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芬,莫雯婷,唐秋鴻
(1.暨南大學 管理學院,廣州 510632;2.廣西大學 商學院,南寧 530004)
信息系統(Information System,IS)涉及兩個交織在一起的領域——社會和物質,過去對于IS 的研究經歷了物質決定論和社會決定論,前者強調IS 的技術屬性,而后者關注環境結構對IS 實施效用的影響。近年來,由于國內許多企業實施IS 都以失敗告終,越來越多地學者開始關注社會背景對IS 實施的影響,使用社會學理論來解釋IS 在不同群體中實施的差異性效果,所涉及的理論包括制度理論、社會認知論和社會網絡理論等,然而上述理論僅關注社會建構要素中的一個或幾個方面,忽視了微觀、中觀和宏觀層面要素之間的交互對IS 實施的影響。此外,組織實施IS 是一個對IS 賦予象征性意義的過程,而意義構建不單獨取決于IS 的物質屬性或社會屬性,而是兩者的交互作用。因此,一些學者提出從象征符號論的視角來探索IS的社會物質層面。
象征性實踐理論由社會學家布爾迪厄(Bourdieu)提出,認為社會結構和個體是相互構建的二元關系體,社會結構影響和限制了個體的行為決策,而個體的行為又反作用于社會的生產和再生產。IS 實施并不是簡單地將一個技術物質置于社會組織中,需要考慮IS 施加在組織上的象征性意義,以及不同社會結構下組織及個體的習性對IS 賦予的象征性意義。因而,本文回顧梳理相關文獻,探討象征性實踐理論如何被應用到IS 研究中,布爾迪厄提出的場域、資本、習性等概念如何刻畫IS 實施背后的實踐邏輯。
象征性實踐理論關注的重點在于行動者(Agent)的行動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傳統的社會理論認為,社會現象要么是由物質,要么是由個體自主決定的。布爾迪厄在論述社會結構與行動的關系時,始終都堅持要打破這種二元論的觀點和看法,提出社會結構與個人行為是相互構建的。因此,社會現象并不是社會結構或個體的單獨產物,而個體的行為決策被其所生活的社會環境影響,他們的行為(習性)也會使社會結構發生生產和再生產。
布爾迪厄基于關系性和反思性思維構建象征性實踐理論,他將象征性實踐理論的關鍵概念總結為以下公式:實踐=(習性×資本)+場域,借此來描述三者之間相互構建的關系,其中的實踐邏輯可以用圖1 來表示。

圖1 再生產實踐邏輯
一是象征和象征性實踐。象征性實踐所突出的是人類實際活動的行為特征以及實際行為同語言社會之間的關系,還表現在實際行為中由人類精神活動所創造出的象征性符號的應用。信息系統從功能層面看是信息技術處理器,但還注入了人類象征性意義的實踐參與,信息系統承載人類活動和行為規范約定的象征性價值,信息系統的使用反映了用戶和社會關系傳遞、交際需求等外生需求的社會認同。
二是習性。布爾迪厄指出,習性(Habitus)一方面是指在特定歷史條件下,在個人意識中內化了的社會行為的影響的總結果。另一方面個人長期實踐的經驗因素經歷一定歷史時期的沉淀,并內化于特定歷史階段的人群和個人的意識內部之后,習性便自然地去指揮和調動個人和群體的行為方向,賦予各種社會行為以特定的意義。故而,習性表現出“前結構”的維度,即它是在歷史經驗中沉積下來和內在化成心理結構的持久秉性系統。在信息系統中,個體使用信息系統和信息技術的習性塑造了組織實施信息系統的方向,決定著信息系統采納的成效。
