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涵 葛 偉
(蘭州大學政治與國際關系學院 甘肅蘭州 730000)
人口轉型理論普遍認為隨著經濟社會發展,人口數量從高出生率和高死亡率轉型為低出生率和低死亡率,而這一過程會給社會帶來諸多影響。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我國曾經享受了人口紅利帶來的經濟社會快速發展,但我國最大規模的世代1960后“嬰兒潮”在逐步退出勞動力市場,2000后出生低谷一代開始陸續進入勞動力市場,該人口世代更迭對中國經濟增速的沖擊將持續到2050年左右(楊華磊,2019)。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出生人口約為1 200萬人,人口出生率約為8.5‰,為1952年有統計數據以來的最低值,人口出生率持續走低已成為不爭的事實,逐漸引起社會重視。人口政策對出生率起到重要作用,合理制定政策措施能夠促進人口結構和空間布局的均衡發展。2015年中國共產黨十八屆五中全會決定,在“單獨二孩”政策基礎上實施“全面二孩”政策。得益于累積的生育意愿釋放,“全面二孩”政策短期效果明顯,2016年我國出生人口為1 786萬人,是近二十年來的出生人口頂峰,二孩占出生人口比例由2016年的45%上升到2019年的57%。2021年5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提出“全面三孩”政策,但我國人口的再生產早已由追求數量的粗放型向追求質量的精致型轉變,使得人們自主限制家庭規模來實現家庭成員平均福利水平的提升,強化了家庭對于子女數量的理性選擇。2020年中國育齡婦女總和生育率為1.3,距離人口學上2.1的世代更替水平已有不小距離,故綜合數量和質量來看,相對“全面三孩”政策增加了人們選擇權,二孩生育對維持我國總和生育率作用更大。過往,育兒往往被認為是家庭需要肩負的責任,但既然生兒育女是對社會做貢獻,那么社會也應當回饋家庭,而且僅靠家庭育兒,孩子的父母以及老一輩人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財力,生活品質和工作質量會受到顯著影響,尤其是相對于一孩對家庭價值傳承作用,二孩生育更看重育兒成本,家庭育兒難以承受二孩養育成本?!笆奈濉币巹澓?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也提出,要增強生育政策包容性,推動生育政策與經濟社會政策配套銜接,減輕家庭生育、養育、教育負擔,釋放生育政策潛力。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我國難以承擔大規模生育激勵,且就日韓經驗來看,生育激勵作用有限,倘若能聯動政府、市場、社會組織、家庭等諸多主體共同搭建社會育兒體系、提高公共服務質量將能顯著緩解育兒壓力。因此在保證優生優育前提下,提高生育公共服務質量,將是包容性生育政策的核心要求,故本文研究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的影響及機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已有研究表明生育意愿受宏微觀多種因素影響,較為復雜。(1)經濟發展能顯著降低生育意愿,尤其是在集聚負外部性的大城市影響更甚。一方面,經濟發展在提高居民收入的同時也增加了生育成本,如Kondo(2019)發現城市集聚產生的擁堵成本導致日本一孩出生時間推遲了5個月;另一方面,城市集聚在吸引人口流入的同時也提高了購房和租房成本,減少了家庭子女數量,房價每上升1%,家庭初次生育推遲1.05年(胡佩和王洪衛,2020),而人均居住面積每增加1平方米,每千人出生率上升0.12人(林瑋和于永達,2020)。 (2)個體特征會顯著影響生育率,尤其是受教育程度影響更甚。受教育程度與生育意愿呈U形關系,女性生育率總體上與受教育程度總體上呈負相關性(趙夢晗,2019)。與此同時身心健康水平越高(張琳,2018)、幸福感越強的民眾(盧海陽等,2017),其生育意愿也越強。失業和非長期就業狀態也能顯著推遲生育時間(Dupray和Pailhé,2018)。