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生態文學寫作,作家應該首先構建自己的小生態,也可以豪言說要構建自己的文學大地。小生態也是一塊大地,以及大地上屬于自己的山川河流、日月星辰、草木禽獸、地質地貌、氣象物候,建構自己的天空和云彩,土壟和耕作方式,甚至你大地上的微生物群。有了小生態,才有你的生態文學作品。有些作家詩人,拼湊自己曾經寫過的幾篇草木及自然的作品展出,就敢稱生態文學作家,或者生態詩歌、生態散文。一下子突然冒出一大批生態作家,這些人,游弋在城市的灰塵里,沒有自己的大地,在城市憑空想象虛構生態與自然,其實是寫不出好作品特別是有心創造大地的好作品的。作家要當好自己的上帝,成為造物主和命名者。羅馬尼亞作家齊奧朗說:“僅僅依靠語言與上帝抗衡,甚至要勝過上帝,這便是作家。”美國作家布考斯基說,寫作是“所有上帝中的上帝”。
當下作家是沒有大地的人,不知大地為何物,還生活在八十年代和更古老的土壤上,比如傳統審美意義的自然山水中的想象與表達。更有甚者,他們的草木是從百度和《辭海》上移栽過來的,沒有生命的草木,他們對自己作品是從哪兒長出來的茫然無知,他們的生命與生活是建立在現代電子垃圾上的廢墟,是在寫作中流浪在城市廢氣中的PM2.5。
只有在大地上才能建立自己的文學大地,否則,憑空想象的大地不是大地,在客廳和陽臺上構思的大地不是大地,是沙堡。這就要求作家腳踏實地,疏散到自然的各個角落,認真地埋頭營造自己的大地,這樣的隱逸才是真隱逸。要相信現實的每一個角落都不是多余的,每一寸荒山野嶺都可能成為文學的奇觀。
當代寫作必須回應當下生存的困境,這是起碼的要求,在自然山水中只有意境的重復表達,書寫和記錄植物,是十八十九世紀博物學已經做過的工作,但我們現在的作家不關心現實,只關心花鳥蟲魚,以為這就是生態寫作,從脫離現實的雞湯寫作轉向百度上的花花草草,以為這就是華麗的轉身,其實這是在湊熱鬧,趕時髦。腳上沒有泥巴的人,無法建構自己的文學大地。
我們的生態寫作,對人類的妄自尊大和過分夸大,對自然力量的無限崇拜和對人類的自我菲薄,都是片面的,不真實的。生態文明建設,不僅要重建大地的自然生態,更要重建大地的人文生態,因為人文生態是在自然生態的沃土中生長起來的。
生態的破壞是人類,生態的重建也是人類。當我們知道生態遠比自然重要時,作家的重要工作是重新發掘和激活我們人文生態中的風俗、傳說、神話及其一切口頭和文字流傳的語言精華,包括在文學寫作中的大量民俗與方言、傳說與神話的重新植入和使用,這都是人文生態的挽救、挖掘和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