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良燦,李凈凈
(西北農林科技大學 人文社會發展學院,陜西 楊凌 712100)
社區組織體系是實現鄉村有效治理和提升鄉村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實踐主體[1],是鄉村振興的主要內容和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戰略在地化實踐的組織載體。如何在鄉村社會老齡化嚴峻、集體經濟薄弱、鄉村人口流動超常規化、村民社會生活個體化背景下建設強有力的新型社區組織體系,這是當前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戰略在地化實踐中需要解決的重大現實問題。近年來,國家每年發布的中央一號文件、《鄉村振興戰略實施規劃(2018-2022》《中華人民共和國鄉村振興戰略促進法》《中國共產黨農村工作組織條例》等制度文件明確指出,要健全以基層黨組織為領導、村民自治組織和村務監督組織為基礎、農民合作組織和集體經濟組織為紐帶、其他經濟組織為補充的新型鄉村社區組織體系。這些制度政策表述充分表明了鄉村組織振興對于全面實現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意義,并在一定程度上為鄉村治理共同體建設與村落社會的全面復興指明了方向。然而,處于實踐場域中的農村社區組織體系、實踐形態和聯結整合機制遠比國家制度政策表述的復雜,這要求我們從鄉村社會的實踐場域中去尋求鄉村組織建設之道。
從某種程度上說,組織是指為了特定目標而組織起來的社會群體,一般可分為正式組織和非正式組織兩種類型。組織體系是指一系列組織單元因共同的利益而聯結在一起而形成的正式結構形態,其組織效能的發揮主要依賴于各組織單元之間的利益聯結機制[2]。這樣,探討組織結構形態與聯結機制是組織社會學關注的主要議題。當前,農村社區組織體系出現了組織結構“碎片化”、組織內部關系“紊亂化”以及組織功能“梗阻化”等問題[3]。在全面實施鄉村振興背景下,面對當前鄉村社會的組織建設困境,需要探尋組織間的利益聯結與整合機制,進而建構新型鄉村社區組織體系,實現鄉村組織振興。
具體而言,要實現組織振興,需要構建以村黨組織為核心、村社自治組織和集體經濟組織為兩翼,以各種內生性組織網絡為基礎、以基層政權為依托的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在這種組織體系中,基層政權組織、村黨組織、村社自治組織和新型集體經濟組織是農村社區較為正式化、規范化和常態化的組織形態,是鄉村振興在地化實踐與鄉村治理的主要行動主體。內生性組織是源于村落社區內部的非正式社會關系網絡,是鄉村組織體系運行的社會基礎。這種新型社區組織體系的構建,關鍵要厘清基層政權組織與農村社區組織之間的權責分工與組織協調關系,需要在組織間建立相應的利益聯結與整合機制。
筆者將以山東煙臺社區組織建設的地方化經驗為基礎,就當前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建設問題展開討論。文中涉及的相關實證資料源于作者一行于2021年7月深入煙臺市牟平區所進行的為期半月的專題調研。調研涉及范圍包括牟平區委組織部、農業農村局以及各個鄉鎮下轄的5個行政村,即大窯街道韓家疃村、高陵鎮槐樹莊村、龍泉鎮西臺村、水道鎮南臺村、觀水鎮埠西頭村。調研主要采用深度訪談和文獻研究法,筆者對煙臺市牟平區政府部門和牟平區下轄鄉鎮黨委、村黨組織、村社自治組織、村集體經濟組織的主要負責人進行了深入訪談,并對相關的政策文件、年度報告等進行了資料收集和詳細整理。