(3)特定的功能動機能顯著影響生育意愿。在我國尚未構建起社會養老保障體系時,養老主要依靠生兒育女,即父輩可通過生養孩子以及教育投資來累積未來的養老資源(劉永平和陸銘,2008)。如果可以預期到老年生活主要來源于成年子女的轉移支付,那么養育更多的孩子意味著獲得的轉移支付更多,晚年生活更幸福,當前的生育意愿也更強(Oliveira,2016)。我國社會養老保障制度的逐漸完善對“養兒防老”具有一定的替代作用,故社會保障制度對私人轉移支付、子女養老依賴程度、生育意愿均具有顯著的負向作用(康傳坤和孫根緊,2018)。(4)人口流動會顯著降低生育意愿。我國人口流動主要是由農村流向城市,由中西部地區流向東部沿海地區,流動后的居民生育觀念趨于現代化,有流動經歷的婦女比沒有流動經歷的婦女的二孩生育意愿少0.041倍(李波平和向華麗,2010)。
二孩生育意愿與一孩生育意愿一樣,既受宏觀的經濟發展、人口流動等因素影響,也受微觀的受教育年限、就業狀況、功能動機等因素影響,但其也有顯著的特殊性。(1)二孩生育成本和收益的權衡。相對于一孩的養老、價值傳承等核心收益,二孩的生育收益主要包括緩解養老壓力、解決獨生子女孤獨、預防失獨等情感收益。在二孩生育的情感收益下降時,生育經濟成本將是二孩生育意愿的重要影響因素。除此之外,照顧兩個孩子的時間成本導致夫妻娛樂、社交和學習時間減少,進而產生更多家庭糾紛,也是影響二孩生育意愿的重要家庭因素。與一孩生育意愿不同的是,受教育程度和就業穩定程度對二孩生育意愿不利影響更大,例如劉章生等(2018)發現受教育程度通過“文化—認知”渠道顯著降低了二孩生育意愿,盧海陽等(2017)發現體制內就業顯著抑制了“90后”女性的二孩生育意愿。(2)就業與生育的權衡。相對于一孩生育意愿,就業對二孩生育意愿的影響更大,就業與家庭經濟狀況息息相關,影響二孩生育成本的考量。兩個孩子的照看壓力普遍超出父輩能力范圍,分散育齡夫婦的時間和精力,使得育齡夫婦需在二孩和就業間權衡取舍。Marshall和Shepherd(2018)發現職業理想狀態越佳的婦女,其期望的孩子數量越少,處于最優職業狀態的婦女,其期望的孩子數量接近于零。
隨著“全面二孩”政策的推進,以及高齡婦女生育意愿的釋放,二孩在出生人口中的占比很難維持高位。并且,中國婦女平均初婚和初育年齡已由2006年的23.6歲和24.3歲分別上升到2017年的26.5歲和27.3歲,均推遲了3年,而且2012年以來的推遲幅度明顯大于之前年份(陳衛和段媛媛,2019)。隨著育齡婦女數量減少,以及中國婦女婚育年齡推遲,一孩出生數量將呈下降趨勢,故提高二孩生育行為是解決我國“少子化”和老齡化問題的有效途徑,而公共服務質量在該過程中具有重要的作用:(1)工資收入機制,公共服務質量能增加家庭收入進而鼓勵二孩生育行為。基礎設施類公共服務能促進產業集聚,規模效應帶動企業效率提升,進而增加就業崗位,提高居民收入(韓峰和李玉雙,2019)。而環境、醫療等民生類公共服務可使居民健康資本不斷累積,有效提高人力資本,從而增加居民的工資收入(夏怡然和陸銘,2015)。工資收入增加能有效對沖生育成本,從而增加生育意愿和生育行為。(2)消費機制,公共服務質量能提高家庭消費,尤其是閑暇消費,進而降低二孩生育行為。公共服務一方面增加了家庭享受更多更好服務的機會,促進更多的服務消費,另一方面新增的需求推高了服務成本,進而增加消費支出,如李永友(2017)發現隨著我國公共衛生支出的明顯增長,醫療服務供給也有大幅度擴張,增加的服務需求助推了醫療服務價格的快速上漲,低收入群體承擔了較高的醫療服務成本。閑暇消費支出不僅增加了居民的消費支出,還降低了居民生育和養育孩子的時間和精力,尤其是對二孩生育沖擊較大。(3)居民幸福感機制,公共服務質量能增加居民幸福感進而鼓勵二孩生育行為。公共服務供給越充足、公平性越強、普惠和便利程度越高,即公共服務質量越高,居民的幸福感也越強,廉威和蘇竣(2020)利用國家級面板數據發現,非發達國家公共支出規模越大,居民幸福感越高。居民幸福感具有正向的生育效應,可增強城鎮和相對年輕育齡婦女的生育意愿,居民主觀幸福感每提升1個單位,生育意愿可增加2.98% (向栩等,2019)。我國仍是發展中國家,需對人工智能、量子信息、集成電路等具有戰略性的前沿領域投資,大規模生育獎勵不符合我國目前經濟發展現實,而且經濟獎勵的價值存疑,如同為東亞文化圈的韓國,受困于對高質量生活的追求和夫婦全職工作的影響,75.4%的居民和53%的專家認為生育獎勵政策對生育意愿影響微?。⊿hin和Bang,2009;Lee,2013)。近年來,我國政府也在深化“放管服”改革,建設現代政務服務體系,改善公共服務水平,故持續提高公共服務質量仍將是未來較長時間內我國政府職責的重中之重。在此進程中,公共服務如能提高育齡夫婦的收入和對生活的樂觀態度,就有助于提高二孩生育行為。
