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劍
(江西財經大學法學院,江西 南昌 330013)
近年來,最高人民檢察院試圖改變傳統背對背的書面行政化逮捕決策方式,在各地試點推行審查逮捕聽證化改革,有的地方檢察院也主動推動審查逮捕聽證化改革。審查逮捕聽證是指人民檢察院辦理審查逮捕案件,以組織召開聽證會的形式,就是否決定逮捕聽取各方意見的案件審查活動。該項改革受到了學術界的充分肯定,被寄予厚望。有學者認為,其有利于革除我國審查逮捕程序的傳統弊端,保障犯罪嫌疑人權利,是檢察權救濟權能增加,內部職能聚集,權力主導增強后,檢察權合理運行的重要配套制度。[1]特別是,在當前捕訴合一的背景下,可將之作為審查逮捕實體化傾向的防范機制。為落實少捕慎訴慎押刑事司法政策,2021年11月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了《人民檢察院羈押聽證辦法》(以下簡稱《聽證辦法》),對包括審查逮捕聽證在內的羈押聽證改革進行了統一的規范。然而,審查逮捕聽證改革的現有實踐和規范仍存在一些問題,值得深入探討。
審查逮捕聽證化改革的內在邏輯認為,羈押功能的實現與審查逮捕程序之間存在內在密切關系。將羈押作為司法權,則需要采取訴訟化的審查方式,而訴訟化方式最主要的表現之一就是聽證化。聽證化審查是和羈押司法化功能密切聯系的,之前行政化、書面化的審查方式,不適合司法的運行方式。域外各國對于羈押采取聽證化方式當無爭議。而我國審查逮捕采取“閱卷加訊問”的審查方式,配之以內部審批,呈現出行政化、書面化的特點,主要由檢察官審閱相關書面案卷,部分特殊案件應當訊問犯罪嫌疑人,提出擬處理意見,由檢察長或者檢察委員會審批作出決定。該程序中聽取律師意見、聽取被害方意見都不是必經程序。
這種審查方式至少存在以下幾個問題:其一,沒有充分保障犯罪嫌疑人獲得聽證的權利。羈押是剝奪犯罪嫌疑人人身自由的重要決定,如果不保障聽證權,其不符合正當程序的要求。其二,由于沒有專門對是否具有羈押必要性進行審查,很容易為我國傳統“重實體、輕程序”的羈押審查實體化現象提供空間,傳統模式中“構罪即捕”現象即是明證。其三,由于專門程序的缺乏,使得羈押必要性缺乏對抗化的程序,其中很多問題未“辯明”。相對于傳統書面的審查方式,聽證審查通過面對面的交流,更容易把握各方的訴求以及各方的觀點,并且可以通過語言溝通,化解各方的矛盾和不滿,達到做出合理決定的目標,同時也提供了辯方充分發表不予逮捕意見的機會,滿足了辯方申請司法救濟的權利,符合羈押程序的正當性要求,有助于降低未決羈押率。
長期以來,我國審查逮捕的行政化審查方式備受爭議,學界將我國未決羈押率過高的成因歸于該審查方式。上個世紀末本世紀初即有學者指出要針對檢察機關的審查批準逮捕程序進行聽證化改造①郝銀鐘.論批捕權的優化配置[J].法學,1998(06):48-50;葉青,周登諒.關于羈押性強制措施適用的公開聽證程序研究[J].法制與社會發展,2002(04):83-86。反對方郭松.質疑“聽證式審查逮捕論”——兼論審查逮捕方式的改革[J].中國刑事法雜志,2008(05):66-72.,以降低審前未決羈押率。但是,其并未引起實務界的充分回應。2012年《刑事訴訟法》修改,增加規定了人民檢察院審查批準逮捕時在一定條件下訊問犯罪嫌疑人和聽取辯護律師意見的程序(第86條)。這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逮捕審查程序的“司法化”或“訴訟化”。然而有學者指出,其是一種“背對背”式的意見聽取程序,檢察機關對案卷書面審查,辯護律師無法進行面對面的質疑、反駁,其改革效果并不理想。逮捕審查應從行政化的準司法程序逐漸邁向控辯式的司法程序。[2]有學者認為,2012年《刑事訴訟法》修改,檢察機關辦案方式的適度司法化成為更為迫切的課題,逮捕程序改革的聽證化已經達成共識。[3]使其成為檢察機關行使審查逮捕權的程序保障。
