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農居建筑的本土基因與文化傳承性思考

譚亞利 北京服裝學院藝術設計學院碩士在讀

李瑞君 北京服裝學院藝術設計學院教授

在中國現代化的進程中，鄉村建設的速度不斷加快，在建設的同時，鄉土建筑及鄉村風貌在一定程度上被破壞，帶來一定的問題。隨著人們對傳統鄉土文化價值認識的深化，傳統村落破壞和消逝的速度有所減緩，但并未停止。傳統村落和民居作為鄉土文明的主要載體，應當予以重點保護。在傳統村落保護和新農居建設的過程中，應充分發揮村民的主導地位，了解村民需求，尊重村民享受現代文明成果的權利，使村民在鄉土建筑及鄉村風貌保護與發展中受益。

1 新農居的發展現狀

1.1 注重形式上的建設，農居被“表面化包裝

在鄉村振興和城鄉一體化的背景下，鄉村建筑的設計與建設過程中存在諸多問題。第一，新農居建設盲目學習西方，出現各種小洋樓和參差不齊的建筑與鄉村風貌，喪失了地域特征。第二，無序、無標準的建設和發展，使農居風貌千篇一律，平庸乏味，形成鄉土建筑景觀單一化的現象，破壞了原有鄉村風貌的和諧，造成鄉土文化價值的流失。第三，傳統鄉土建筑已漸漸不能滿足人們現代生活習慣與居住需求，存在建筑空間單一、功能缺失以及內部環境老化等問題，傳統鄉土建筑的更新與保護面臨著巨大的壓力[1]。

1.2 缺乏文化認同感，農居被“同質化”覆蓋

鄉村振興戰略工作開展以來，越來越多的鄉村加入了建設隊伍，全國各地出現了農居建設同一化和類似化的問題。農居建設沒有立足于自身的發展特色，而是生搬硬套，一味追逐城市發展的腳步，忽略農居發展應有的鄉土地域特點，使鄉土建筑受到嚴重沖擊，如杭州市建德市蓮花鎮戴家民居、金華市浦江縣古塘村民居以及北京門頭溝江水河村民居。農居的建設者在進行鄉村建設實踐和理論探索時，對區域的鄉風習俗和歷史文化內涵挖掘得不夠深入，缺少對當地生活環境以及村民切實需求的重視，導致實際設計的作品缺乏地域性思考，與現實生活脫離，很難反映出當地鄉土建筑的特色。此外，村民的參與感低，生活在鄉村的原住民面臨人口老齡化的加劇，加上外出務工青年較多，聚落缺少活力，在村落建設時未能切實了解當代青年村民的需求[2]。千百年來，世代傳承的風土民俗凝聚了村民對鄉村土地的文化認同感和歸屬感，在缺乏文化內涵的農居建設進程中，鄉土文化被默默地擠壓，地域文化的認同感正在逐漸消失。

1.3 生態破壞性發展，農居被“均質化”壓縮

在美麗鄉村建設過程中，經常忽視生態建設的問題。隨著現代化的推進，鄉村固有的生態環境被人為破壞，農耕時期人與自然的良性生態系統演變成惡性循環。如今，在農居建設過程中出現拆西墻補東墻的現象，導致鄉村生態要素和自然屬性的缺失或破壞、鄉村資源和優勢的浪費等，最終造成鄉土稀缺生態資源流失。

2 本土基因設計語言的提取

在鄉土建筑中，自然條件、人文因素、社會環境以及經濟發展等共同作用下，村落布局與選址、建筑式樣、空間組合形式成為鄉土文化的載體，并反映出地域文化對農居設計的影響[3]。美國建筑家克里斯托夫·亞歷山大的建筑模式語言理論同樣適用于鄉土聚落，該理論使用模式語言建立起建筑中行為模式和建筑模式之間的對應關系。它可以指導人們提取鄉土建筑設計語言的相關模式，然后對這些模式進行現代轉換，啟示本土農居建筑創作，并對傳統建筑再創造過程進行探索與總結。

2.1 鄉土生態模式

傳統鄉土建筑風貌與形式的構成受地域環境影響最大。自然環境和生態資源，如氣候、水文、地形地貌以及區域資源等決定了建筑聚落的位置、大小和形態，蘊含著豐富的社會、歷史及文化價值。鄉土建筑作為樸素的生態建筑，是千百年來古人與自然協調的智慧結晶。