提高公共服務質量是解決“少子化”和老齡化問題的最有效現實途徑之一,但已有研究主要集中于公共服務滿意度對生意意愿的研究,缺乏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的影響及影響機制研究。第一,生育意愿不能等同于生育行為。顧寶昌(2011)認為生育意愿只有轉化為個體生育行為,才能匯聚成國家的生育水平。這說明生育意愿與生育行為有一定關聯度,但生育意愿易受主觀樂觀因素影響,生育成本及對事業和閑暇生活的沖擊等現實因素會阻礙生育意愿轉化成行為,尤其是對二孩生育轉化行為影響更甚。故研究視角由生育意愿轉到生育行為更有現實價值。第二,主觀的公共服務滿意度與客觀的二孩生育行為不匹配。公共服務滿意度易受個體主觀因素影響,從而出現“高報”或“低報”現象(高琳,2012),雖能對沖生育意愿所受主觀因素的影響,但不適合用來研究對生育行為的影響。而公共服務質量綜合了宏觀的公共服務供給豐富度信息和微觀個體滿意度信息,宏觀和微觀兩個層次混合使用,增加公共服務評估的科學性和準確性(陳文博,2012)。因此,本文主要研究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的影響及影響機制。本文創新點在于:(1)從宏觀和微觀兩個層次綜合構建公共服務質量指標體系,降低主觀因素對實證結果的影響。 (2)將公共服務質量與生育意愿和轉化行為關聯起來,為增加二孩生育行為提供較為現實可行的政策路徑。
綜合現有研究的做法,本文從宏觀和微觀兩個層次綜合構建公共服務質量指標體系,宏觀層次采用統計年鑒數據中反映公共服務供給豐富程度的客觀指標,微觀層次采用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CGSS)數據中反映個體滿意度的主觀感知指標。然后,本文采用Probit模型研究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的影響及影響機制,以驗證理論假設,并通過替換自變量做穩健性檢驗,以增強實證結果的可信性。
由于現實中公眾不具備某些評價公共服務質量的專業知識且較難獲得準確全面的統計信息,或者政府無法精確掌握公眾的需求等原因,在公共服務質量評估中,宏觀層次和微觀層次需要混合使用(陳文博,2012)。而且,公共服務滿意度易受個體主觀因素影響,不適合用來研究對生育行為的影響。本文借鑒由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和廈門大學共同開發的連氏中國城市公共服務質量評價指標體系,該指標體系由公共服務、公共服務滿意度(企業和居民)、企業經營環境三個維度構成,在學術研究中被廣泛使用。本文遵循CGSS數據中的做法,將公共服務劃分為公共教育、醫療衛生、住房保障等9類。因為本文研究的是二孩生育行為,營商環境對生育行為直接影響較小,且企業經營環境及滿意度是經濟發展重要因素,所以在本文中不包括營商環境維度。本文的公共服務質量評價指標體系由宏觀的公共服務和微觀的居民對公共服務滿意度二個維度構成(見表1)。CGSS數據還采用5級李克特量表,從公共服務的充足程度、均衡程度、便利程度和普惠性程度4個方面對公共服務進行總體滿意度評價,本文也構建由宏觀的公共服務供給與微觀的5級李克特量表滿意度組成的公共服務質量評價指標體系,用于穩健性檢驗。

表1 公共服務質量評價指標體系

(續表)
二孩生育意愿及轉化行為是典型的二值類變量,故本文采用Probit模型分析公共服務質量對其影響,并利用邊際效應測度公共服務質量的真實影響力,實證方程如下:

