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的歲月，緩緩的詩

文/王堯鍇

電影《四個春天》是一部紀錄片，導演陸慶屹用私人影像的形式，記錄了家庭四年的流水光陰。

陸慶屹的老家在貴州獨山縣的一個鎮上，有多民族混居。這些民族很愛唱山歌，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當地人似乎天生就具備音樂的天賦。

陸慶屹的父親是一位退休教師，教過物理，也教過音樂，為人謙和儒雅。父親平日里喜歡寫書法、玩樂器，圍著小院整理家務、侍弄花草。母親文化不高，卻性格開朗，能歌善舞，在當地的山歌界也很有名氣，每逢紅白喜事鄉親都會找她助陣。

在家里，父親和母親一內斂一潑辣，一拉一唱，氣氛和諧。這種音樂氛圍也影響到孩子們。陸慶屹的大姐陸慶偉愛唱愛跳，活潑大方；哥哥陸慶松10歲就考進中央民族大學學習小提琴，算是“音樂神童”。

逢年過節，家里來了親戚，大家就聚在一起唱歌。因為音樂，再艱難的日子也生機勃勃。這個家庭并非多么富裕，也不是一帆風順，但他們知足常樂的性格掩蓋并消解了生活中的種種不如意。

觀影過程中，我發現春節回家團聚的只有幾個兒女，卻沒有下一代。團聚的氣氛中，有著兒女在側的祥和，卻無子孫繞膝的熱鬧。

后來了解得知，大姐上了大學后，在東北工作。哥哥年少成名，進入清華大學教書，24歲即辭職隱居，50多歲依然單身。陸慶屹則半生漂泊，做過礦工、攝影師、編輯，這部作品是他的處女作，而電影拍攝時，他已經45歲，也是未婚。

在影片敘事的緩緩推進中，第三年家中有人去世，但沒想到去世的是大姐。前一個鏡頭，一家人還在歡聲笑語一起出游，后一個鏡頭，大姐即瘦骨嶙峋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圍繞著大姐去世導演選取的多個鏡頭，與從前歡樂的家庭錄像形成鮮明對比，是本片最為催人淚下的地方。幾分鐘的時間里，歲月的悠悠、人生的無常，物是人非，皆成過往。

大姐去世后，父母備受打擊，日漸蒼老。難能可貴的是，父母并沒有被擊垮，他們在女兒的墳前清除雜草、種菜種樹，甚至唱起了《青年圓舞曲》……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從前，父親重新拿起落滿灰的樂器，老兩口繼續伏在田地里勞作，繼續圍著小院侍弄花草……他們就在這悠悠的歲月里，慢慢地向著人生的終點行進。

陸慶屹說：他們的生活不沸騰，始終如春天般溫暖。我想，不沸騰的生活是人生的常態，無數的家庭、無數的人們，都是這人世間不起眼的蕓蕓草木，但又有多少人能像他們一樣如春天般活著？

陸慶屹用一部電影獻給了暮年的父母，也啟示著觀眾：人生如逆旅，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凝視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