首先，要尊重自然和諧的人居環境，始終強調鄉土建筑與自然環境的結合，保護傳統村落特有的生態建筑要素。基于類型學方法，對農村傳統建筑空間格局進行原型解析，提取建筑空間構成要素及其生態特性，如依山而建的院落組團、街巷空間的單體院落、調解微環境的天井以及鄉村獨特的堂屋空間，進而構筑基本的模式單元[4]。通過對傳統建筑空間的延續與重組形成鄉土生態模式，使農居建筑可持續發展。

其次，將鄉土建筑材料和現代新技術進行深度挖掘與利用，由此所形成的生態節能空間具有適應地域氣候、尊重民俗習慣、運用當地材料以及預算低廉等特點。

最后，注重人與鄉土建筑構成要素之間的關系，建立以人為本的人居環境，重視對鄉村生態環境的總體設計，強調對村落的統一規劃和合理布局。鄉村人居環境是平衡了自然人文和藝術設計的產物，集感官、感受和藝術于一體，體現了針對鄉村傳統文化和人文精神的傳承與發展，做到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共同生存。

2.2 鄉村文化價值

中國是一個植根于鄉村社會和農業文明的國家，如果不深入了解鄉村，那就不了解中國文化，發展就會沒有根基。因此鄉村新居的設計和建造以及鄉村風貌的營造要立足于鄉村文化的現實。

鄉村作為中國的精神家園，是中國文化的根，體現中國文化的精神內核。作為承載時代生活記憶的場所，歷史文化村落蘊含了獨特的生活方式、傳統民居、鄉愁情感、民俗民藝以及宗教禮儀等眾多地域性文化基因。隨著國家政策的介入和經濟發展的沖擊，落后的文化觀念不斷被拋棄與改造，但相當一部分的鄉土文化依然存在，如尊祖敬宗、輩分文化、熟人社會以及公共輿論等[5]。在社會變遷過程中非但沒有消逝，而且還在與現代文化生態互適的過程中進行著自我調整，由此凝練出的地域文化特質強化世居于此的村民以及“離土、離村”的原村民對鄉土文化的認同與歸屬感。作為承載歷史記憶的場所，只有通過血緣的親和力、對故土的眷戀、對祖先的崇拜以及共同的信仰、文化觀念、行為習慣、情感模式等，才能讓社會重新認識禮俗的意義和民族文化的力量。通過喚起人們對鄉村風貌、鄉土建筑形態要素和傳統文化的集體記憶，才能延續和發展鄉村文化內涵，才是中國鄉村新農居的文明復興之路。

3 新農居本土基因建筑模式的現代轉化

在新農居的設計、改造和創新中，鄉土建筑向現代化的轉化，實際上是受到傳統與現代的雙向作用。當現代文明進入鄉土人家時，帶來的是新的生活方式，是村民生活的不斷改善和生活品質的不斷提升，也是鄉土建筑設計的時代發展與不斷創新。

3.1 鄉土文化的轉譯

鄉村風貌和鄉土建筑是融入了歷史積淀、風俗文化、宗教信仰以及社會結構等非物質文化而構成的物化景觀，由自然環境、聚落肌理、建筑風貌、空間形態等形成獨具一方特色的農居風格和建筑文化。因此在新農居建筑設計時要傳承當地傳統文化，保護傳統村落中具有歷史文化價值的鄉土建筑和歷史場所，同時把傳統建筑文化融入到現代建筑設計里，立足于當地的文化建筑基因圖譜和元素進行鄉土建筑延續的保護機制[6]。

東梓關村傳統農居建筑年久失修，功能缺失，生活環境惡劣，在改造時保留了歷史傳統村落與建筑的整體風貌，并結合當代村民生活的客觀訴求和審美，不斷更新迭代，賦予村落時代的面貌。建立新杭派農居的“中國根性文化”，傳承鄉村文化，把建筑作為宗族文化、中醫文化、農耕文化等的文化載體，重新拾起人們對鄉愁、親情、歸屬感以及精神場所的情感聯系。傳統建筑文化在現代建筑中體現出來，當代農居與文化整體融合在一起，在恢復鄉村民俗生活的同時，探索適用于當代鄉村地域環境和文化的現代建筑設計。

