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茂林 李小紅 謝花林


[摘要] 對于鄉村生態振興戰略面臨的價值變現問題,從現象看是生態系統核心要素人地業價值共創的難題,從本質看是生態系統協調發展的制度邏輯沖突問題。戰略轉型期使得本就復雜的價值變現問題變得更為復雜。生態振興戰略轉型過程內含價值再造過程,本質上是制度邏輯重構過程。按照“價值共識—價值創造—價值再造”的價值共創思路,鄉村生態振興戰略之道是:村落不僅是一個生活、生態和生產“三生融合”的生命共同體,也是一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復雜適應系統;當振興戰略進入到轉型期,要搶抓戰略窗口機會,在防止村落生態系統核心要素人地業系統失調和價值共毀的前提下,從根本上化解不符合村落生態共生規律和人地業協調發展的制度邏輯沖突,通過制度學習和制度創業,進行從資本主導邏輯走向生態主導邏輯的制度邏輯重構,走上村落生態共生和人地業價值協調共創的可持續發展道路。
[關鍵詞] 生態振興 ?制度邏輯 ?生態價值 ?價值共享 ?價值再造
[中圖分類號] ?F323;X321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1004-6623(2022)0064-10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生態產品價值實現與鄉村振興的協同機制研究(21&ZD185);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城歸”返鄉創業與農村三產融合:內在邏輯、績效評價與實現路徑(72063016)。
[作者簡介] 唐茂林,江西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農業農村現代化、生態振興和制度理論;李小紅,江西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農業農村現代化、鄉村生態振興等;謝花林,江西財經大學生態文明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土地利用與管理、資源與環境經濟。
一、問題的提出
促進鄉村生態振興是新時代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時代使命和歷史責任,是建設美麗宜居宜業鄉村的“第一等工作”。在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鄉村生態文明現代化進程中,如何把綠水青山轉化為金山銀山,從而把生態優勢轉化為經濟優勢?這是鄉村生態振興的“時代之問”。對此,現有研究主要從經濟理性的市場邏輯出發,著力研究生態產品供給的資本邏輯和市場化機制,主要集中在生態產業化的經濟政策、生態產品供給的市場化手段、生態價值變現的“兩山”轉化路徑等方面。研究發現,生態價值變現問題主要歸結為“八難問題”,即多部頭政策難實施、多元主體難合作、多重目標難兼顧、多樣性資源難整合、多種戰略路徑難協調、多方投入機制難形成、多重風險難管控、多業態績效難評估,這些問題具有系統復雜性,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當生態振興戰略取得了階段性進展以后,常常面臨戰略轉型與階段性調整,這些問題就更加盤根錯節,常常捉襟見肘或者顧此失彼甚至無所適從(陳清、張文明,2000;崔莉、厲新建、程哲,2019;王昌海,2014)。
對于鄉村生態振興戰略面臨的價值變現問題,從現象看是生態系統核心要素人地業價值共創的難題,從本質看是生態系統協調發展的制度邏輯沖突問題。從制度邏輯看,生態環境保護和自然資源開發之間的根本矛盾在于違背了農村生態共生規律,其根源是市場邏輯、生態邏輯和社會邏輯等多元制度邏輯沖突。根據周雪光(2010)、田凱和趙娟(2017)、蔡晶晶(2012)、劉德鵬、賈良定和劉暢唱 等(2017)、何艷玲和汪廣龍(2016)等的研究發現:社會—生態系統是復雜多樣的,制度也具復雜多樣性,主體行為并不是遵循單一的制度邏輯,而是同時受到多重制度邏輯的共同影響,當生態振興戰略進入階段性調整和戰略轉型期以后,使得本就復雜的問題變得更為復雜。在這樣的復雜制度情景中,如何促進人地業系統協調發展從而把生態優勢轉化為經濟優勢?如何實現從價值創造到價值再造?對此問題,同樣沒有單一的轉化路徑和制度邏輯(如市場邏輯、生態邏輯或社會邏輯),也沒有固定的政策安排和行政律令,更沒有一成不變的標準樣板和萬能模式。特別是在生態振興戰略取得階段性進展以后,進入戰略轉型期,前一階段熱火朝天的景象到了下一階段卻可能成為冰火兩重天的濫觴,曾經成功的“試金石”卻可能成為下一階段的“絆腳石”。