三是場域。場域(Field)主要指在某一個社會空間中,由特定的行動者相互關系網絡所表現的各種社會力量和因素的綜合體。場域基本上是一個靠社會關系網絡表現出來的社會性力量維持的,同時也是靠這種社會性力量的不同性質而相互區別的。
四是資本。場域的存在及運作,只能靠其中的各種資本的反復交換及競爭才能維持,資本的相對存量和結構決定了行動者在特定場域的分布及其在其他行動者的社會關系中的地位。布爾迪厄將社會空間中的競爭性資本劃分為四大類,即經濟資本(Economic Capital)、文化資本(Cultural Capital)、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和象征性資本(Symbolic Capital)。經濟資本由不同要素(如土地、貨幣、勞動等)、經濟財產、各種收入和經濟財產組成,例如組織的研發支出、企業信息化建設支出等;文化資本包括物化或對象化的財產(如有一定價值的文物或古董)、合法化和正當化的制度所確認的各種學銜或文憑以及長期在個體內在化的稟性(Disposition)和才能(作為習性的一部分);社會資本是指通過所占有的持續性社會關系網而把握的社會資源或財富;象征性資本則是用以表示禮儀活動、聲譽或威信資本的積累策略等象征性現象的重要概念,例如企業通過采納如SAP、Oracle 等更權威公司的信息系統,來為企業信息化“打包票”,就是積累象征性資本的過程。經濟資本、文化資本與社會資本之間可以相互轉化,而最終它們都會向象征性資本轉化,象征性資本的提升最后又會為個體贏得更多的各個類型資本。
布爾迪厄象征性實踐理論強調了社會結構的二元性,即社會現象不是社會結構或個人行為的單獨產物,個體行為與社會結構不是相互獨立的,社會現象是行動者的習性與社會結構相互構建的結果。過往的IS 研究要么強調物質決定論,即IS 所蘊含的技術功能決定了IS 使用的功能效用;要么只關注社會決定論,即個體的社會關系和組織的社會特征決定了IS 的使用結果。在布爾迪厄的象征性實踐理論視角下,IS 的實施會同時受到行動者習性和社會結構糾纏的影響。個體使用IS 的行為(習性)會受其所在場域(企業組織和社會組織)的特征所影響,而這些特征是通過場域中的各參與者的資本特性、數量、結構決定的。
從研究方法論的層面來講,象征性實踐理對傳統實證主義與解釋主義的割裂提出了反對。傳統實證主義認為社會現象可以用普遍的因果關系來解釋,因此是可預測的,而解釋主義則認為科學研究的目的是解釋而不是預測,主張更多地考慮主觀因素。對于IS 研究而言,IS 實施置于企業組織中,企業組織的工作流程與規則會受到其所處的社會環境特征影響,也即社會場域的資本結構特征。IS 實施的主要參與者員工也處于不同社會場域中,而不同的社會場域中由于資本結構、特征等不同也將會構建不同的員工習性(即IS 使用行為特征)。因此,對IS 開發或實施的研究不應只關注員工的行為或只關注技術特征,而應把這些行為或特征置于更廣泛的社會場域中去理解。表1 總結了象征性實踐理論的一些特征、含義以及相應的在IS 研究領域中潛在的研究議題。

表1 象征性實踐理論的特征、含義及對IS 研究的潛在議題
布爾迪厄的象征性實踐理論倡導,在IS 研究中可以使用實踐的觀點而不是孤立靜止的觀點來對企業使用信息系統進行轉型升級研究,以捕捉在轉型過程中資本的生成與轉化以及習性的形成,從而取代環境與個體二元對立的模型來解釋信息化的過程。