組織間的利益聯結與整合機制是組織效能發揮作用的關鍵。在鄉村建設實踐中,村黨組織居于組織運行的核心。組織之間的資源整合、協調互動與治理效能發揮,都離不開村黨組織的引領作用。基層政權組織是國家連接社會、聯系群眾的重要節點,在鄉村組織運行體系中發揮著上傳下達、上下結合的作用。村級集體經濟組織通過發展壯大新型集體經濟,為鄉村組織運行和農村社區公共服務建設提供重要的社會經濟基礎。構建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需要在村級組織與基層政權之間、在村級組織內部建立相應的關系協調整合機制與利益聯結機制,進而實現自上而下的組織聯動與自下而上的組織互動。
首先,村黨組織是推進新型復合式社區組織體系建設的領導核心。作為聯結國家與社會的橋梁紐帶,村黨組織向下是廣大村民利益的代表、向上則是國家公共權力的延伸。這就決定了村黨組織憑借制度性公共權威,通過制度建設和組織嵌入[4],提升其在各類鄉村組織中的領導地位和村莊集體成員中的政治權威,有效實現對農民的組織和動員。在實踐中,“一肩挑”制度的全面實施,使村黨支部書記同時兼任村民委員會主任和村集體經濟負責人。這解決了農村治理場域中“自上而下”黨委任命權與法律選舉權的二元矛盾,提升了村黨組織在鄉村組織體系中領導權的合法性。同時,上級黨委通過組織吸納,把一些具有公共精神和責任擔當的鄉村精英遴選和發展為村黨支部書記,把他們推向農村社區建設與治理的前臺,成為新時期實現鄉村全面振興的引領者。
其次,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是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為組織的運行和鄉村公共事業的建設提供重要的經濟基礎。經過新一輪土地確權和對村社集體資源、資產和資金進行核算后,農村社區普遍成立農民股份經濟合作社。這一新型集體經濟組織代表全村對集體土地和“三資”進行統一管理和經營。它通過盤活“三資”,與村民建立股權型、緊密型和勞資型的利益聯結機制[5],帶領全體村民發展壯大新型集體經濟,為鄉村組織體系的常態化運行和鄉村公共服務建設提供經濟支持。廣大農村地區全面推行“一肩挑”政策后,村黨支部書記同時兼任村民委員會主任和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理事長,村兩委成員兼任集體經濟主要理事和相關負責人。這種組織架構使村兩委成員和村集體經濟成員結成緊密的責任利益連帶共同體。村黨組織嵌入集體經濟組織不僅發揮了其整合與利用村莊資源的優勢,還降低了合作行動的交易成本,保障了集體經濟收益[6]。通過發展壯大新型集體經濟,村黨組織和村民自治組織在群眾中重新樹立了威信,村黨組織、村集體經濟組織和村社自治組織之間基于利益聯結而形成了運行高效、協調統一的組織共同體。
第三,村民自治組織作為處理鄉村治理性事務的組織載體,與鄉村集體經濟組織建設相輔相成,共同構成鄉村組織體系建設的重要部分。集體經濟的發展壯大為村民自治和村莊公共事務夯實了經濟基礎。村兩委交叉任職,合二為一,且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高度吻合,這使得村黨支部組織、村社自治組織以及集體經濟組織在思想和行動上更加統一,共同助推了新型鄉村集體經濟的發展壯大。圍繞鄉村集體經濟發展和鄉村社會建設事宜,村黨組織、村民自治組織與村集體組織三者之間將形成緊密的利益聯結關系,并進一步豐富和擴展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的內涵與外延。