從生態振興戰略的動態過程看,在前一階段進行價值創造的基礎上,在下一階段要主動求變進行價值再造,不能固守自身原來的發展路徑“走老路”而故步自封,也不能簡單復制、移植甚至照搬其他鄉村成功模式、典型經驗和示范樣板等所謂“他山之石”。否則,就會引起更深層次的多元制度邏輯沖突,使得本來就存在一些困難的生態價值變現問題在轉型期疊加了難以可持續發展的戰略轉型難題,以及本來就有系統復雜性的制度邏輯問題變得更為復雜,這樣就更難實現“從價值創造到價值再造”的持續發展,還可能面臨“從價值共創到價值共毀”的逆向發展問題,原先價值共創的良好局面發展成為價值共毀的“公共地”悲劇局面,系統協調演變為系統失調,形成鄉村生態振興的“安娜·卡列尼娜效應”(所有生態價值共創的鄉村都是相似的,而生態價值共毀的鄉村卻各有各的不幸)。其復雜性在于:多元主體的策略行為是囚徒困境行為(難于合作)甚至是違法競爭行為,多重目標的結果導向是難以兼容的甚至是相互排斥的,多要素整合的理性追求是難以堅守價值理性而片面突出工具性的甚至是相抵牾的,多業態打造的戰略路徑是難以融通的甚至是相阻隔的。
因此,村落生態系統核心要素人地業協調發展的戰略路徑和制度邏輯是什么?如何實現“從價值創造到價值再造”的多元價值邏輯重構而走上可持續發展道路?如果違背村落生態共生規律,就會激發村落生態系統人地業之間的多元制度邏輯沖突,并且可能引發生態系統失調甚至價值共毀。從本質上看,要實施可持續的鄉村生態振興戰略,就要在遵守村落生態共生規律的前提下,按照生態系統協調發展的戰略路徑及其制度邏輯,促進村落生態系統核心要素人地業協調發展和共創價值。從“價值共識—價值創造—價值再造”的價值共創思路看,三個方面的主要問題是:在價值共識方面,村落生態和諧共生的規律究竟是什么?在價值創造方面,人地業系統協調發展的多元路徑和制度邏輯是什么?在價值再造方面,如何消解制度邏輯沖突并促進制度邏輯重構?
二、價值共識:生態振興戰略
可持續發展的村落生態共生規律
鄉村生態振興戰略要遵循鄉村生態和諧共生的基本規律。從組織生態學看,村落不僅是一個人口聚集的生活部落,也是一個“綠水青山”的生態群落,還是一個“金山銀山”的生產聚落。概言之,村落是生活、生態和生產“三生融合”的復合共同體。
1. 從社會功能看,村落是地理空間意義上的農民集體生活部落
村落是一個地域歸屬的界定,村民以家戶為單位共同居住在相對集中的地塊。在內部,一方面在左右相鄰空間關系上,形成了“雞犬相聞”的鄰里關系;另一方面在農民相互往來的社會關系上,形成了以費孝通意義上的差序格局為內核的熟人社會秩序。在外部,村落超越了家庭和鄰里的內部關系,拓展成有一定邊界的區域,如由小的村點拓展成為大的村莊。從知識社會學和文化人類學視角看,村莊可以理解為一個次級的地方,形成吉爾茲意義上的地方性知識,主要包括文化傳承方面的基本習俗(如圖騰、儀式感和節事活動等)、生存技能方面的基本經驗(如播種方法和耕作經驗等)、社會交往方面的基本規矩(如村規民約和互幫互助等)。村落是由家戶擴大而成的村莊,家戶是村莊的自組織單元。顯然,村落不僅僅是特定生態位的地理單元和一定范圍的地方性知識單元,也是鄉風民俗的文化單元,這樣的復合單元實際上是中國農耕社會的原型和元細胞,是中國文化的母體,是鄉村發展的根基,是從傳統到現代發展過程中村落形態營造與更新改造需要“系住鄉愁”的本意,是農民離開故土以后在內心世界形成的精神家園和由籍貫所瞄定的心靈故鄉,這是一個典型“村莊為形、文化為魂”的復合共同體①。盡管在生態開發與保護過程中村落共同體會受到過度市場化的沖擊和資本邏輯的侵蝕,但是村落共同體的地方性知識一旦成為有生命力的有機體而自我繁衍,體現出自身“在傳承中發展”的獨特韌性,就會展現出自身在傳統與現代之間本該有的張力與活力。這就維系并傳承了村落自帶的“小傳統”,原來的村落共同體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自然解構和自我重構,形成新的復合共同體。這樣,村落即使經歷了更新再造,卻很契合農民的真切意愿和心智模式,村民匯集起來的社會力量會釋放出來,打破妨礙共同發展的“布羅代爾鐘罩”(主要是觀念、制度和資源等阻礙),展現出強大的內生動力和頑強的生命力,守正創新走上“熊彼特增長”之路,從而形成適應社會發展的村落共同體。這就是村落內生性發展規律,是真正意義上的可持續發展規律。
2. 從生態功能看,村落是國土資源意義上的自然生態群落