3.2 重建核心空間的內生動力

隨著時代的發展，鄉村的生產方式和生活環境在發生變化的同時，建筑形式與功能也在變革。因此在農居現代化的建筑設計中，需要更新傳統民居遺存下來的不合理建筑結構與空間形式，探討核心實質的空間與社會行為的互動關系，從而合理規劃建筑的功能。村民生活的軌跡具有交互的特性，場所行為是多元、復雜的，公共空間和單體宅院空間的功能作為行為發生的載體，要滿足現代居民對空間使用的多元化需求。

公共空間作為村莊的中心，是方便居民聚集和鄰里相互交往的主要場所，應該有明確的功能作為主導，以村民和鄰里關系的行為活動軌跡為基礎，從而形成一個融生產勞動空間、文化教育空間以及社會交往空間為一體的多元化空間。公共空間作為勞作和社交的場所，是村落文化以及精神載體的核心空間，有傳達鄉土文化、精神、娛樂信息以及延續傳統村落歷史文脈的作用。

東梓關村村民活動中心位于新老村落的交界處，整體建筑分為兩層，一層對外開放（圖1），二層連通部分空間（圖2），是村莊重要的活動場所，具備村民自發活動和紅白宴會的雙重屬性。開放的空間特質滿足不同時態下的功能需求，構成村落多元生活化的場景，是建筑空間形態下的微型小世界。

圖1 東梓關村村民活動中心一層平面圖

圖2 東梓關村村民活動中心二層平面圖

宅院空間是村民日常交往、待客、起居、就寢、家務勞動、物品存放、餐食炊事以及盥洗的活動空間。建筑的形式在平面布局設計中應該充分考慮以家庭為單位的務農、生活、學習、工作的需要，注重生產跟生活空間的結合，使空間更加有序、便捷地發揮作用。在流線上注意動靜分區，考慮每個家庭成員的生活需求，特別是老人和小孩。東梓關村的院落組團通過3 個空間進行連接，細分為前院、內院以及后院空間（圖3）。前院空間多為半公共半私密空間形式，供鄰里交流、農作物與日常衣物晾曬、電瓶車停放等。內院主要以堂屋待客、餐廳、臥房等功能空間圍合，空間邊界明晰，領域感強烈，具有很強的私密性。后院作為后勤生活空間，以廚房、盥洗和雜物間為主。通過院、堂、屋等建筑空間進行了轉換再創造，使建筑內部居住環境和使用功能有了顯著提升。

圖3 東梓關村院落組團1 平面圖

因此，公共空間和宅院空間作為村落的核心空間，不但要滿足村民的具體需求，而且承載著當代鄉村生活的多樣性、豐富性以及細微性。在現代生活化的語境下，村落的核心空間體現了村落的內在機制，煥發了村莊的活力，是對現代性適應的具體表現。

3.3 鄉土材料與建構工藝的再造

鄉土材料作為傳統建筑的重要組成要素，同時也是場所精神中歸屬感與認同感的主要來源，對延續傳統文脈具有重要作用。在“新鄉土”和“新農居”的提倡下，因地制宜地運用傳統鄉土材料與工藝，與新材料、新技術結合，營造滿足現代生活功能和生產功能的新鄉土建筑。融合傳統文化與當代文化，融合傳統技術與當代技術，形成一種基于傳統、立足當代，且具有時代性和可持續發展的人居環境建構方法。正如建筑師王澍先生所說，中國真正的傳統工藝正是掌握在農民工和建造技藝超群的匠師手里。保護和傳承傳統的鄉土營造技術和文化，符合地域性的審美習慣，可以提升村民認同感，維系村民的歷史鄉情，增強農村的獨特性與鄉土氣息。

4 結語

新農居不是統一的標準，也沒有特定固有的風格，應具有地域性和時代性兩方面的特征。一方面，注重本地文化內涵延續，在建筑語言、空間、材料上強調本土性的返璞歸真；另一方面，應積極合理地融合現代技術和文明，通過現代生活理念與新技術改善村民生產和居住環境。面對鄉村農居建設的諸多挑戰，要強調以鄉土文化為依托，以生態資源為基礎，綜合地域多項要素，尊重自然人居環境，延續傳統鄉土文化，協調鄉村建筑風貌，完善農居建筑空間，激活村落內生動力，構建具有本土性傳承和現代性適應的新農居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