第四,以鄉鎮政府為核心的農村基層政權是構建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的重要依托力量。國家各種惠農政策、產業發展項目及各種行政性事務,主要由鄉鎮政府負責貫徹落實和組織實施。要完成這些鄉村建設事務,鄉鎮政府需要協同村黨組織、村集體經濟組織和村落自治組織,形成自上而下的合作共治、利益關聯與責任共擔的組織共同體。在農村社區治理實踐中,鄉政政府通過目標責任考核、利益誘導和崗位激勵等機制同鄉村組織開展互動。鄉鎮政府和村兩委之間既包含業務指導與合作共治、利益關聯與責任共擔的關系,還包括領導與被領導的上下級關系。為完成上級下達的鄉村建設與鄉村治理任務,鄉鎮政府把目標責任下放到村兩委,簽訂目標責任書,通過目標責任清單和年終工作績效考評、下派包村干部等方式實現對村兩委的業務指導和監督。
最后,培育和發展村落內生性組織是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建設的社會基礎。社區內生性組織主要是基于村民血緣地緣、傳統禮俗、鄰里互助、自愿合作而自發形成的。它是村落共同體得以延續和發展的靈魂,是鄉村社會秩序得以運行的重要社會基礎。在鄉村治理過程中,內生性農村社區組織通過非正式的關系網絡運作,對人們的社會生活產生深刻影響。鄉村干部正是同村落社會中的文化精英、致富能手、村落權威等進行合作治理,才確保村落社會秩序和社會關系的和諧穩定。在推進新型復合式社區組織體系建設中,需要在社區正式與非正式關系組織之間建立相應的利益協調與關系整合機制,使兩者共同致力于解決鄉村居民面臨的急難愁盼問題。
實現鄉村組織振興,需要加強組織間的關系協調與利益聯結機制建設,最終建立起以村黨組織為核心、村社自治組織和集體經濟組織為兩翼,以各種內生性組織網絡為基礎、以基層政權為依托的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其中,“一核兩翼”是復合式鄉村組織體系的主軸,內生性的組織網絡是鄉村社會運行的重要基礎,基層政權組織是鄉村組織運行的依靠力量。只有建立起這樣的組織體系,才能承載鄉村振興在地化實踐的時代重任。山東省煙臺市廣大農村地區正在推進的鄉村組織建設行動,是推進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建設在地化實踐的典范。它以“黨支部領辦合作社”為平臺,通過發展壯大新型集體經濟和建立相應的利益聯結與關系協調機制,較好地將村黨組織、村民自治組織、村集體經濟組織、村落內生組織以及基層政權組織進行了有效整合,推動形成了運行高效、協調統一與上下結合的組織共同體。該共同體的形成夯實了鄉村振興的社會組織基礎。
煙臺市以農村基層政權建設為依托,在基層黨組織領導下,通過組織動員、利益整合、話語建構等形式[7],塑造出具有主體意識和共同體意識的社會群體,打造一個具有凝聚力的社會“利益共同體”[8]。一方面,鄉鎮政府通過自上而下的組織聯動,促進國家各項鄉村建設項目落地農村。另一方面,鄉鎮政府聯合村兩委組織,通過自下而上的組織動員、利益整合,向國家相關部門爭取各種項目資源。為實現組織聯動的有效性,確保鄉村建設成效,鄉鎮政府通過目標考核、績效激勵和領導包村等機制同村級組織建立上下級組織關系,彼此間形成責任利益連帶共同體。
首先,鄉鎮政府通過組織聯動,積極推進國家自上而下建設鄉村的各項政策、資金和項目,促進鄉村社會全面發展。煙臺市各鄉鎮政府聯合村黨組織、村集體經濟組織,通過政治領導和資源整合,推動成立“黨支部領辦合作社”,通過發展壯大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來助推鄉村組織建設,提升鄉村社會的組織化水平。為解決集體經濟組織發展中的日常銷售和成本運營問題,龍泉鎮在鄉鎮黨委領導下成立了鄉鎮聯合社。聯合社為各村集體經濟組織提供三資服務和電商銷售平臺,從而降低了各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生產成本,擴寬了農產品的銷售渠道。