為了盡可能完整地分析布爾迪厄象征性實踐理論在信息系統研究領域中的應用,本文采取了以下四個方法來獲取相關的文獻:一是研讀先前的綜述類文獻;二是在外文期刊數據庫EBSCO 上以關鍵詞“Bourdieu”和“information system”或“information technology”進行檢索;三是在中國知網上以關鍵詞“布爾迪厄”和“信息系統”或“信息技術”進行檢索;四是在信息系統領域權威期刊中搜索關鍵詞“Bourdieu”。對于檢索到的文獻,進行以下剔除:首先,剔除只是提及了布爾迪厄實踐理論而實際上使用的是其他理論的文獻;其次,剔除研究對象與信息系統或信息技術無關的文獻。
作為一般性的社會理論,象征性實踐理論原則上來講更適合于研究IS 與組織(或更普遍的社會)之間的關系。在某種程度上,IS 被認為存在于一個重要的社會環境中,因此,任何類型的IS、IS 開發階段,以及IS使用或IS 應用領域都能從象征性實踐的角度來分析。對161 篇相關文獻分析發現,有一些研究對象受到更多作者的關注。其中,有23 篇關注信息與通信技術(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s Technology,ICT)。Nikolopoulos 等在研究歐盟中小型企業 時,使用布爾迪厄的反思性社會學和資本轉化理論,用社會資本和社會網絡的形成來闡釋ICT 知識型員工工作趨勢的變化,從而為解釋中小型企業的公司發展提供新的視角。有21 篇對社交媒體進行了研究,有14 篇關注了數字不平等、數字鴻溝或數字原生代,如Kvasny 和Keil利用布爾迪厄理論框架,來闡釋美國喬治亞州的兩個城市——亞特蘭大和拉格朗日,盡管采取不同策略以試圖消除數字鴻溝,但由于這些策略都忽略了資本結構的再建,而未能改變目標人群的習性,使得數字鴻溝又再現(Reproduce)了。有9 篇關注了知識管理,有9 篇對邊界跨越、IT 外包或虛擬團隊進行了研究,比如Levina 和Vaast研究對邊界跨越(Boundary Spanning)中的競爭進行研究,認為組織在進行邊界跨越時,其選定的代理人與原場域的行動者會發生沖突實踐,從而形成一個新的聯合場域,并基于此認為組織實施IS 時也會出現一個新的聯合場域,需要從聯合場域中各參與者的位置和資本結構來考慮組織IS 實施。除此以外,還有一些文獻對客戶管理、移動技術創新等進行了研究。可以看出,布爾迪厄理論更多是用在IS 在組織實施的社會性方面,而不是IS 的技術層面。
其他的一些文獻主要關注信息系統的開發、使用或推廣。例如,邢廣東基于習性的概念對ERP 實施中的用戶抵制行為進行了研究;Nandhakumar 等基于實踐理論對信息系統開發中的小組協作實踐進行了研究;王惠芬等在研究信息系統的用戶抵制行為過程中,發現用戶抵制行為具有象征性意義,企業信息化過程中權責利(資本結構)的改變導致行動者作出相應的抵制反應。
通過總結文獻的研究對象,可以發現IS 研究學者在使用布爾迪厄理論對IS 進行研究時,傾向于關注信息技術的社會性層面,但又很少關注更廣泛的社會背景,忽視了IS 的發展階段和IS 實施的社會背景,這與布爾迪厄的作品所提倡的相違背。在選擇研究對象時,學者通常會選擇一個實例化的物質性人工制品,沒有關注這些物質背后所流淌的權力、責任與利益,也即IS實施背后推動的資本結構的改變。
就象征性實踐理論的應用方式而言,可以將161篇文獻分成三個類別。第一類是直接應用布爾迪厄的一般理論概念來解釋IS 領域現象(共122 篇);第二類是與其他理論混合應用(共15 篇);第三類是對布爾迪厄的實踐理論進行批判性討論,或與其他理論進行對比,或基于該理論來建立新的理論或概念(共24 篇)。