隨著近年來審前未決羈押率的下降,最高人民檢察院試圖通過聽證化審查方式進一步降低未決羈押率,審查逮捕聽證化的需求快速發展。2015年《關于逮捕社會危險性若干問題的規定(試行)》第4條規定羈押必要性審查可以采取聽證的方式進行;2016年《人民檢察院辦理羈押必要性審查案件規定(試行)》對于檢察院羈押必要性審查的程序進行了細化。2016年9月,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十三五”時期檢察工作發展規劃綱要》,要求“圍繞審查逮捕向司法審查轉型,探索建立訴訟式審查機制。”2019年《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第281條規定,對有重大影響的案件可以采取當面聽取偵查人員、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等意見的方式進行公開,這實際上在比較高的司法解釋層面肯定了審查逮捕聽證化。從而,逮捕聽證化審查成為檢察機關現階段的重要改革舉措,同時不斷推進逮捕聽證化審查向深入發展。2020年10月,最高檢印發的《人民檢察院審查案件聽證工作規定》對審查逮捕聽證、羈押必要性審查聽證作出進一步規定。2021年11月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了《人民檢察院羈押聽證辦法》,對審查逮捕聽證、羈押必要性審查聽證、延長偵查羈押期限聽證進行了統一規范,進一步規范和細化了聽證程序。
一直有觀點主張將逮捕權轉歸法院,在我國刑事訴訟法讓檢察機關行使審查逮捕權的情況下,學界的不少意見認為,審查逮捕訴訟化改造中檢察機關作為審查逮捕權主體的中立性、公正性仍然存疑[4]。但實際上,審查逮捕的訴訟化程序構建遠比主體選擇更加緊迫,否則即使法院決定逮捕亦會流于行政化的辦案模式[5]。質言之,構建以檢察官居中聽審、兩造對抗的“聽證化”審查模式,有利于引入辯方對抗,保障犯罪嫌疑人的辯護權,實現逮捕審查的正當化,也有助于降低審前羈押率。最高人民檢察院苗生明廳長在接受采訪時指出,羈押聽證有利于貫徹落實少捕慎訴慎押刑事司法政策,依法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利,減少不必要羈押。根本的目的,是要通過聽證審查,準確把握犯罪嫌疑人的社會危險性和羈押必要性,準確適用羈押措施。[6]特別是,有學者將審查起訴的聽證化作為論證捕訴合一的關鍵因素,“捕訴合一”改革可能導致檢察院不中立,社會危險性審查難以實現,增加了審查逮捕聽證化改革的必要性[7]。審查逮捕聽證化成為“捕訴合一”改革后的關鍵所在[8],是保證批捕質量的重要訴訟程序和辦案機制[9],不失為當下逮捕制度再改革最具可行性的改革方案。[10]
可見,我國對審查逮捕聽證化改革寄予厚望,期待其能在降低審前羈押率,落實少捕慎訴慎押刑事司法政策的同時,避免“捕訴合一”改革出現新的審查逮捕實體化問題。然而,據筆者觀察,部分地方檢察院的審查逮捕聽證化尚處于“典型個案”階段,要實現上述期望還需要進一步完善。同時,現有審查逮捕聽證化的程序設計還有一些核心問題存在爭議有待解決。
筆者曾經參與所在地檢察院的研討會,收集了檢察院實踐中審查逮捕聽證的案例,同時收集了各地審查逮捕聽證化的規范性文件。根據筆者調研,從實踐來看,審查逮捕聽證化并未成為審查逮捕的常規工作,聽證化審查基本上屬于個別案件,其所占比例非常低。目前,從規范文件來看,我國審查逮捕聽證化的基本特點是:
從各地審查逮捕聽證化的規范文件來看,審查逮捕聽證化主要表現為三類案件:一是社會危險性存在爭議的案件。二是辯方對是否符合逮捕的實體條件提出異議的案件。三是有重大社會影響,采取聽證審查可以取得較好社會效果的案件。
對于聽證案件范圍是否包括逮捕刑罰條件和證據條件的爭議,各地并不相同。多數地方審查逮捕聽證的案件主要是社會危險性存在爭議而不是案件事實和證據存在爭議。2016年《上海檢察機關偵查監督部門逮捕公開審查工作操作規范》第2條規定,審查逮捕公開審查的案件要求“事實清楚、證據確實,但存在社會危險性爭議”。2016年《豐臺區人民檢察院審查逮捕案件公開審查工作辦法(試行)》也將審查逮捕聽證化審查案件范圍限制在,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對犯罪嫌疑人是否具有社會危險性存在爭議的案件。此等規定最主要的擔心是,案件仍處于偵查之中,公開審查可能會導致案件事實和證據情況泄露,如果事實證據尚不清楚,可能存在較大的辦案安全問題。相反,另外一些檢察院的逮捕聽證審查并不限制在社會危險性審查上。2017年《河北省人民檢察院關于審查逮捕案件公開審查工作的指導意見》第2條規定,對于案件事實、適用法律方面存在較大爭議或在當地有較大影響,都可以組織有關人員進行公開審查。