村民活動主要是在一定范圍的生態空間內進行的,生態空間體現了農民置身其中的地形地貌、地理區位和土地資源等典型場景,構成了村落、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系統。從中國傳統智慧“天人合一”意義上講,人也是大自然的一員,本來的狀態應該是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形成了自組織自適應的生態群落。從生態學角度看,共生系統包括三方面,即共生要素、共生關系和共生環境。其中,共生要素實際上就是山、水、田、道路和村莊等,共生關系是局地生物依據食物鏈、生態鏈和生態種群等自然聯系而形成的相互依存關系,共生環境是局地自然資源、生態環境、人類活動等所有因素相互影響而形成的社會—生態系統復雜環境。共生系統之所以能夠順暢運轉和有效融合,是因為生態經濟活動嵌入共生環境,從而形成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和諧共生關系。從生態共生理論看,如果人類對所處環境中的資源開發和價值變現行為表現為正向的、中性的和反向的,與其相對應,生態環境對行為主體的作用也有正向的、中性的和反向的,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應該是雙向激勵的“共生進化”,其對立關系是制度邏輯相悖、行為相沖突的具有雙向制約性質的“相互反抗”。在雙向激勵的情況下,村落會形成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模式。所謂共生模式是指共生單元之間相互作用形式,它既反映共生單元(以地理單元、生態單元和文化單元等為主的復合共生單元)之間作用的方式與強度,也反映它們之間的物質、能量和信息交互關系。根據互惠情景,共生模式可以進一步細分為寄生模式、偏利模式、非對稱共生互惠關系模式、對稱互惠共生關系模式。其中,對稱互惠共生關系模式是雙向激勵性的共生進化模式,是村域生態群落發展的理想參照模式。在資源開發與環境保護的對立統一關系中,處于對稱互惠共生關系的生態系統就是我們所期待的自然生態群落,其物質、能量和信息的流通和交換過程是激勵相容的,其系統價值會不斷自然地涌現出來,多元主體之間會形成一種良好的自發擴展秩序。
3. 從經濟功能看,村落是經濟發展意義上的鄉村生產聚落
在村莊和鄉鎮之間,形成了市場社會圈層,小的村莊嵌入到一個更大的村域空間之內(就像分性結構一樣),形成自然村—行政村—片區—小鄉鎮—中心鄉鎮—城郊—城鎮等譜系構成的市場社會圈層。在農村市場社會圈層中,農業形成一個個的生產聚落,其一般形態是“生態一產、綠色二產、低碳三產”的三產融合發展的產業形態,形成“小而精、特而美”的“一村一品”示范村微型經濟圈,拓展成一村帶數村、多村連成片的發展格局,進而形成農業產業強鎮小型經濟圈、現代農業產業園中型經濟圈、優勢特色產業集群大型經濟圈,構建鄉村產業圈狀發展格局。在這樣的經濟圈層中,其本源類型究竟是什么?長期以來,我國農業發展是以家戶經營為基礎的農業經營組織,是家戶內部農工商結合基礎上的“小農經濟”,這構建了現代社會發展的基礎性制度,構成了“大國小農”基本農情的制度底色,在長期歷史進程中形成了以家戶傳統為內核的制度基因,家戶經營是農村經濟社會活力之源,創造了燦爛的中國農業文明,形成具有中國特性的農業農村發展道路。中國家戶生產傳統是推動中國農村發展的傳統制度,從制度底色和中國特性上看,既有別于以西歐為代表的莊園制,也不同于以美國為代表的公司制。值得注意的是,隨著現代農業的發展,公司將成為農業經營的一種重要組織形式,但是公司并不能替代家戶體制。只有把握住了家戶傳統,才能適應當下社會的需要并確定社會發展的價值取向,否則就違背了農民的真實意愿和產業發展的制度規律,不能實現“使人民滿意”和“經得住歷史考驗”的根本目標,即使迎來了表面的繁榮和階段性的發展,也一定會付出“進步的代價”,并很可能走上衰落。只有正視或者尊重家戶傳統,才能使得類似于“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村集體+農戶”的發展模式步入高質量可持續發展軌道,農戶才會展現出適應發展的強大韌性。
綜上所述,面向可持續發展的村落生態共生規律是:作為特定生態位的地理單元、一定范圍的地方性知識單元和鄉風民俗的文化單元等共同構建的多元復合單元,村落以家戶傳統為制度底色,本身具有可持續的內生性發展動力,展現出自身適應經濟社會發展的強大韌性和自我調適能力,形成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群落和人與人合作互惠的農業生產聚落,發揮村落自身的社會功能、生態功能和經濟功能,成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宜居宜業的生態共生群落。
三、價值創造:人地業協調發展的
多元路徑與制度邏輯
作為宜居宜業的生態共生群落,村落是一個復雜適應系統,其核心要素人口、土地、產業分別是社會系統、自然資源系統、經濟系統的重要內容。如果說農戶是農村社會的“基石”(人)、國土資源是生態群落的“寶石”(地)、綠色生態產業(如生態農業和鄉村旅游等)是農村生產聚落的“煉金石”(業),那么,如何在現有“基石”和“寶石”的基礎上遵循村落共同體中人與自然的共生發展規律得到“煉金石”?
