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現代陶瓷首飾文化的差異性

劉灃瑩 云南藝術學院

陶瓷首飾是指以陶瓷為材料或者陶瓷與其他材質相結合的首飾，在近現代才開始發展。陶瓷作為首飾材料健康環保，可塑性強，釉色多樣，裝飾效果豐富，現代陶瓷首飾更能彰顯現代人的個性，滿足現代人的審美需求，具有良好的市場前景。現代陶瓷首飾有很突出的民族風格，因此盡管中國現代陶瓷首飾的發展暫落后于西方國家，但依然涌現出了大量的優秀作品。通過對中西方現代陶瓷首飾文化的差異性進行研究，希望中國現代陶瓷首飾能取得更好的發展，不故步自封，也不一味模仿，能在學習西方先進經驗的同時，保留本民族陶瓷首飾的獨立性。

一、現代陶瓷首飾的起源和發展

陶瓷由中國傳入西方，但陶瓷首飾的理念卻始于西方。16世紀，陶瓷作為新型材料出現，給西方帶來了新鮮感，陶瓷產品也成了風靡一時的暢銷產品。但英國第一次工業革命后，手工藝逐漸被批量化和機械化生產所替代，造成陶瓷產品的單一重復和消費者的審美疲勞，導致西方陶瓷產品銷量下滑。西方現代陶藝創作者為了逆轉這種衰落現狀，開始對陶瓷產品進行創新，現代陶瓷首飾便是在這種環境下誕生的。普遍認同的說法是法國現代藝術大師貝爾納多最先提出了陶瓷的創新性概念，然后經過國際知名大師克勞斯·戴姆布朗斯基教授在德國對現代陶瓷首飾的研究與設計活動，使現代陶瓷首飾聲名鵲起，再加上著名國際珠寶品牌相繼推出了多款以陶瓷為材料的全新首飾產品，如香奈兒、寶格麗等，逐漸形成了現代陶瓷首飾在世界范圍內的風靡。

中國的現代陶瓷首飾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沒有創作環境，直到改革開放才逐漸出現，當時常見的有兩種陶瓷首飾，一種是古瓷改造首飾，一種是瓷珠串首飾。古瓷首飾是將古董瓷片切割后，再配以其他材質重新鑲嵌打磨的組合首飾，瓷珠串首飾則是由瓷珠穿成的手鏈、項鏈等小飾品，這些產品一直局限于傳統陶瓷市場和旅游紀念品市場。20世紀初期，隨著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開始注重首飾和服裝的搭配以及和個人氣質的契合度。而現代陶瓷首飾在理念、材質、造型上的與眾不同正好受到現代人的青睞，陶瓷創作者也受西方現代藝術的影響，開始在陶瓷制作上尋求創新，現代陶瓷首飾在中國迎來了發展階段。但由于國內現代陶瓷首飾的起步晚于西方歐美國家，在發展過程中很容易陷入模仿西方的怪圈，缺少自我創新。但隨著現代陶瓷首飾在市場上的良好反響越來越多，中國現代陶瓷首飾設計師的增多，以及各大高校的探索研究，逐漸形成了初具規模的國內現代陶瓷首飾研究體系，開始將中國傳統的審美觀念轉化為現代創意符號，工藝上開始尋求現代陶瓷首飾與其他材質的全新結合，不再是簡單的瓷片鑲嵌，開始探尋更符合中國文化內涵的時尚與個性并存的現代陶瓷首飾。

二、中西方現代陶瓷首飾文化的差異

（一）中西方現代陶瓷首飾的設計理念不同

1.中國“天人合一”的造物思想

中國是陶瓷大國，在英文中，中國和陶瓷是一個單詞，陶瓷本身就象征著中國，是中華傳統文化的經典符號，處處體現了中國的傳統造物思想，中國的陶瓷首飾自然也蘊含了中國傳統陶瓷藝術中的美學思想，即以儒、道兩家的哲學思想為基礎的傳統造物思想與原則，孔子的“不言物”和道家的“自然無為”，都體現了這種樸素的“天人合一”的造物思想。制作陶瓷的泥土是最樸素自然的材料，陶瓷器物正是人文藝術與自然的和諧統一，也正因為如此，在以寧靜、淡雅為主流審美的宋代，陶瓷制作技藝達到了中國古代藝術的高峰，瓷器燒成后溫潤如玉的質地與淡泊嫻雅的審美正好吻合，這種樸實雅致的造物美學是最契合陶瓷在中國人心目中的審美趣味的，因此，中國現代陶瓷首飾依然會從中國美學巔峰的宋代造物美學中汲取養分，在此理念指導下，中國現代陶瓷首飾追求人和自然的和諧，泥土窯變產生的自然美和手工裝飾的人文美相結合，是“天人合一”思想的完美展現。