2021年《聽證辦法》第3條規定,具有下列情形之一,且有必要當面聽取各方意見,以依法準確作出審查決定的,可以進行羈押聽證:需要核實評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是否具有社會危險性,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是否具有社會幫教條件的;有重大社會影響的;涉及公共利益、民生保障、企業生產經營等領域,聽證審查有利于實現案件辦理政治效果、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統一的;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或者辯護人申請變更強制措施的;羈押必要性審查案件在事實認定、法律適用、案件處理等方面存在較大爭議的。其中,第一項就是社會危險性審查,第二、三項以案件的社會影響、辦案效果為標準,似乎不限于社會危險性審查,第四項申請變更強制措施和第五項羈押必要性審查都不屬于審查逮捕的聽證。后面四項都沒有將案件限制在社會危險審查上,似乎刑罰條件、事實證據條件存在爭議的情形也屬于聽證對象。但是,客觀而言,其規定的非常模糊,容易產生爭議,尚有待明確。比如,辯方對逮捕實體條件提出異議,該案不具有重大社會影響,也不涉及公共利益等領域,依據上述條文就容易被排除出聽證范圍。
聽證審查不能擴張到所有案件,因為對于沒有爭議的案件沒有啟動聽證審查程序的必要性,而且,審查逮捕一般要在7天內完成,檢察官要閱卷,制作法律文書,完成內部審批,時間已經非常緊張。如果召開聽證會就要聯系各方,協調好各方時間,定好期日,必然進一步加劇辦案期限不足的問題,這決定了不可能對所有的案件乃至大量案件采取聽證審查方式。
從現有規范性文件來看,聽證化審查并非刑事訴訟的強制要求,規范性文件中用的都是“可以”聽證審查,所以即使符合規范性文件中可以聽證化審查的案件范圍,也可以不進行聽證化審查。實際上,從立法來看,檢察機關對案件是否采取聽證化審查方式,擁有完全的決定權,呈現職權主義的啟動模式,這有助于檢察機關控制案件的范圍。但是,也可能會出現“案件選擇的隨意性與選擇性比較明顯”[11]的問題。當然,檢察機關決定采取聽證化審查需要各方參與,一般會征求公安機關、犯罪嫌疑人、辯護人的意見。從實踐來看,多數聽證化審查案件是基于辯方申請①S市自2013年開始探索逮捕公開審查以來,以職權啟動的案件居多,共232人,依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申請啟動的共141人。還有部分地區將被審查者及被害人的法定代理人、近親屬納入了申請啟動主體范圍。周新.審查逮捕聽證程序研究[J].中外法學,2019(04):1025-1049.。然而,雖然犯罪嫌疑人和律師可以申請審查逮捕聽證化審查,但是實踐中犯罪嫌疑人申請聽證化審查多數得不到回應,不容易獲得認可。
既然聽證化審查是選擇行使,那么如何選擇至關重要。從筆者觀察來看,其主要表現為以下幾種類型。一是促進和解型。該種類型主要是因為犯罪嫌疑人與被害人之間未達成和解或者諒解協議,但雙方都有類似意愿,于是通過公開聽證提供雙方交流的場合和機會。二是輿論宣傳型。檢察院已經決定對該案是否逮捕,由于該案具有非常大的社會意義,能夠體現出檢察院公正司法、為社會服務、為民做主的特點,需要進行逮捕聽證化審查以滿足社會需求。三是聽取意見型。檢察院對案件是否逮捕心存疑慮,或者辯方強烈要求公開審查,從而采取聽證化審查聽取意見。四是化解矛盾型。河北人民檢察院審查逮捕聽證化審查案件的范圍包括,發現公開審查逮捕有助于化解矛盾的。檢察院已經有是否逮捕的初步決定,然而辯方、被害人溝通不暢,或者與公安機關溝通不是非常順暢,為了化解各方對案件的不同意見,于是召開聽證審查。
羈押聽證由檢方、偵查方、辯方、被害方、社會方多方參與。《聽證辦法》第7條規定,除主持聽證的檢察官外,參加羈押聽證的人員一般包括參加案件辦理的其他檢察人員、偵查人員、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和辯護人、被害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實踐中一旦決定啟動該程序,會通知公安機關、律師參與,多數案件中一般會邀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人民監督員、人民調解員、專家學者或者社區代表參與。