其中,因變量Y為省、直轄市的居民二孩生育意愿或轉化行為,PSquality為公共服務質量的綜合評價,、、、、分別為自變量公共服務質量、個人特征、家庭特征、社會特征、區域特征的系數,ε為隨機誤差項。由理論模型可知,公共服務質量通過工資收入、消費支出、幸福感三種機制影響二孩生育行為。實證模型中加入交互項,可以考察替代或互補效應,即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的影響依賴于交互項中的其他變量的取值。本文借鑒王英等(2019)的做法,分別將工資收入、閑暇消費支出、幸福感三個機制變量與公共服務質量做交互項,實證研究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的影響機制,實證模型如下:

因變量二孩生育行為:二孩生育意愿和二孩生育轉化行為。二孩生育意愿為二值型變量,即將意愿生育數為兩個及以上的樣本賦值為1,其他賦值為0,意愿生育數量整理自受訪者對題項“如果沒有限制的話,您希望有幾個孩子”的回答。二孩生育意愿轉化行為也為二值型變量,與張樨樨和崔玉倩(2020)僅考慮現有子女數的做法不同,本文考慮了二孩生育意愿對轉化行為影響,即當意愿生育數和現有子女數均為兩個及以上的樣本賦值為1,其他賦值為0,現有子女數整理自受訪者對題項“請問您有幾個子女”的回答。
自變量公共服務質量:表1的指標體系中,既有宏觀的公共服務供給統計數據,又有微觀的滿意度調查數據,本文采用熵權法測算公共服務質量水平。相對于專家打分等主觀權重賦值法,熵權法通過分析指標間離散程度,降低非客觀因素對賦權的干擾,能保證權重的客觀性。
機制變量工資收入、閑暇消費和幸福感:第一,工資收入采用工資收入占總收入比例來衡量。受我國經濟持續增長以及通脹因素影響,居民收入處于持續增長中。而且,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能夠提高勞動者素質進而影響工資收入,而對繼承、投資等偶然性收入和財產性收入影響不大,故本文采用工資收入占總收入比例來降低宏觀經濟因素的影響。第二,閑暇消費采用文化休閑娛樂支出來衡量。衣食住行等消費支出屬于剛性支出且主要受收入影響,而公共服務質量的提升能增加居民的舒適度和愉悅度,促進居民閑暇消費,且個體閑暇消費與照顧孩子之間存在一定的沖突。第三,幸福感整理自受訪者對題項“總的來說,您覺得您的生活是否幸福?”的回答。
借鑒梁城城和王鵬(2019)做法,本文將控制變量分為個體變量、家庭變量和社會變量三大類,考慮到自變量已包含公共服務供給,故將公共服務供給從社會變量中排除。個體變量主要包括年齡、受教育程度、工作年限。家庭變量主要包括經濟狀況、同住人數、居住面積、投資行為和贍養老人數量。社會變量主要包括經濟地位,是否為城鎮居民,是否有商業醫療保險,其中城鎮居民取值為1,否則為0;有商業醫療保險取值為1,否則為0。為了控制區域變量對實證結果的影響,本文也控制城鎮化率、財政收入、開放程度對實證結果的影響,其中對外開放程度采用貨物進出口總額來衡量。
因變量、機制變量和控制變量數據來自于CGSS數據庫2017年數據。考慮到生育抉擇在生育行為前,且公共服務質量對機制變量和生育行為存在持續長期的影響,故將公共服務質量滯后一期,其中宏觀的公共服務供給數據來自于《2016年中國統計年鑒》,微觀的居民滿意度數據來自于CGSS數據庫2015年數據。相關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分析如表2所示。

表2 描述性統計分析
本文利用熵權法對表1中36個具有錯綜復雜關系的指標進行賦權,綜合量化我國公共服務質量水平,并定量解析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的影響方向和力度。
本文采用Probit模型定量研究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的影響。本文數據主要來自CGSS數據庫,樣本量大且分布較為均勻,故相對于Logit模型中誤差項服從邏輯分布,Probit模型中誤差項服從正態分布更契合本文樣本數據分布。泊松分布適合于描述單位空間內隨機事件發生的次數,即樣本量內二孩生育事件發生的次數。故本文采用Logit模型和泊松回歸模型做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見表3,其中第(1)、(2)、(3)列分別表示Probit模型、Logit模型、泊松回歸模型的實證結果。

表3 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影響的實證結果
