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力嘉
(作者單位:中國傳媒大學)
談話節目最早發源于美國,而在國內的興起則較晚。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后,“真理越辯越明”的風潮席卷全國各地,人們開始加入反思和辯論的熱潮之中。從1993年國際大專辯論賽的風行等諸多現象,都能看到社會民眾對于表達和真理探索的欲望愈加強烈。社會環境的相對開放,為語言的自由表達提供了生長的土壤,也為談話類節目的興起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契機。而人們也通過打開的國門,看到了生長在西方世界中的諸多優秀節目類型的身影,如談話類節目。于是,這類節目開始走進國人的電視機中,成為觀眾所熟知的一類節目。
隨著政治經濟環境的變化,社會的文化環境和民眾的需求也有了一定的改變,大眾文化地位逐漸提升。人們有著愈發旺盛的表達欲望,想要在討論場上獲取“平起平坐”的地位,普通大眾開始對傳統精英文化進行話語權的爭奪。
此外,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許多的社會問題也日漸凸顯。例如,市場經濟體制下消費主義興起、年輕人面臨的學習和工作等壓力越來越大,大眾話語權的提升帶來了一系列真相與后真相的顛覆問題等,這都需要一個渠道來作為調節公眾情緒的“減壓閥”,進而進行合理有效的宣泄。而電視作為大眾媒體中直接、形象且容易為受眾所接受的傳播媒介,自然會成為一個絕佳的傳播口。因此,在社會面臨巨大變遷、“氣功”“特異功能”等偽科學盛行的20世紀90年代,電視界誕生了《實話實說》《鏘鏘三人行》等節目;在房價居高不下、互聯網行業帶來“996”等問題的21世紀20年代,電視界誕生了《今晚80后脫口秀》等[1]。
另外,窺私欲和求知欲也是促使這一類節目興起發展的又一因素,這一因素常見于各類明星名人的訪談節目,如《超級訪問》等。觀眾通過主持人對嘉賓私人生活的“刨根問底”來實現窺探名人隱私的快感,以滿足自己的窺私欲與好奇心。
值得慶幸的是,雖然隨著新媒體的興起和話語權的交替,傳統形式的談話類節目已有所沒落,但新的形式也在興起,思考不停,表達不絕。
構成談話類節目的幾大核心要素,是決定談話類節目是否“好看”的關鍵要素,它們分別是主持人、嘉賓、選題及節目形式。
主持人是談話類節目的一張鮮艷名片,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談話類節目就是主持人本身的一場個人秀,一個適合的主持人就是一檔成功的談話類節目的靈魂。因此,不難看到,許多談話類節目甚至直接以主持人的名字來命名,如國外的《奧普拉·溫弗瑞秀》《吉米今夜秀》,國內的《金星秀》等[2]。即便在一些群言式的談話類節目中,也不難看到主持人在節目中所占領的主導性地位以及其在收看的觀眾中所產生的巨大影響力。主持人成為了節目的另一個代名詞,而他們也通過其頗具個人特色的主持方式影響了節目的整體基調。由此可以看出,主持人與節目之間是相互補充、相得益彰的。
那么,談話類節目的主持人具有哪些特點呢?