從實踐來看,被害人與犯罪嫌疑人并不是常見的參與主體。一方面,很難得到看守所的配合,無法將犯罪嫌疑人從看守所提出,也無法在看守所召開審查逮捕聽證會。另一方面,犯罪嫌疑人出席聽證會也存在一定的辦案風險。從而使得犯罪嫌疑人在多數案件中并非聽證審查主體。但是,由于犯罪嫌疑人的辯護人不能參加聽證就不能充分保障犯罪嫌疑人權利,一般允許辯護人參與。同時,由于審查逮捕聽證處于偵查程序之中,法律上并未賦予被害人參與程序的權利,是否讓被害人參與取決于各地對政策的把握或案件的需要。《聽證辦法》采用“一般”參與的表述,表明上述主體參與程序并非“必須、強制”,也為這些實踐做法提供了持續下去的空間。
基于逮捕聽證處于偵查階段,案件的許多信息仍處于保密之中,在論證是否需要逮捕時可能涉及證據等偵查秘密,盡管其屬于非關鍵事實,但從合法性的角度確實不適宜對社會公開,因此聽證化審查不宜采取公開審查的方式,不能允許公民自由旁聽,也不應當向媒體公開。同時,有學者認為,案件有較大社會影響或關注度高,一些案件有社會人士參與聽證審查有利于輿情控制[11]。從我國司法實踐來看,很多聽證案件確實受到社會嚴重關切,雖然出于偵查保密原則,不能公開很多案件信息,一般不能采取公開審查的方式,但是要求社會代表人士參與有助于回應社會質疑,使處理決定得到更多的社會支持,這也是司法公開的一種間接方式,有助于實現司法的民主可問責性。基于此,聽證也需要一定范圍的公開,比如對犯罪嫌疑人家屬、被害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公開,也可以邀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等參與聽證,《聽證辦法》第3條有類似的規定。所以,《聽證辦法》第7條明確,除了邀請參會的人員,該程序原則上也不對社會公眾公開,當然人民檢察院認為有必要公開的,經檢察長批準,聽證活動可以公開進行。
一般而言,聽證會在檢察官主持下,聽取偵查機關、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與訴訟代理人的意見,再決定應否對犯罪嫌疑人進行逮捕。聽證會上,檢察院承辦檢察官擔任主持人,主持人宣布公開審查逮捕程序開始后,宣布案由以及公開審查的內容、目的,告知當事人有關權利和義務,并詢問是否申請回避。案件承辦檢察官闡述案件基本情況,并對相關法律問題進行解釋和說明。然后,由公安機關發表意見,論證案件的社會危險性,結合犯罪嫌疑人所涉罪行和人身危險性情況發表觀點。再由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親友發表意見,并出示相關證據材料。被害人也可以發表意見。檢察官可以詢問各方意見,經檢察官許可各方可以互相提問,最后由檢察官宣布公開審查結束。
從現有的規范性文件來看,聽證會一般限制辯論,2021年《聽證辦法》第17條也沒有規定各方可以辯論。上述北京豐臺檢察院制定的規范性文件規定,只有“必要時可以就爭議問題進行適當辯論”。從這些程序設計來看,現有程序設計并沒有建立偵查機關與辯方對抗,檢察官居中的三方訴訟結構,幾乎不展開對證據的質證,也沒有對抗。其主要是讓不同意見充分展示,檢察官最終做出判斷的審查方式。審查逮捕聽證化只是審查逮捕的一種新的審查方式,并沒有實質上改變之前審查逮捕單向審查的實質,現有審查機制很難達到“訴訟化”的標準。
目前,我國審查逮捕聽證化無論從規范性文件的制定還是司法實踐都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但是其很多內容也值得進一步反思。
審查逮捕需要審查刑罰條件、證據條件與社會危險性條件,前兩個可稱之為實體條件。實踐中,不將刑罰和證據等實體條件作為聽證對象主要有四個方面的原因:一是因為我國審查逮捕的證據標準本身就很高,檢察官一般也采取較高標準,重點審查實體證據,將案件實體作為聽證化審查對象沒有必要。二是在偵查階段,證據仍處于保密之中,不能對社會公開,而目前審查逮捕聽證化改革中引入了滿足公眾需求、輿論宣傳等重要功能,兩者之間存在內在矛盾。三是不能對證據條件進行審查,還在于我國偵查階段被告人沒有證據知悉權。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整個偵查階段案情、證據處于高度保密之中,律師此時沒有閱卷權,即使會見犯罪嫌疑人也只能了解案情,不能核實證據,也就是不能將證據內容泄露給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沒有閱卷權,也沒有證據知悉權。因此,現有法律框架下無法對證據條件進行聽證化審查。四是對刑罰條件和事實證據條件聽證,容易造成審查逮捕聽證審查“審判化”。