其次,鄉鎮政府協同村黨組織和村集體經濟組織,共同發展壯大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在鄉鎮黨委和上級政府協助下,村黨組織協調動員各村落組織,整合鄉村資源,一方面積極探索集體經濟的有效實現形式,另一方面鄉鎮政府聯合村集體經濟組織和村兩委,自下而上向國家爭取各項財政補貼和項目資金支持,推動鄉村各項事業發展。例如,南臺村在村黨組織帶領下,探索出發展油桃產業和大棚草莓產業發展的路子。在鄉鎮黨委政府協助下,南臺村先后申請到中央財政專項惠農補貼100萬元、鄉村振興專項資金50萬;是煙臺市第一家申請“強村貸”的合作社,獲得政策性貸款50萬元,有效解決了合作社發展的資金周轉問題。在鄉鎮政府積極倡導和協助下,南臺村還舉辦草莓采摘節,探討鄉村旅游業發展和草莓銷售新渠道。在鄉鎮政府協助下,韓家疃村和南臺村的集體經濟組織與村兩委組織通過股份聯結、利益共擔等機制,打造“黨支部領辦合作社”發展壯大集體經濟示范村,并分別獲得煙臺市“十佳示范”合作社5萬元獎勵。
最后,鄉鎮政府通過目標考核和政治激勵,促進鄉村組織體系形成責任共擔的組織共同體。一方面,鄉鎮政府以目標考核和績效激勵的機制督促村兩委落實“黨支部領辦合作社”的建設和鄉村各項服務工作開展。面對鄉鎮黨委和上級政府的規范化管理和目標考核,南臺村王書記積極落實八小時坐班制度,盡力完成上級交辦的各項鄉村建設任務。王書記認為,能否完成這些任務,這不僅直接關系到村干部的政治覺悟高低、個人物質待遇能否兌現和工作職位晉升有無機會的問題,更關系到上級政府會不會繼續對本村進行資金資源投入與持續支持的大問題。因此,上級交辦的任務,他一定要完成好。同時,在鄉村社會中,村民基于地緣關系、血緣關系以及姻親關系形成的較為密切的情感與道義聯系[9],倒逼村兩委成員為鄉村建設任務奔波勞碌。在人口流動性較強與空巢化嚴重的槐樹莊村,于書記認為,老百姓選他連任村書記是出于對他的信任和情義,因此只有為老百姓做點惠農實事,才對得起這份信任。鄉鎮政府通過自上而下的目標考核和政治激勵方式,督促村干部完成各項社區治理事務。
通過“黨支部領辦合作社”發展壯大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充實鄉村組織運行的社會經濟基礎,以利益聯結加強鄉村社區組織體系建設,提升鄉村組織的行動能力,這是煙臺鄉村建設實踐的核心內容。集體經濟組織是鄉村組織體系的重要組織部分,它為后者提供了厚實的經濟基礎。村黨組織通過黨建引領、組織嵌入和資源要素整合[10],統籌協調了各類組織和資源,進一步發展壯大了新型村集體經濟。同時,通過股權關系和勞資關系的建立,村級組織和村民之間建立了緊密的社會紐帶,實現了集體經濟發展與鄉村治理的有效結合,并在一定程度上重建了鄉村社會關系與社會秩序。
首先,村黨組織嵌入村集體經濟組織,將農村基層黨建與發展新型集體經濟較好地結合起來,實現了黨建引領鄉村建設的目標。村黨組織在鄉村組織建設中發揮著政治引領、資源整合和組織協調作用。通過“黨支部領辦合作”社這一實踐舉措,村黨組織成功嵌入村集體經濟組織中,并通過發展壯大新型集體經濟進一步提升了自身的組織協調能力。黨支部領辦合作社的目的在于通過發展壯大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實現村級組織之間、村集體與村民之間的利益聯結,并通過利益聯結推動鄉村組織體系建設,實現鄉村社會的再組織。為強化村黨組織對鄉村建設的全面領導,確保合作社發展的政治方向,保障村集體和農民個體的利益平衡,煙臺市委組織部門規定,由村黨支部書記代表村黨組織和村集體擔任合作社法人代表。
