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組詩）

山中子

謁陶公祠

先生——

此日秋陽正好，此時恰好偏西

菊花已黃，菊香四溢

采菊的人，剛剛回到東流老街的家中

菊花酒我已替你斟滿三盅，擱在

你寫詩的案上

今日，你我不采菊，不鋤草，不植柳

不隱居，不誤入桃花源

也不面對南山

且轉過身，看滾滾長江東流，閱盡

塵世間的繁華

不問兩漢，更不說魏晉的舊事和風雅

先飲三杯菊花酒，再品一壺菊花茶

只談詩，而且只談田園詩

先生——

請飲了。

可停亭

背負行囊的商客，負重而行的挑工

過往的游人，譬如今日重走古道的你我

走了大半的上坡路。此刻，可停了

卸下肩頭的擔子，行囊，或者

什么也無須放下

請走進亭子，尋一塊山石坐下

喝口山泉水，擰把山風擦擦汗

扯過遠處的夕陽，點支煙

聊聊家中的兒女，別人家的女人

或者，看看來時走過的路

來時的風景

將要翻越的山埡，或者

依著山亭，和一株古楓合個影

不急，請停一下

沿著這條古道，很快

就到了山那邊的人家。

山 水

最好的山水，一定在古代，在宋朝

在一張熟宣紙上，用古老的技法

輕描淡寫：崇山、峻嶺，小橋、流水

人跡罕至。

煙雨須足夠迷蒙;古松須用

炭墨，足夠焦黑

松針可簌簌地落一點，聞得見松風的香味

松樹下，兩個對弈的老者，一盤棋

下了一個下午

童子呢，在一旁候著，觀棋不語。

在空白處，須用一支小羊毫

輕蘸一點云霧，用瘦金體題寫一首長短句

上闋是山，下闋是水，平仄合律

不要忘了，在你離去時，蓋上

夕陽那枚紅印章。

農 具

犁田的犁，割禾的鐮，鋤地的鋤

農具的大部分都是木制的

鐵器嗜血，殺生

易生銹

木頭善良，溫順，趁手

木制的農具，聞不得半點的鐵銹味

譬如老舊的水車，面對低處溝壑里的水

用卯榫連接

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

唱著民謠

把它們從低處提升到高處

云里居

生活在塵世久了，就換個地方居住

譬如，對面山頂的那株松樹下

或者，再高一點，山頂之上的幾朵云里

或者，在山谷的大路旁，剡溪的邊上

虛構一座小小的庭園，粉墻黛瓦

種幾株梅，栽兩行竹

在亭中的石桌，畫一副楚漢對峙的棋盤

可以就著黃精芙蓉糕，細嘬兩口剛沏的茶

與來人對弈一局，談談山外的事

聽聽松風，看看山頂的云

夜半大概就會下雨吧。

步云閣

塵世的路走久了，總想在對面的半山

修一條古時的棧道。這樣

就可以踩著白云朵，上山，或者下山。

也可以露宿山頂，躺在一棵松樹下

蓋著月光縫制的薄絲被

望月亮，數星星。

至于遠方的來人，可以邀上三五個知己

來時，請帶上幾壺好酒

扯過一朵白云，席地而坐。

聊聊家中的事，說說體己的話

與方外無關。日暮之時，讓兩袖清風

送你們下山

責任編輯 老 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