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中彥 孫丹
21世紀以來,我國職業教育得到了高度重視和社會各界的積極支持,職業教育在發展體系、制度建設等方面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2021年3月,十三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表決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明確指出要“增強職業技術教育適應性”“大力培養技術技能人才”“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2021年10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意見》,從“總體要求”“強化職業教育類型特色”“完善產教融合辦學體制”等七個部分,提出了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具體規劃和詳細舉措。職業教育的高質量發展是新時代我國教育事業發展的必然趨勢,是國家“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對職業教育發展提出的基本方向,更是職業院校自身發展的內在屬性和本質要求。為了更好地掌握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脈絡,本文對21世紀以來我國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研究熱點進行可視化分析,以探究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動向和趨勢,總結發展的經驗,為新時代職業教育發展提供相應借鑒。
本研究以中國知網(CNKI)為全部來源數據庫,將檢索條件設置為主題=“職業教育”或題名=“職業教育”并含主題=“高質量”或題名=“高質量”,設置檢索時間為2000年1月1日至2020年12月31日,將檢索結果剔除會議、廣告、新聞報道、教育動態、征稿啟事等無關文獻后,共得到有效文獻1008篇,本研究即以篩選后的1008篇文獻作為研究樣本。借助CNKI的可視化分析功能和陳美超教授開發設計的“引文空間”軟件,對全部有效文獻進行深入分析后,得出以下基本研究結果。
21世紀以來,我國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研究成果從少到多,整體呈上升趨勢。具體來看,可以概括為三個相對鮮明的發展階段。一是緩慢發展階段(2000—2010年)。該階段關于職業教育高質量的發文量相對較少,每年的發文量均未超過10篇。盡管國務院先后發布了《關于大力推進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決定》《關于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的決定》等,要求“大力推進職業教育的改革與發展”,但對于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未有明確的表述和要求,因而其研究成果相對較為零散。二是穩步發展階段(2011—2018年)。該階段的研究成果數量相比前一階段有所增加,年平均發文量19篇,其中2018年的發文量最多,為43篇。究其原因,主要是國家于2010年發布了《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指出要“把提高質量作為重點”“建立健全職業教育質量保障體系”,為本階段的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研究提供了政策依據。三是高速發展階段(2019—2020年)。該階段進入到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研究的新階段,2019年全年關于該領域的發文量為335篇,2020年的發文量更是高達479篇,兩年的總發文量814篇高于2000—2018年19年全部的發文量,占21年來全部發文量的80.75%。這一階段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研究成果突飛猛進,主要源于國務院2019年1月印發了《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以下簡稱《方案》),明確指出“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是兩種不同教育類型,具有同等重要地位”,職業教育要實現“由追求規模擴張向提高質量”的轉變,鼓勵“企業和社會力量舉辦高質量職業教育”,不斷“推進高等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
