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組詩）

徐小華

在人間

在人間，我懂得一灣溪水流淌的方向

懂得一朵花，開在春天邊緣的憂傷

我選擇相信謊言和淚水

愿意在平淺的月光里，陷入懷念的傷

就從今天起，我接受蒼老和孤獨

眼含慈悲，迎風落淚

但決不為錯身而過的往事懺悔

當所有的身影背離，我至少還可以

向悲涼的命運低下頭顱

山 門

月色已搬不動什么。風輕聲

走過花影，它把落地的回憶

一片片撿起又放下

世間的美好總在徘徊里化身凄切

山門外蟬鳴似渴，山門內

秋聲如寂

夜色正一寸寸收走往昔

只留一支竹影，倚住山門

僧人入定般地假寐

仰望星空

時間關攏了月色。夜空寂靜

星辰止于對視

而將喧囂留給了人間

有多少曾經的永恒幻化為流星

我因仰望閉上雙眼，沉默

總是先于熱愛抵達

今夜，我借星辰確認自身

它們因遙遠而隱藏了光芒，我因短暫

而顯影于塵世

搬 動

我在湖邊站立了許久，眼看著

時光將自己搬進了黃昏

我曾想搬動世間萬物

把美好搬到近旁，把不忍對視的事物

搬到回憶都無法存放的遠方

我甚至想，把相互愛著的兩個人

搬到世界不曾爆炸的奇點

現在，我已沒有什么可以搬動

心已安，云起浪涌，世界只呈現

它原本就有的模樣

夜滯江心島

連脆弱的鳥鳴，也被夜色

摁進了江水

帆船已撤出回憶。我曾像

三兩支蘆花那樣

把搖晃的命運，交給風聲

一粒漁火隱入了風雨

身前是黑夜和江水，身后

是江水和黑夜

在夜色萬頃的沙洲上

我正被世界遺忘，而世界

也正被我所歸攏

我的江山

我的江山有起伏的鼻息

他把自身交付

氣味相投的殺手

無須遼闊，只需栽植簡單的煙火

無須車馬，只用雙腳行走

絕世的天涯

刀槍并未入庫，只用來

與反復的命運對壘

無論采桑弄茶，你笑聲起處

便是世間萬里奢華

暮色太湖

翻騰趨于平靜。一萬頃熱淚

無法圍堵靈魂行走的軌跡

時光善于把舊事蒸發

遠山靜于夕照，一座望波亭

在晚風里陷入難解的傷

也有沉舟扣住回憶。人生悲涼

莫過于胸腔萬里浩蕩

卻留不下

一只候鳥的眷望

夜色奔涌

我坐在江岸，看風一層層推動波浪

光陰拉來黑色網兜

拖走江堤、碼頭和近身的花草

甚至還有起伏的回憶

萬物本是光明的素描，誰安于

孤獨里靜守黑夜的沉沒

夜色奔涌，世間沒有什么

不可以淹沒和放下

除了一顆心像江中浮動的漁火

撕扯著夜色，隨波飄零

責任編輯 老 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