從二孩生育意愿來看,公共服務質量系數均為正,且均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說明提高公共服務質量能顯著提高二孩生育意愿。控制變量結果與已有研究和經驗事實相一致,說明本文實證結果較為穩健:(1)在個體特征方面,年齡越大的居民二孩生育意愿越強,伴隨著年齡增加,孤獨感也增強,從而二孩生育意愿也更強。而受教育程度越高、工作年限越長的居民二孩生育意愿越弱,教育解放了居民思想觀念和勞動力,工作年限增加了因工作丟失或職務晉升受限的生育成本,進而弱化了居民二孩生育意愿。(2)在家庭特征方面,家庭經濟狀況越好、同住人數越多、居住面積越大的居民二孩生育意愿越強。家庭經濟狀況越好、居住面積越大,說明孩子養育條件越好,越有利于二孩成長,同住人數越多,照顧孩子的壓力越小,均有助于提高二孩生育意愿。而有投資行為的居民二孩生育意愿較弱,股票、基金、債務等財務投資一方面降低了家庭應急資金,另一方面也耗費了居民大量時間和精力,進而弱化了居民二孩生育意愿。贍養老人數量對二孩生育意愿沒有影響,雖然老人越多贍養壓力越大,但老人也可以幫助帶孩子,降低生育成本。(3)在社會特征方面,社會經濟地位高、有商業醫療保險的居民二孩生育意愿較強。社會經濟地位越高,養育二孩的經濟條件越好,商業醫療保險能夠為未來生活增加保障,提高對生活的樂觀態度,均有助于提高二孩生育意愿。而城鎮居民的二孩生育意愿較弱,城鎮生活節奏普遍比農村快,生活壓力普遍比農村大,進而弱化了居民二孩生育意愿。(4)在區域特征方面,城鎮化率越高的地區二孩生育意愿越弱,而政府財政收入和開放程度越大的地區二孩生育意愿越強。城市生活壓力和婚育成本均顯著降低了居民的二孩生育意愿,政府財政收入越多,其提供公共服務能力也越強,開放程度越大的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越高,均有助于提高家庭收入。
從二孩生育轉化行為來看,公共服務質量系數均為正,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說明提高公共服務質量能在提高二孩生育意愿基礎上,進一步顯著促進二孩生育意愿轉化為生育行為,增加家庭子女數??刂谱兞拷Y果與已有研究和經驗事實相一致,說明本文實證結果較為穩健:(1)在個體特征方面,居民年齡越大越能提高二孩生育轉化行為,而受教育程度、工作年限則降低了居民二孩生育轉化行為。(2)在家庭特征方面,家庭經濟狀況越好、同住人數越多、居住面積越大,越能提高居民二孩生育轉化行為,而家庭投資行為則降低了居民二孩生育轉化行為。贍養老人數量對二孩生育行為沒有影響。(3)在社會特征方面,社會經濟地位越高,越能提高居民二孩生育轉化行為,而城鎮居民、有商業醫療保險的二孩生育轉化行為較低。商業醫療保險能增加居民樂觀程度以提高生育意愿,但商業醫療保險提供的未來生活保障使得生育防老的收益下降,尤其是與二孩的巨大生育成本相比,生育二孩的收益微不足道。 (4)在區域特征方面,城鎮化率降低了居民二孩生育行為,而政府財政收入和開放程度能提高居民二孩生育行為。為了增強實證結果可信性,本文采用OLS方法研究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意愿和生育行為的影響及影響機制,公共服務質量及與機制變量的交互項系數和Probit模型、Logit模型、泊松回歸模型回歸系數均一致。
由于Probit模型為非線性模型,系數估計值并非自變量的真實邊際效應,故本文借助DProbit模型測算自變量的邊際效應,即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的真實解釋力。結果顯示:(1)從二孩生育意愿來看,公共服務質量每提高1單位,二孩生育意愿顯著增加4.36%。個體特征中,年齡每上升1單位,二孩生育意愿顯著增加0.36%,而受教育程度、工作年限每增加1單位,二孩生育意愿分別顯著下降0.82%和0.10%。家庭特征中,經濟狀況和同住人數每提高1單位,二孩生育意愿分別上升1.14%和0.40%,而投資行為和贍養老人數量每增加1單位,二孩生育意愿分別下降1.84%和0.09%。社會特征中,經濟地位和商業醫療保險每增加1單位,二孩生育意愿分別顯著上升1.14%和2.92%,而城鎮居民每增加1單位,二孩生育意愿顯著下降4.99%。