在某一領域中具有較大貢獻和影響的研究人員,被視為該領域的核心作者。根據普萊斯(Price)定律,核心作者M=0.749×Nmax1/2,其中Nmax代表該領域所有研究者中的最高發文量,M代表核心作者的發文量,當該領域研究者的發文量高于M時,則可以推斷該研究者為核心作者,且當核心作者們的發文量達到所有發文量的50%時,可以說明該領域的核心作者群已經形成。根據公式M=0.749×201/2≈3.35,則該領域核心作者的發文量為3篇以上。根據統計,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研究的核心作者共有25位,其中10篇及以上發文量的作者共4位,分別是周建松(20篇)、李玉靜(16篇)、石偉平(11篇)、陳正江(10篇);25位作者發文總量約為174篇,僅約占發文總量的17.3%(部分核心作者見表1)。因此,可以判定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這一研究領域,目前尚未形成核心作者群。在研究合作程度方面,通過軟件對1008篇文獻的作者進行研究發現,除了少數作者有一定的合作外,其他作者處于相對獨立研究的狀態。這表明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領域的研究作者之間尚未形成較好的合作網絡,而形成合作團隊將有利于職業教育高質量領域研究的不斷深入和發展。

表1 2000—2020年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研究的核心作者(5篇及以上)
通過對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研究機構的分析發現,研究機構呈現百花齊放的態勢,既有普通高校也有高等職業院校,既有教育科研機構也有政府教育部門,同時相關的行業協會對該領域也有一定的研究。在機構的發文量方面,關于該主題發文量最多的是教育部職業技術教育中心研究所,從2000年至今共發表19篇,也是國內較早關注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研究機構之一;超過10篇的研究機構還有華東師范大學職業教育與成人教育研究所(16篇)、浙江金融職業學院(16篇)、天津大學教育學院(15篇),體現了這些機構對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重點關注和持續研究,也表明以上機構在職業教育高質量研究方面具有較強的研究能力和潛力。在研究地域的分布上,職業教育高質量的主要研究機構分布于華東、華北等地區,這些地區經濟基礎較好,高等教育和職業教育院校相對較多,對職業教育的重視程度較高,研究機構具備相對廣闊的研究視野,因而關于職業教育高質量的研究成果相對較多。反觀中、西部地區,受到經濟水平、教育政策等方面的影響,職業教育發展相對薄弱,與華東、華北等地相比其對職業教育高質量的研究有一定差距。
2000—2020年,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研究發文量超過10篇的發文期刊共9本期刊(見圖1)。其中,排在前4的均為北大中文核心期刊,且均為職業教育領域的重要期刊,分別是《中國職業技術教育》(82篇)、《教育與職業》(59篇)、《職教論壇》(55篇)、《職業技術教育》(53篇),發文量占發文總量的24.7%,表明職業教育高質量領域的研究成果發表相對集中。在期刊的層次上,有6本為北大中文核心期刊,《中國高等教育》為CSSCI來源期刊,整體來看,在職業教育領域具有較高的影響力和關注度。

圖1 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研究的期刊發文量統計(10篇及以上)
關鍵詞的頻次和中心性可以反映一定時間內該領域的研究所關注的問題及其關系。“首次年份”是指該關鍵詞第一次出現所在的年份,“中心性”則代表了該關鍵詞與其他關鍵詞之間的聯系,中心性的數值越高,則意味著該關鍵詞與其他關鍵詞之間的聯系越強。基于分析,本研究提取了頻次較高的前30個關鍵詞(見下頁表2)。其中,中心性較高的關鍵詞分別是“職業教育”“高等職業教育”“高職教育”“中等職業學校”等;在頻次方面,“職業教育”出現的頻次是最高的,出現了512次,同時“高職院校”“高質量發展”等詞出現的頻次均位于前列。“職業教育”與“高質量發展”“高質量”這3個關鍵詞作為本研究的主題詞,出現較高的頻次和較高的中心性,與主題研究相互印證,也是應有之義。

表2 關鍵詞頻次、中心性及首次年份
根據關鍵詞的頻次、中心性,同時結合關鍵詞的共現及聚類研究情況,可以將2000—2020年我國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領域的研究熱點歸納為以下四個方面的主題:
1.職業教育高質量的制度研究。針對制度研究這一問題,不同的學者從宏觀和微觀方面對職業教育高質量提出了不同的思考。宏觀制度方面,“職業教育改革”“現代職業教育體系”“雙高計劃”是主要關鍵詞。例如,查吉德等認為,應明確職業教育類型定位、拓展職業教育邊界、調整培養對象、強化就業職能、健全制度體系、完善產教融合政策、調整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優化外部治理,整體把握職業教育改革的方向;魯昕認為,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是提高職業教育質量的基本途徑,要不斷明確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基本內涵、進本途徑、階段任務,使職業教育適應經濟、產業的發展;孫輝等認為,要從“雙高計劃”建設的背景、技術路線、進階策略以及成效表征等方面,深入探討高職院校高質量發展的戰略舉措。微觀制度方面,“職業教育資格證書制度”“1+X證書制度”是主要關鍵詞。例如,高文杰認為1+X證書制度的出現有其時代必然性,應從證書系統、教育與培訓系統、技能等級評價鑒定系統、反饋調節系統、運行結構與制度規則體系五方面構建1+X證書制度的系統框架,為高質量的職業教育資格證書制度提供理論基礎和實踐導向。