這需要分清人地業協調發展的多元路徑及其多元制度邏輯。
(一)人地業協調發展的多元戰略路徑
從“人—地—業”框架看,村落生態價值創造的關鍵問題是人地業協調發展的系統性問題。如何促進生態系統核心要素人地業協調發展形成對稱互惠的共生關系?此問題可以細分為“三位一體”三方面的具體問題(圖1):一是關于價值創造過程中“人”的問題,人往哪里去?其關鍵是從業創業問題,如何維持生計或增加收入?二是關于“地”的問題,地往哪里轉?其關鍵是土地資源配置及其效率問題,如何提高土地資源配置效率?三是關于“業”的問題,產業如何轉型?其關鍵是業態再造問題,如何激勵多元主體參與的積極性從而共同供給生態產品?
對這三方面的問題要進行系統思考,要用聯系的發展的眼光從整體上把握人地業三者之間相互依存的“三位一體”關系。生態振興戰略要遵守村落生態共生規律,要進行生活、生態和生產“三生融合”的聚落式業態打造(中心問題)。在生態優勢轉化為經濟優勢的價值創造過程中,必須面對的兩個基本問題是“人往哪里去”和“地往哪里轉”,這是兩個基本支撐點。從村落生態共生系統看,“人—地—業”的“三位一體”關系,實際上就是“一個中心、兩個基本支撐點”的協調發展關系,當“天時、地利、人和”的社會—生態環境形成的時候,人地業系統就會走上耦合協調發展之路,就會形成價值共創的良好發展格局,最終形成價值網絡及其價值涌現的生態振興新局面。
從系統關系看,人地業協調發展包括三方面的路徑,即地與業的耦合協調發展路徑、人與地的耦合協調發展路徑、人與業的耦合協調發展路徑。
1. 地與業的耦合協調發展路徑,是順應“天時”、實施生態振興戰略、實現價值涌現的可持續發展路徑
“地”除了耕地和林地,還包括生態空間里的其他自然資源如“綠水青山”和“藍天白云”。一般而言,在經濟發展的初期通常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以追求經濟效率為首要目標,容易忽視環境保護和生態文明建設,導致環境污染甚至社會群體性事件,鄉村環境和村民為經濟發展付出了不可逆的代價。當發展接近環境庫茲涅茨曲線的“拐點”以后,進入產業發展周期的調整期,通常會在發展經濟的同時形成生態價值共識和制定實施環境保護政策,生態文明得以進入多源流理論視域中的政策議程。盡管會經歷所謂“轉型的陣痛”,但這恰恰就是產業升級轉型(有的還可以轉業)的戰略窗口機會,謂之“天時”。需要搶抓機遇,進行組織生態學意義上的業態再造和產業生態圈營造。對于產業轉型和業態再造的問題,關鍵是生態資源有效配置和生態資產有效重組,可以通過“資源變資產、資產變資本、資本變股本”的價值變現路徑,實現地與業的耦合協調發展,這樣既能實現土地資源的價值提升,又能實現業態再造,形成價值網絡,最終形成價值涌現的良好局面。
2.人與地的耦合協調發展路徑,是謀求“地利”、實施生態振興戰略、實現土地資源價值提升的高質量發展路徑
要順應“天時”,順勢而為,促進人地協調發展,進行業態打造,其關鍵是要解決“地往哪里轉”的問題。這里,“轉”包括兩層含義:第一層含義是土地集中流轉,對應于“農戶的土地轉給誰”的主體性問題,“化零為整”而進行統一的集中經營管理,實現適度規模效應;第二層含義是土地用途轉換,對應于“土地如何利用”的運營管理問題,發掘土地多種功能,實現土地升值增值。與此相應,“地利”也有兩層含義,表層指向是“土地處于什么樣的有利地位”,具體是指地理區位和生態位處于有價值的戰略地位;更深層的指向是“土地如何利用和經營管理更加有利”,意思是土地應該轉換到可以實現可持續高質量發展的用途上,這樣對經濟發展和生態保護就更有利,這樣的“地利”才是謀求生態振興戰略實現人與地協調的可持續發展路徑。實際上,人與地的協調發展過程本身就包含價值創造的動態發展過程。一方面,人通過政策學習和自我調適來激活土地資源的經濟屬性,實現經濟價值;另一方面,人地協調發展可以避免對土地資源的過度開發(耗竭)或者干脆不開發(撂荒),在有效支撐當地經濟發展的同時,為村民提供生計保障,實現生態價值和社會價值。
3.人與業的耦合協調發展路徑,是倡導“人和”、實施生態振興戰略轉型、進行價值再造的內生性發展路徑
在謀求生態振興發展的初期,最為關注的是農民生計問題和增收問題,要作出“不離土不離鄉”“離土不離鄉”“離土且離鄉”的去向選擇。在發展進入轉型期以后,在面臨著“人往哪里去”問題的同時,實際上還面臨著人的實踐理性轉變和內在價值轉向的問題,這是隱藏在村民內心深處的心智資源。從社會認知圖式看,通常需要村民進行面向實踐的制度學習,并且通過長期動態縱貫博弈,才能消解以個人為中心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價值認識,形成人與自然共生的價值主張和人與人互惠的價值共識?;诨セ莨采膬r值共識,才是真正遵循農民意愿和真切心愿,此乃真正的“人和”,村落就能釋放出可持續發展的內生性動力,推進發展邏輯重構和價值再造,最終實現人與業的協調發展。這樣既可以滿足鄉村人口就地從業創業的需求,又可以通過鄉賢和能人示范帶動發展,也可以吸引更多村民返鄉創業,激發鄉村活力,這是可持續的人與業協調發展的價值再造之道。
(二)人地業協調發展的多元制度邏輯
從價值共創的路徑看,只要核心要素人地業系統協調發展,自然而然就會穩步實現價值創造,因為人地業系統協調發展過程本身就內含了價值創造過程。人地業之間的關系是復雜多元的,其系統協調發展的制度邏輯也是復雜多元的。
