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幻想狂熱而可愛
——青少年為何容易冒險

張名琛|南京大學心理學系博士研究生

李巖松|南京大學心理學系教授

青少年期乃個體發展的“多事之秋”，法國著名思想家讓-雅克·盧梭甚至在《愛彌兒》中使用“暴風驟雨”來形容該時期個體的發展模式。這其中的原因之一便是相比成人與兒童，青少年更有可能為了追求有利結果，在明知有潛在消極后果的情況下，仍然從事沖動冒險行為。諸如吸煙、酗酒、危險駕駛等行為對青少年未來身心發展具有極為不利的影響。青少年高發的沖動冒險與該時期的社會環境因素有關，更與他們的個體因素和該時期的腦發育有著密切的關系。基于此，撕掉青少年身上早熟、叛逆、魯莽的簡單標簽，了解青少年冒險的影響因素、形成機制與干預措施將有利于家長、學校乃至社會為青少年的健康成長護航。

青少年沖動冒險的個體因素與腦機制

個體內部因素是影響青少年沖動冒險的主要原因之一。其中，自我控制被認為是抑制沖動冒險的個體重要因素。其與執行控制、自律等功能息息相關，缺乏自我控制的青少年往往目光短淺，無法在預期誘惑與長期目標沖突時有效及時調整狀態，進而制定非理性的行為策略，加劇沖動冒險的發生。相似地，青少年對未來的態度與預期也會影響沖動冒險的發生。事實上，沖動冒險不僅僅由于個體為了追求收益而忽略潛在的消極后果，在生活中，沖動冒險也被視為個體忽略未來長遠收益而拘泥于當下短期收益的價值選擇。因此，青少年對自身未來的態度消極，對未來事件的規劃不足，都會使得他們更容易陷入沖動魯莽的“泥潭”，失去理性決策的能力。

為何青少年的自我控制和延遲滿足在該時期往往處于較低的水平？相較于成人和兒童，青少年的沖動冒險為何更加嚴重？從腦機制視角來看，青少年期魯莽叛逆和沖動冒險的上升被解釋為該時期個體對潛在獎勵刺激和社會強化的追求。青少年期個體沖動魯莽的增加與前額葉皮層以及大腦邊緣區域變化導致的多巴胺能輸入有關。具體而言，青少年期個體的前額葉皮層會進行“突觸修剪”：包括多巴胺受體在內大約50%的突觸在該時期消失。更重要的是，“突觸修剪”后，中皮層和中腦邊緣多巴胺系統之間的平衡發生失衡，這導致個體對舊有獎勵相對不再敏感，進而通過不斷地尋求新的獎勵刺激愉悅自身。這一過程促進了沖動冒險的發生。

雙系統理論為青少年期的高沖動冒險提供了解釋，該理論認為青春期冒險的高發是由于青少年時期大腦的兩個神經系統存在發展上的不平衡所致。一方面，對獎勵敏感的社會情緒系統在青春期獲得較高的喚醒，社會情緒系統位于大腦邊緣區域，包括腹側紋狀體、眶額皮質和內側前額皮質等大腦區域。這些區域在青少年期的高喚醒導致了青少年更高的獎賞尋求，更容易受到即時“誘惑”的影響。另一方面，以自我控制為特點的認知控制系統在青少年時期仍處于緩慢發展階段，認知控制系統主要包括前扣帶回和頂葉皮質等區域，青少年期這些區域的緩慢發展導致青少年缺乏足夠的抑制控制能力，較難從豐富的獎賞刺激中“脫身”。簡言之，在兩個系統共同作用下，青少年期的個體往往更傾向追求潛在獎賞刺激，卻同時缺乏抑制沖動魯莽的能力，使得他們更加冒險。

影響青少年沖動冒險的家庭與社會因素

家庭與社會因素也是影響青少年沖動冒險的一大誘因。一方面，家庭對青少年成長發展的作用不言而喻。根據家庭系統理論，家庭中的每個成員都是相互關聯且影響著家庭中的其他成員，糟糕的家庭環境、父母缺乏對青少年監管等消極家庭因素，都有可能導致青少年通過冒險尋求新異刺激，從而補償在家庭消極環境中受挫產生的消極狀態。另一方面，盡管家庭的作用不可忽視，社會因素對于青少年期個體的行為塑造也至關重要。考慮到青少年的社會交往逐漸由家庭轉向同伴，因此，青少年更有可能在該時期通過吸煙、喝酒等在同伴群體中“顯擺”以獲得同伴贊許。此外，根據社會學習理論，結交“損友”也會導致青少年傾向冒險。這主要是因為該時期的青少年往往把同伴視為“潛在榜樣”，通過觀察學習內化等方式模仿同伴的行為。當“損友”做出沖動冒險等不良行為時，把他們視為“榜樣”的青少年很可能也“邯鄲學步”式地加以效仿。

值得注意的是，生態系統理論指出，青少年所處的環境中的不同子系統（如家庭、學校和同伴）不僅單獨對他們的行為產生，還會交互影響他們的行為產生。消極的家庭環境有可能與消極的同伴環境形成“風險放大”效應，促進青少年魯莽沖動的發生。例如，當青少年在消極的家庭環境中受挫，青少年更有可能通過結交不良的同伴彌補在家庭中的情感缺失，最后通過模仿學習不良行為而變得沖動冒險。

如何正確看待青少年期個體高沖動魯莽及助力青少年健康成長

如上所述，青少年對刺激的積極尋求以及該階段認知控制的緩慢成熟為該時期的沖動冒險的脆弱性提供了認知神經機制的解釋。無論是家長、老師還是社會都不應簡單把該時期青少年的叛逆沖動貼上不可逆轉的標簽，這不僅無益于協調親子、師生之間的關系，更無益于青少年的健康成長與發展，“對癥下藥”地解決問題才是最為重要的。

從青少年個體角度，自我控制與延遲滿足訓練能夠有效幫助青少年抵御沖動冒險的誘惑，諸如冥想，堅持鍛煉等訓練都被證實能夠有效提升個體自控力。此外，計劃和執行計劃是個體良好發展的必修課，因此良好的未來規劃也有利于緩解青少年的魯莽叛逆。當青少年感知到未來目標過于遙遠時，他們更有可能擔憂實現難度而手足無措，最終擺爛追求當下利益；而當目標細化具體，青少年更有利于按部就班地完成目標，在過程中獲得積極的強化，從而不拘泥于及時滿足，追求長遠發展。

從家庭角度，營造良好的家庭氛圍與形成教養方式極為重要。中國比較強調親緣關系和集體意識，盡管青少年時期的個體社會交往重心更多聚焦于同伴，家庭的作用依然具有重要且深遠的意義。作為青少年最為重要的監護人，父母應該意識到他們的關系和養育是家庭的基石，盡可能避免爭吵與沖突，在言傳身教的過程中及時保持與孩子的良好交流溝通，讓青少年在家庭中感受到滿足、安全和溫暖。

從學校角度來看，作為老師，在鼓勵青少年結交益友的同時，不應該把班上調皮搗蛋的孩子簡單粗暴地冷處理（如到教室外罰站、貼上差生的標簽等）。尊重和聆聽班上“不良學生”的想法極為重要，在學習之余，可以組織這些青少年參加適度的競技類體育項目和學習活動，青少年可能通過多樣化的學校活動體驗到樂趣，選擇從多方面建設發展自我。青少年的行為具有極強的可塑性，使青少年對獎賞敏感的特點安置于積極發展的領域，將有利于他們更好地成長與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