區域特征中,城鎮化率每增加1單位,二孩生育意愿顯著下降3.85%,而政府財政收入和開放程度每增加1單位,二孩生育意愿分別顯著上升6.18%和2.44%。 (2)從二孩生育轉化行為來看,公共服務質量每增加1單位,二孩生育轉化行為顯著提高4.62%。個體特征中,年齡每上升1單位,二孩生育轉化行為顯著提高0.87%,而受教育程度、工作年限每增加1單位,二孩生育轉化行為顯著下降4.18%和0.10%。家庭特征中,經濟狀況、同住人數每提高1單位,二孩生育轉化行為顯著提高1.91%、1.03%,而投資行為每增加1單位,二孩生育轉化行為顯著下降10.13%。社會特征中,經濟地位每增加1單位,二孩生育意愿上升0.92%,而城鎮居民、有商業醫療保險每增加1單位,二孩生育轉化行為分別下降9.61%和1.52%。區域特征中,城鎮化率每增加1單位,二孩生育轉化行為顯著下降3.91%,而政府財政收入和開放程度每增加1單位,二孩生育轉化行為分別顯著上升6.34%和2.49%。(3)無論是二孩生育意愿,還是二孩生育轉化行為,社會特征的作用大于家庭特征,家庭特征的作用大于個體特征。因為從二孩生育意愿來看,公共服務質量邊際效應是4.36%;個體特征邊際效應在0.1%—0.82%,且大部分在0.4%以下;家庭特征邊際效應在0.09%—1.84%,且大部分在0.4%以上;社會特征邊際效應在1.14%—4.99%,且大部分在1.5%以上。二孩生育轉化行為也存在類似結果。
公共服務滿意度較易受主觀因素影響,為了降低主觀性對實證結果的影響,本文以公共服務質量的均值為界,當公共服務質量大于均值54.14,則取值為1,表明公共服務質量評價較高,否則為0,利用Probit模型對該二值型公共服務質量做穩健性回歸,結果見表4中的第(1)列。與此同時,本文還采用CGSS數據的5級李克特量表,對公共服務進行總體評價,并利用Probit模型對該公共服務質量做穩健性回歸,結果見表4中的第(2)列。

表4 替換自變量的穩健性檢驗結果
穩健性檢驗結果與表3的實證結果無論是在顯著性還是在影響方向和力度上均一致,說明提高公共服務質量確實能提高二孩生育意愿及轉化行為,增加家庭子女數。個體特征中的年齡,家庭特征中的經濟狀況、同住人數、居住面積,社會特征中的經濟地位,區域特征中的政府財政收入、開放程度也均能提高二孩生育意愿及轉化行為。與此同時,個體特征中的受教育程度、工作年限,家庭特征中的投資行為,社會特征中的城鎮居民,區域特征中的城鎮化率均對二孩生育行為產生了不利影響,需要得到政策關注。而商業醫療保險雖能提高二孩生育意愿,但對轉化行為影響不大,故其對二孩生育行為作用不大。

(續表)
公共服務質量之所以能激勵二孩生育行為,是因為一方面公共服務質量能提高居民的生活質量、提升幸福感,另一方面公共服務質量能提高工作效率,提升工資收入同時促進閑暇消費,進而影響二孩生育行為。為了深入研究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的影響路徑,探究可行的“少子化”問題解決措施,本文利用Probit模型對式(2)做實證回歸。
針對工資收入、閑暇消費和幸福感機制的實證結果表明:(1)公共服務質量與工資收入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工資收入是公共服務質量影響二孩生育意愿的有效傳導途徑。教育、醫療、減貧等公共服務能有效提升勞動者的體力和智力,提高居民乃至家庭的工資收入,進而改善生活環境,增加居民的二孩生育意愿。(2)公共服務質量與閑暇消費交互項系數為正但不顯著,說明閑暇消費不是公共服務質量影響二孩生育意愿的有效傳導途徑。良好的城市治理以及充足的公園、博物館等娛樂休閑設施,極大豐富了居民的精神需求,增加了居民的閑暇消費支出,加大了二孩生育壓力,但閑暇也使得居民身心愉悅,增強生育信心,對沖了生育壓力的不利影響。(3)公共服務質量與幸福感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幸福感是公共服務質量影響二孩生育意愿的有效傳導途徑。幸福感有助于增加居民的利他行為,增強居民的社會責任感,進而提高居民的二孩生育意愿??刂谱兞肯禂翟赑robit模型、Logit模型、泊松回歸模型中方向和顯著性相同,且與表3相一致,說明本文實證結果較為穩健。