人地業協調發展的多元制度邏輯,是基于村社理性的社會邏輯、基于生態理性的生態邏輯和基于經濟理性的資本邏輯相協調的多元制度邏輯(圖2)。其中,村社理性是內生于村落內部的價值理性,是以家戶傳統為根本基礎、以差序格局為基本秩序、以鄉土倫理為基本規范、以熟人關系為基本特征的群體理性,基于村社理性的社會邏輯就是村落社會邏輯,能夠規范主體行為和社會秩序,起到降低交易成本、促進互惠互助、動員社會資源、維護社會穩定等作用。在村社理性主導的時候,倡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理性及其生態邏輯“就像空氣一樣”自然存在,而且,即使有金錢與資本介入(哪怕是從村外而來的招商引資資本),村落也更像如魚得水,社會邏輯、生態邏輯和資本邏輯相得益彰。隨著社會發展進步,鄉村從自給自足狀態逐步走向面向商品經濟和市場經濟的復雜開放狀態,基于理性計算的經濟理性日益顯現,村民也樂意把經濟計算和投入產出效率計算作為不可或缺的常見活動,這對于突破傳統社會而言是一個解放性因素,好比“親兄弟明算賬”更有利于大家庭的共同發展,促進了社會總體福利最大化。這時,資本就像催化劑一樣,從整體上激活了村落共同體,鄉村社會釋放出經濟社會發展的內生活力,人地業系統價值源源不斷地涌現出來。
村落生態共生系統是復雜的,人地業協調發展的戰略路徑是多元的,其制度邏輯是復雜的,不僅反映在數量上,也反映在時間上。
首先,從數量上看,人地業系統是復雜的,協調發展路徑是多元的,其制度邏輯也是復雜多元的。提及制度邏輯,自然而然地容易想到基于經濟理性的市場邏輯、基于社會理性的社會邏輯和基于生態理性的生態邏輯等典型類型。除了類型學意義的制度邏輯分類以外,根據制度與主體行為的作用與反作用關系,制度邏輯其實還包括一體兩面的雙重邏輯,即“組織制度塑造主體行為”的“制度—行為”邏輯(主體適應性邏輯)和“主體完善制度甚至創新制度”的“行為—制度”邏輯(制度適應性邏輯)?!爸贫取袨椤边壿嫷淖饔脵C理是幫助行為主體根據特定的制度環境把戰略目標和關鍵資源聚焦于特定問題和相應的解決方法,做出合乎制度情景的響應策略和適應性行為,實際上此邏輯是行為主體對制度的適應性邏輯,本質上是主體適應性。而“行為—制度”邏輯的作用機理是幫助主體根據特定的社會情景盡力突破“嵌入性能動悖論”,把注意力聚焦于特定制度問題和相應的制度完善、制度變革和制度創業,做出合乎社會情景的能動策略和制度創新行為(甚至是打破既定規則而重建規矩的顛覆性制度創新),根據自身的制度需求促進制度有效供給和深化改革,實際上此邏輯是制度對經濟社會發展的適應性邏輯,本質上是制度適應性。也就是說,除了市場邏輯、社會邏輯和生態邏輯等典型類別以外,制度邏輯還包括一體兩面的雙重邏輯(主體適應性邏輯和制度適應性邏輯)。
其次,從時間看,人地業系統協調發展的制度邏輯是動態轉化的。在“人—地—業”價值共創過程中,三者均有著各自主導性的制度邏輯(并非絕對排斥其他制度邏輯),隨著生態振興的深入推進和階段性發展,主導性邏輯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會發生階段性轉化。在起初階段,主要遵循“制度—行為”邏輯,制度具有激勵兼容性,主體要適應制度要求,積極響應制度,遵循村落生態共生規律,促進人地業系統協調發展,實現相對滿意的主體適應性效率。但是,生態振興發展到一定階段以后,就進入環境庫茲涅茨曲線的“拐點”,當初符合綠色發展情景并且具有適應性的制度不再滿足新階段的制度需要,不再適應新階段人地業協調發展的制度邏輯,制度矛盾日漸浮現并顯性化,直至出現不同程度多層面的制度沖突,不僅損害了和諧共生的生態環境、損失了產業經濟效率,也有可能減損總體社會福利,從而出現不愿意面對但是不得不面對的制度不靈問題。對此,相關行為主體就要與時俱進進行制度邏輯轉換,由“制度—行為”邏輯(行為適應性邏輯)轉向“行為—制度”邏輯(制度適應性邏輯),對制度必須做出適應性調整,保留一些好的制度(如家戶制度),廢除一些不合時宜的規章制度,制定并實施一些新的政策制度,甚至要全面深化改革,方能有效進行制度邏輯重構,從而實現真正有效的制度供給,實現相對滿意的制度適應性效率。這樣,類似于矛盾的辯證發展規律,人地業系統協調發展又穩步回歸“制度—行為”邏輯,直到新的制度沖突顯現,又逐步走上“行為—制度”邏輯??梢?,“制度—行為”邏輯和“行為—制度”邏輯是雙向轉化的,目的是尋求價值再造和相應的制度創新,在人地業價值共創實現系統協調發展的制度適應性效率以后,再度回到“制度—行為”邏輯尋求新一輪的主體適應性效率,完成主導邏輯的更替。通常情況下,多元制度邏輯之間由于競爭與沖突而產生制度復雜性的情形是暫時的,新的主導邏輯替代舊邏輯后會重新回歸到新的價值共創狀態。
四、價值再造:人地業系統失調的
制度邏輯沖突與邏輯重構
在鄉村生態振興戰略起步階段,促進價值共創共享的積極因素可能會變成后續階段的消極因素,引起制度邏輯沖突,就違背了村落生態共生規律,阻礙了人地業協調發展,就會出現人地業系統失調(主要表現為村落價值失范、主體失職、功能失調和社會失序),價值共創就難以為繼,價值共毀就可能大肆登場。其實,鄉村生態戰略轉型的過程就是價值再造的過程,本質上是制度邏輯更替的過程;生態戰略轉型問題的根源是制度邏輯沖突。為此,為了防范人地業系統失調和價值共毀,并實現從價值創造到價值再造,當務之急是消解制度邏輯沖突和進行邏輯重構。
(一)制度邏輯沖突