然而,實踐中對實體條件把握較高,并非不存在個別案件突破逮捕實體條件的現象,保密問題不能成為實質性障礙,只要限制抗辯的程度就能避免“審判化”。無論英美法系還是大陸法系,決定是否羈押都將是否有合理根據作為羈押的重要條件,沒有合理根據根本不能做出逮捕決定,自然也就無法羈押。權威的解釋認為,審查羈押聽證是通過聽證審查加強和規范檢察機關羈押審查工作,根本目的在于通過聽證審查準確把握犯罪嫌疑人的社會危險性和羈押必要性,準確適用羈押措施。[12]我國目前多數地區的審查逮捕聽證化僅限于社會危險性審查,這導致犯罪嫌疑人及其律師無法通過對逮捕實體條件的質疑而啟動聽證審查,對犯罪嫌疑人權利保護不足,無法滿足審查逮捕的功能需要。
在審查逮捕聽證過程中,是否賦予犯罪嫌疑人有權出席聽證會是個問題。如果審查逮捕的功能是抓拿犯罪嫌疑人,以滿足偵查的需要,逮捕只是到案措施,就不需要進行聽證①當然,如果逮捕回歸事前預防功能,則需要捕羈分離,建立相對獨立的羈押審查程序,并在羈押程序中完成聽證化審查。。相反,如果逮捕是羈押措施,決定犯罪嫌疑人是否以羈押的方式等待審判,則其是對犯罪嫌疑人權益的重大剝奪,應當保障其參與程序的機會,沒有理由不讓其到場,否則違反正當程序中的程序參與原則。很明顯,我國現行法律將逮捕的功能主要定位為羈押措施,審查逮捕是審查是否羈押而不是是否將其抓拿歸案,因此應當保障犯罪嫌疑人出席聽證會的權利,這是正當程序的要求。特別是,羈押決定的做出需要對社會危險性做出判斷,而犯罪嫌疑人人身社會危險性不通過聽證很難做出判斷。所以,羈押決定將嚴重影響犯罪嫌疑人權利,不聽取其意見就做出決定,無法滿足程序正義中的程序參與性要求,因此應當對犯罪嫌疑人聽證審查,賦予犯罪嫌疑人出席聽證的權利。現有法律中,不能將犯罪嫌疑人提出看守所,檢察機關沒有保障安全的聽證場所,都不是阻止其有權出席聽證的理由。
首先,啟動聽證化審查的案件數量較少,一個縣級檢察院一般只有兩三件,占比很低。其次,有些檢察院選擇沒有爭議的案件聽證化審查,無非為了應付考核,作用極其有限。由于聽證化審查程序較為復雜,要聯系公安機關、律師、看守所,準備聽證化設備、程序,還要聯系社會人士,有的還需要接送、接待,聚在一起還要考慮很多復雜的問題,其耗費的時間成本非常高。根據筆者調查,多數檢察官不愿意啟動該程序,因此實踐中一些檢察官沒有動力開展該工作。但為了應付考核,一些檢察院會選擇數個案件進行公開聽證審查,其往往選擇的是沒有爭議的案件,這類案件聽證化審查沒多大意義。再次,如前所述,辯論程序的缺乏也導致聽證審查的形式化。相關的規范性文件明文反對辯論,其不是通過對程序性事實舉證、質證的方式進行,更沒有建立相應的證明制度,各方只是陳述觀點缺乏實質性交鋒。由于不能對證據進行質證,即使是社會危險性審查也只是簡單發表意見,很容易走過場。最后,一些地方檢察院聽證程序不讓犯罪嫌疑人到庭,犯罪嫌疑人也沒有律師辯護,辯護方無法組織有效的對抗,甚至不能依法論證己方觀點,聽證難免走過場。
首先,聽證化審查需要公安機關的積極參與,但公安機關并不愿意過多參與該類審查。對公安機關而言,其依法報捕,以書面方式說明逮捕理由,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是否批捕是檢察機關的職責,其沒有職責必須參與聽證程序。而且,之前的書面理由往往較為簡單隨意,一旦聽證化審查,需要多做許多工作避免被動。所以,如果只是個案式的工作,公安機關尚能配合完成,一旦要大面積鋪開,除非最高人民檢察院和公安部聯合下發文件,否則公安機關一般不會積極參與。
其次,審查逮捕聽證化還需要看守所的配合,將犯罪嫌疑人提出看守所或者在看守所開聽證會不符合現行規范性文件,可能誘發不安全問題,存在較大困難,需要看守所配合。最合適的方法是讓犯罪嫌疑人接受視頻聽證,這也需要看守所配合完善視頻提審設備。眾所周知,當前檢察院在審查逮捕、審查起訴時都可能視頻提審,法院還有可能在線開庭,看守所的會見室極其短缺,提審室也是供不應求,具備視頻提審、視頻開庭技術要求的房間何其珍貴,得不到看守所的配合,聽證恐怕很難完成。在聽證化審查僅是檢察機關單方推行的改革的情形下,其很難獲得看守所的充分配合。
最后,社會危險性審查專業性非常強,沒有專業人士的幫助很難充分說理、辯護,否則難免形式化。因為多數犯罪嫌疑人在審查逮捕時被羈押,欠缺相關法律知識,無力就逮捕問題提出抗辯。[10]多數案件中犯罪嫌疑人并無辯護律師,迫切需要法律援助律師的支持,這需要司法局的配合,但現行制度中并無提供法律援助的表述,不能滿足程序需求。
