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 巒,凌宇鵬,張吉昌,魯競夫
(1.華南師范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廣州 510006;2.南京大學 商學院,南京 210093)
助推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運用數字技術與各行業深度融合發展,是我國實現數字強國的重要戰略目標和任務。近年來,國家宏觀層面陸續出臺政策措施,力求加快企業數字化建設、提高轉型績效。從《中國制造2025》強調力求利用新一代信息技術促進制造業數字化轉型升級,到2020 年國家發改委發布《關于支持民營企業加快改革發展與轉型升級的實施意見》指明實施“上云用數賦智”等實質性專項行動推動企業數字化發展,得益于國家戰略頂層設計,數字化建設取得長足發展。據《數字中國發展報告(2020 年)》顯示,中國數字經濟總量已躍居全球第二。依托數字技術與賦能,數字化轉型對不同企業、行業、社會產生深遠影響。對企業來說,數字化轉型已經成為實現彎道超車、獲取可持續發展動力的重要選擇,為企業創新變革帶來了新機遇,幫助企業適應多變的環境。2020 年,新冠疫情給眾多企業造成致命破壞,引起了企業思考如何在越發VUCA①VUCA 是指Volatility(易變性)、Uncertainty(不確定性)、Complexity(復雜性)、Ambiguity(模糊性)。環境下生存發展的問題。疫情危機之下,數字化體現出的智能、連接和分析能力等(王核成等,2020;Lenka et al,2017)對于在恢復業務連續性、克服危機,塑造企業韌性能力方面凸顯出重要價值(單宇等,2021)。在理論界,企業韌性是指企業通過識別、掃描企業內外部環境的變化,做好整合企業內外部資源的先前準備和預防措施,并在意外事件發生后,能夠及時止損實現恢復,并兼具長遠蓬勃發展的能力(張吉昌等,2021)。相關專家學者呼吁通過數字化轉型來獲取企業韌性。然而,國內學術界現有關于數字化轉型對企業韌性的影響研究還處于理論滯后于政策實踐階段,關于二者理論的探究及其與實踐的結合凸顯出緊迫性(單宇等,2021)。由此,企業如何通過數字化轉型提升企業韌性已成為極具理論突破性和實踐需求性的熱點話題。
圍繞數字化轉型及其對于企業韌性的關系課題,相關研究主要從以下兩個方面展開討論。第一方面探討的核心議題是數字技術的使用能否形成韌性。研究聚焦數字技術所帶來的不同后果對不同韌性主體(例如,供應鏈韌性(Belhadi et al,2021;Dubey et al,2019)、平臺生態系統韌性(Floetgen et al,2021)的影響。一種觀點基于信息處理理論,數字技術被認為是克服風險的一項措施(Ivanov et al,2019)。例如,大數據、人工智能(AI)等數字技術所形成的數據分析能力、信息處理能力能夠作用于企業對風險的識別和內外部信息處理,實現在危機下的智能決策,促進企業供應鏈韌性的形成(Dubey et al,2019;2020)。而與上述觀點相反的是,有學者從數字技術的破壞性后果出發,認為數字化是一種環境風險(Scholz et al,2020)。數字化轉型本質是“數字化”與“物理世界”相融合的創新過程(Yoo et al,2010),在這個過程中會導致企業顛覆性變革和大量不確定性沖擊(Scholz et al,2020)。因此,相關研究探討了數字化轉型后果的不確定性風險對組織脆弱性的影響,進而強調在轉型決策中加強組織脆弱性評估和韌性能力的管理(Scholz et al,2012;2020)。第二方面研究的核心議題是數字化賦能如何應對環境變化及破壞性風險,形成韌性能力。數字化賦能理論認為被賦能主體通過數字技術賦予的能力和權力能夠擺脫在危機下的無力感、實現危機變化的快速響應,使他們在危機情境下獲得相應的生活技能和生存能力(Leong et al,2015;周文輝等,2018),提高抗逆力。近期研究對于早期研究具有更進一步完善。早期國外研究(Leong et al,2015)認為社交媒體技術通過結構、心理、資源賦能社區組織,能夠提高在風險中的抗逆力和應急救助能力;而近期國內一項理論研究(祝智庭和彭紅超,2020)和一篇案例研究(單宇等,2021)則進一步明確指出數字化賦能是韌性能力的重要形成原因,而抗逆力等則是韌性能力的重要表現。研究闡明了數字化在克服破壞性危機過程中如何通過連接、適應性重構、聚合三個方面重塑企業經營管理場景和運營模式(單宇等,2021),進而形成企業韌性。
