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工王子貴娶到許艷芳,像得了寶貝一樣。王子貴高興,自己一個“盲流”都三十歲了,能娶到艷芳這樣的好媳婦,真是老天的眷顧。他一切都依著艷芳,艷芳說東他不說西。王子貴每月開支都如數交給艷芳,艷芳對丈夫照顧得無微不至,每天丈夫下班,艷芳都做好飯菜等他。按說這樣的恩愛夫妻的日子一定過得很好,可時間不長,王子貴就發了脾氣。
艷芳娘家在農村,家里姊妹又多。看到艷芳嫁到礦里月月開現錢,鄉下的兄弟姐妹眼睛都紅了。無論誰來,什么時候來,都是見啥拿啥。也不管艷芳用不用,反正來了就不能空手回。他們手里拿著,眼睛還死死的盯著艷芳兩口子身上穿的。有一次,姐夫臨走時,把王子貴上班脫在門口的鞋都給穿走了。王子貴下班第一次跟艷芳發火:“艷芳,你也太顧娘家了。他們吃點兒喝點兒行,拿東西也行,怎么把人家穿的鞋都穿走了,這不是土匪嗎?”艷芳自知理虧,忙說:“別生氣,農村太困難了。咱們每月開支,他們一年都見不到現錢,明天我借錢先給你買鞋。”后來,艷芳去礦里衛生隊工作。家屬們把一些穿過的衣服、鞋子、帽子都給艷芳。有一些鞋子都很破了,衣服也很舊了,但鄉下的親戚還是像寶貝似的裝到自己的袋子里。
見艷芳整天往家拿這些舊衣褲,鄰居們都問:“艷芳,你家鄉下親戚咋那么多呀?”
艷芳住的家屬房本就不大,屋里總是堆著鄰居們給的大包小包的衣服和鞋子。王子貴看著總是帶著一肚子怨氣說:“這哪兒是家呀,簡直就是農貿市場。”艷芳說:“別生氣,誰還沒有為難遭災的時候,咱能幫點兒就幫點兒。”有一次弟媳和妹妹一起來的,有一件王子貴穿的上衣,兩個人都想要,爭得面紅耳赤,最后還是艷芳說話給了弟媳。有了這些鄉下親戚,艷芳也形成了習慣,不管是鄰居還是在礦里上班的姐妹,只要有不穿的衣服,他都要,拿回來洗一洗,包成包,裝到編織袋子里,給鄉下姐妹留著。有一回給妹妹準備的衣服,姐姐也跟著來了。沒有姐姐穿的哪行,艷芳就把身上穿的一件羽絨服脫給了大姐,大姐立馬就裝進包袱里。
王子貴在井下上班,每天分兩個面包,有時吃不了就拿回家。這可是鄉下親戚的美餐,誰來都先找面包,有多少都不剩。王子貴生氣:“叫你們吃,叫你們吃。”就用編織袋從礦里食堂買了一大袋子面包,放到家里讓他們可勁兒吃。等第二天王子貴下班回來,連編織袋都沒影兒了。
王子貴說:“艷芳啊,這哪是救助,這就是掃蕩啊,就差從身上往下扒啦。”艷芳不生氣,娘家人口多又困難,不管咋整?就安慰丈夫說:“對不起,讓你跟我受苦了。”除了送衣服鞋帽以外,艷芳還在商店里買了一些降價布料給他們。人家其他礦工家的日子是越過越有,艷芳家打開屋里的鞋櫥、衣柜,幾乎都是空的,被子也只剩兩床。王子貴抱怨:“這日子讓你過的,連毛都攢不下。”
搭這些東西還不算,因為是城里,姐姐家的女兒畢業找工作,在艷芳家一住就是一年。妹妹的兒子畢業實習一住又是半年。艷芳都當自己孩子一樣一天三頓飯應時應晌伺候,早晨叫他們起床,晚上給他們燒洗腳水。王子貴看到艷芳一天天這樣的勞累,心疼地說:“這娘家算把你捆住了,想甩都甩不掉,你都快成雷鋒了。”艷芳笑著說:“雷鋒有啥不好,還全國學習呢。”
三十多年過去了,黨的政策好了,農村的日子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來是一件衣服穿幾個季節,現在是一個季節有多件衣服。艷芳原來幫助過的親戚的日子也過好了,孩子們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艷芳憑著家里的一點兒積蓄,盡力為娘家幫忙。弟弟家的孩子傳寶要結婚了,弟媳來找艷芳,艷芳給拿去兩萬;妹妹家的孩子結婚了,艷芳拿五千;叔伯哥哥的孩子結婚了,艷芳也隨五百。親戚們都說:“有事找艷芳,她來是給咱們壯臉。”
去年秋天,剛退休的王子貴小腿骨摔裂了,打上石膏,不能下地。艷芳就給丈夫端飯、熬藥的伺候。王子貴瞅著艷芳,責怪她說:“半輩子竟顧娘家,現在人家日子好過了,還有誰想著你?”艷芳說:“只要他們都過得好,咱就高興,用他們想啥。”王子貴生氣地說:“哼,你就是一個傻子。”
第二天,艷芳兩口子還沒吃早飯,就有人敲門。艷芳開門一看,姐姐、姐夫、外甥、妹妹、弟媳、小侄六個人站在門口,姐姐邊進屋邊說:“咋的,不拿我們當姐妹了,家里有事都不說一聲?”艷芳忙說:“過幾天就好了,不是大事。”姐姐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快。”接著就分班,倆人一組,做飯、熬藥照顧病人,其他人先回家,三天后過來換班。姐姐數叨起艷芳:“你這人真是的,這些年凈你幫襯大伙兒了,現在我們日子好了,大伙兒想報答你,你有事咋不說呢?”
艷芳很感動,對姐姐說:“我尋思都挺忙的,十天半月我能伺候。”姐姐說:“再忙也得來,大伙兒可沒忘你的恩。”
艷芳轉頭看看王子貴,床上的王子貴正用枕巾擦著眼睛。
盧利軍:作品散見于《小說月刊》《微型小說選刊》《中國年度微型小說排行榜》《天池小小說》等,兩次榮獲“綠城清風杯”全國廉政小小說大賽征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