本文借助DProbit模型測算機制變量的邊際效應,即工資收入、閑暇消費和幸福感機制變量分別對二孩生育意愿影響的邊際效應,隨著公共服務質量增加1單位:(1)工資收入對二孩生育意愿影響的邊際效應逐漸增大,由2%增加到3%左右,且在統計上始終顯著,說明公共服務質量增強了工資收入的邊際效應,即通過工資收入途徑影響了二孩生育意愿。(2)閑暇消費對二孩生育意愿影響的邊際效應保持不變,始終接近0%,且在統計上不顯著,說明公共服務質量未影響閑暇消費的邊際效應。(3)幸福感對二孩生育意愿影響的邊際效應逐漸增大,由1.5%增加到2%,且在統計上始終顯著,說明公共服務質量增強了幸福感的邊際效應,即通過幸福感途徑影響了二孩生育意愿。
意愿較多受個體主觀因素影響,但意愿轉化成實際行動時,需要在意愿基礎上進行全面而理性的思考,是個體對成本、損失與收益的權衡。尤其是二孩生育行為,不僅是短期影響,更對居民及一孩的生活有長遠影響,因此會慎之又慎。工資收入、閑暇消費和幸福感的機制效應結果表明: (1)公共服務質量與工資收入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工資收入是公共服務質量影響二孩生育轉化行為的有效傳導途徑。公共服務質量帶來的切實經濟收益,提高了二孩生育信心,并促使居民生育二孩。(2)公共服務質量與閑暇消費交互項系數顯著為負,說明閑暇消費是公共服務質量影響二孩生育轉化行為的有效傳導途徑。公共服務質量增加了居民的閑暇消費支出,也增加了二孩生育壓力,并降低了二孩生育行為。(3)公共服務質量與幸福感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幸福感是公共服務質量影響二孩生育轉化行為的有效傳導途徑。幸福感能增強對生活的信心和責任感,并促使居民生育二孩。控制變量系數的方向和顯著性未發生較大變化,實證結果仍然穩健。
本文借助DProbit模型測算機制變量的邊際效應,即工資收入、閑暇消費和幸福感機制變量分別對二孩生育轉化行為影響的邊際效應,隨著公共服務質量增加1單位:(1)工資收入對二孩生育轉化行為影響的邊際效應逐漸增大,由5%增加到10%左右,且在統計上始終顯著,說明公共服務質量增強了工資收入的邊際效應,即通過工資收入途徑影響了二孩生育轉化行為。(2)閑暇消費對二孩生育轉化行為影響的邊際效應絕對值逐漸增大,由3%增加到7%左右,且在統計上始終顯著,說明公共服務質量增強了閑暇消費的邊際效應,即通過閑暇消費途徑降低了二孩生育轉化行為。(3)幸福感對二孩生育轉化行為影響的邊際效應逐漸增大,由1%增加到3%,且在統計上始終顯著,說明公共服務質量增強了幸福感的邊際效應,即通過幸福感途徑影響了二孩生育轉化行為。
考慮到生育抉擇到嬰兒出生至少需要10個月,故影響機制產生作用應在生育行為之前。因此與公共服務質量一樣,本文也將工資收入、閑暇消費、幸福感機制變量滯后一期,研究影響機制對二孩生育行為的影響。工資收入、閑暇消費和幸福感機制的實證結果與前文結果相一致。由于二孩生育轉化行為更加理性,在做二孩生育抉擇時,居民在成本和收益權衡過程中更看重生育損失,因此公共服務質量提高了閑暇消費支出,會沖擊與閑暇消費產生矛盾的二孩生育行為,進而降低二孩生育行為。因此,在研究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影響時,需要關注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的正向提升作用,更應該關注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的負向沖擊,以制定相應的激勵政策來對沖不利影響。
隨著時間的推移,當歷史積累的二孩生育意愿釋放完后,未來一孩和二孩數量都會加速下降,故積極有效落實包容性生育政策刻不容緩。而生育激勵政策在東亞國家的實施效果并不明顯,改善公共服務質量、降低生育成本、優化育養環境,將是我國解決人口結構失衡問題的重要舉措。本文在連氏中國城市公共服務質量評價指標體系基礎上,構建由宏觀的公共服務和微觀的居民滿意度組成的評價指標體系,并利用Probit模型分析公共服務質量對二孩生育行為的影響及機制。實證結果顯示:(1)公共服務質量能顯著提高二孩生育意愿及轉化行為,邊際效應分別為4.36%和4.62%。(2)公共服務質量能通過增加工資收入和居民幸福感顯著提高二孩生育意愿和轉化行為,且隨著公共服務質量改善,工資收入和幸福感的邊際效應均逐漸增加。(3)公共服務質量通過增加閑暇消費支出,雖不影響二孩生育意愿,但顯著降低了二孩生育轉化行為,且負向邊際效應逐漸增大。(4)社會特征的作用大于家庭特征,家庭特征的作用大于個體特征,說明政府政策的社會效應能更為有效地提高二孩生育行為。公共服務質量一方面能夠改善勞動者技能以及身心健康,提高勞動生產效率,進而提高居民工資收入和幸福感,增加二孩生育行為,另一方面也能夠改善居住環境,豐富居民的精神文化需求,進而提高居民的閑暇消費支出,增加生育成本,降低二孩生育行為。因此我國政府在提升政府治理能力過程中,應配套相關政策,引導二孩生育行為,優化人口結構。