首先,他們往往靈活應變,具有良好的口才,時刻掌握節目走向和基調。其次,他們有一定的“過人之處”。例如,國外《吉米今夜秀》的主持人吉米·法倫是演員、歌手,參與過多次的舞臺劇的演出,所以他在主持節目的時候,往往能出口成歌、即興伴奏;《星空不夜城》中的主持人孫國慶畢業于中央音樂學院,擅長大提琴和聲樂。再次,要有緊貼節目基調的個人形象,如“帶著偏見看世界”的許知遠、頗有“江湖氣”的竇文濤、一直以“鄰家大姐”形象示人的李靜。
除了主持人之外,嘉賓也在談話類節目的人物選擇中占據十分重要的一環。由于談話類節目在構成形式上比較簡單,單純的口語表達占據節目較大比例,視覺呈現的豐富性不強。所以,選擇一個合適的嘉賓,對引發觀眾收看興趣有著非常重要的影響。
在嘉賓的選擇上,節目所選擇的嘉賓不僅要與節目的討論內容密切貼合,而且要具備“可看性”。一般來說,談話類節目邀請的嘉賓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常見于各類訪談節目,尤其是情感訪談節目的明星嘉賓。還有一類是善于表現、敢于表達、緊密貼合節目主題或基調的素人嘉賓。例如,《實話實說》制作過“揭秘”系列的特別節目,其中邀請了很多自帶“標簽”的嘉賓,如“打假斗士”方舟子等來參與節目話題的討論。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與當期主題相關的素人嘉賓,如將敢吃玻璃的大爺作為節目的切入點。而在明星嘉賓上,節目選取的嘉賓不僅自帶話題度,其所展現的公眾形象也要與節目當期討論主題相契合。比如,近年網絡談話節目《圓桌派》中在談及女性權利及婚姻話題的時候,便邀請了未婚女演員徐靜蕾和“才女”蔣方舟參與節目的話題討論;《脫口秀大會》中在談論“該不該留大城市”這一主題時,便邀請到了主持人撒貝寧來談論他來京求學和工作的過程等。因此,合適嘉賓的選擇,不僅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吸引觀眾眼球,而且主持人在與嘉賓交談的過程中能夠豐富節目內容,增強節目的可看性和說服力,使議題能夠更好地發散,直達觀眾心靈。
對于談話類節目來說,選擇一個好的選題,就成功了一半,選題是談話類節目的“源頭活水”。一般來說,談話類節目的選題往往與觀眾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呈現“社會問題文化化,文化問題生活化,生活問題理念化”的特點。就以《圓桌派》中比較有代表性的節目選題舉例(見表1),這些選題往往具有以下特征:新聞性、公共性、豐富性和沖突性。其中,新聞性指的是節目的選題與當下熱點息息相關,具有很強的新鮮感和及時性;公共性指的是選題不論大小都與社會發展和個人生活息息相關。例如,感情問題一直在眾多談話類節目中占據很大的篇幅,屬于國內談話類節目中常見的一類選題。豐富性指的是節目的選擇包羅萬象,五花八門,涉及各行各業。沖突性代表著每個選題背后多元的價值取向和不同的意見團體。但值得注意的是,一個好的選題不僅要符合以上特征,也要遵守一定的行業規范,不能為了博眼球而頻擦紅線,這樣不僅于節目本身的長久發展無益,也容易在觀眾群中造成一些不良影響。

表1 《圓桌派》選題及熱度指數
談話類節目的主體內容就是口語表達及內容輸出。但長此以往,單純的語言表達,沒有視覺的刺激,觀眾就容易產生疲倦。因此,節目的主創者們要在保證內容輸出的同時豐富節目的表現形式,以達到豐富節目內容、提高可看性的目的。例如,訪談類節目在訪談嘉賓時會增加一些才藝表演的內容,借以提高節目觀賞度。《奧普拉·溫弗瑞秀》在訪談“毒舌”評委西蒙·考威爾的一期節目中,巧妙地與《英國達人秀》中的熱門演員產生聯動,邀請當中的一些演員到訪談現場進行才藝表演;《周六夜現場》中,不單單有主持人和嘉賓的脫口秀,還會有各種情景喜劇、模仿秀的演出和樂隊的表演來烘托現場氣氛、豐富節目內容。而近幾年的談話類節目為了增強觀眾的黏性、提高觀眾的情感投入,引入“賽制”這一元素,如《脫口秀大會》就利用強賽制來增加節目的可看性和刺激感。
國內談話類節目的發展已將近30年,可分為以下兩個時期:
談話節目最早源自國外,國外第一檔真正意義上的電視談話類節目應該是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電視臺的《今夜秀》,并延續至今。而我國的首檔電視談話節目是誕生于上海東方電視臺的《東方直播室》,隨后,全國各省市臺都出現了一批類似的節目。但這類節目的覆蓋范圍較小,且以直播為主。而在全國范圍內產生巨大影響力的電視談話節目,當屬中央電視臺1996年播出的《實話實說》。隨后,一大批電視談話節目出現在公眾視野,一股強勁的“談話潮”開始搶占電視黃金檔,如1998年的《鏘鏘三人行》、2000年的《藝術人生》等[3]。《實話實說》的誕生正值中國電視事業改革和飛速發展的時期。以央視為代表的各級電視臺改革傳統電視體制“不拘一格降人才”,廣泛集結一大批優秀的電視制作人,有關部門對于節目中所討論的一些問題也采取保護和鼓勵的態度。而且,社會的急劇變革也提升了民眾對于此類節目的需求,所以我們可以看到以《實話實說》《對話》等為代表的眾多優秀電視談話類節目的出現。同時,鳳凰衛視也是談話類節目產出的主力軍。例如,影響頗大的《鏘鏘三人行》等,其利用鳳凰衛視獨有的定位看待中國的社會問題,架起了融合、開放和溝通的橋梁。
隨著互聯網的普及,眾多視頻制作平臺由最初只進行版權收集轉變為自制視頻。而網絡監管的不健全及電視“限娛令”的頒布,為網絡自制節目的發展提供了便利條件。再加上談話類節目本身的體量較小,制作成本不高,視頻網站便開始把觸角伸到節目制作領域。網絡類談話節目初現雛形是搜狐視頻于2007年推出的《大鵬嘚吧嘚》。但當時的網絡類談話節目制作粗糙、節目短小,節目在呈現的過程中“穿幫”等技術問題屢屢出現。
這一時期,隨著網絡的崛起,公眾的話語權進一步提高,“單人喜劇”式脫口秀的身影便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國內談話類節目中。2012年之后,東方衛視陸續推出了《今晚80后脫口秀》《金星秀》等節目。而近些年,《脫口秀大會》《吐槽大會》等類型節目更是火爆異常。
值得一提的是,脫口秀節目的孕育和發展和“與國際接軌”的東方衛視密切相關,當下十分熱門的網絡類脫口秀節目《脫口秀大會》背后也是落地于上海的笑果文化。這一時期,單人脫口秀類型的談話類節目開始流行,從中可以看出這一代年輕觀眾偏好搞笑和娛樂的消費習慣。不過這類節目所討論的話題看似笑點,其實更像是痛點——情感的不穩定、勞碌的加班、迷茫的未來等[4],這些話題容易激發年輕群體的認同,而這些認同會進一步推動此類節目的進一步發展。
談話類節目是電視節目形態的一大主流。然而,近幾年的談話類節目在發展的同時,自身的矛盾也不斷凸顯,節目的同質化和低質量呈現與觀眾本應獲得的多元化需求不相匹配。
首先,選題之思。
選題是談話類節目的源頭活水。有些節目為了引發話題度,選取的話題時?!皠ψ咂h”,頻踩紅線。尤其是現下的一些網絡談話類節目,更是集中體現了選題方面的問題。網絡談話類節目的最初發展,不僅僅是因為其節目體量適宜網絡端制作,還因為電視端“限娛令”等的限制,眾多節目制作方不得不把目光轉投到網絡這片藍海之中。但隨著節目數量的激增,網絡節目領域的競爭更加激烈,兼之為網絡監管尚不健全,為了能更好地滿足受眾“娛樂化”和獵奇性的需求,網絡談話類節目的選題便顯得尤為“大膽”。例如,部分節目中就有許多涉及低俗的段子和人身攻擊等內容,“口無遮攔”成為節目特色,在觀眾中尤其是年輕觀眾中產生了不良影響。
其次,真實性之思。
一些談話類節目為了增加節目淚點,不惜捏造事實,雖然獲得了較高的收視率,但這些過度的作秀表現不僅導致節目看起來十分虛假,甚至還會對當事人造成二次傷害,有違人文關懷的初衷。例如,早年某些情感類談話節目就在錄制階段出現了有關嘉賓情緒崩潰、節目編造故事等負面新聞。這不禁讓人思考,這樣的節目,意義何在?
但我們也要意識到,談話類節目的核心看點在于觀點和語言,所以“說什么”“怎么說”是談話類節目獲得成功和長久生命力的“命門”所在。因此,提高談話節目的質量,不僅需要規章制度的制約,更需要節目的內容創作者們提高創作能力和自制力。另外,內容創意匱乏、人才稀缺等問題也使談話類節目的發展陷入了瓶頸。如何做好節目中內容輸出的平衡,讓節目既叫好也叫座?這是我們今后所要探索和注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