對于未被羈押的犯罪嫌疑人可以在檢察機關的特定場所采取聽證措施。為了保障已經羈押的犯罪嫌疑人權利,一些地方在看守所進行聽證。2017年河北省人民檢察院關于審查逮捕案件公開審查工作的指導意見第4條規定,需要已被羈押的犯罪嫌疑人參加公開審查,應當在看守所進行。2021年《聽證辦法》第17條也規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被羈押的,羈押聽證應當在看守所進行。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未被羈押的,聽證一般在人民檢察院聽證室進行。但是,檢察機關單方出臺的規范性文件不能約束公安機關,很多地方的公安機關看守所不配合在所內聽證,檢察院只能在其辦案區聽證,這也導致被羈押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無法參與聽證。
如前所述,審查逮捕聽證化改革迫切需要公安機關、司法行政部門的支持,檢察機關“單兵突進”,推動的審查逮捕聽證化改革在改革路徑上存在缺陷,很難取得實質性的理想效果。因此,需要重整思路,采取與公安機關、司法行政部門聯合出臺相關改革舉措的方式,才能更好地保障改革的效果。同時,從制度構建的角度,應當從以下角度對其予以完善。
筆者認為,應當將聽證程序建構為犯罪嫌疑人的程序權利,犯罪嫌疑人有權申請公開聽證,這是其重要的理論基礎與功能定位。基于這個邏輯前提,審查逮捕聽證的啟動事由需要注意以下幾點:
其一,明確犯罪嫌疑人申請聽證審查的權利。審查逮捕權是司法權,關系到公民人身自由這一憲法基本權利,應當以司法的方式進行,在聽取羈押行為的利益方和不利益方雙方的意見后公正作出決定。[13]由于審查逮捕聽證化主要為了保障辯方申請司法救濟的權利,因此一般而言對于辯方對逮捕條件提出明確異議的案件,應當采取聽證化的審查方式。聽證屬于犯罪嫌疑人權利,在犯罪嫌疑人提出申請的前提下,應當依法及時啟動,滿足程序正義的要求。當然,犯罪嫌疑人放棄聽證程序也是可以的[14]。實際上,我國刑事訴訟法第88條已經明確,犯罪嫌疑人要求當面陳述意見的,檢察機關必須提審訊問犯罪嫌疑人,將犯罪嫌疑人申請聽證作為啟動理由之一,正是該規則理念的重要延伸。不應當將聽證程序理解為辦案機關的一種辦案方式,可以選擇隨意行使。同時,不能要求被告人認罪才展開聽證程序。實踐中,部分檢察院對于不認罪的案件,不采取聽證審查的做法是不正確的。
當然,如果所有逮捕的案件辯方都提出申請,都要聽證,其對辦案機關的壓力也是非常大的,同時從我國現行條件來看,并沒有充分資源對所有案件進行聽證審查。從我國刑事訴訟實踐來看,在多達80%以上的案件中,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一般而言其不會申請聽證審查,所以即使犯罪嫌疑人申請聽證審查作為啟動理由也不會導致不可承受之重。同時,現有實踐中將其限制在犯罪嫌疑人對是否羈押存在較大爭議的案件是合適的。筆者認為應當細化聽證化審查的案件范圍,只有對某些特定案件強制展開聽證審查才能有效落實審查逮捕聽證化的精神,比如犯罪嫌疑人申請聽證。在此基礎上,賦予檢察機關有選擇是否聽證的權力。
其二,聽證程序不應基于公安機關對擬不逮捕決定的異議而啟動。對于犯罪嫌疑人申請聽證審查,檢察機關擬作出不逮捕決定的案件,可以直接告知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必然放棄申請聽證程序。但是公安機關可能會提出異議,此時面臨是否啟動聽證程序的問題。現有實踐并不否定可以基于公安機關的異議而啟動,《聽證辦法》第3條也規定“羈押必要性審查案件在事實認定、法律適用、案件處理等方面存在較大爭議的”,都可以聽證審查,并不限于辯方的異議。
筆者認為,這是不妥的,聽證應當基于辯方的訴求而啟動或者依職權啟動,對于檢察機關擬作出不捕決定的,不能基于聽取公安機關的意見而舉行聽證審查。權威解讀認為,我國專項活動中的聽證后不羈押率達到80%以上,因此要特別注意不能把羈押聽證錯誤理解為“不羈押前的聽證”。[12]有學者指出,對擬不捕案件采取逮捕聽證程序,有違訴訟經濟性原則,也不符合訴訟的價值和理念。[15]因為審查逮捕聽證主要是滿足辯方的司法救濟權,不是基于向公安機關解釋說理,不能為了滿足公安機關的需求而選擇聽證程序。公安機關的不同意見可以通過內部溝通的方式,而不采取讓辯方說服公安機關的方式。而且,審查逮捕聽證都是公安機關報請逮捕的案件,從而公安機關與犯罪嫌疑人之間形成對立關系,如果聽證也要滿足公安機關的異議權,可能會進一步壓縮犯罪嫌疑人獲得不逮捕的機會。
