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暗網犯罪態勢及國際執法合作

2021年2月25日，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發布報告《暗網犯罪對東南亞的威脅》（后文簡稱為《報告》）指出，受到新冠疫情影響，全球絕大多數國家人民的生活和社交模式發生了深刻的改變，互聯網在人類工作生活中的應用和價值飛速增長，傳統犯罪與暗網結合緊密并在互聯網迅猛發展、借勢增長，為疫后經濟復蘇、社會穩定和區域安全帶來了極大隱患。《報告》認為由于暗網的匿名性等特點，暗網犯罪（即在暗網中實施犯罪的行為或利用暗網獲得工具、信息、服務等幫助實施犯罪的行為）有關數據較為缺失，東南亞地區數據的缺失情況更甚，但已有證據證明在東南亞地區存在暗網犯罪，且該問題尚未獲得政策和實踐中的重視。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即包括犯罪行為地或犯罪結果地以及犯罪中任一環節涉及東南亞地區的暗網犯罪行為）問題逐漸顯現，對域內的安全穩定環境形成了新的巨大挑戰，并對域外國家和地區安全形成一定負面影響，認識、了解、分析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現狀并從執法合作領域探索遏制、打擊的思路，對維護域內安全、護航經濟復蘇有著重要意義。

一、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態勢分析

互聯網是無國界的，暗網隱匿于互聯網之中，自由地跨越地域的邊界，全球暗網市場中的毒品交易、軍火交易、假鈔假證、色情視頻、惡意服務乃至極端恐怖主義思想可以自由地流入和流出東南亞地區，罪惡在蔓延、犯罪在擴散，而圍墻仍有漏洞。

《報告》對東南亞的暗網使用情況進行了調查梳理，發現在全球范圍流行的“洋蔥路由”同樣也是該地區最為流行的暗網。截至2020年東南亞國家（除東帝汶外）日均“洋蔥路由”用戶數量達到14.3萬人，在擁有6億多人口的東南亞國家中至少有萬分之二的人是暗網用戶，且這一數字只是保守估計，因VPN等服務篡改登錄地址的東南亞用戶數量難以統計在內，其中出于規避網絡審查目的和犯罪相關目的群體各自的數量更加難以估算。（如表1所示）

《報告》認為東南亞地區的暗網和暗網犯罪數據是缺乏的，但基于現有的報道和研究，仍可以粗略地描述出水面之上的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現狀。

1.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與全球暗網犯罪無異。《報告》指出，“由于暗網的本質，難以將特定犯罪活動與東南亞的使用者關聯，但有證據證明暗網導致東南亞出現了受害者”。一項在2020年中期的統計發現，全球范圍有超十萬基于“洋蔥路由”技術的暗網網站。這在客觀上為全球暗網犯罪與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的接駁提供了條件，即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與全球暗網犯罪近乎無異。被害人所在地、非法物品來源地、非法物品地區特性等因素是判斷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區別于全球暗網犯罪的有限依據。

2.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與全球暗網犯罪產生交互。全球暗網犯罪中的毒品交易、軍火交易、個人隱私泄露、支付卡信息盜取、惡意軟件服務、偽造服務等借助暗網渠道流向東南亞地區，包括恐怖主義、極端暴力思想也獲得了自由進出東南亞地區的新通道，同時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可以向全球范圍提供東南亞國家的證件、鈔票等偽造服務以及毒品等供應，并成為全球暗網兒童色情的供應地之一，水面下的冰山更加難以估量。

3.涉疫犯罪在東南亞地區抬頭。2020年“首席安全信息官”（CISO MAG）報道，在暗網中發現了超過23萬條印尼新冠肺炎核酸檢測相關信息，其中包括姓名、電話、身份證號、地址和檢測結果等敏感信息，信息的真實性已被證實;同一時期印尼電商巨頭Tokopedia遭大規模數據泄露，9100萬用戶詳細信息被人在暗網中標價5000美元準備出售，信息的真實性再次得到證實。

4.公眾和政策主體的意識未被喚醒。《報告》調查發現，雖然東南亞地區有關暗網的報道自2014年開始增多、有關研究也在2015年至2020年間增長了兩倍，該地區有暗網使用經歷的人甚至達到總人口約萬分之二，但大多數人對“暗網”的認知程度仍停留在“聽說”，甚至消息來源僅僅是新聞中對執法部門破獲暗網犯罪的報道。公眾和政策主體沒有意識到暗網犯罪的危害性和緊迫性。

二、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的態勢及危害

2020年，泰國打擊跨國犯罪部門官員向《曼谷郵報》介紹暗網犯罪形勢，指出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泰國兒童使用互聯網和手機的時間大幅提升，增加了戀童癖者利用暗網和實時流媒體技術匿名誘導兒童進行色情表演的機會。此類報道印證了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呈現抬頭趨勢的觀點，此類犯罪逐利發展且危害嚴重。

1.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觸手伸向全球范圍。據2020年美司法部發布信息，“2017年泰國、美國、荷蘭、立陶宛、加拿大、英國和法國等國家的執法部門與歐洲刑警組織采取了聯合行動，對當時全球最大的毒品與軍火交易暗網網站‘阿爾法灣’進行打擊，發現該網站由一名加拿大籍公民在泰國運營。”網絡尤其是暗網將國界的限制轉變為對各國執法部門的束縛和對暗網罪犯的“保護”，打擊與犯罪間的力量失衡刺激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發展，其觸手蔓延到全球范圍，并在全球暗網犯罪的呼應中得到發展。