2.西方“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

西方在首飾文化上更注重佩戴人自身的需求，在陶瓷首飾上也依然秉承這種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更加追求個性化、自由化和多樣化。形成這種設計理念的原因是16世紀爆發了反對神權和封建束縛的文藝復興運動，打破了中世紀以來的精神壓迫，人們開始追求自我個性和天性的解放，發現和欣賞人體自身的美，這也是西方首飾有很多人物頭像和裸體造型的原因，這給西方的傳統文化造成了很大的沖擊，形成了倡導思想自由、個性解放、以人為本的世界觀，樹立了設計應為人類服務的設計原則。在這種文化大背景下，西方首飾充滿了反叛精神，在造型、工藝、材質等方面都尋求改變和創新。因此，在17 至18世紀，陶瓷以等同于黃金的價格銷往歐洲時，這種全新的材料立馬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正好滿足了西方人當時對新奇事物的追求心理，這種材料彰顯了他們的品位與個性，甚至是社會地位，所以陶瓷材質在西方現代首飾藝術中有一席之地是必然的，并且當時的西方社會穩定、經濟繁榮，在這種物質基礎有保障的前提下，人們理所應當地追求精神上的滿足，因此當時的西方陶瓷首飾是表達情感的一種工具，設計語言也多為情感類元素和對人體美的探索。

（二）中西方現代陶瓷首飾的消費理念不同

1.中國“重值輕飾”

中國一直以來都是更注重首飾的保值作用和象征意義，而輕視首飾本身的裝飾意義，這種消費理念導致國內首飾款式變化很少，多為一些“龍鳳呈祥”“逢兇化吉”“吉祥如意”“辟邪消災”“財運亨通”的具有祈福寓意的首飾，材質也是保值的金銀玉石珠寶，這也造成陶瓷首飾在過去的中國并不被世人所接受。直到近現代，人們物質生活得到了滿足，開始有更多的精神追求，首飾不再是財富與社會地位的象征，具有個性、彰顯民族文化內涵的現代陶瓷首飾的出現自然受到了人們的歡迎。人們雖然不再通過佩戴金銀珠寶首飾來體現財富和社會地位，但依然會選擇具有祈福意義和中華傳統文化內涵的首飾來佩戴，來彰顯本民族的特色，所以中國現代陶瓷首飾直到現在也多帶有“吉祥如意”等祈福意義。這是因為中華傳統文化中的祈福文化源于中國的祭祀活動，如《左傳》中提出的“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也受“天人合一”觀念的影響，再如孔子說的“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因此大到國家，小到日常生活，人們都希望通過購買和佩戴這種具有象征意義的首飾來向天祈福，表達心境，以求“天命”。

2.西方“重飾輕值”

從傳統的金屬首飾上就可以看出，西方消費者在購買飾品時更加注重款式和造型，這些首飾通常做工精美且復雜，純金材質較軟很難成形，即便成了形也容易剮蹭變樣。所以，西方人喜歡佩戴K 金飾品，其含金量雖然低，但可以制作出更加精致的款式，來達到裝飾效果，這是西方民族文化發展的結果。在西方一些發達國家，人們的物質生活已經得到了滿足，會更進一步追求自身的審美，更加注重所選首飾是否符合當下的時尚潮流，因此當陶瓷作為新型材料成為當下流行趨勢時，現代陶瓷首飾在西方成為時尚流行的新型首飾。在這種消費理念下，很多西方傳統珠寶品牌都選擇用陶瓷來作為首飾新材料，甚至在此基礎上研發出了更適合佩戴、不易磨損的高精度陶瓷材料來進行首飾制作，陶瓷首飾一躍成為各大奢侈品的寵兒，在品牌效應下，其價格甚至在高出金銀珠寶很多的情況下也依然吸引大量顧客買單，他們不但看重材質本身的價值，而且會為新穎的設計和自己的喜好買單。

（三）中西方陶瓷首飾的審美風格不同

1.中國寫意瀟灑，注重內涵

國內現代陶瓷首飾造型簡單流暢，線條的運用更具靈動性，并且能突出神韻和意境的表達，顏色很少出現大紅大綠之色的碰撞，明亮清麗，受寫意風格的影響，猶如中國山水畫一般如夢似幻。如中國美術學院鄭研的“潛月”系列陶瓷首飾，陶瓷與銀材質經過組合形成花草掩映的意象，幽靜雅致，在精神上探尋中國人心靈本源訴求的同時融入現代人的硬朗性格。中國現代陶瓷首飾設計師還擅長將中國特有的制瓷工藝、傳統元素、傳統文化與現代設計理念相結合，展現出新時期的全新中國風，如“90 后”陶瓷首飾設計師盧雨夢的《望》，用金屬幾何線條和青花工藝，展現傳統園林建筑中的窗戶線條元素和窗外風景，窗在這里是一個文化意象，一如詞句“小軒窗，正梳妝”表達的女子在窗邊梳妝的美感。中國這種具有文化意象的事物有很多，這也使中國設計師十分擅長挖掘事物背后的象征意義，使作品風格與取材和選材相吻合，如翡翠、玉石等寶石，儒家認為玉具有仁、義、智、勇、潔五德，君子就應該擁有玉一般的品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而西方則是綠色系寶石。西方陶瓷首飾點綴寶石是因為這種材質能體現出首飾的晶瑩剔透，并沒有涉及寶石所蘊含的文化意義，所以中國現代陶瓷首飾很少出現西方那種密集寶石點綴的華麗風格。