其三,聽證程序不能基于被害人申請而啟動。被害人不是聽證程序的啟動主體,《聽證辦法》第3條也沒有規定被害人可以申請啟動聽證審查程序。根據《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在審查逮捕程序中并沒有聽取被害人意見的規定,被害人在審查之日起才有權委托訴訟代理人并被聽取意見。所以,并不需要保障被害人的聽證啟動權,甚至無須提供程序參與機會。但是,筆者經過調查發現很多案件中被害人可能對是否逮捕極為關注,很多案件中檢察官將其作為是否羈押的決定性因素,其也成為制約檢察機關采取取保候審措施的重要原因[16],不解決被害人程序參與問題很難化解采取逮捕替代性措施的障礙。從調查來看實踐中的部分聽證正是為了滿足被害方訴求,通過提供雙方協商的平臺,化解雙方矛盾,為取保候審提供條件。因此,從化解矛盾糾紛的角度出發,從追求案件處理效果的角度出發,聽證程序可以通知被害人參與,促進雙方和解或者賠償。
其四,嚴格限制僅僅為滿足檢察職能宣傳、向公眾釋疑而公開聽證。這是由羈押審查的功能所決定的,逮捕實質是對犯罪嫌疑人人身自由的剝奪,才應當聽證,該權利屬于犯罪嫌疑人,而不是向社會公眾進行交代或者宣傳檢察職能。案件社會影響較大也不應當成為聽證審查的情形。所以,有學者主張,之前檢察機關聽證逮捕程序中邀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新聞媒體等參加的做法,與該改革程序初衷相悖,應當明確禁止[7]。然而,筆者認為對于社會嚴重關切,以及聽證審查有助于實現良好辦案效果的案件,可以聽證審查,但是聽證程序的啟動應當基于辯方的啟動,即使檢察機關依職權啟動,也是因為其對于是否逮捕尚存疑問,需要通過聽證審查得到清晰的答案。
《聽證辦法》第3條對于逮捕實體條件,比如案件事實證據的爭議,是否屬于聽證對象較為模糊。筆者認為,羈押聽證解決的問題正是在沒有司法授權下將犯罪嫌疑人抓拿歸案之后,迅速被帶至司法官面前,決定是否需要羈押。犯罪嫌疑人有權對事實和證據提出異議,以論證不應當逮捕。此時,檢察機關需要對案件的證據進行審查,以判斷是否符合逮捕的證據條件、刑罰條件,也判斷是否有羈押必要性。將逮捕實體條件排除在外的做法不符合刑事羈押的功能配置。盡管證據條件審查在我國并不是嚴重問題,但不意味著犯罪嫌疑人無權對其質疑,特別是我國絕對不捕、存疑不捕也有一定的比例,更印證了對實體條件聽證的必要性。
另一個重要的限制在于,刑事案件在偵查階段遵循保密原則,案件的事實和證據不能對外公開。這影響了逮捕實體條件爭議作為聽證案件范圍,同時也影響了審查逮捕聽證中證據的出示。然而,偵查秘密原則絕非一概排除任何公開,排除一切外來監督,這將導致偵查程序的封閉化[17],現行《刑事訴訟法》對偵查階段證據保密的限制可能需要適當放開。實際上,當決定是否逮捕時,證據往往已經收集完成,此時適當對犯罪嫌疑人、律師開放部分證據并不會妨礙訴訟的順利進行。
因此要授權犯罪嫌疑人有權對刑罰條件、事實證據條件進行質疑,聽證審查應當包括逮捕實體條件是否符合法定條件。我國刑事訴訟法第88條已經明確將是否符合逮捕條件存在疑問作為“應當訊問”犯罪嫌疑人的三大理由之一,將其作為聽證范圍符合該立法理念。《聽證辦法》第9條有大量關于出示“證據材料”的規定,實際上就是授權辦案機關可以在聽證中出示證據材料,從而為逮捕實體條件爭議案件的聽證審查提供了依據,審查逮捕不公開進行也為之提供了程序保障。實際上,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布的3件典型案件也涉及證據問題。[6]
當然,對逮捕實體條件進行聽證時,應該排除無關人士參與,只能在偵查機關、辯護人的參與下聽證。不能以偵查不公開原則為由,在涉及案件罪證的調查時要求犯罪嫌疑人和辯護人暫時退庭[18]。根據《聽證辦法》第10條規定,涉及國家秘密、商業秘密、偵查秘密和個人隱私案件的羈押聽證,參加人員應當嚴格限制在檢察人員和偵查人員、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和辯護人、其他訴訟參與人范圍內。筆者認為逮捕實體條件的聽證也應當遵循上述規則。
