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光，光(組詩)

◎沙克

昨夜我抓住一把閃電

春天謝幕的焰火在雨滴中燃燒

沉雷滾過子夜奔向夏日

一段未完之夢坐在床板邊驚愕

我不再入睡

抓住一把閃電放進麥田

麥子揚花灌漿

關愛我的巫女站在節氣當口

線團似地變換身姿手勢

她指揮青蛙和蚯蚓對于土壤的行動

黃頭鸚鵡沒睡著

抓住窗邊的藤蔓看閑

葉子的下面鼓出幾只王瓜

未完之夢很快醒來

我抓住的閃電已回到天庭

人間芳菲萬丈，留我亮光一寸

昨夜我抓住一把閃電施行新的計劃

巫女用大湖浸泡我

洗去我表面的觸電痕跡

我的肋骨間，穿梭著婀娜的銀魚

立冬前電閃雷鳴

滾動的、撕裂的、爆炸的三聲

沉宏的長調像鑾駕

駛過天街

炒熱蠶豆的急促短調之后

高調，凌厲地開炮

這些都發自雷公的不穩定情緒

不像你竹籠里的八哥鳥

純銀閃耀

浹著幽藍閃耀

打斷霓虹燈的頻率

把照明彈的心思持續在幕前

我眼睛不眨

等著與奇特的生辰交接

這是你把閃電送上門來

寒流早已來過

這是你為我準備的薪火

后天就要立冬

梧桐還青

柿子樹柔軟

你的落葉還沒爛在河里

還有些害蟲趴在樹椏中過宿

乍寒還暖讓許多街道感冒

下午滾雷

傍晚閃電

雷鳴電閃撒了一夜殺毒藥水

回到地下的閃電

彎曲的閃電往下面打

銀蛇扭動往下面沖！

彎曲的閃電仿佛燒著的鞭繩

往下面抽！

遇樹劈樹，遇橋劈成兩瓣三瓣!

想象的閃電不是這樣

我想象的閃電

止于一瞥后的閉目，稍有些驚恐

我遭遇的閃電！

往我身上撲！

那強暴的閃光連太陽也弄不出來

它往我心口鉆！

閃電突然拉直

用激動對準我的激動

我抱緊自己，屏住呼吸

剎那間——百萬鋼針扎過來

錯開我的肩膀嚓嚓墜地

閃電鉆到地下的剎那間我的體積

被閃成淺白的平面、線條

腳底晃動，麻到四肢和舌頭

仿佛百萬軍團沖鋒

閃電從地下發動了霹靂——

回到地下的閃電

對水土的深層強行作了滌蕩！

晨光普照

眾生受益

一切事物披著晨光

晨光是布料中最好的素絹

把我的像素點

放大成幾種命運的布眼

瞅著布眼里的影子

剔除冤屈、悲哀、陰暗

晨光普照，照到居室

落下了光線、光粒、光鮮

不可能照到我的一切

我的體內，萎縮著用舊的大海

一些船只還沒找到出海口

晨光普照，照其所照

我已經被照到了一種命運

包括全部的體積

沒照著的內部由我的心跳來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