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流媒體興起引發的電影產業的變革

張 悅

（作者單位：西安財經大學文學院）

流媒體是互聯網上一種即時傳輸影音內容的技術，觀眾在利用流媒體觀看內容時，無須下載整個文件，可以邊看邊下載。當今世界上多個國家的互聯網公司先后布局流媒體服務業務，Hulu、Amazon、Netflix以及我國的愛奇藝、騰訊、優酷公司都在流媒體領域深耕，出品了一系列優秀影視劇，在當今互聯網影視產業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2020年初，受到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簡稱“新冠感染”）疫情的影響，各個國家和地區的大量電影院停業，線下影院難以滿足受眾對優質內容的需求，疫情導致影院停擺，大量電影被推遲上映，這迫使眾多影片不得不從線下轉移到線上通過流媒體平臺放映。例如，歡喜傳媒出品的春節檔電影《囧媽》與今日頭條合作在線上放映，成為2020年春節唯一一部與觀眾見面的賀歲檔電影。此外，無論是華特·迪士尼影片公司出品的《花木蘭》還是美國環球影片公司出品的《魔發精靈2》，都從線下大熒幕放映改至線上付費點播。2020年，受新冠感染疫情的影響，影院幾乎關停了大半年，全球影院票房情況大受影響，2020年全球影院票房為120億美元，與2019年相比大幅度縮減。其中，北美地區票房更是從2019年的114億美元下降到22.8億美元。流媒體在全球范圍內的興起，盡管短期來看緩解了線下傳統影院的壓力，但也不可避免地影響了傳統電影產業。

1 流媒體電影對傳統電影及電影產業的顛覆

流媒體電影對傳統電影的最大顛覆體現在時間和空間上。首先，傳統院線電影考慮到觀眾注意力、電影院排片等因素，往往會對影片長度進行限制，傳統院線電影的時間往往被限制在一個半小時到兩小時之間。因此，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影片寶貴的兩個小時時間十分考驗導演的功力。流媒體電影則不同，相比于傳統影院電影的觀眾，流媒體平臺的用戶更加自由，觀眾不再是以往被動的內容接收方，而是對自己的觀影行為有著更大的控制權。流媒體平臺上，用戶可以自行選擇播放速度，拖動進度條，隨時退出觀看。此外，放縱式觀看（Binge-watching）也成為當下最受流媒體用戶歡迎的模式之一，這一模式打破了傳統電影的時間限制。其次，由于流媒體具有技術方面的獨特優勢，用戶可以使用不同設備觀看電影，而傳統電影在影院放映時，觀眾只能在電影院中觀看電影，不能隨意走動也不能隨意說話。流媒體的出現，打破了傳統觀影模式對觀眾身體的限制，用戶可以在公交、地鐵上等任意空間觀看電影。這意味著，電影喪失了過去對觀眾的控制權，觀眾擁有更大的自主權。

流媒體電影的興起還顛覆了傳統電影產業權力結構，傳統院線電影主要參與方有三個：出品方、發行方和放映方。他們分別負責電影的制作、宣發和放映，形成了相對穩定的權力結構。流媒體發展初期，起初只是購買已經過了“窗口期”的影片版權，進行線上放映，以便用戶可以隨時觀看已經下映的影片，是對傳統電影產業的補充，成為另一種形式的電影放映方。這一模式實際上并未撼動傳統影業的地位。但隨著互聯網技術的成熟，用戶對流媒體提供的服務的依賴性越來越強，流媒體的用戶基數逐年增大，加上流媒體加大了內容生產領域的投入力度，不斷產出精品內容，成為電影發行方。此后，流媒體試圖同步放映傳統影院的電影或直接在平臺上放映自己出品的電影，這一模式挑戰著傳統電影產業的秩序，使流媒體可能會成為集電影的出品、發行、放映于一體的機構。2019年，Netflix公司首次加入美國電影協會（MPAA），成為繼好萊塢六大制片商迪士尼、華納、環球、福斯、派拉蒙、索尼之外的第七位成員，這意味著Netflix在美國電影產業獲得了更大的話語權。由此可以看出，流媒體的出現顛覆了傳統電影行業，引發了電影產業的一系列變革。

