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醫學礦物藥應用概述△

孟和畢力格，王秀蘭，蘇都那布其，國光，塔娜，包車力格爾，趙麗美，包智杰，包曉華，奧·烏力吉*

1.內蒙古蒙醫藥工程技術研究院，內蒙古 通遼 028000；

2.內蒙古民族大學 蒙醫藥學院，內蒙古 通遼 028000

蒙古族是中華民族的組成部分，蒙古族醫學（以下簡稱蒙醫）是在蒙古族原有診療技術的基礎上，創造性地吸收了藏族醫學、中醫及古印度醫學理論的精華而形成的具有游牧文化背景的傳統醫藥學[1-2]，包括“六基癥理論”“寒熱理論”“三元學說”“七素學說”“臟腑學說”“整體觀念”“辨證論治”等醫學理論體系[3]，還有“兩力”“六味”“八性”“十七效能”等藥學理論支撐[4-5]。蒙古族藥（以下簡稱蒙藥）材來源多為天然植物、動物、礦物[4]。其中，礦物藥應用歷史悠久，有2000 多年的歷史，應用價值高于動物藥[6]。本文通過查閱文獻，對蒙古族應用礦物藥的歷史記載、分類方法、炮制歸類、功效排列、成藥劑型等進行梳理，并介紹3 種特色蒙藥萬年灰、赤銅灰、青金石，為礦物藥的進一步研究、開發與應用提供參考。

1 礦物藥應用源流

早在公元前8 世紀，傳統醫學巨著《甘露要義八支秘訣竅續》中就有我國北方游牧民族用“白石脂”治療疾病的“霍爾灸法”記載[6-7]。但由于戰爭、貧困、災荒、疾病等種種歷史原因，有關礦物藥使用方面的文獻非常少[7]。約在1730年，公臺吉·關布扎布所著《藥物名錄》記載藥用礦物63種；1734年，其又對《藥物名錄》進一步增補、修改，更名為《藥名番漢批注》，該書收錄藥用礦物名錄78 條，分為寶、石、土三部分[8-9]。1751年，伊希巴拉珠爾[10]（伊氏）的著作《甘露之泉》第2章第3節論述藥物中記載了金、銀、銅、綠松石、赭石、爐甘石、萬年灰等藥用礦物91 種[11]；1752 年，其編著的《甘露潔晶》是蒙醫礦物藥炮制學現存最早的著作[7]，書中第47 章介紹制藥技術，對礦物藥水銀、硫黃及14種藥用貴寶類藥物（礦物藥）的炮制進行了介紹，含燜煅、明煅、敞鍋、水飛等13 型36 種炮制方法。1785 年，伊氏又編著了《認藥白晶鑒》[12]，共記載藥用礦物199 種，是除《本草綱目》之外，數量最多的傳統醫學藥學專著[8]，并首次將礦物藥分為四大類，分別為金、紫銅、青金石等貴寶類，代赭石、爐甘石、磁鐵礦等礦石類，余糧土、火硝、硫黃等土類，堿花等鹽類。至18 世紀初，羅布桑蘇勒和木[13]所著《識藥學》中的第一、第四部分別記述銅、鐵、磁鐵、硫黃、鐘乳石等藥用礦物102 種，并詳細描述了每種藥用礦物的形態、性味、功能及炮制方法。1813 年阿旺羅布桑丹貝堅贊[14]著《普濟方集》，1829 年占巴拉卻吉丹森佛仁來[15]著《醫法之?！芳?850 年羅布桑卻因丕勒[16]編著的《蒙醫藥選編》中記載約3000 首方子，其中含礦物藥的方很多；1868 年，伊希丹增旺吉拉[17]所著《蒙醫藥簡編》中的第6 章專題論述制藥技術里介紹了藥用礦物炮制方法，特別是詳細記載了伊氏在臨床實踐中發明的制藥技術——濃鹽水浸泡雄黃法[8]。1877 年，占布拉道爾吉[18]編著的《蒙藥正典》共收錄藥用礦物125種，首次使用蒙古族、漢族、藏族、滿族4種文字記錄礦物藥的名稱，首次考證礦物品種真偽，糾正歷史文獻中的錯訛誤差，詳述產地、產質、形態、采集、加工、炮制、性味、功能等。1888 年，吉格木德丹金扎木蘇[19]編著了《通瓦嘎吉德》其第2章為藥物功能專章，收載藥用礦物75種；第4章第2節制藥技術中記錄了藥用礦物炮制法17種，對寒水石、石灰巖、水銀的炮制法進行了更詳細的敘述[20]。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黨和政府鼓勵少數民族醫藥向前發展。1962 年，內蒙古醫學院蒙醫研究室用蒙古族、漢族、藏族文編著《蒙醫藥名》，該書收載藥用礦物名詞188 種[21]；1964 年那木吉拉[22]著《蒙醫秘方薈萃》中記載含礦物藥方很多，同年內蒙古醫學院中醫系蒙醫教學研究室編譯出版的《蒙藥簡明手冊》收載藥用礦物151種[23]，錫林郭勒盟蒙醫研究所編著的《蒙藥藥理綱要》收載藥用礦物藥157 種[24]；1972 年，內蒙古中醫研究所蒙醫研究室蒙醫教研組出版《蒙藥學》，收載藥用礦物藥111 種[25]；1986 年，內蒙古衛生廳主持編寫《內蒙古蒙藥材標準》收載現代蒙醫臨床常用有機和無機類藥用礦物49 種[26]；1989 年，《中國醫學百科全書·蒙醫學》收載藥用礦物52 種[27]；2004 年，《中華本草·蒙藥卷》收載藥用礦物47 種[28]；2020 年，《內蒙古蒙藥飲片炮制規范》[29]收載藥用礦物47 種。

