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靜

植物染是一種天然植物染料進行面料染色的技術,在我國已有數千年歷史。其經過時間沉淀后的質樸之美和天然的草木清香,以內斂不爭的韻調,受到越來越多人的關注和喜愛。一個網名叫“棲藍”的博主通過短視頻讓更多人見到這種技術最真切樸素的美。
棲藍的童年是在云南老家的鄉間度過的,直到考上大學才前往北京學習漢語言文學。2009 年,棲藍大學畢業后,前往深圳從事茶葉相關的工作。
2015 年的一天,棲藍偶然觀看了一部名為《古都》的電影,被里面有關植物染的畫面打動。影片中雨后的杉林、手織的杉樹腰帶、叢林的意境,令她念念不忘?!爱敃r覺得植物染出的顏色太漂亮了,一下子就激起了我的興趣?!?/p>
從那時起,棲藍開始研究用各種植物染色,嘗試染制一些絲巾在茶室里售賣。當時國內研究植物染的人并不多,她就自己想辦法,從網上搜集資料、買書自學,一點點摸索出植物染的工藝技法。
棲藍喜歡鄉村生活,兩年后從城市搬到福田山區經營一家小茶室。在這里她將更多精力投入到植物染中,并成立了一間工作室,取名“棲藍”,意思是詩意地棲息在一片藍色的柔媚中。棲藍說:“第一次看到自己染出的成品時,感覺古典詩意都復活了。”
2020 年的新冠肺炎疫情讓茶室生意遇冷,棲藍的工作室也跟著受挫。如何繼續自己的夢想?在外扎根的日子里,棲藍每每想起家鄉,童年生活總是記憶猶新。家鄉水田邊開得熱烈爛漫的鳳仙花,雨后松林深處冒頭的彩色蘑菇……大自然的美好滋養了自由而快樂的靈魂,這些多彩的回憶指引著棲藍的人生方向。她決定回家鄉繼續追夢,做自己喜歡的植物染。
離家十年后,棲藍回到了家鄉。在熱愛的土地上,她可以盡情做自己喜歡的事業——用天然的草木花朵染出屬于自己的一抹色彩。棲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播種藍草。5月播下種子,8月已長成綠油油的一片。從采摘,析出色素,到做出靛泥,養缸、染色、縫衣,整個過程都能聞見藍草的芬芳。
在棲藍的家鄉,3 月有金燦燦的鼠曲草和密蒙花,4 月有茂盛的灰灰菜,梭梭草隨處可見,水邊的鳳仙花鮮艷奪目,成片的萬壽菊金黃燦爛。大自然是豐富的寶藏,帶給棲藍源源不斷的感動和靈感。
有一次,棲藍欣喜地發現,用枇杷葉可以染出粉色。這真是無數次試驗收獲的意外之喜。她還發現,同一種植物,同一種染料,同樣的劑量,同樣的布料,也會染出不同的顏色。比如隨處可見的艾草,如果在夏季采摘染出來的布料顏色偏綠,在秋季采摘染出來的顏色偏黃。
擷取植物的色彩,留存在染織物里,是古人口口相傳的手藝,承載著中華民族的人文情懷。青青子衿、青青子佩、綠兮衣兮、綠衣黃裳……這些源自《詩經》的詞組,用質樸而永恒的方式,記載了草木染在我國早期歷史中浪漫的一筆。在這神奇的色彩世界中,棲藍不斷有新的發現。她原以為“揉藍杉子杏黃裙”中的“揉藍”,應是揉碎新鮮的藍草染出的藍,而看到“揉藍尚帶新鮮葉”時,她又悟出用新鮮蓼藍染藍,這是一種帶著碧色的藍,像冰雪消融而成的河流的顏色,如春天的水色一般。那段時間,棲藍完全沉浸在色彩與詩意之間。
因為有了植物染,棲藍穿上一身用紫草與小葉紫檀染復刻寶相花的漢服,陡然覺得自己如山花爛漫處采葛的女子一樣,腦海里冒出南宋嚴蕊的句子:“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當讀到屈原的詩句“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棲藍便去田間摘一籃荷葉、紫檀和黃柏,染了一身衣裳。三種染料,通過套染的方式能得到七種色彩,再加上虎杖鮮葉敲染的綠與紫,九種色彩放在一起,斑斕卻不凌亂,和諧而又芬芳。
楊樸的《莎衣》意境更是絕美,“軟綠柔藍著勝衣,倚船吟釣正相宜。蒹葭影里和煙臥,菡萏香中帶雨披。”棲藍覺得,沒有艷麗的色彩,沒有繁復的印花和刺繡,用隨處可見的梭梭草和蓼藍染在柔軟的白絲綢上,這便是“軟綠柔藍”。棲藍笑稱:“穿上這身衣裳,融入自然,就成了自然的一部分。此時,應該沒有什么是比風里搖曳的青草花更美好的事物了吧?!?/p>
在棲藍看來,植物染的漢服是活的,是有生命的。對山川草木染就色彩的熱愛,或許就是生命活力的存在。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溫潤柔和的草木顏色與布料相擁相融,在絲與線的縫隙中對另一種對時尚的解讀中塑形。
近兩年,棲藍在家鄉山村做植物染的日子里,不僅尋到了質樸自由詩意的慢生活,還拍攝了視頻,充實而忙碌。但家人卻不理解她為什么要去做這個老手藝。對此,棲藍說:“我選擇了自己熱愛的工作。我想通過我的努力,復原故事中的絢麗色彩,讓更多人看到中國傳統染色的美?!?/p>
棲藍覺得,天然植物染,累積了前人的經驗和智慧,具有獨一無二的美感。從前裁衣得巧,余溫繞指,一針一梭都沉浮心意;那時染事也細,隨日落而息,一紗一線都分外柔和。與化學染不同,化學染精確、制式,而植物染沉淀著草木的靈性,是大自然最慷慨的賜予,染出的衣服是獨一無二的,值得細細品味。從棲藍植物染制的衣料中,可以看到潺潺流動的河流,春天盛開的花朵,以及那些走過的季節。植物染內斂不爭的韻調,仿佛滿載著時光落定的力量。
談及未來,棲藍說:“我在嘗試做中國傳統服飾植物染色卡,雖然這個工作在短期內很難完成,但我會堅持。這些優良的色彩文化應被賦予新的意義和價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