2.職業教育高質量的比較研究。2000—2020年,職業教育高質量的比較研究主要集中在對澳大利亞(關鍵詞頻次為22次)和德國(關鍵詞頻次為20次)的職業教育高質量研究上,研究主題主要集中在TAFE學院、職業教育的標準化、職業教育國家制度、職業教育內部質量保障、職業教育培訓包、職業教育技能政策等方面。例如,覃文松等充分借鑒澳大利亞TAFE學院質量保證體系,從撥款機制、專業教學標準水平、院校自我保證質量能力、行業參與等方面提出了適合我國職業教育質量保證體系的構建策略;李延平等認為,德國一直以來通過合理、完善的法律、制度和政策,確保職業教育高質量可持續發展;謝莉花等認為,德國“雙元制”的實施有賴于良好的師資隊伍,其師資培養目標具有“職業性”“專業性”“師范性”等多重屬性,職業教育的師資隊伍建設也呈現出“雙師”結構、“雙師素質”的特點,對我國職業教育完善“雙師型”師資隊伍建設具有較強的啟示。此外,也不乏對其他國家職業教育高質量的綜合比較研究。例如,邵會婷等通過對5個發達國家職業教育質量保障體系的比較研究,歸納出發達國家職業教育質量保障體系建設的經驗主要表現為質量保證法制化、教師準入制度化、課程開發標準化、人才培養模式化、運行管理體系化、教育投入多元化等多方面的特征,為提高我國建立職業教育保障體系提出了針對性的建議。
3.職業教育高質量的類型研究。由表2可知,關于職業教育高質量的類型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的主題,頻次由高到低依次是“高等職業教育”“中等職業教育”“職業教育與培訓”。關于高等職業教育,教育部公布的統計數據顯示,我國2019年普通高等學校共2688所,其中高職(專科)院校1423所,占全國普通高校的“半壁江山”,因而其高質量發展研究既重要又緊迫。但是,目前高質量技術技能人才與經濟社會發展的供需矛盾依舊突出,高等職業學校依然存在資源分布、辦學水平和綜合實力不均衡的問題。裴中岐等認為,面對新的發展形勢,可以充分發揮“雙高計劃”的戰略導向作用,提升高等職業教育治理能力,為實現高職教育高質量發展創造良好的條件。關于中等職業教育,張兆誠等認為,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中等職業教育經過從整頓發展、擴張調整、改革創新、全面發展到高質量發展五個重要階段,實現了由弱到強的轉變,取得了一系列成績。一直以來,盡管國家注重高中階段職普比大體相當,但各方面因素造成中等職業教育吸引力有待提升的窘境,加大中等職業教育經費投入、優化中等職業學校布局、開設區域特色專業成為解決中等職業教育當前所面臨問題的重要途徑。關于職業教育與培訓,相關研究成果數量略顯不足,但其作用卻不容忽視。吳綺雯認為,我國勞動力市場呈現結構性矛盾,加強職業教育培訓可以有效解決我國勞動力供給不足和就業結構性矛盾問題,進而確保更加充分更高質量的就業;孫誠認為,目前我國職業教育培訓仍存在缺乏統籌管理、學校培訓動力不足、內容難以滿足企業需求、師資質量難以保障、標準和監督體系不健全等問題。
4.職業教育高質量的內容及對策研究。根據統計,在職業教育高質量的內容和對策方面研究頻次相對靠前的關鍵詞分別是產教融合(頻次為134次)、校企合作(頻次為119次)、人才培養(頻次為68次)等。關于產教融合、校企合作,雖然近年來中央和地方各級政府相繼出臺了一系列推進政策,但產教融合不夠緊密、校企合作不夠深入的問題仍然存在。林子波認為,學校方面表現為認識不足、適應性不夠、能力不足、制度障礙等問題,企業方面表現為企業與學校價值取向不一致、人才需求和人才供給不匹配等問題,政府方面表現為主導作用有待充分發揮、跨部門協調機制有待繼續完善、合作新機制有待重新建立等問題。周志春認為,通過形成產教融合的新機制、健全人才培養的新體系、打造教學實踐的新場所,才能更好地培養符合產業需求的技術人才,才能更好地推動職業教育的高質量發展。關于人才培養,主要集中在人才培養目標、培養模式以及培養質量上。在人才培養目標上,閆廣芬等認為,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目標歷經奠基、重建、探索、變革、繁榮五個階段,最終確立為“高技術技能型人才”的復合發展目標;在人才培養模式上,廖康平等認為,我國職業教育人才培養模式包括半工半讀式、訂單式、工學結合式和現代學徒制四種模式,并對四種模式對應的內涵和實現路徑進行了具體分析;在人才培養質量上,劉克勇從“生涯開發、知技并舉”出發闡述了人才培養質量的標準,郝天聰以“因材施策、過程管理”為主題對人才培養質量的控制體系進行了研究,劉曉玲等從“注重基礎、選擇多元”入手對人才培養質量的評價制度進行了探索。
關鍵詞突現圖譜可以反映一定時期內的該領域的研究方向與熱點。通過逐年切片的方式,對2000—2020年“職業教育、高質量”研究突現的關鍵詞分析可以發現,該階段共出現15個突現詞,依次是高等職業教育、中等職業學校、職業資格證書制度、實訓基地建設、職業教育發展、澳大利亞啟示、職業指導、現代學徒制、應用技能型、高等衛生職業教育、工匠精神、高質量發展、新時代、校企合作(具體見圖2)。

