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養老院里的權責糾紛

呂斌

伴隨著“銀發浪潮”，老齡化問題日益凸顯，如何讓老人安度晚年不僅是每個家庭需要考慮的問題，也是一個社會熱門話題。在養老行業興起的同時，老人與養老院的法律糾紛不斷發生。日前，山東高院公布了一個養老院里老人摔傷的典型案例，引發了社會關注。老人在養老院里意外摔傷，到底該由誰負責？

【案例】

老人在養老中心摔傷

日前，山東高院公布了一個相關案例：2017年10月30日，馬大爺與某養老服務中心簽訂《老年公寓入住協議》后，入住該公寓。2019年6月4日，馬大爺在養老中心不慎摔倒，但尚能行走。同年6月6日，馬大爺在房間內再次摔倒，養老中心通知其家人，其子于次日到養老中心探視，并由養老中心提供車輛將馬大爺送至醫院。經診斷，馬大爺左股骨骨折、左耳耳廓裂傷，住院治療8日，支付醫療費用共計28824.76元。經鑒定，馬大爺構成九級傷殘，后續治療費用約需1.2萬元。雙方就賠償事宜協商未果，馬大爺訴至法院，要求養老中心賠償其醫療費、殘疾賠償金等共計4萬余元。

法院審理后認為，雙方簽訂的《入住協議》中對免責約定的內容，屬于格式條款，依法應認定無效。馬大爺在養老中心因傷致殘，養老中心未提供證據證明馬大爺受傷完全是由于自身原因導致，故養老中心未完全盡到安全保障義務，具有一定的過錯，應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馬大爺發生損傷時是高齡老人，身患多種疾病，應對損傷的發生承擔主要責任，可適當減輕養老中心的賠償責任。判決馬大爺因傷產生的醫療費、殘疾賠償金等費用，由養老中心承擔30%的賠償責任，駁回馬大爺其他的訴訟請求。宣判后，養老中心不服，提起上訴。二審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案爭議焦點在于雙方簽訂協議中約定的免責事由是否屬于免責條款，以及養老中心在服務過程中是否違反安全保障義務。本案中，原告先后兩次在被告經營的服務場所內摔倒并致傷，在排除第三人侵權的情況下，認定被告在提供服務時未充分考慮到服務對象的年齡、身體狀況、行動能力等因素，未盡到充分的安全保障義務，在履行合同過程中存在過錯，應對原告的損傷承擔一定責任。結合原告發生損傷時身患多種疾病，在無外力原因下摔倒致傷，同時考慮到養老行業的特點，從合理分配責任、承擔風險角度而言，可酌定被告承擔30%的賠償責任。

【調查】

老人摔傷事件時有發生

家中老人需要長期照顧，子女卻沒有精力，養老機構的興起，讓很多陷入養老疲憊的家庭有了“喘口氣的時間”。可遇上老人在養老機構里受傷，家屬很是心疼，也很無奈。

市民李先生的母親，在城區一家養老院居住，養老院各方面條件都很不錯，工作人員也非常細心。盡管老人在這里住了3年，沒有出現過任何問題，但家人還是比較擔心老人在養老院的安全。

“畢竟母親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我們擔心她在養老院里摔倒，每次去看她或打電話的時候，都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她自己注意。”李先生說。

日前，筆者在一家養老機構采訪時，遇見一位家屬正在與院方扯皮。原來入住在這里的一位老人，半夜想上廁所，在沒有按鈴也沒有叫護士的情況下自己下床，結果不小心導致股骨骨折。家屬來了便大吵大鬧，讓養老院賠償。

采訪中，不少養老機構負責人表示，他們肯定會盡心盡力照顧好老人，不讓老人出現意外，但這種情況無法徹底避免。

“養老機構的經營，肯定都伴隨著一定的風險，老人們都比較‘脆弱，一不小心就可能發生意外。”一位不愿具名的養老機構負責人坦言，比如有的老人生病可能就在一剎那，很難防范。如果老人在自己家發生意外，可能不會發生糾紛，而一旦在養老院里出現意外，就難免會發生糾紛。其實，院方和家屬都只有一個想法：希望老人在養老院里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說法】

“免責條款”侵犯老人權益

毞者在采訪中獲悉，不少養老院為保護自己的利益，在接收老人時都會與老人及其家屬簽署免責協議，很多養老院會在合同中專門約定：“凡入住老人自行發生燒傷、燙傷、摔傷等，由自身負責，甲方不負責。”