在黨支部領導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代表村集體以土地經營權、集體資金、財政補貼資金方式入股合作社,實現村黨組織與集體經濟組織的利益聯結。同時,煙臺市要求村兩委成員、村黨員、村民代表等以土地、現金等方式入股合作社。通過“黨支部領辦合作社”這一平臺,村黨組織、村民自治組織、村集體經濟組織的利益被有效聯結起來。“四個組織一套人馬”,各組織之間交叉任職、相互嵌入。黨支部領辦合作社成功與否直接關系集體經濟和村民個體的股份收入,關系村黨組織、鄉村領袖在農村社區中的社會威望,關系村民對集體的認同感和歸屬感。村落支部書記和村兩委成員作為合作社的主要負責人和直接經濟利益相關者,必然帶領村民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積極發展壯大新型集體經濟,并通過村級集體經濟的發展壯大,提升鄉村組織建設鄉村、發展鄉村的行動能力。煙臺市廣大農村社區通過“黨支部領辦合作社”這一平臺,實現了鄉村組織之間的利益聯結與有效整合。黨支部利用村集體經濟組織整合鄉村資源,實現農業生產方式變革、產業升級轉型和組織化運營,推動鄉村資產、資源“物”的合作向“人”的合作轉化。作為村級組織結構有機組成部分的村集體經濟組織,其目的在于盤活鄉村資源、資產和資金,對集體資產進行優化配置和有效經營,進而發展壯大村集體經濟[11]。經過新一輪農村土地確權和村社集體資源、資產、資金清產核算后,煙臺市廣大農村地區成立了農民股份制經濟合作社。村股份制經濟合作社以村集體名義通過土地、資產、資源入股“黨支部領辦合作社”,委托后者對集體資產進行有效運營。后者則按照合作社協議,向村集體繳納委托運營費和股份分紅。同時,村股份制經濟合作社代表村集體向上級政府申請鄉村振興專項資金和各種涉農資金,然后投入黨支部領辦合作社中,發展壯大新型集體經濟。如,西臺村以村集體的名義申請到中央鄉村振興項目100萬元,“水肥一體化”項目150萬,銀行惠農貸款200多萬,建成10個75畝櫻桃大棚,200畝蘋果園。西臺村的櫻桃大棚和蘋果園都屬于村集體資產,只是委托“黨支部領辦合作社”進行經營,后者要按照合同向村集體繳納運營費,還要把盈利部分按照股份比例返還給村集體,確保村集體資產收益。基層黨組織通過黨建引領和制度嵌入集體經濟組織,將村黨組織、村集體經濟組織與村社自治組織之間的利益和責任進行捆綁,這不僅夯實了農民基層黨建群眾基礎,而且保障了合作社的政治發展方向,從根本上維護了村集體和廣大村民的經濟利益。
此外,村黨組織以黨支部領辦合作社為平臺,通過要素整合和組織嵌入,實現了農業產業升級、農產品“生產銷售一體化”和農業經營組織化。合作社利用政府惠農項目支持,組織動員村民進行土地流轉和村落要素整合,開展“水肥一體化”產業升級和規模化經營,解決農業現代化產業發展“最后一公里”困境[12]。在小農戶分散經營和部分土地撂荒情況下,西臺村和埠西頭村合作社通過土地流轉,分別建成200畝和260畝蘋果產業園。此外,村集體以合作社名義引入新技術、新品種,有效解決一家一戶轉型升級難的問題,破解了小農戶與大市場之間的矛盾。槐樹莊村合作社組織農民進行煙薯25號“育苗—種植—加工—銷售”全產業鏈生產,提高了農產品的附加值。為保障村集體種植收益,槐樹莊村合作社與楓林食品有限公司建立訂單式花生“種植—銷售”模式,以確保村民收益的穩定性。