圖2 2000—2020年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研究的關鍵詞突變情況
在關鍵詞突變的起始時間上,“高等職業教育”和“中等職業學校”作為職業教育的兩個重要層次,其關鍵詞突變的時間最早,且持續時間較長,均持續了10年及以上,這也體現了21世紀以來我國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方向和重點主要在高等職業教育和中等職業教育上。在職業教育的比較研究上,澳大利亞等國的職業教育體系和職業資格框架制度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可參考性,2008年眾多學者逐漸開始對其進行研究,對我國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具有一定的啟示。值得注意的是,雖然“高質量發展”“新時代”“校企合作”等關鍵詞突現的時間較晚(均出現在2018年),但其突現的強度(Strength)很高,尤其是“高質量發展”,其突變強度高達43.63。這些關鍵詞在近年來的強度與我國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研究的整體發文量趨勢基本一致,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未來我國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研究的時代背景和研究方向。基于此,未來我國的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研究應進一步加以完善。
第一,聚焦前沿政策,拓寬研究視野。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研究既要基于國家政策關于職業教育的定位屬性,又要結合學校、企業、社會發展的現實需求探索高質量發展道路。當前,我國已形成了以中等職業教育、高等職業教育為主體的職業教育類型,更高層次的職業教育類型已經出現,但關于如何發展高質量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的研究目前仍處于起步階段,制度規范還不明確、實踐經驗還不豐富、研究認識還不到位。此外,在本科層次職業教育之上,如何打通職業教育的發展通道,探索更高層次、更高質量的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為本科以上職業教育的頂層設計和實踐試點提供理論依據,也應成為高質量職業教育層次的關注點。因而,要不斷拓寬大職業教育觀、大質量觀的研究視野,及時關注職業教育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全面確保新時代我國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穩步推進。
第二,立足本土研究,加強比較研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同國家、區域的職業教育發展政策不同、發展基礎不同,職業教育發展的質量也存在較大差異。國內關于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研究,呈現華東、華北地區較為豐富,中西部地區相對較為薄弱的現狀。中西部地區應不斷加強對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重視,立足本土情況,汲取其他地區職業教育發展的經驗;東部地區則應在關注自身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同時,更多從全局職業教育質量觀入手,關注職業教育的區域差異,為實現全國職業教育現代化、高質量發展提供理論保障和實踐參考。在國際比較方面,各國職業教育均有可借鑒之處,不應僅僅圍繞個別國家的職業教育發展,而應從大比較觀入手,拓寬國別研究的范圍,從經濟社會制度研究著眼,探究其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各方面原因及實現路徑。
第三,開放研究主體,壯大研究隊伍。職業教育的高質量發展需要多方主體的參與和協作。在研究機構上,盡管高校、職業院校、政府部門、科研機構、行業協會等均從各自領域和視野對職業教育高質量的內涵和發展路徑進行了探究,但不難發現本科院校更加注重該主題的研究,作為被研究對象,職業院校對自身高質量發展的理論探索仍不夠深入。為此,職業院校應主動加強對相關政策的解讀,積極成立職業教育研究所,組建職業教育研究隊伍,結合學校發展歷程,凝練高質量發展經驗,針對高質量發展過程中遇到的問題,積極探索高質量發展道路。同時,鼓勵作為產教融合、校企合作重要主體的企業及行業協會,積極參與到職業教育理論研究中,進一步豐富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理論,推動產教融合、校企合作實現從理論到實踐的落地、從實踐向理論的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