2 流媒體興起引發的電影產業的變革

2.1 電影制作：技術與平臺加持下多元化發展

正如前文所說，受眾在利用流媒體觀看影片的過程中，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隨時選擇開始、暫停、倍速或結束觀看，因此當下越來越多的流媒體電影打破了傳統影片的時間限制，影片時間可以更長。近年來，流媒體平臺上時長超過120分鐘的影片數量逐漸上漲。例如，2019年馬丁·斯科塞斯執導的電影《愛爾蘭人》在Netflix出品，該影片長達三個半小時，成為其個人執導生涯中片長最長的作品，也成為近20多年來好萊塢最長的主流敘事電影。這類長敘事電影往往節奏緩慢、細節內涵豐富，更適合大眾在流媒體平臺上反復觀看或倍速觀看。

另外，在電影內容上，流媒體電影朝著更加多元的方向發展。以往電影在影院上映，往往需要兼顧更多觀眾的需求，具備更強的公共性，因此商業電影在傳統院線電影中更加受歡迎。而流媒體平臺可以讓不同題材的電影被更多人看到，所以在票房上處于不利地位的優質電影在流媒體平臺上可以獲得更多的關注。例如，《愛爾蘭人》《羅馬》《海邊的曼徹斯特》這類小眾優質的電影既增加了流媒體平臺優質內容的庫存，也在極大程度上豐富了當下的電影類型。

流媒體線上放映影片促進了新技術在影片制作上的使用，使電影的類型多元化。傳統電影在播放時始終與觀眾有一定的距離，觀眾只能是被動的接收者，但流媒體電影消除了這個距離，用戶可以在觀看電影時與電影情節進行互動。例如，《黑鏡：潘達斯奈基》是Netflix推出的第一部互動電影，觀眾在觀影時可以與電影互動，決定劇情的發展，顛覆了傳統的觀影方式。隨著各類新技術被更加廣泛地應用于電影制作過程中，大量影視業巨頭相繼成立了虛擬現實（Virtual Reality，VR）電影制作部門，制作VR電影。

由此，流媒體電影在平臺優勢的加持下，在時長、內容及表現形式上朝著更多元化的方向發展。

2.2 電影發行：權力博弈與“院線+流媒體”新趨勢

傳統電影發行模式以影院為起點，主要過程為“一輪影院→二輪影院→付費電視→音像租賃→音像零售→開路電視”[1]，電影從影院上映到進入付費電視、網站之間往往有一個時間間隔，這個間隔就是窗口期。電影的上映日期、下映日期以及什么時候在流媒體平臺、影院上映都有一定的規定。通常情況下，不同國家對電影窗口期時長規定不同，一般最少為3個月。窗口期對于傳統院線電影來說至關重要，是保障其權益與盈利的根本。

流媒體從內容播放平臺變成內容生產公司，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長久以來電影行業的權力結構，起初流媒體作為窗口期結束后電影的播放平臺，并未在根本上動搖傳統電影行業的地位，但當流媒體平臺在原創內容領域投入大量資金，直接在線上發行大量優質作品后，其依托所掌握的大量用戶數據和強大的市場預測能力，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成功。受新冠感染疫情的影響，線下影院遭受了巨大的沖擊，大量影片出品方為了減少損失，不得不放棄線下或壓縮窗口期，利用線上會員付費模式在流媒體平臺上放映。例如：美國環球影片公司發行的《魔法精靈2》選擇線下與流媒體平臺同步放映的零窗口期模式；美國華納兄弟影業公司出品的多部大片如《沙丘》等影片都同時在流媒體平臺和影院上映。由此可以看出，“院線+流媒體”的發行模式將成為影視行業的未來趨勢。

2.3 電影評價：權威組織獎項與大眾評價并存

傳統的電影評價體系更多的是由權威組織進行專業評價，能夠參與評價的往往是在相關領域有所成就的專業評審，傳統電影評價的話語權掌握在少數專業影評人手中，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什么樣的電影是好電影。此前在權威電影獎項評選方面，奧斯卡組委會要求參評奧斯卡的影片在洛杉磯地區的影院至少上映一周，同時戛納國際電影節發布了更為嚴苛的條件，因此Netflix在那一年出品的多部影片如《羅馬》等只能退出戛納。而在2020年4月，奧斯卡獎主辦方宣布取消只有在洛杉磯地區影院上映至少一周才能報名的要求，流媒體平臺發布的影片可以直接參與評獎，這意味著未來純粹流媒體上映的電影將有資格參與專業權威獎項的評選。