2 礦物藥分類方法

歷代文獻記載蒙藥礦物藥的分類方法各不相同。例如，《認藥白晶鑒》中藥用礦物劃分為貴寶類、礦石類、土類、鹽類四大類[12]；《識藥學》中藥用礦物劃分為珠寶、土、石、鹽、灰5類[13]；到了現代，蒙藥礦物藥的分類主要采用礦物晶體化學分類法和陽離子分類法2種。

2.1 傳統分類法

蒙醫礦物藥傳統三級分類法，即“大類”“類”“種”?！按箢悺卑ㄙF寶類、礦石類、土類、鹽類等[6-7]。貴寶類是以藥用礦物的貴重性為標準，把價格較昂貴的礦物劃歸為貴寶類，如紅寶石、藍寶石、金剛石、綠松石等；價格相對低廉，如雄黃、白石脂、磁鐵礦、褐鐵礦等礦石類；土類是土質礦物劃歸，如禹糧土、白翌等；鹽類是味咸，鹽性礦物，如食鹽、白礬等[6-7,30]。

“類”是“大類”下設的“類”。“大類”的貴寶類、礦石類下設“類”以礦物的易熔性與非易熔性作為標志；在“土類”“鹽類”兩大類下，以天然型與非天然型作為標志。例如，金剛石、石榴石、綠松石為貴寶類非易熔性礦物，金、銀屬于貴寶類易熔性礦物；黃鐵礦、自然硫屬于礦石類易熔性礦物；菱鎂石、陽起石、陰起石屬于礦石類非易熔性礦物；禹糧土等屬于土類天然型礦物；升華硫、磚等屬土類非天然型（制品）礦物；大青鹽、硒砂、膽礬等屬鹽類天然型礦物，火硝、角鹽、灰鹽等屬鹽類非天然型（制品）礦物[6-7,30]。

“種”是蒙藥學藥用礦物分類法中最基本單位。在蒙醫藥用礦物領域中，占比多數的一味藥即為一種礦物藥，也有一味藥是多種礦物的集合體的。礦物在自然界并不是孤立的，而是受化學元素的組合及成因條件的差異等自然因素影響，屬于同一個種的礦物在形態、顏色、光澤、硬度及質量、共存礦物等方面均存在著較為明顯的差異。蒙藥學根據同一種礦物藥的這種差異，在“種”內常可劃分若干個品種[6-7,30]。

18 世紀中葉至20 世紀60 年代，蒙醫一直以三級分類法對藥用礦物進行分類。在此期間問世的《認藥白晶鑒》[12]、《識藥學》[13]、《蒙藥正典》[18]、《蒙藥簡明手冊》[23]等均采用此法分類。20 世紀70年代至今此分類法已很少使用，傳統的三級分類法在蒙醫學發展過程中逐漸淡化了[7]。

2.2 現代分類法

現代蒙醫礦物藥的分類法與中藥分類法基本相同，主要有礦物晶體化學分類法和陽離子分類法2 種。從礦物學的角度采用礦物晶體化學分類為主的分類體系。這一方法有利于系統研究礦物藥組成、晶體結構、化學成分，以及主次化學成分相關的一些性狀，對礦物藥資源研究品質評價等有重要意義。從蒙醫的角度，多以化學成分的陽離子為分類依據。陽離子通常在藥效方面起著較重要的作用。礦物藥分為汞化合物類、鉛化合物類、鐵化合物類等。這類方法既吸收了現代礦物學的科學知識，又反映了傳統醫藥的特色[6-7]。