鄉村生態戰略轉型的本質是追求價值再造而展開的制度邏輯更替,但是戰略轉型往往不會一蹴而就,常常面臨著制度邏輯沖突。從戰略生命周期看,當生態振興戰略進展到一定階段之后,人地業系統在完成階段性的價值創造以后,往往就會迎來系統整體性調整的戰略機遇期和政策調整窗口期,這正是基于價值再造和業態重構的戰略窗口期。本來期望在戰略調整階段進行邏輯重構,從根本上謀求價值再造,因勢利導完成主導型制度邏輯的順勢更替,但常常事與愿違,制度邏輯更替的常見情況不是在“天時、地利、人和”的社會情景中“歌舞升平”,常常并不通暢甚至一波三折,從本質看這正是生態振興戰略轉型的制度邏輯沖突,內在于從價值創造到價值再造的戰略轉型過程之中。
所謂“制度邏輯沖突”,是生態理性、村社理性和經濟理性不協調而導致的生態邏輯、社會邏輯和資本邏輯之間的沖突。生態戰略轉型的本質是要促進從資本主導邏輯走向生態主導邏輯的制度邏輯,但是并不容易。起初積極支持資源開發遵守村落生態共生規律的資本因素經常成為發展中后期的障礙因素,因為常常會有特殊利益集團獨享生態價值,排斥(甚至打壓)其他利益相關者(特別是農戶)共享生態價值,從而影響環境保護政策的正常運行。特殊利益集團的不當干擾甚至違法違規行為,違背了村落價值共生的基本規律和價值共享的基本原則,不符合“生態共生—價值共創—價值共享”的基本邏輯,特殊利益集團竭力推崇的資本邏輯壓制了生態邏輯,阻礙了制度邏輯正常更替。制度邏輯沖突的后果可謂“傷筋動骨”,不僅損失了總體經濟效率,也損失了制度適應性效率,更揪心的是人地業系統失調和生態失范,從整體上阻礙了村落生態系統核心要素人地業價值再造,從而破壞了村落生態共生規律和村落社會秩序,從價值共創走向了價值共毀,產生更為尖銳的生態保護與經濟發展之間的矛盾。隨著現代性資本不斷滲入鄉村場域,特別是“資本下鄉”的沖擊與日俱增,人地業系統發展的多元制度邏輯沖突日益突出。
究其原因,人地業系統中關鍵的資本邏輯、社會邏輯和生態邏輯并非必然矛盾,資本本來也是生態價值共創的積極要素。村落共生生態系統是一個復雜的開放系統,人地業整體協調發展受到資源稟賦、資本投入、基礎設施條件、激勵約束政策、經濟發展水平、組織動員能力和社會文化等多重因素的復雜影響。顯然,資本也是諸多因素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經濟理性和資本邏輯訴求本無可厚非,適度水平的沖突也是正常的社會現象,不能盲目詰難資本,也不能一味排斥資本,更不能針對性地污名化資本,要客觀中肯地看待資本。從國民經濟發展的自然體系看,資本是與土地資源、人力資源等一樣不可或缺的積極要素,基于經濟理性而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市場機制也曾締造了精彩華章(如絲綢之路),公司也曾是人類文明的重大發明創新,貨幣、價格、企業家和職業經理人等都是商業文明的“標配”,共同促成資本邏輯落地,并共同促進綠色革命和生態文明的發展。
既然多元制度邏輯并非必然沖突,那么沖突的根本原因究竟是什么?肇始于經濟理性的濫用,體現在資本邏輯對社會邏輯和生態邏輯的排斥和壓制。從理性精神的分野看,村社理性和生態理性屬于價值理性,經濟理性屬于工具理性。價值理性是因為對主體進行意義給賦而成為內生性動力源泉,是內在的精神;工具理性是因為對主體進行功能輔助而成為外部性助力支撐,是外化的工具技能。一旦出現經濟理性的濫用,就會出現工具理性的錯位和價值理性的失落,導致本末倒置和價值失范,加劇多元制度邏輯沖突,激發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之間的矛盾,破壞村落生態共生秩序。這里的制度邏輯沖突主要是在“制度—行為”邏輯中處于主導地位的資本邏輯大肆擴張(甚至失控),造成經濟理性壓制村社理性和生態理性,導致生態系統失調和社會行為失范。所謂“資本下鄉”就是資本來到鄉村,使得村民的勞動日益資本化,村莊的土地日益資本化,村落的生態產品日益資本化,久而久之,村社理性、生態理性和經濟理性就會脫耦,資本就會與村落社會脫嵌,并且失控,演變為“資本亂象”。一旦失控的資本亂象演變成揪心的價值共毀現象,多元制度邏輯沖突就會愈演愈烈。顯然,制度邏輯沖突的根源是村落社會層面的文化、信念和規則等價值失范,導致主體認知失調、資源開發保護行為失職和村落社會失序。
(二)制度邏輯重構
要從根本上消解制度邏輯沖突,就要從本質上進行制度邏輯重構。面對鄉村生態振興的“安娜·卡列尼娜效應”,推動“從價值創造到價值再造”的多元制度邏輯更替,就要從根源上下功夫,從經濟理性的濫用導致的價值失范著手,這樣才能從根本上防止生態系統失調和價值共毀,并進行基于價值重構的邏輯重構,形成鄉村振興戰略新階段的“新共識—新邏輯”。
多元制度邏輯重構的基本思路是制度學習和制度創業。制度學習的目的是進行價值重構,不是簡單借鑒“他山之石”,重點是要通過制度學習改變內在的心智模式,形成生態邏輯主導的價值共識;制度創業的目的是制度邏輯重構,不是簡要復制“成功樣板”,重點是要促進從資本主導邏輯走向生態主導邏輯,這是制度適應性的轉型之道,也是生態振興戰略可持續發展的根本之道。