那么，這樣的協議是否具有法律效力？在這樣的情況下，入住老人發生摔傷等情況，養老機構是否需要承擔責任？

廣西律師協會副會長、廣西眾維律師事務所主任李杰認為，老年人入住養老機構后，雙方服務合同關系成立，因合同履行而引發的糾紛依法受《民法典》的保護。養老機構一般提供入住合同格式版本，有的還會要求家屬簽訂《附加協議》《免責協議》等類似文件。這類免責文件是否有效，要看意外傷害時的具體情況，確實由于老人自身原因造成傷害，養老院無過錯，老人自行承責。若因養老院照顧不周、服務不到位等導致老人受到傷害，由養老院承擔責任。當然還有一種情況，事故發生時，有老人身體原因，也有養老院的原因，按各自過錯比例承擔責任。即使該協議是老人家屬簽字，具備效力，但不是養老院免責的擋箭牌。

李杰也提醒市民，老人入住養老院，并不代表所有責任都轉嫁給了養老院。在老人入住前，家屬與養老機構簽訂相關協議或合同時，一定要看清并了解相關條款，明確雙方的責任和義務。一旦出現問題，雙方可以根據協議或合同解決。

希望養老機構責任險盡快推行

筆者了解到，為了保障老年人身體健康和生命財產安全，同時維護養老機構合法權益，2020年7月份，民政部與中央政法委等6部門聯合印發《關于規范養老機構服務行為做好服務糾紛處理工作的意見》，從規范養老機構內部管理服務行為出發，強調養老機構規范化管理，從源頭上消除安全隱患，最大限度預防和減少糾紛發生。一旦發生糾紛，鼓勵雙方采用多元化方式解決，倡導依法理性表達訴求。對責任明確、爭議不大的糾紛，協商解決是最節約成本、最高效的方式；協商不成，可以通過多種方式進行調解，推動矛盾糾紛高效化解；調解不成，也可以依法提起訴訟。

筆者在采訪中了解到，其實，上述糾紛是全國各地養老院所遇到的普遍難題。為了能在糾紛中有所保障、減少損失，許多養老院都曾嘗試為在院老人購買保險，但效果并不顯著。

為解決這個難題，全國不少城市一直在尋求好的方法，其中，辦理養老機構責任險是首選。例如2016年，湖北省民政廳會同湖北銀保監局、省老齡辦聯合印發了《關于加快推進養老機構責任保險工作的通知》，要求經該省民政部門設立許可的養老機構推行養老機構責任險，以有效降低養老機構運營風險，維護老年人合法權益。

筆者獲悉，養老機構責任險在該省部分市州得以推行，對于這個險種，許多養老機構充滿期待，他們說，“老人本身就是一個風險很高的群體，我們希望政策能盡快執行，這樣可以促進養老行業良性發展。”

養老機構責任保險應得到高度重視

隨著我國人口老齡化的加劇，更多老年人選擇在養老院生活、居住。在此背景下，我國養老機構如雨后春筍般不斷涌現，由于老年人生理和心理的特殊性，養老機構責任保險應運而生。然而在現實生活中，養老機構責任保險的推廣實施不盡人意。

養老機構中時常發生老年人摔傷、噎食、猝死、走失等傷害事故，一些家屬因此與養老機構鬧得不可開交，甚至對簿公堂。老人出了事，家屬告上法院，無論怎樣，養老機構都脫不了干系。一場官司下來，嚴重的可以讓養老機構破產，養老服務業因而成了高風險行業。為了解決此類問題，從2013年開始，我國出臺相關政策，鼓勵養老機構投保養老機構責任保險來轉移風險。

何為養老機構責任保險？顧名思義，養老機構責任保險屬于一種責任保險，被保險人為養老機構。在養老機構活動中，由于疏忽或過失造成依法應由養老機構承擔的經濟賠償責任，商業保險經營機構負責賠償的責任保險。

筆者在湖北省釆訪時了解到，2016年，湖北省民政廳會同湖北保監局、省老齡辦聯合印發了《關于加快推進養老機構責任保險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意見》要求，經該省民政部門設立許可、依法登記的各類養老機構，應投保養老機構責任保險，以有效降低養老機構運營風險，維護老年人合法權益。養老機構責任保險主要保障養老機構內入住的老人意外死亡或傷殘責任、意外醫療費用責任、住院補貼、法律費用共5個方面。《意見》要求各地積極爭取財政資金和福彩公益金給予保費補貼。城市公辦養老機構的保險費應當列入財政預算，專款專用。民辦養老機構的保險費，從上級補助資金和各級留存福彩公益金中一般按實際應繳保費的50%給予定額保費補貼。

可以說，推行養老機構責任保險，就是進一步增強養老服務機構防范風險的能力，減輕機構的經濟負擔，有效化解養老機構意外責任風險，為養老機構健康可持續發展提供風險保障。

首先希望養老機構盡到責任，排除危害老人生命健康的安全隱患，提高管理水平、提升護理從業人員素質和護理服務能力，充分保障老年人人身、財產安全。同時也希望惠民政策得到各個層級的有效落實，不要成為一紙空文，在促進養老機構規范化、標準化運行的同時，全面提升養老機構服務質量，保證老年人晚年生活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