其次,以黨支部領辦合作社發展壯大集體經濟,通過股份建構和勞資關系助推鄉村社會組織化。村集體經濟以黨支部領辦合作社為平臺組織群眾、發動村民,通過股份合作和勞資關系構建村黨支部組織、村集體經濟組織和村民之間的利益聯結,實現集體與個人、組織與個體的多元互動、聯股聯心,共建新型鄉村利益共同體。集體經濟組織以黨支部領辦合作社為平臺,鼓勵村民以土地、資金、勞動力等方式入股,明確村集體與村民的股權比例,使村集體與村民個體之間建立了股權型、親密型和合作型的利益聯結。通過股份合作,村黨支部、村民自治組織和集體經濟組織三者之間“政經社合一”,村兩委成員作為黨支部領辦合作社的實踐主體和利益相關者,必將把工作重心轉移到新型集體經濟發展與鄉村建設行動上,以保障其在集體經濟中的利益最大化。在5個案例村中,村黨支部書記既是合作社理事長又是合作社最大股東,村兩委成員入股比例次之,普通村民占股最小。如,西臺村書記個人入股150萬,村兩委成員入股30萬;埠西頭村書記入股50萬,村兩委成員入股40萬;槐樹莊村書記入股50萬,村兩委成員入股20萬。為了最大程度保障群眾利益,防止“大戶壟斷”形成“精英社”,合作社章程規定,單個社員出資比例不得超過20%。此外,為吸納貧困戶和老弱病殘群眾入社,合作社采取土地入股、股權贈與等方式,解決“以地養老、穩定脫貧”的問題。南臺村、埠西頭村黨支部領辦合作社為每戶貧困戶贈送1股,每年從公益金中提取部分資金定向扶貧,同時安排社區的貧困戶和低保戶到合作社的草莓大棚工作,賺取勞務工資,補貼家用。
集體與村民的股份聯結使老百姓重新關心村集體的產業發展和效益,而集體與村民勞資關系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則把部分留守農民組織了起來。合作社的集體勞動使村兩委成員和村民之間的干群關系更加緊密,村民與村民之間鄰里關系更加融洽。在5個案例村中,合作社多種植蘋果、大櫻桃、煙薯、花生等農產品,農業生產和經營過程中的套袋、摘袋、除草、施肥、采摘等需要大量季節性用工。這為留守在村中的中老人和婦女創造了大量就業機會。南臺村婦女主任積極組織和動員村里的留守人員參與集體勞動,按照男工100~120元/天、女工80~100元/天的標準支付勞務工資。據婦女主任介紹,這些留守人員每人一年可在合作社獲得1.5~2萬元的收入。村民與合作社之間勞資關系的建立將閑散的勞動力組織了起來,讓村民有工可做。這不僅就近就地解決了村民的就業問題,而且促進了村民之間的有效交流,減少了彼此之間的矛盾,增進了鄰里關系,促進了鄉村社會秩序的和諧穩定。槐樹莊村2020年用工支出30多萬,韓家疃村用工支出10萬元,南臺和西臺村年用工支出60多萬元。合作社所創造的利潤,大部分以工資的形式反饋給了村民,村民才是集體經濟的主要收益人,這充分顯示了黨支部領辦合作社在組織農民、縮小農民之間貧富差距方面的優勢。
總之,村黨組織通過黨支部領辦合作社,以黨建引領新型集體經濟發展,充分發揮了村黨組織資源整合功能,實現了鄉村組織之間橫向的組織聯動。村兩委和村集體經濟組織在黨支部領導下,成立合作社發展壯大集體經濟。村兩委組織和集體經濟組織相互交叉,實現組織同構和資源整合,共同組織農民流轉土地、集約化經營以及電商平臺銷售,實現農業生產方式變革和產業更新換代,以及生產和銷售的組織化運營[13],解決了農民一家一戶辦不好和不好辦的事。
村社自治組織和村落內生性組織作為新型復合型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的重要構成部分,其組織能力發揮直接影響到鄉村的治理效果。村社自治組織通過“民主選舉、民主參與、民主監督”方式對村內事務進行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和自我監督。村落內生性組織作為村落共同體得以延續和發展的靈魂,密切聯系村落居民,從而成為融洽鄉村社會關系的“潤滑劑”[14],協助村社自治組織共建鄉村組織共同體。
