓展,形成不同時期古籍整理出版的“面”。實踐證明,在規劃的方向性引導下,新中國古籍整理與出版在眾多方面都取得了不勝枚舉的成果。例如,“規劃四”提倡的“有利于文獻保存,有利于開拓研究領域”地方文獻方向,如今已勢成大觀;“規劃五”提出“提倡出版古籍的電子版,并大力促進古籍信息在網絡上流通”,不可不謂先見之明;另外,多個規劃中提到的“海外藏中國古代文獻回歸和整理出版”,近二十年來成就斐然,出版了數十部海外存藏機構的中文古籍書目(書錄、書志、圖錄等)與叢刊,如《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中文善本書志》(上海辭書出版社1999年版)、《日本宮內廳書陵部藏宋元版漢籍選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美國國會圖書館藏中國善本書錄》(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美國圖書館藏宋元版漢籍圖錄》(中華書局2015年版)等,不但拓寬了古典文獻研究的視野,更拓展了研究的空間,如果沒有連續幾個古籍規劃在這方面的方向性引領,很難有今天的成果。
最后是規劃的現實性。古籍規劃的落腳點是現實需求。所以說,上述規劃的現實性,也是我們認識其意義的出發點。七個規劃的現實性,主要體現在不同歷史階段的古籍整理出版對現實需求的回應,既有對學術發展需求的回應,也有對讀者需求的回應。例如,“規劃三”文學類總集32個項目,新編“全”字頭項目達14項,如《新編全唐五代詩》《全宋詩》《全宋文》《全元文》等,都是“一批具有重要價值的、過去相對薄弱領域或社會急需的新項目”;“規劃四”也明確提到“列入那些真正能為教學、研究工作者和廣大讀者所需要的項目”,如《中國古籍總目》《續修四庫全書》等,都具有填補學術空白意義;“規劃五”直接回應了敦煌文獻發現百年的學術熱點,列入了“對英藏、法藏、俄藏以及國內各大圖書館所藏敦煌文獻”項目,“就整理出版的方式來說也是多種多樣的,不僅有旨在保存原貌的影印項目,而且還有努力總結一代研究成果、集其大成的解題、校釋性項目。這無疑標志著我國敦煌學研究正在向著更高的層次發展”,現在再看當時列入的8個項目,其中已出版的(有的出版時與規劃項目名稱稍有調整),包括《俄藏敦煌文獻》《法藏敦煌文獻》《敦煌文獻合集》等,被稱作當代學術出版的里程碑;“規劃六”的《長城叢書》《大中華文庫》,更是直接響應了國家“對未成年人進行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偉大民族精神教育的戰略決策”和“通過文化傳播提高中華文化的國際影響力”的要求;“規劃七”則前所未有地列入20項古籍數字化項目,順應時代發展趨勢。上述舉例,掛一漏萬,但我們不難看出,歷次規劃的現實性意義,在于力求與時俱進,通過古籍文獻規劃、整理與出版,回應現實需要與關切。
所以說,新中國七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所具有的計劃性、方向性和現實性,促進和推動了古籍整理出版事業發展,取得豐碩成果。
新一輪的古籍規劃已經開始編制,在總結以往古籍規劃經驗和古籍整理出版成就的基礎上,一定會更具時代特征。作為一名古籍出版從業人員,單從規劃項目而言,有以下幾點期待。一是思想性。期待規劃項目能夠體現文化傳承價值,特別是其中所蘊含的中華民族思想精髓,重點整理和出版那些蘊含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思想、道德觀念的文獻典籍,體現中華文明對世界文明的貢獻。二是高標準。期待規劃項目具有更高的學術、文獻、出版價值,能夠體現當代古籍整理最高水平,反映當代最新古籍整理研究成果,顯示新時代學術發展新高度。三是標志性。期待具有原創性的古籍整理重大出版工程,以此推動古籍整理出版事業向更高層面發展。四是現實性。期待規劃項目具有更多的現實意義,著眼于幾千年來對中國人思想觀念、價值取向、人生態度等產生積極影響的經典文獻,挖掘其當代價值與現實意義,回應和滿足當代讀者精神需求。五是普及性。在尊重古籍整理學科特點與出版規律的同時,期待規劃項目對大眾化問題有所關切,讓經典文獻走出“象牙之塔”,讓更多人能夠看得到、看得懂、用得上。六是專業性。古籍整理與出版專業性強,期待制定和實施古籍整理出版中長期規劃時,要考慮專業化問題,包括整理者專業學術領域研究能力、出版單位古籍專業出版資質或編輯力量。七是新機制。制定和實施古籍整理出版中長期規劃,期待高等院校、科研機構、古籍收藏機構和出版單位能夠相互合作,避免條塊分割,造成重復出版。八是新技術。規劃項目及其整理方式,要體現出現代科技手段,期待數字技術在古籍整理與出版中的運用,在古籍整理數字出版、融合出版方面有更多創新與突破。九是實現率。要考量規劃項目完成率,既要有超前意識,也要實事求是,不貪大求全、貪大求多,數量服從質量,期待一個類別比例科學、合理的規劃。十是開放式。規劃項目應該實行動態、開放式管理,在一定時期內,視社會、學術發展的需要,及時進行調整與補充,期待一個與時俱進的規劃。
〔作者姜小青,鳳凰出版集團“江蘇文脈”編輯出版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
Leading and Advancing: An Overview of the Ancient Books Collation and Publication Plans after the Founding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Jiang Xiaoqing
Abstract: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has unveiled seven plans for the collation and publication of ancient books in different periods since its founding, each of which had its own characteristics specific to its era, academic, and other factors. In general, these plans chartered a course for this endeavor and was of practical significance. They promoted and boost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ollation and publication of ancient books in China. The paper summarizes the experience by sorting out the categories and quantities, characteristics and priorities of past experiences in ancient books planning, and presents its thoughts on and expectations for the next round of plan preparation.
Keywords: ancient books collation, publishing planning, ancient books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