從以上兩個方面的研究進展來看,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的關系探討已有雛形,分析二者關系問題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現階段對于兩者的研究尚未從以下三個方面做進一步探討:①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的關系研究還多處于理論探討和定性分析階段,相關結論雖然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理論研究的不足,但仍需要在大樣本實證基礎上做進一步驗證;②針對數字化轉型對于韌性主體的影響機制,目前研究多集中于供應鏈領域,而以企業為韌性主體的研究還比較少,還未真正把企業韌性能力作為數字化轉型結果進行探討;③關于數字化轉型如何影響企業韌性,兩者之間作用機制還不清晰,且相關研究還處于對二者的初步直觀影響探討,具體過程的“黑箱”還未打開。上述少量研究引入信息處理理論視角、數字化賦能視角,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企業數字化和韌性之間的黑箱。遺憾的是,目前還未發現從創新視角來研究二者內在邏輯關系的相關文獻。尤其是,大多數企業數字化轉型中面臨的“兩難”困境問題,即:如何平衡現有能力和資源的利用;同時建立與過去發展路徑依賴相兼容的新能力和資源(Svahn et al,2017;Warner 和Wager,2019),這也提醒管理者在數字化轉型中需要思考如何擺脫資源約束進而實現組織能力(Buccieri et al,2020)。雙元創新,作為靈活運用企業資源的創新能力,是有效處理企業數字化轉型困境的重要機制,助力數字化轉型促進企業韌性的形成。因此,本文從雙元創新視角探討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之間的路徑關系,通過實證方法嘗試打開二者作用機制的“黑箱”。
綜上,本文主要以廣東省和江蘇省企業為研究對象,基于雙元創新視角探尋企業數字化轉型如何提升企業韌性的路徑。具體來說,本文針對廣東、江蘇二省339 家企業的相關數據,回答“數字化轉型能否提升企業韌性?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在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之間是否起到中介作用?”兩個問題。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如下三個方面:①深化數字化轉型對企業韌性的方法研究。現階段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的研究還處于理論定性分析,且在變量設置中,真正把數字化轉型作為解釋變量,企業韌性作為被解釋變量結合起來研究的還少之又少。鑒于此,本文通過實證方法,進一步驗證兩者之間作用機制的定量研究,豐富二者變量設置測量的新嘗試。②豐富數字化轉型的結果研究,進一步為企業數字化轉型獲取適應動蕩環境下的生存能力提供了理論依據。③聚焦企業“轉型-創新-能力”的研究空白。本文從雙元創新視角,分析數字化轉型兩難困境,以期為數字化轉型的實踐充實理論基礎,嘗試打開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的“黑箱”。
近年來,學者們對于數字化轉型后果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分析企業如何運用數字技術去實現流程優化、降本增效及模式創新(單宇等,2021;Vial,2019)。伴隨著對數字化的深入探索,學者們開始強調關注數字化對組織能力的影響研究。已有研究表明數字化能夠形成新的動態能力(Warner 和Wager,2019)及對市場敏捷性(Li et al,2021)、吸收能力(趙婷婷和楊國亮,2020)等具有顯著積極影響。而企業韌性作為特殊組織能力,是企業預測、避免及應對內外部環境破壞的能力(Lengnick-Hall et al,2011),強調在逆境中恢復并健康成長(Carvallo 和Areal,2016)。現有研究表明數字化賦能對韌性的形成具有重要影響。