第一,創新智慧勞動就業服務方式,助力收入提升同時提高二孩生育意愿及行為。工資收入能顯著提高二孩生育行為,但在技術未取得進步和發展前提下提升工資收入并不現實。在“少子化”和老齡化問題愈演愈烈背景下,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技術進步可以彌補勞動力不足、促進經濟高質量增長。因此“十四五”規劃中指出瞄準人工智能、量子信息、集成電路等前沿領域,實施一批具有前瞻性、戰略性的國家重大科技項目。深度學習技術使機器具備人類擁有的知覺和認知能力,但也會造成機器對更多工作的替代,故就業公共服務需融入智慧因素,以應對人工智能日益成熟的時代背景下的新要求。例如未來人工智能可以承擔更多重復性、普遍性的任務,但難以替代有溫度和同理心的情感交流,諸如心理咨詢、健康管理和護理等情感交流工作需求將持續增加。因此就業公共服務需要創新服務模型,制定統一的行業規則,在海量用人單位需求信息中挖掘出未來新增行業及對從業人員要求,并積極組織專業人員進行針對性的職業培訓。這要求公共就業服務具有一定的數據分析能力,并對未來就業發展形勢有一定的預判能力,以實現更加充分、更高收入和質量的就業,進而提高居民生育積極性。
第二,構建科學新型的社會保障體系,提升居民幸福感。在實證結果中我們發現商業保險能夠顯著提升二孩生育意愿,但并沒有提升二孩生育轉化行為,因為商業保險雖能夠緩解未來生活保障,但無法緩解反而會增加當下生活壓力乃至生育壓力。尤其是當人工智能技術逐漸成熟,對有償工作的沖擊將史無前例,那么居民的收入將依托于社會生產力極大提升基礎上的政府再分配政策與服務。黨的十九大明確提出要“全面建成覆蓋全民、城鄉統籌、權責清晰、保障適度、可持續的多層次社會保障體系”,既要保證政府的兜底功能、實現社會公平,也要化解社會保障需求剛性增長與政府財政收入限度之間的矛盾,調動市場與社會的積極性,滿足多元化的居民社會保障需求。因此,構建中央統籌規劃、多主體分層分類協同推進、基本收入全覆蓋的多層次新型社會保障體系,能夠在財政收入限度內最大化社會效益,提升居民幸福感,進而促進二孩生育行為。在全球多層次社會保障體系改革與發展過程中,引起了理論界和實務界關注的具有定期、普遍、無條件等特征的針對個人的現金轉移政策,旨在為所有居民提供基本生活保障,奠定了社會和諧和穩定的物質基礎,為未來社會注入了更多的自由、平等和公正,可以成為回應人工智能挑戰的政策選擇之一。
第三,完善公共配套服務,降低工作異化帶來的壓力,緩解閑暇消費與二孩生育間的矛盾。居民增加對文化休閑等精神需求的消費,乃是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體現,但本文發現公共服務所提升的閑暇消費并不是二孩意愿及轉化行為的有效傳導途徑,除了在收入一定時消費支出會增加生育壓力,近代以來存在的工作異化也在客觀上降低了生育意愿及其行為。如何緩解閑暇消費與二孩生育間的矛盾也是一項重要課題:一方面需要加快全社會產業升級,提高勞動工作效率,加強就業培訓服務,提升勞動者素質,在不降低甚至提高工資收入前提下,壓縮工作時長;另一方面應加強勞動者保護,大幅提高加班費用,并對強制加班行為加大處罰力度,提高延長工作時長的成本。在此基礎上,政府需要完善教育、醫療、住房等公共配套服務。目前深圳、上海等一線城市在公共教育中將放學時間與成人下班時間相統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輕年輕家庭的養護壓力。又如目前兒童醫院及醫生資源匱乏,在人才培養和醫療資源上創造更多保障也能夠提升人們二孩生育意愿及轉化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