一是通過制度學習,進行內在的價值重構。在生態振興戰略轉型階段,面對“安娜·卡列尼娜效應”,一些村落無所適從,一時難以適應。適應能力是指面對社會—生態環境的不確定性時,改進現行制度和創新制度的應變能力。要提高適應能力,首先就要進行制度學習(institutional learning),這里所需的制度學習是要通過試點探索、經驗提煉、教訓總結、錯誤反省和同類村落參考等社會學習方式,期望對問題界定、價值主張、技術手段和變革意愿等方面帶來根本性的價值轉向和發展范式轉變。在轉變過程中,制度矩陣中最重要的因素是價值認知,而價值認知須由實踐學習而產生,并對不同發展階段的諸多經驗進行過濾、吸收和同化??梢姡贫冗壿媰仍谟谛叛鲶w系和價值認知,以價值重構導向的制度學習要從社會認知科學的“制度—認知”分析思路出發展開分析。從社會認知圖式看,制度學習是一種社會實踐性學習,是主體對制度實踐的感性認識逐步上升為理性認識,是對心智模式進行刻骨銘心的持續修正的自我主動學習過程,這不僅是通過“摸著石頭過河”實踐探索、自我反思、同類參考借鑒等學習方式,從而獲得多主體參與、多目標兼容、多要素整合和多業態融合的系統協調技巧和操作方案的動態能力提升過程,也是促進生態意識、生態文化、社會規范、信念體系和村落傳統等價值認知的轉變過程,還是改進既有制度和生成新規則的制度創新過程,直至形成生態邏輯主導的新共識,進而形成多元主體相互認同和集體達成“生態優先”的共享心智模式,形成凸顯生態理性的價值認知和生態價值共創行為的真切意愿,階段性的價值重構得以告一段落,以價值重構為導向的制度學習才得以階段性完成。
二是通過制度創業,有序展開謀求價值再造的制度重構。村落社會的制度邏輯是深深印在村民腦海中的理性預設和生態價值觀,不僅是對短期內相對固定的共享價值的內在框定,也是對村落多元主體尋求行為合法性和有效性而采用的基本策略和主要手段的外在框定。由于組織惰性、制度慣性和社會穩定性等因素的影響,要謀求價值再造的制度邏輯重構往往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在原定的制度框架下小修小補,更不是顧此失彼的“頭疼醫頭、腳疼醫腳”,而是要進行整體主義方法論的制度創業。只有如此,方能化解制度邏輯沖突,從而有效避免人地業系統失調和價值共毀,促進“從資本邏輯主導到生態邏輯主導”的制度邏輯正常更替。
何為制度創業?制度創業是指組織或者個人認識到改變現行制度或者創造新制度所蘊含的潛在利益,通過建立并推廣獲得認同所需的規則、價值觀、信念和行為模式,從中創造、開發和利用盈利機會。這是“行為—制度”邏輯,強調主體的能動性,突出的是當以資本邏輯主導的既有制度不利于生態振興戰略轉型的價值共創而面臨價值共毀的現實壓力時,本來就已受到多重制度約束導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主體要突破“嵌入能動性悖論”,盡可能擺脫不適應新形勢下價值再造的制度束縛,發揮主觀能動性,積極應變,力求馭變局開新局。
如何進行制度創業?一般而言,如果制度創業者本身就是管制者,他們通常采取的是“自上而下”的方式;如果制度創業者是被管制者,他們通常采取的是“自下而上”的方式。就謀求村落生態價值再造的制度創業而言,考慮到社會—生態系統的制度邏輯復雜性和村落場域“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地方性知識,我們更期望的是類似于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小崗模式”那樣,由農戶自下而上共同破舊立新的制度創業方式。制度創業的根本意圖是促進“從資本邏輯主導到生態邏輯主導”的制度邏輯更替,提升制度適應性效率。其根本路徑是要在制度學習的基礎上,基于共享心智模式和生態優先的價值認知,采取適應性的制度創業策略,形成生態理性主導的制度邏輯。
為促進制度邏輯重構,應該采取什么制度創業策略?一旦通過制度學習已經形成了價值優先的邏輯共識,制度邏輯更替的焦點就在于“采取什么制度創業策略使生態邏輯主導的多元制度落地生根并擴散開來”。制度創業行為主體(如鄉村精英、鄉賢、能人和致富帶頭人等)的重構能力就成為制度創業行動的關鍵因素,包括資源獲取、政治技能、組織動員和社會溝通等動態能力。從制度適應性看,以價值重構為導向的村落生態制度創業實際上是不同利益相關者參加的集體行動,通常不適合采取自上而下的威權主義策略,也不能簡單復制其他同類村落“示范樣板”而進行同質性模仿,適應性的可行策略有兩種:第一,與緊密型利益相關者(關鍵盟友)締結聯盟,形成關系契約,患難與共,更能重新走上生態和諧共生的發展道路。第二,由生態價值共識而橋接慣例,求同存異,從村民和同鄉容易接受的價值接觸點(關鍵焦點)和共生界面入手,更能促成新制度落地與由點到面的擴散。按照“抓住關鍵少數”的制度創業起步思路,以焦點事件(關鍵盟友和關鍵焦點)為重點,逐步形成從價值提升、價值共創走向價值再造直至價值涌現的人地業系統服務價值網絡,并形成制度化活動即制度邏輯的維護、改進和調適。在生態價值再造和自組織價值涌現的制度適應性效率達成的過程中,就內生性形成了生態優先的制度適應性邏輯。于是,鄉村生態振興得以走上從價值創造到價值再造直至價值涌現的可持續發展道路。這樣,人地業系統協調發展成為價值涌現的能自我調適的復雜適應系統,生態邏輯主導的多元制度邏輯重構才得以階段性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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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ral ecological Symbiosis and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Mankind, Land and Industry