對于第一種類型而言,它們通常是明確使用布爾迪厄的基本實踐理論和概念,比如習性、資本和場域,來解釋IS 實施中的一些現象。一些文章是直接使用了布爾迪厄關于實踐的一般性概念和框架,比如Davies通過使用布爾迪厄社會理論來揭示年輕人在教育體系中的地位是如何通過其使用數字技術的行為來體現的。另外的一些文章只使用了布爾迪厄理論框架中的一個概念,如社會資本、象征性資本、習性等。Ahmed 對ICT 與社會資本之間的關系進行了研究,試圖為社會資本在ICT 干預中的不同有效性提供一個合理的解釋。Karoui 等考察了行動者如何制定策略來控制社交網絡系統以及在采用該系統過程中出現的象征性資本。這種類型的使用把象征性實踐理論割裂開來,只關注其中一個概念而忽略了其他概念以及概念之間的轉化和聯系,無法通過解構場域中的資本特征與結構、去解剖IS 實踐邏輯。此外,還有一些學者基于布爾迪厄的實踐理論框架,來構建描述了某個特定場域中的實踐邏輯。Levina 和Arriaga 將布爾迪厄的實踐理論框架運用到用戶生成內容(User-generated Content,UGC)平臺,認為在UGC 中,用戶內容貢獻的意圖在于獲得地位標志(如等級徽章等),將自身與其他用戶群體區分開來,而用戶線下、線上的資本結構都將對其在UGC 在線場域中的內容貢獻實踐產生影響,內容貢獻者通過在UGC 在線場域中獲得認可(即獲得象征性資本),來獲取更具優勢的社交網絡位置。
第二種應用類型的文獻則是將布爾迪厄的實踐理論與其他理論混合使用來解釋某個IS 現象,其中包括梅茲羅(Mezirow)的反思性概念、文化框架理論、可供性(Affordance)、復雜性(Complexity)等。例如,Fayard 和Weeks 使用布爾迪厄的實踐理論對可供性進行了補充,提出了“實踐可供性”的概念。Nairn 等綜合了梅茲羅的反思性概念與布爾迪厄實踐框架,來探討個人和文化價值體系在反思實踐中的作用。Middleton 結合賽義德(Said)的“對位閱讀”概念與布爾迪厄的反思性理論,探討了在線教育中學生的日常參與。可以發現,當學者們將布爾迪厄理論與其他理論結合起來使用時,一些學者在象征性實踐理論的框架上發展出新的構念,一些學者則基于布爾迪厄實踐理論推崇的思維方式和研究邏輯,如反思性和關系性,來提出或支持其他理論的使用。
第三種類型包括對布爾迪厄的象征性實踐理論進行批判性評價,比如Péterfi 質疑了布爾迪厄的理論框架在21 世紀的匈牙利數字鴻溝研究中是否仍然適用。除此以外,還包括將布爾迪厄的實踐理論與其他相關的理論在IS 領域中應用的優勢與劣勢進行對比分析。Bennett 將曼紐爾·卡斯特爾(Manuel Castells)、巴茲爾·伯恩斯坦(Basil Bernstein)和布爾迪厄的理論進行對比來探討說明必須超越二分法去理解“數字原生代”學生的技術經驗。Halford 將女權主義理論(Feminist Theory)、行動者網絡理論(Actor Network Theory)和布爾迪厄場域理論進行對比分析,來探討從不同的角度關注數字社會不平等。最后,還包括基于布爾迪厄的基本理論和概念,提出新的理論或概念。Ellway 引入“doxa”概念(強調每個行動者都默認按照社會慣例行事)到IS 研究中,通過呼叫中心引入IS 的案例研究,說明了呼叫處理場景和相關工作實踐的矛盾持續存在的原因。Nansen 引入平臺文化資本的概念來分析用戶會虛假信息的反應模式。Whittle 使用虛擬資本的概念來反映青少年網絡自我價值和地位的關鍵因素。與前面兩種類型相比,這種類型的論文相對較少,而所引入的新概念到目前為止也尚未得到廣泛或具有權威性的認可。