2.東南亞地區利用國際貿易進行暗網犯罪。2020年印度快報（Indian Express）報道，2月2日印度警方抓獲了三名本土制販毒人員，這是印度警方查獲的首例暗網販毒案件。警方稱“制毒人自2018年起就在暗網市場‘帝國’（Empire）中獲取來自美國、英國以及菲律賓的訂單，并將按需制作的毒品隱匿在集裝箱中發往新加坡，隨后轉船運抵英美等國分銷，毒資由加密貨幣方式支付” 。在暗網的幫助下，藏匿于各國的罪犯在利益的驅動中高效分工配合，其聯系和行為更加隱秘，大大增加了執法部門偵查溯源的難度，并對國際貿易等秩序造成影響。

3.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被域外利用。2018年澳洲ABC新聞報道，澳大利亞男子彼得因販賣人口、強奸幼女等罪名被菲律賓法院判處無期徒刑。據報道，彼得自2011年定居菲律賓棉蘭老島，在菲律賓運營面向歐美兒童性虐者的流媒體暗網網站獲利。無獨有偶，2019年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報道，國際刑警組織“黑腕行動”在暗網中發現了一個在全球范圍擁有超過六萬名用戶的戀童癖網站，9名嫌疑人于2018年初分別在泰國、澳大利亞和美國被捕，50名兒童因此獲救。2019年英國衛報（The Guardian）也進行了此類報道，英國戀童癖者理查德自2006年至2014年以英語教師身份，在吉隆坡對23名3至10歲兒童進行虐待、拍照，并將上萬張照片發至其運營的暗網網站中分享獲利，理查德被捕時年僅30歲。暗網犯罪往往能夠長期處在網絡監管和法律打擊的盲區，長期穩定地發展形成了跨地區、大規模的侵害。域外利益驅動域內暗網犯罪的發展，偵查與打擊技術的進步雖照亮了部分盲區，但盲區仍然存在。

4.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侵害金融秩序。2018年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報道，泰國警方根據美情報于2018年2月2日在曼谷抓獲了一名叫謝爾蓋的俄羅斯公民，謝爾蓋被指控自2010年起在曼谷運營名為“我們信任欺詐”的暗網論壇，該論壇擁有超過一萬名會員，曾在全球范圍內使用超430萬張銀行卡用于盜取賬戶資金的行為，造成了超5億美元的損失。驚人的利潤刺激技術的翻新，技術的進步又挖掘了更多的利益，公民和組織財產損失巨大且危害遠不止于此。暗網中出售個人和組織的財務信息、支付信息，在獲取高額利益的同時還能逃避打擊，技術的差距進一步刺激了對金融等秩序的犯罪。對期待經濟復蘇的東南亞經濟形勢造成了巨大的危害。

《報告》提出“有證據證明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確實有受害者存在，但有關部門在政策制定和實踐中尚未采取有效措施”的觀點。民眾意識未被徹底喚醒，政策主體聚焦于防疫與經濟復蘇，無暇顧及暗網犯罪對地區社會穩定和經濟秩序的潛在危害，這種不重視導致執法部門在風險評估、優先次序和資源動員等政策和實踐中投入的不足，打擊力量失衡與超額利益交織中的東南亞地區暗網犯罪肆意蔓延、迅猛發展。

三、打擊暗網犯罪的跨國警務執法合作建議

暗網犯罪行為和結果的跨國性給各個國家的刑事司法主權和執法管轄帶來了挑戰，曾經簽訂的雙邊多邊條約、協定等法律基礎因簽訂國的范圍、法律滯后性等因素難以滿足當前域內暗網犯罪形勢下聯合行動的現實需求，在依法治國和法治社會的大背景下起草、簽訂新的雙邊、多邊法律依據應提上域內國家立法者的日程，既規范國內打擊、防范、治理暗網犯罪的薄弱環節，又制定雙邊、多邊聯合調查、聯合緝捕、證據移交、追贓追逃、嫌犯移送等執法安全合作領域的高效依據，為域內環境提供安全之法。

努力構建執法理念互通、執法標準趨同、執法能力相近的執法合作前提，以情報貢獻和經驗交流為基礎、以能力建設和實證研究為支撐、以國內域內立法為保障的聯合調查、聯合打擊等聯合行動常態化、機制化開展，同時在聯合行動中及時發現立法需求，積極推動法律漏洞的彌補和法律空白的補充，邊立法、邊打擊、邊完善，對域內包括暗網犯罪在內的各類跨國犯罪發出區域最強音，展現各國執法部門堅決捍衛區域共同安全的決心和能力。

同時，東南亞國家執法部門也必須清醒地認識到，無論是情報信息共享還是執法能力建設，抑或是開展聯合行動，都要堅持以當事國為主、以域外國為輔的原則，以更加務實的舉措和交流，攜手打擊包括暗網犯罪在內的各類跨國犯罪，為后疫情時代穩定社會環境、恢復經濟發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做出新的更大貢獻。

最后還必須客觀認識到，距離真正認清、掌握暗網犯罪的本質、關鍵及規律仍有一定差距，東南亞國家對暗網和暗網犯罪的認知及研究尚存較大的提升空間。本文旨在喚起相關國家對域內暗網犯罪的警醒意識，尤其是在暗網已經有向普及、易用方向發展的趨勢下，如不趁機彌補認知與技術鴻溝，恐向失控發展。

【作者簡介】張冬，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三級警長，公安部國際合作局借調干部，西南大學管理學碩士、泰國國立發展研究院管理學碩士學位。

（責任編輯：張敏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