3 礦物藥炮制方法

蒙藥炮制方法是指根據蒙醫藥理論，按照醫療、調劑、制劑、購藏等不同要求及藥材自身的性質所采取的一系列傳統制藥技術，對保證臨床用藥安全、提高醫療效果有重要作用，是蒙藥在應用過程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環節，也是歷代蒙醫藥學家在長期的實踐中的經驗積累和總結[31-32]。

蒙藥炮制方法歸納為四大類38 型259 種炮制法[7]。四大類分為火制、液體制、火液體合制、干制[7,33-34]?；鹬剖怯没鹬苯踊蜷g接加熱炮制的方法，包含9 種形式：熔煉法（方鉛礦、錫等礦物藥）、燜煅法（自然金、自然銀、自然硫等）、明煅法（綠松石、青金石、云母等）、火燎法（青金石等）、火飛法（閃鋅礦等）、炒法（光明鹽、白硇砂、銀朱等）、火伏法（寒水石、石灰巖等）、火煨法（雌黃）、散鍋法（白礬、硼砂等）[6,30-32]。例如，鉛的炮制方法為取硼砂50 g、硫黃150 g、訶子15 g，研細，混勻制成糊狀，再涂于去積垢的錫片的表面，曬干，煅燒約6 h，煅燒至泥沙箱變成紅色，取出用清水洗凈即可[28]。

液體制為用液體物質處理藥物，不用火的炮制方法，含10 種形式：浸泡法（雄黃、黑礬、禹糧土等）、浸泡淘洗法（禹糧土等）、洗凈法（自然銅等）、液體飛法（雄黃、雌黃、朱砂等）、淘洗法（禹糧土、鉛丹等）、漂洗法（黑礬等）、水餾法（灰鹽等）、攪拌法（滑石、白硇砂等）、水揉法（水銀等）、液體取銹法（水銀等）[6,33-35]。例如，雄黃的炮制方法為取凈雄黃加1%氯化鈉溶液適量共研細，再加1%氯化鈉溶液，攪拌，傾取混懸液，下沉部分再按上法反復操作數次，除去雜質，合并混懸液，分取沉淀，干燥，研細備用[26]。

火液體合制是用火和液體共制的炮制方法，包括17 種形式，有燜煅燜淬法（寒水石、石灰巖等）、燜煅明淬法（寒水石等）、明煅燜淬法（寒水石等）、明煅明淬法（磁石等）、燜煅燜淬飛法（爐甘石）、燜煅明淬飛法（爐甘石）、燜煅飛法（爐甘石）、明煅明淬飛法（爐甘石等）、明煅燜淬飛法（爐甘石等）、明煅飛法（爐甘石等）、煮法（硫黃）、熔泡法（硫黃）、熔煮法（硫黃）、提凈法（芒硝、面堿等）、減輕法（水銀等）、冷卻燜煅法（銀朱）、熔固法（水銀）[7,33-34]。例如錫的炮制，用燜煅法，取凈錫1份，錘成薄片，加等量的三子湯，煮沸，保持微沸20～30 min，取出，再加等量的沙棘湯，煮沸，保持20～30 min，取出，晾干，與銀朱1 份、硫黃3 份共研，照燜煅法煅透，放涼，取出[26]。

干制是不用火也不用任何液體輔料，只是干制的炮制方法，包含干取銹法（水銀）和干揉法（水銀）2種形式[7,33-34]。例如，寒制水銀為取等量水銀和硫黃粉，置于乳缽中，研磨至灰黑色，不見水銀顆粒即可[26,36]。

4 礦物藥功效

根據《中華本草·蒙藥卷》[28]、《內蒙古蒙藥材標準》[26]、《中國醫學百科全書·蒙醫學》[27]、《蒙古學百科全書·醫學卷》[37]等書籍中整理常用的蒙藥礦物藥43 種，其中具有破痞功能的礦物藥占25.58%，如大青鹽、萬年灰、方解石、芒硝等；燥協日烏素（黃水）功能的占25.58%，如赤石脂、青金石、爐甘石等；止腐功效的礦物藥占23.26%，龍骨、白礬、雄黃、黑礬等（表1）。