首先,村民自治組織建設豐富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內涵。在煙臺地區,鄉鎮黨委通過全面貫徹和落實“一肩挑”政策,遴選了村兩委的“領頭雁”,明確了村支部書記和村兩委班子的責任。在村黨支部領導下,村“兩委”交叉任職,這減少了彼此之間的相互扯皮與推諉,提高了村民自治組織的效率。一方面,鄉鎮黨委自上而下對村支書進行管理,通過目標考核和組織激勵,促成村支部書記和“兩委”成員分工合作,化解上級管理與基層自治在具體事物上的矛盾,提升村社自治組織運行的效率。另一方面,凡涉及村級重大事項、重點工作和重要問題,都要按照黨支部會提議、“兩委”會商議、黨員大會審議、村民代表會議決議的程序,進行充分討論和民主協商,做到“四議兩公開”。煙臺市區縣組織部門和鄉鎮政府參照機關事業單位的考核管理方式對村支部書記進行管理,要求村支部書記執行8小時工作制。為了更好激勵村支部書記為老百姓想事、干事、辦事,提高村干部的服務意識和辦事能力,煙臺市為村支部書記提供鄉鎮基層公職人員的晉升渠道。綜合能力較強的村干部在符合相關政策要求的前提下,可以選聘為鄉鎮公職人員。在目標任務與政策激勵雙重作用下,村支部書記和村兩委成員團結合作,以合作社為平臺,進行農產品產業升級和品牌化運營,發展壯大集體經濟,提升村民對黨支部和村兩委的認可,重塑鄉村自治組織的凝聚力。西臺村經過多次民主討論和外出考察,確定采用冷凍技術干預大櫻桃休眠期,人工實現大櫻桃提前上市,為村民帶來了可觀的經濟效益。南臺村兩委和集體經濟組織交叉任職,人員重合度高,經常多種會議聯合舉行,共同商討鄉村集體經濟發展事宜。自上而下的基層政權建設和鄉村自治組織建設相結合,鄉鎮黨委和上級政府單位通過目標責任和政治激勵推動了鄉村自治組織建設,鄉村組織內部村黨支部、村兩委、村集體經濟組織,多項交叉,相互任職,共同合作,進一步優化了鄉村自治組織建設,豐富了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建設的內涵。
其次,村落內生組織培育促進村落共同體成長,為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建設提供了不竭的內生動力。隨著市場組織的發展和政府部門公共服務的增加,村民間的互助傳統逐漸式微。但隨著新型村落集體經濟的發展壯大,居民參與鄉村社區建設的積極性被調動起來了。新型集體經濟不僅促進了鄉村組織內部成員之間的信任,也促進了村民在勞動、生活等領域產生廣泛的交流和互幫互助。可以說,新型農村集體經濟與村落共同體重建之間是一種共時性的影響關系[15]。村落內生性組織以鄰里互助、親緣關系、社區組織等非正式組織的形式呈現,協助村社自治組織開展和睦鄰里、鄉風文明、美麗鄉村建設。一般情況下,村集體經濟發展越好的農村,村落的內生性組織越活躍,村落共同體成長的越好。
如南臺村婦女組織在村民中的組織動員能力很強,這完全得益于村集體經濟的發展。南臺村在發展集體經濟過程中,村婦女組織動員村落留守老人、婦女和低保戶家庭參與合作社的集體勞動,這既為集體經濟組織提供了勞動力保障,又提高了婦女組織的號召力。同時,南臺村的舞蹈隊在村婦女組織帶動下,積極參與村落的“草莓音樂節”,展示村落精神風貌,助力鄉村旅游發展。在環境整治工作方面,南臺村實行黨員干部包片制和村民小組長責任制,發揮黨員干部、村民小組長的示范作用,相互監督村落環境整治工作的開展。南臺村還以村民公約來約束不配合村落環境整治的村民,取消他們享受免費農機服務資格。南臺村集體經濟的發展壯大和村落內生性組織的相互配合使村民積極響應村組織號召,各自清理好家庭內部的垃圾。村落公共區域環境整治工作則由村干部、村黨員、村民代表共同完成。
