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朋克成真，他們發出警告

齊家

《黑客帝國4：矩陣重啟》劇照

新近上映的《黑客帝國4：矩陣重啟》被譏諷為“狗尾續貂”。就像該系列的巔峰是1999年上映的第一部《黑客帝國》一樣，電影中奉命維護虛擬現實世界—矩陣（Matrix）—的電腦程序特工史密斯也認為，人類文明的巔峰就在1999年，因為此后200年人類被人工智能奴役，人類自以為生活于其中的現實世界，實際上是虛幻的。

或許史密斯所言非虛。畢竟在20世紀末，全球經濟蓬勃發展，“9·11”沒有發生，當下持續了兩年多的全球疫情更是不存在。而現在，《黑客帝國》的核心概念，即虛擬現實和模擬理論，也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加滲透進我們的世界與生活。

賽博朋克的核心概念簡單而鮮明：高科技，低生活。賽博朋克所描述的世界里，盡管充滿了未來主義的科技，社會結構卻十分破敗—貧富差距懸殊;犯罪和毒品泛濫;腐敗的政府與擁有資本權力的超級企業同流合污;在數不清的氣候災難之后，環境與空氣充滿了污染。

上述設定如今并不過時，近年推出的賽博朋克電視劇如《銀翼殺手：黑蓮花》《星際牛仔》《副本》《全知全能》等接連受到熱捧;由《英雄聯盟》開發商“拳頭游戲”（RiotGames）出品的動畫劇集《雙城之戰》在今年年初，也引發對于賽博朋克的熱議。

而2020年底發行的《賽博朋克2077》，僅在首月銷量就突破1000萬，成為最受歡迎的電子游戲之一。其中一個角色JohnnySilverhand甚至激發了非營利組織Limitless的靈感，用3D打印技術為截肢者制作出了仿生手臂。

在音樂領域，賽博朋克的影響也顯而易見。歐美樂壇新星LilNasX與DojaCat都分別在其音樂作品的MV中，呈現了在陰暗小巷和破舊夜總會中穿梭、頭頂上漂浮著飛行汽車和全息影像的賽博朋克世界。

值得一提的是，《銀翼殺手》和《阿基拉》時代設定為2019年，《賽博朋克2020》的時代設定則是2020年。作為“未來人類”的我們，正生活在許多早期賽博朋克作品所設定的時代，卻依然對賽博朋克癡迷不已。

如今已進入主流大眾意識的諸多概念，例如網絡空間、增強現實、超級企業、超人主義和元宇宙等，都來源于早期的各類賽博朋克科幻小說。

其中“超級企業”一詞，指壟斷眾多市場、對社會的影響力甚至壓過政府的巨大企業集團。賽博朋克經典之作《雪崩》中，媒體巨頭LBobRife借由“信息交易”之名，控制著全球的電視，以及支撐元宇宙運行的互聯網，并利用其管控權力監視員工。

有人認為，超級企業或許已成為現實。一些評論人士甚至呼吁，為臉書和亞馬遜安排在聯合國的席位。《雪崩》作者尼爾·斯蒂芬森警告說：“我們這個社會似乎也到了視億萬富翁為解決問題的萬能者的境地。”

巧合的是，現實生活與《黑客帝國》《神經漫游者》等賽博朋克作品所描述的場景開始重合，各類虛擬現實產品在疫情的影響下流行起來，人們可以足不出戶參加各類社會活動。而《雪崩》所描述的完全沉浸式3D虛擬世界—“元宇宙”，似乎也正在成為現實。

臉書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在去年宣布了其打造元宇宙的新愿景：一個融入式、具象化的互聯網，讓人置身其中，而不僅僅是觀看。據扎克伯格闡述，在元宇宙，人們可以做任何能想到的事情，例如和朋友、家人在一起工作、學習、娛樂、購物、創造。

繼臉書的元宇宙聲明之后，迪士尼和微軟也發布了類似的意向聲明。更小眾的元宇宙，如VR（虛擬現實）平臺Decentraland，也開始在專門的在線社區中流行起來。

更有趣的是，《雪崩》提到了一個虛構軟件“地球”，它能讓故事角色通過精確的虛擬復制品來查看地球—這是谷歌于2001年推出的“EarthViewer”的靈感來源，后來演變成“谷歌地球”。而谷歌的聯合創始人謝爾蓋·布林，也是小說《雪崩》的粉絲。

知名科技類雜志《連線》的播客主持人曾在節目中表示，他曾打算列出一份聲稱自己受到《雪崩》影響的硅谷發明家和企業家的名單，“但在列表格過程中就停了下來，因為發現基本上所有人都受其影響”。據相關人士稱，扎克伯格曾將《雪崩》列為公司所有產品經理的必讀之書。

盡管科技巨頭們欣然接受了元宇宙這種虛擬空間概念，但許多人指出，《雪崩》描繪的是一個反烏托邦世界，并非美好世界的藍圖。

對此，《雪崩》的作者尼爾·斯蒂芬森也表示贊同。而創作了《神經漫游者》的“賽博朋克之父”威廉·吉布森最近承認，他故意對自己的作品進行自我審查，決定不在他的書中包含某些想法，因為擔心有人會試圖復制。

參與制作《賽博朋克2077》的邁克·龐德史密斯也在其爆火后表示：“賽博朋克是對一種世人的警告，而不是一種愿景。”他還警醒人們不要在現實生活中迷戀賽博朋克的反烏托邦情節。

《星際牛仔》劇照

回溯過去十年的賽博朋克文學作品，有玩家為逃離地獄般的現實而進入虛擬世界，如電影《頭號玩家》;有城市完全被電子垃圾摧毀;有全球政權被壟斷的搜索引擎公司掌控;也有人類沉迷于機械有機體植入，如《機械偵探》。賽博朋克那些為人所熟悉的元素，如全息影像、超級企業等反復出現，而對人類未來，仍然是悲觀態度居多，樂觀無從談起。

尼爾·斯蒂芬森新出版的小說《終結沖擊》的結局中，人類生死存亡之際，一位救世英雄向大氣噴射硫黃，將陽光反射回太空來冷卻地球，但結果并不理想;而劉慈欣的《流浪地球》及同名改編電影，也講述了太陽即將毀滅，主角試圖帶著地球一起逃離太陽系的故事，結局同樣不樂觀。

即使賽博朋克所描述的前景十分黯淡，其流行勢頭也似乎不減。有科技雜志曾向讀者推出“封面選擇”活動，結果反烏托邦封面的雜志賣得更好，是“太陽朋克”封面雜志銷量的兩倍。

不過，《黑客帝國》早在其首作中就批判了對于反烏托邦的迷戀。作品里，特工史密斯介紹道，最初的模擬世界是一個天堂，讓人類都能快樂生活，但人類無法接受這個程序，并不斷試圖從中清醒過來。“我相信，人類這個物種，是通過悲慘和苦難來定義他們的現實。”

也有觀點認為，《賽博朋克2077》等除了采用“酷酷的賽博朋克符號”之外，幾乎毫無新意，也從未挑戰過現狀。或許賽博朋克應該進行概念升級，以提供一個未來的烏托邦愿景，引導人類創造更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