從我國當前審查逮捕聽證化程序來看,并未要求確保犯罪嫌疑人參與,內在原因在于犯罪嫌疑人被羈押在看守所,審查逮捕聽證并不屬于將犯罪嫌疑人從看守所提出的法定理由,而在看守所聽證化審查也較為困難。筆者主張,審查逮捕聽證化應當保障犯罪嫌疑人的參與權,前幾年這個問題不好解決,近年來各級檢察院、法院、看守所在視頻提審方面有了很大的進步,在線審判已經從民事行政案件逐漸走向刑事案件,因此犯罪嫌疑人在看守所視頻參與訴訟活動的技術條件已經具備,其正當性也漸漸獲得認可。檢察機關已經探索運用遠程視頻系統,讓犯罪嫌疑人在線參加審查逮捕聽證程序[11]。進一步的改革應當明確,對于被羈押的犯罪嫌疑人,可以在看守所通過視頻方式參加審查逮捕的聽證化審查,對于沒有被羈押的犯罪嫌疑人有權直接線下參與聽證會。
除了出席聽證會,犯罪嫌疑人還有一項重要的權利就是獲得律師的幫助。審查逮捕聽證與是否構成犯罪不同,社會危險性判斷事由具有很大的特殊性,其是論證一個可能發生的程序性事實,犯罪嫌疑人并不能有效的應對,只有律師介入才能展開充分的論證。因此有學者主張對于審查逮捕聽證程序中沒有辯護律師的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援助,實行指定辯護制度,律師為履職具有有限的閱卷權和社會危險性事項的調查取證權。[19]在條件具備時可以采取該制度改革措施。當前,辯護律師在偵查階段介入的很少,但是值班律師可以介入提供幫助,筆者認為應當明確在聽證化審查時,犯罪嫌疑人有權獲得值班律師的幫助,應當安排值班律師出席聽證會,為犯罪嫌疑人提供幫助。問題在于,偵查階段辯方沒有閱卷權,可能無法對與證據相關的逮捕條件進行質疑,可行的方法是在聽證中,由偵查機關舉證證明證據條件是否符合,從而由辯方根據控方理由和證據當庭提出反駁。如果審查逮捕聽證要賦予辯護律師或者值班律師閱卷權則需要刑事訴訟法做出修改。
在外觀構造上,聽證審查宜采取“等腰三角形”的訴訟構造,檢察官在偵查機關和犯罪嫌疑人之間保持中立地位[20]。在聽證程序中,允許公安機關與犯罪嫌疑人之間一定程度的對抗。現行實踐基本上否定了公安機關與犯罪嫌疑人之間的對抗,程序主要是聽取各方意見,意見表達充分了,聽證也就完成了,不希望雙方展開對抗。因為雙方對抗可能加劇雙方的矛盾,未必有利于是否逮捕決定的做出。而且,聽證審查需要公安機關的配合,一旦聽證審查對抗化必然引起公安機關的抵觸,特別是不逮捕決定,仍需要公安機關的配合,否則其申請復議、復核,會導致程序過于復雜,從而使犯罪嫌疑人難于獲得取保。然而,這也導致審查逮捕沒有圍繞焦點問題展開對抗式的辯論,沒有辯論很難對問題論證清晰,與學界所預設的審查逮捕訴訟化的改革相距甚遠。從世界各國的羈押立法看,對審前羈押一般進行訴訟形態設計,使之形成訴辯對抗、由司法官居中裁決的格局。[21]因此,我國應當允許公安機關、犯罪嫌疑人就審查逮捕與否展開適當辯論,應當規定經檢察官許可,參與人可以互相提問、辯論。但是,不應當將其設計成類似于審判程序的對抗程序,一是限制辯論的次數,以不超過兩輪為限;二是限制辯論的重點,辯論應當圍繞是否逮捕展開;三是限制辯論發言的時間,所有對實體條件的辯論應當簡明扼要,每人發言不超過20分鐘;四是不采取直接言詞原則,限制證人等其他訴訟參與人參與聽證。
我國應當明確公安機關證明羈押理由的責任。現有制度淡化了公安機關對犯罪嫌疑人符合逮捕條件應當承擔的證明責任。[22]《聽證辦法》第9條明確了“偵查人員圍繞聽證審查重點問題,說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需要羈押或者延長羈押的事實和依據,出示證明社會危險性條件的證據材料。”但是,也規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和辯護人發表意見,出示相關證據材料”。實際上,這模糊了公安機關證明羈押理由的責任,需要進一步明確。筆者認為,在審查逮捕訴訟化審查中,有建立證明制度的必要性。由于檢察院并不是證據收集主體,其只是事后審查,如果證據收集主體不承擔證明職責,則必然會導致其羈押必要性方面的證據收集積極性不高,進而影響羈押必要性審查功能的實現,因此應當由公安機關證明羈押必要性,這樣才能促使公安機關積極收集羈押必要性事實[23]。由于羈押必要性屬于預防性事實的證明,其并未發生,因此幾乎無法達到,也不需要達到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程度,因此其作為程序性事實,與作為實體性事實的犯罪事實的證明要區分,其證明標準不必達到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程度,只需要高度蓋然性就可以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