表1 蒙醫礦物藥的功能及對應的礦物藥

續表1

5 成方用藥概況

內蒙古成藥（制劑）標準《內蒙古蒙成藥標準》[38]、《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部藥品標準·蒙藥》[39]，《內蒙古蒙藥制劑規范》[40-41]等標準書籍中共收載成藥（制劑）552 首，其中231 成藥（制劑）含礦物藥成分，占41.12%，涉及29 種礦物藥材；其中石膏頻率最多，成方中含石膏方劑有91 首，如壯西-21、清肝二十七味丸、清肺十三味散、清咽六味散等，其次白礬（66 首）、寒水石（52 首）、光明鹽（35 首）、硇砂（25 首）、銀朱（21 首）、紫硇砂（15 首）、硼砂（12 首）、龍骨（11 首）、鐵落（9首）、芒硝（8 首）、爐甘石（8 首）、雄黃（7 首）、硫黃（7首）、堿花（6首）、禹糧土（6首）、方解石（5首）、水銀（4首）、自然銅（3首）、磁石（3首）、琥珀（3 首）、滑石（2 首）、萬年灰（2 首）、朱砂（2首，不包含朱砂包衣），只出現在1種方劑的礦物藥材有大青鹽、赤石脂、黃礬、膽礬、綠松石，如治療眼病的方劑松石25味丸。

從劑型看，收載的552中成藥（制劑）中，散劑有219首，含礦物藥散劑113首（占51.60%）；丸劑204 首，含礦物藥95 首（占46.57%）；湯劑92 首，含礦物藥8 首（占8.7%）；另外膏劑、洗劑、顆粒劑、口服液、膠囊劑、片劑、搽劑、酒劑、灰劑共37首，含礦物藥4首（占9.32%）方劑，占比較少。

6 特色礦物藥

萬年灰是古建筑物中的石灰性塊狀物，現多為自然形成的含有碳酸鈣的沉積巖，拆除古建筑物時，收集白色石灰性塊狀物，除去雜物即得[42]。蒙古族文（以下簡稱蒙文）名“胡其日森·朝?！保瑒e名為“道塔拉”“霍欽·朝海”[26,28]，始載于《認藥白晶鑒》[28]。萬年灰炮制方法為取原藥材，除去雜質，砸碎成細顆粒，武火煅透（約800 ℃，3 h），趁熱浸入60%乙醇中，加蓋密閉，放涼，撈出，晾干，研成粉末。每100 kg萬年灰，用60%乙醇200 kg[26,28]。萬年灰味辛，性溫，具有溫中散寒、破痞、助消化功能，主治消化不良、寒性痞證[26,28,41]，入“查干·烏日勒”“塔斯音十味丸”等成藥[43-44]。

赤銅灰為單質金屬銅（紅銅）的炮制品[26]，蒙文名“桑塔拉”，始載于《蒙藥正典》[28]。其炮制方法為取純凈銅，砸成極薄片，加等量沙棘湯（沙棘30 g，加水100 mL）煮沸，取出，晾干，取煮過的銅100 g、硼砂50 g、制硫黃70 g、芝麻50 g，拌勻，置煅鍋內，用黃泥或鹽密封，待干后，燜煅至透，放涼，取出[26]。該藥味甘、辛，性涼，效燥，具有清肺熱、肝熱，燥協日烏素功能，主治肺膿瘍、咯膿血痰、肺蘇日亞、中耳炎、陶賴、赫如虎、協日烏素病、瘰疬[26,28,43]，入“九味銅灰散”“二十五味水牛角散”等蒙成藥[44-45]。

青金石來源于硅鋁酸鹽的青金石礦石[26]，蒙文名“木門”，始載于《認藥白晶鑒》[28]。其炮制方法為取取凈青金石，明煅至紅透，取出，放涼，碾成細粉[34-35]。該藥味苦，性涼，具有燥協日烏素、解毒功能，主治疥癬、吾雅曼病、協日烏素病、陶賴、赫如虎、刀傷、食物中毒、濁熱[26,28,43]，入《八味沖巴嘎丸》等蒙成藥[45]。

7 討論

我國在礦物藥的研究、開發、應用方面還非常薄弱，需加大力量開展相關研究。目前，蒙醫臨床應用礦物藥品種僅29 種，究其原因可能是絕大部分礦物藥毒性較大或含鉛汞等重金屬而導致臨床中少用或禁用。但1 種藥物不能因為具有毒性而遭摒棄，而應利用先進的科學技術及藥理、毒理學理論，充分利用其有效成分，揚長避短，安全用藥。

近年來，蒙醫藥學者越來越重視礦物藥的研究，如《內蒙古蒙藥材標準》[46]對原標準進行整體提升，對礦物藥重新歸納分類，在原基礎上又新增麥飯石、鐵屑、赤銅、人造香鹽等礦物藥品種；內蒙古民族大學蒙醫藥創新研究團隊牽頭完成了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組織開展的第四次全國中藥資源普查——礦物藥資源普查工作。這些工作無疑為礦物藥的研究和應用奠定了基礎。通過對蒙醫藥礦物藥使用和現狀的深入了解，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掌握了第一手資料。今后，還將在蒙藥礦物藥的研究方面加大力度，深入挖掘，讓傳統醫藥大放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