數字化轉型是基于數字技術的使用,促進組織變革、改進業務流程、帶動企業商業模式創新,形成網絡協同、大規模個性化定制等新業態,進而幫助企業創造更大價值的過程(Verhoef et al,2021)。企業通過數字化感知預測、整合協同、創新活動來激發和培育企業韌性。韌性管理始于有效識別和解釋威脅(宋耘等,2021)。數字技術作為轉型中的基礎性資源,其感知分析能力能夠賦予企業信息處理能力,擴展信息獲得渠道的廣度和深度,明確威脅的性質和程度,使企業能夠以客觀開放的心態,快速靈活處理不確定性事件(Dubey et al,2019)。大數據、5G、虛擬現實(VR)、人工智能(AI)等虛擬現實技術,幫助企業經營構建“數字孿生”,使企業經歷從現實世界到虛擬現實再到修正現實偏差的過程,增強管理者對客戶偏好、研發創新、風險識別的判斷能力,有利于發揮韌性領導力(曹仰鋒,2020),提高組織支持感,擺脫對危機掌控的無力感,對于塑造企業防御、適應能力具有重要作用。Dubey et al(2019)也通過實證研究證明了大數據技術能夠發揮其數據挖掘及分析能力對供應鏈韌性具有顯著正向作用。另外,企業內外部利益相關者的互惠關系是韌性的基石,有利于塑造企業關系韌性(曹仰鋒,2020)。良好的互惠關系使企業能夠與利益相關者進行網絡協同,圍繞共同的戰略目標進行價值共創;同時也有利于企業進行資源整合、凝聚力量克服危機。數字化轉型使企業價值創造模式從傳統線性狀態轉向以跨界融合、數字創新生態系統為主的新常態,這也就意味著企業與外界的合作方式及獲取資源的途徑將發生重大變化。通過整合協同體系為構建企業互惠關系,塑造關系韌性起到了重要作用,能夠彌補企業資源和能力在破壞性危機下的缺失,發揮了對企業相關生產要素資源的替代和協同效應。例如,新冠疫情沖擊下企業經營業務中斷,組織內外部關聯出現碎片化及時空分割狀態(單宇等,2021),無法形成統一行動,資源和能力難于激活。在這種情況下,數字化協同平臺以遠程操控交互、跨職能和組織邊界方式,實現了企業內外部競合關系的重構,打破了資源流和信息流在固定時空調配整合的路徑依賴,實現了“利益共同體”間多維度整體溝通協調的正常化、秩序化(Carugati et al,2020),進一步塑造了互惠關系式的共生組織來共同治理風險。新冠疫情中,智能機器人、無人駕駛汽車、無人自動化生產車間等數字化智能產品和服務在應急救助場景中的開發和使用,對于一部分要素資源的替代和協同應對風險起到了關鍵效果。通過數字化轉型,企業也實現了數字服務提供與物理產品銷售的協同;甚至實現數字產品對物理產品的替代,保障和恢復了在疫情中的業務連續性。更進一步的是,在產品迭代加快、生命周期縮短、客戶需求多變等的動態環境下及時適應“新環境”是企業的需求,新技術范式會導致新組織形式的誕生。數字化轉型本質上是一系列創新過程和結果,目的是讓企業適應數字化時代下的生存發展,是由外到內沖擊破壞,再由內到外調整蛻變的過程,而“新環境”下,催生出的共享經濟、平臺商業模式等新的組織形態則是蛻變出來的“新物種”,促進了企業動態能力形成(Warner 和Wager,2019),激發了危機情境下的發展更新能力,促進組織成長。因此,本文提出假設:
數字化轉型對企業韌性具有正向影響(H1)。
企業通過數字化變革創新,進而實現數字化與物理產品、服務相融合(Yoo et al,2010),具有明顯的協同和替代機制,表現為具有利用式和探索式的雙元特征——既需要借助數字化手段來提高現有生產經營的效率,又需要探索基于數字化環境下的新業態(崔淼和周曉雪,2021)。數字化協同表現為企業通過對現有資源和能力進行識別,明確哪些資源和能力能夠通過數字化技術的嵌入,形成數字服務與物理產品的協同。背后呈現的企業通過數字化對現有知識體系的深度學習,進而加快價值鏈中資源流和信息流的整合和傳遞,縮短產品從設計研發到銷售服務的生命周期,提高運營效率,促進企業利用式創新;數字化替代機制則表現為數字產品和服務對物理產品和服務的替代,并由此帶動生產工藝、業務流程、價值創造模式的顛覆式變革,促進了探索式創新。具體來說,數字化變革過程已經逐漸呈現出漸進式特點(Li,2020),數字化轉型的兩難“困境”及破壞性風險提醒管理者短期內并非直接采用新興技術和破壞性技術進行顛覆式創新;即使是使用新技術時,組織也是首先通過利用式創新在現有業務流程之上進行優化,進而實現效率的提升,以獲得對新技術一定的熟悉和掌握程度(Carugati et al,2020),這是因為已經廣泛使用的技術通常比新興技術的不確定性更容易產生收益(Andriole,2017),且創新風險更小;但不可否認的是,企業使用數字化技術、設備融入到企業生產經營,長期來看會打破舊的商業邏輯,導致現有業務、結構、模式的變革和重塑,這也在結果上實現顛覆式創新的轉變。池毛毛等(2020)認為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顯著提高產品研發雙元能力,是實現資源優化配置的重要方式,有效處理企業數字化轉型中的“兩難”困境。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數字化轉型對探索式創新具有正向影響(H2a);