在研究方法方面,2006 年以前學者們主要是對象征性實踐理論在IS 領域的應用進行理論概念上的探討,比如構建某個場域中的理論框架模型并提出一些命題。而在全部161 篇文獻當中,進行理論概念探討的文獻的數量達到了60 篇。2005 年開始,隨著這些對于理論概念的探討和假設越來越多,開始有學者通過案例分析來驗證所提出的命題。在所有分析的文獻當中,超過30%的文獻都采用案例分析的研究方法。此外,還有較多的文章使用了訪談與調查問卷相結合的方式,來對所關注現象的實踐邏輯進行研究。
從上述分析可以發現,象征性實踐理論通過不同類型的應用影響了IS 研究。例如“整體實踐理論應用”類型,主要是通過借鑒其他領域(社會學領域)的理論來解決作者關注的IS 領域中的問題。在這類研究中,作者大多數是觀點的接受者,不尋求挑戰或擴展原有的概念理論,而是闡述證明這些理論對IS 領域所提供的獨特見解。
至于使用布爾迪厄理論中某個特定的概念,如社會資本、象征性資本、習性,來進行研究的作者,則大多數會追溯這個概念的來源和發展,將布爾迪厄所闡述的概念作為起源,還會被其他的一些學者的理論概念所豐富,如吉登斯(Anthony Giddens)的結構化理論、格蘭諾維特(Mark Granovetter)的社會網絡理論等。因此,這些單獨使用某個理論的文章往往會結合其他一些社會學家的觀點。還有一些學者會使用布爾迪厄象征性實踐理論框架來對某個IS 場域中的現象進行描述,來構建該場域中的實踐邏輯。在這種類型的應用中,象征性實踐理論提供了一種思維邏輯,使學者們能夠從新的視野和研究角度來描述IS 場域,并且解釋該場域中的再生產現象。
此外,有一些學者主要關注的是布爾迪厄對于超越二元決定論的主張,批判過去IS 研究中集中于技術決定論或物質決定論的觀點,通過象征性實踐理論的主張來提出IS 研究領域研究應該如何超越主觀主義與客觀主義、解釋主義與實證主義的僵化,從而對研究問題保持開放性和敏感性。
大多數IS 研究者在使用布爾迪厄的象征性實踐理論時更多的是理論觀念的接受者,而不是充當積極交流構建的角色,在該研究場域中學者沒有成為主動構建的一員。布爾迪厄理論大多數情況下是被作為一個起點,場域、資本和習性這些概念被視為一種描述影響技術及其使用的社會力量的要素以及理解相關過程的概念來源。
文獻分析表明,目前的IS 研究在許多方面都尚未充分利用布爾迪厄理論概念的潛力,表1 中提及的象征性實踐理論特性也尚有許多未被發現利用。比起吉登斯等社會學家的作品,布爾迪厄的作品在語言上更加晦澀并且存在翻譯語言上的障礙,其象征性實踐理論在IS 領域研究的應用比結構化理論等其他社會學理論要更少。但是,象征性實踐理論在解釋IS 場域中的微觀、中觀、宏觀三個層面交互的實踐邏輯,以及探討信息系統對于企業的價值釋放程度方面,具有極大的潛力。表2 總結了本文通過文獻歸納所發現的研究機會與未來研究方向。

表2 未來象征性IS 研究機會
首先,在許多文獻中,作者沒有對布爾迪厄的作品進行探討與闡釋,使得讀者無法更加深入地了解本就相對晦澀的象征性實踐理論,這也一定程度上造成該理論無法在更廣泛的范圍中傳播與接收。大多數文章都只是引用了“實踐”這個概念,或者是割裂地介紹了場域、習性和資本,而對這些概念之間的關系和轉化邏輯的討論少之又少。因此,未來的研究應該更關注布爾迪厄本身的作品,來探討、理解象征性實踐理論,才能更好地將其應用到IS 領域中。另外,由于對布爾迪厄作品的關注較少,導致許多研究學者忽略了一些象征性實踐理論的關鍵特征,比如表1 中提及的前結構、行動者的反思性,目前尚未發現被應用在研究中。此外,許多研究也忽略了社會與個體相互構建的特征,或者只單獨地關注了其中的一方面,違背了將布爾迪厄實踐理論應用到IS 研究領域的初衷。按照布爾迪厄所提出的“實踐=(習性×資本)+場域”公式,在IS 實施研究中,應考慮IS 實施場域中各行動者的資本結構和特征、行動者內化的習性、組織或個體所處的社會場域特征,來剖析IS 實踐,如圖2 所示。