當下隨著互聯網的發展，大眾能夠隨時隨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其話語權越來越大，大眾影評也越來越多地影響著其他受眾，專業影評網站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目前影評網站越來越多，在國外有互聯網電影數據庫（Internet Movie Datebase，IMDB）、Metacritic、Fandango；在國內有豆瓣、貓眼、淘票票等，平臺通過打分機制和算法邏輯盡可能地確保網友的聲音能夠被聽到，同時IMDB還使用復雜的算法以防止電影發行公司和公關公司操作水軍。如果說專業獎項是給關注影片本身的質量和藝術性的用戶提供參考，那么大眾評價則是給關注影片的娛樂性和可看性的用戶提供參考，當下的電影評價更多的是專業評價與大眾評價結合。

2.4 衍生品開發：“IP+”多產業聯動

流媒體電影的興起，使得電影產品更具有“網生”特質，因此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影視行業形成了以IP為核心的網絡文學、動漫、影視、游戲、周邊衍生品等文化產品聯動的泛娛樂化趨勢，形成了“IP+周邊產品”“IP+文旅產業”“IP+游戲”“IP+主題樂園”的衍生品開發多產業聯動模式，使得流媒體電影不僅僅是一部電影，還可以作為IP與其他產業聯動，貫穿整個產業鏈。例如，Netflix打造“魷魚游戲”IP，還在自己的電子商務平臺Netflix Shop和eBay售賣衛兵面具、游戲者道具等周邊產品，銷售量驚人。不僅如此，Netflix還與沃爾瑪合作創建了數字門店，除此之外，相關綜藝也在籌備中。再如，華特迪士尼公司不僅自建流媒體“迪士尼+”，還開發了與自身IP相關的主題樂園、周邊等。當下各大影視公司也十分關注影視IP的開發與運營，以期創造出更大的商業價值，獲得更多的經濟效益和文化收益。

3 流媒體引發的電影界擔憂

流媒體平臺的出現和發展，引發了電影產業的一系列變革，改變了觀眾觀看電影的方式，進而引發了電影業的一系列關于電影的討論：當電影不再在大銀幕上播放且觀眾掌握越來越大的權力時，作為“第七藝術”的電影是否還能被稱之為電影。

流媒體平臺興起，觀影設備逐漸脫離傳統大屏幕向更小的屏幕發展，給觀眾帶來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觀影體驗，進一步模糊了電影與其他媒介形式的界限。當流媒體賦予用戶更多自由時，用戶可以隨意選擇開始和結束影片，隨時選擇“切片”，所以影片情節設計需要在短時間內足夠吸睛，只有能夠吸引用戶注意力的影片才能夠防止用戶切換影片。因此，流媒體電影會采取縮短情節高潮間距的方式吸引觀眾注意力，影片開場就會用各種形式刺激觀眾的感官，并不斷重復。

導演大衛·林奇表示：“如果在手機上播放電影，那你一萬億年也無法體驗電影。”[2]克里斯·馬克也表示“如果銀幕上的人像并不大于看電影的人，那就不能說它是真正的電影”。電影自誕生之日起，便有四個主要特點，分別是固定場所、公開放映、多人觀看、付費購票[3]。院線電影幾乎滿足以上所有的要求，成為研究電影史學和電影理論的重要依據[4]。流媒體的興起，使得觀看電影成為一種更加私人化的行為，觀影過程中，觀眾不再是在公共影院而是獨自面對個人終端，顛覆了傳統的觀影模式。同時，流媒體通過大數據和算法技術可以深入洞察用戶喜好，給用戶個性化推薦影片。

4 結語

電影院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是電影產業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當下隨著流媒體平臺的繁榮發展，電影院似乎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不過，前往電影院觀看電影并不僅僅代表觀看電影這一行為本身，購買電影票、走出家門、選擇影片，走入安靜的電影院中排除一切外界干擾，投入觀影，這是一個極具儀式感的過程。觀眾在影院觀看電影，可以滿足自身的社會化需求和群體歸屬感，所以可以確定的是，電影院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消失[5]。

史蒂文·索德伯格（Steven Soderbergh）在第56屆舊金山國際電影節上說：“電影是你看到的東西，電影是制作出來的東西。它（一部電影）與被捕獲的媒介沒有任何關系，它與屏幕在哪里沒有任何關系，電影是視覺的一種特殊性。”[2]因此，流媒體時代傳統影視行業應當充分考慮流媒體電影和院線電影的特點，在競爭中合作，不斷提升自身服務水平，如可以改善電影院內部環境，優化觀眾體驗，利用流媒體平臺優勢給觀眾帶來更加新穎的體驗，從而推動電影產業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