2.西方開放自由，注重自我

面對同一題材，中西方現代陶瓷首飾會展現出完全不同的風格，如最常取材的動植物，西方現代陶瓷首飾中會出現在中華文化中并非瑞獸的動物和象征物，比如甲蟲、蝦、殘肢、血液等，風格更加具有沖突性，擅長利用層次分明的結構展現大自然的野性之美。這是因為西方首飾文化更加注重形式上的表現和自我情感的表達，注重材質本身的美感，不刻意去表現特定的象征意義，而是通過裝飾材料和技法來強化作品的意境，給人帶來自由的想象空間。如羅馬尼亞設計師Miruna Belicovici 的自然風格作品“沙漠之花”系列陶瓷首飾，花并沒有寓意，只注重形式上的好看，陶瓷材質能更好地展現花的造型，而中國的花則有一定的文化意義，如國內“80 后”現代陶瓷首飾設計師寧曉莉的“花卉”系列陶瓷首飾作品，選擇古代文人墨客爭相贊頌的梅、蘭、竹、菊，這些花人們看到就會想到傲、幽、堅、淡等精神品質，這種品質與陶瓷文化又相吻合，因此她借助陶瓷材質展現梅、蘭、竹、菊的精神面貌。但Miruna Belicovici 的“沙漠之花”系列陶瓷首飾作品不同的人看了可能會產生不同的理解，這是因為西方首飾文化遵循開放自由的原則。

三、中西方現代陶瓷首飾文化差異的啟示

（一）保持中國現代陶瓷首飾文化的民族獨立性

雖然中國陶瓷首飾在設計和制作上還處于不成熟的摸索階段，但陶瓷在我國有著上千年的發展歷史，給陶瓷首飾的發展提供了西方所沒有的文化條件、技術條件和物質條件。中國的陶瓷工藝經過千年發展擁有很多不同的制作工藝，這些具有特色的工藝是我們發展陶瓷首飾的瑰寶，如我們國家獨有的黑陶工藝、具有中華文明標志性符號的青花工藝等。除了陶瓷文化，還可以從民族藝術中汲取靈感。民族藝術是我國文化中璀璨的瑰寶，擁有廣泛的題材、豐富的內涵、多樣的形式，可以為現代陶瓷首飾設計提供源源不斷的素材供應，賦予現代陶瓷首飾文化價值，提高中國陶瓷首飾的地位和影響力。將具有本民族藝術特色的圖案、工藝和造型應用在現代陶瓷首飾中，能賦予現代陶瓷首飾新的活力，既可以弘揚民族文化，又能豐富現代設計體系。

中國的陶瓷文化具有明顯的民族特征，具有極高的文化價值，是不能丟棄的，失去自我就會失去發展空間和在現代陶瓷藝術中的一席之地，因此，要在創新的同時保持文化獨立性，要在繼承與發展中創新。

（二）學習西方先進的現代陶瓷首飾品牌文化

西方陶瓷首飾的快速發展，依托著各大品牌的發展。意大利的寶格麗、法國的香奈兒、德國的Rosenthal 瓷器公司等，都設計過多款陶瓷首飾產品，并且在全世界都有很高的知名度，比如意大利品牌寶格麗的陶瓷首飾產品已經成為其主打產品，精密陶瓷系列BVLGARI BVLGAR 幾乎是風靡珠寶圈的最成功的陶瓷珠寶。這種高科技精密陶瓷不易摔碎、不褪色、重量輕、不易磨損、佩戴舒適，最開始使用的是航空材料，后來香奈兒率先以Ultra 系列將高科技材質引入高級珠寶中，它的前瞻性設計彰顯了佩戴者的個性與風格，將簡約與繁復完美結合，此后很多珠寶品牌都對陶瓷予以重視，改變了陶瓷比貴金屬、寶石廉價的地位。除了奢侈品牌，也有很多成熟平價的陶瓷首飾品牌，如西班牙品牌Andres Gallardo、美國品牌MG等，沒有高級珠寶的距離感，價格更加符合陶瓷材質本身樸實的個性，設計上更加新穎，有著較快的更新速度，既能滿足消費者的審美需求，又能刺激消費。

中國的陶瓷產業雖然百花齊放，但陶瓷首飾仍不如發展幾百年的西方國家，我們應該學習西方陶瓷首飾品牌中優秀的部分，更好地促進我國現代陶瓷首飾的發展。

四、結語

中西方陶瓷首飾文化雖然存在許多區別，但縱觀世界歷史，任何一個國家的文化都不可能是一個封閉的狀態，只有與外來文化不斷碰撞與交流，才能使其保持新的活力，因此對于中西方現代陶瓷首飾的文化差異，我們應從實際出發，取長補短，在保持獨立性的基礎上加強學習，使中國現代陶瓷首飾藝術得到更好、更長久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