圖2 信息系統實施實踐邏輯公式
其次,一些文章沒有關注個體實踐背后的背景,或者是僅僅關注了某個特定的組織背景,卻忽略了當下的社會、制度層面。布爾迪厄作品的觀點表明個體的行為會受到其所在社會空間的資本結構特征影響,同時也會受到社會結構的制約,這些社會空間不僅是指個體所處的組織背景,還包括更廣泛的社會、制度背景,他們的行為會被這些相互重疊的場域所建構和制約。因此,當對個體的行為進行研究時,要深入去探討他所處社會場域的特性對其行為的影響。此外,由于許多研究都只是關注微觀的個體行為層面,未來的研究可以更加多地去把宏觀層面的因素考慮進來,將研究范圍從傳統的關注信息系統、個體與組織的關系的水平,擴大到更廣泛的社會和制度范圍中去,從而通過關注微觀與宏觀的二元性來完善信息系統的研究。
雖然在布爾迪厄的論述中幾乎完全忽略了人工制品的技術特性,但是信息系統作為技術性人工制品,其技術特性可能會對IS 領域研究具有重要意義。因此,未來的研究可以去探索技術交互與個體行為對社會實踐的重要意義,將信息技術和信息系統人工制品概念化,發展出一致的信息技術和信息系統技術結構解釋。
在對理論的應用上,如果只使用了象征性實踐理論的某個概念,就無法構成對整個實踐邏輯的理解。因此,在關注于某個特定概念的時候,比如社會資本,應當詳細地闡述個體行為的背景、所處的社會空間對其資本斗爭行為的構建和制約,同時去挖掘其他類型的資本是如何最終轉化為社會資本的,從而將個體獲取社會資本過程的黑箱打開,發現其中的實踐邏輯,來解釋場域中的行動者基于資本爭奪的實踐邏輯如何影響其IS 使用行為。此外,未來的研究還可以更多地去構建某個IS 場域的實踐邏輯,結合個體行為實踐的微觀層面和社會環境的宏觀層面,揭示場域內的資本斗爭與轉化、習性塑造和象征性暴力(Symbolic Violence)以及再生產邏輯。
再次,在研究方法方面,有超過30%的文章采用了案例分析的定性研究方法,而在田野研究方面布爾迪厄的民族志研究方法也值得學者們借鑒。他提出,在使用實踐理論進行研究時,要首先構建研究對象并且注意對象構建的嚴謹性,然后采用三步法來研究該領域:先分析行動者在該場域中的位置和權力場域,再描繪在場域中爭奪權力合法性行動者或組織關系之間的客觀結構,最后分析行動者在特定的社會和經濟條件下內化的習性和稟性。此外,布爾迪厄還強調要注意參與者的客觀性,指的是在研究過程中要保持反思性思維。除了案例分析以外,也有不少學者采取問卷調查的方式,但是幾乎沒有學者通過科學的程序系統地構建一些構念如文化資本、象征性資本的測量題項并檢驗其有效性和可信度,因此在未來的研究中可以嘗試使用定量研究的方法,來不斷完善布爾迪厄理論在IS 研究領域的應用實踐。
最后,對于IS 研究本身而言,亦可以應用布爾迪厄的思維邏輯,注重在研究過程中的反思性、關系性和生成性思維,將信息系統研究作為學術場域之一來看待,在研究過程中嘗試將社會科學構建研究對象的過程本身作為對象來研究,分析目前研究所形成的結構,發現新的研究機會,并且構建出信息系統場域研究的實踐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