煙臺市廣大農村地區通過發展壯大集體經濟,把黨的組織建設嵌入鄉村社會,形成以村黨組織為核心、村社自治組織和新型集體經濟組織為兩翼,各類村落內生性組織網絡為基礎,基層政權組織為依托的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在該組織體系中,成員之間“雙向進入、交叉任職”,這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農村政治、經濟和社會功能的有機整合。復合型鄉村組織體系的建立提升了鄉村組織的運行效能,夯實了鄉村振興的組織基礎,推動了鄉村社會與村民的組織化。
當前,鄉村社會已進入青壯年人口加速外流、村落社區主體老齡化嚴重、村民社會生活個體化突出、農村家庭結構發生劇烈變動、村級組織結構較為松散的空巢化社會。面對處于巨變時代的村落空巢化困境,國家提出并正在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戰略。這一戰略實施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從根本上解決長期以來城鄉之間發展不平衡、不協調和不充分的矛盾,重建鄉村社會文化禮俗、產業生態、居住環境、組織體系和村落秩序,逐步實現廣大農民群體的共同富裕。如何在村落空巢化背景下確保鄉村振興戰略落地生根,如何將松散化、老齡化、人口流動超常規化和空巢化村落社會重新組織起來,這是當前實施新鄉村建設實踐中需要破解的難題。
要破解這一難題,需要推進新型復合式鄉村社區組織體系建設。通過構建這種新型社區組織體系,將進一步提升村級組織治理鄉村、建設鄉村和振興鄉村的效能。從組織功能看,新型復合式社區組織體系具有實現資源聯結與整合、更好維護和實現農民利益、優化鄉村治理秩序和提升鄉村公共產品供給水平等公共性職能。從結構上看,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介于國家與社會之間,是實現鄉村社區治理現代化和推進鄉村振興在地化實踐的組織載體。新型復合式農村社區組織體系通過組織協調和組織聯動,不僅可以提高鄉村組織承接國家資源的能力,而且可以增強鄉村組織內部的治理效能。圍繞鄉村建設的目標任務,組織體系間自上而下的組織聯動和鄉村組織之間的橫向利益聯結,保證了國家、集體、個體之間的有效溝通和上下一體,這將有助于村落治理共同體的形成。
新型社區組織體系建設對于鄉村社會、廣大農民群體乃至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戰略在地化實踐具有重要意義。煙臺廣大農村地區通過黨支部領辦合作社這一利益聯結平臺,以新型集體經濟發展助推社區組織體系建設,以組織建設推動鄉村振興,較好地詮釋了新時代鄉村組織的實踐路徑與發展方向。以強有力的社區組織體系建設為載體,煙臺地區農村社區集體產業逐步復蘇,村落公共服務水平明顯提升,村落公共性和集體性得以重建,村民對村社集體的認同感和歸屬感逐漸明朗,村落社會在多個層面實現了再組織。可以說,煙臺經驗對當前鄉村組織振興何以可能、村落共同體社會何以重建,鄉村社會何以振興,具有重要的典范意義。它表明,在推進新型復合式鄉村組織體系的建設中,村黨建引領新型集體經濟發展是不可或缺的元素。通過引領新型集體經濟的發展壯大,村黨組織可以較好地將村社自治組織、村集體經濟組織和其他非正式的社會關系網絡統合起來,進而凝聚成建設鄉村和治理鄉村的巨大合力。在優化和推進新型復合式社區組織體系的建設過程中,村黨組織和新型集體經濟的互相嵌合是實現鄉村組織振興的核心元素。實際上,這兩個元素呈現的正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鄉村的底色。因此,只有通過黨建引領新型集體經濟發展,將培育村落社會的集體性、公共性和推動村落社區組織體系建設結合起來,才可能真正建立起體現中國特色的鄉村社區組織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