Tang Maolin1, Li Xiaohong1, Xie Hualin2
(1.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Jiangxi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2.Institute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Jiangx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Nanchang Jiangxi 330013)
Abstract: The value realization problem faced by the rural ecologic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is the core element of the ecosystem, that is, the problem of the co-creation of human, land and industry values. In essence, it is the conflict of system logic in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the ecosystem. Strategic transformation makes the problem of value realization more complicated. The process of transformation of ecologic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contains the process of value reconstruction, which is essentially the process of institutional logic reconstruction. According to the idea of “value consensus -- value creation -- value reconstruction”, the strategy of rural ecological revitalization is as follows: village is not only a community of life, ecology and production, but also a complex adaptive system of harmonious coexistence between man and nature. When the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enters the transformation period, it is necessary to seize the opportunity of the strategic window and fundamentally resolve the institutional logic conflicts that do not conform to the law of village ecological symbiosis and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human, land and industry on the premise of preventing the maladjustment of the human, land and industry system and the co-destruction of values of the core elements of village ecosystem. At the same time, institutional logic should be reconstructed from capital-dominated logic to eco-dominated logic through institutional learning and institutional entrepreneurship, so as to embark on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path of ecological symbiosis of villages and coordinated co-creation of human-land-industry values.
Key words: Ecological Revitalization; Institution Logic; Ecological Value; Value Sharing; Value Restructuring
(收稿日期:2022-01-10 ? 責任編輯:張 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