數字化轉型對利用式創新具有正向影響(H2b)。
創新是企業塑造能力的重要方式,對于維持企業獨特的和難以替代的組織能力具有重要作用(曾萍,2011)。雙元創新為企業的資源和能力配置使用指明了重要方向,對于破壞性危機下靈活調動和激發資源和能力,促進企業韌性的形成,加快產品研發具有重要作用(趙坤等,2021)。其中,探索式創新在克服危機中,幫助企業跨邊界獲取新知識、新資源,開發新的解決方案,促進企業韌性的形成。Gu et al(2021)通過實證研究認為在業務中斷情況下,IT 探索式創新模式與韌性具有顯著正向影響關系。依據Carugati et al(2020)研究則認為IT 技術通過探索式創新在擺脫危機,實現企業經營正常化到危機實踐制度化階段中開始發揮作用,通過打破路徑依賴,挖掘新實踐促進戰略更新和韌性形成。而利用式創新則在整合現有資源和能力,進行深度適應性學習,不斷積累創新經驗和知識,在嚴重逆境事件情境下激發內在潛力,有助于企業發掘機會、形成風險感知能力,增強企業動態能力(曾萍,2011;葛寶山等,2016)。Carugati et al(2020)通過案例分析,證明了通過IT 技術的利用式創新,能夠結合新技術維持原有業務流程,在克服危機的生存、社會化階段保持業務連續性。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探索式創新對企業韌性具有正向影響(H3a);
利用式創新對企業韌性具有正向影響(H3b)。
雙元創新是企業數字化轉型中解決“兩難”問題的創新過程,也是滿足企業塑造韌性能力(Carugati et al,2020;Gu et al,2021)的重要手段。Gastaldi et al(2018)通過醫療組織的案例研究表明在數字化轉型中通過雙元創新方式能夠增強組織的靈活性和轉型的成功。具體來說,在數字化轉型對企業韌性的作用機制中,面對轉型“問題”,企業需要促進雙元創新活動的開展來保持一致性和適應性。Scuotto et al(2019)通過實證研究證明數字化轉型(社交媒體技術)的4 個維度與雙元創新具有顯著正向關系。同時,對于雙元創新對企業韌性形成的作用,Limnios et al(2014)則通過理論分析認為雙元組織能夠持續掃描其經營環境,并在危機環境出現時,識別變革的必要性和機會,維持和發展組織的關鍵能力,因其兼備戰略“進攻”與“防守”的平衡而具有韌性。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會顯著促進創新意愿和創新強度的提升(趙婷婷和楊國亮,2020),而創新意愿及強度下采取的創新行為或模式選擇則會影響韌性(Gu et al,2021)。Carugati et al(2020)通過新冠疫情爆發后組織對不同階段IT 技術的使用情況分析,認為IT 技術通過探索式和利用式創新在克服危機的不同階段過程中發揮關鍵作用。同時,因為探索式創新強調運營的靈活性問題,利用式創新解決效率問題,這可能對企業恢復、韌性形成產生不同的影響(Gu et al,2021)。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探索式創新在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之間起中介作用(H4a);
利用式創新在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之間起中介作用(H4b)。
綜上所述,本文構建數字化轉型、雙元創新(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和企業韌性之間關系的理論模型,如圖1 所示。

圖1 研究模型
基于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能力主題,本文主要以中國廣東省、江蘇省企業作為研究樣本,抽樣對象為企業的中高層管理者。數據收集以發放問卷調查形式,其中問卷發放主要采取紙質問卷和電子問卷兩種方式,課題組通過廣東省高校MBA 學員中選取符合條件的對象進行紙質問卷調查,以這種方式共發放問卷100份;通過問卷星平臺方式發放電子問卷545 份。問卷發 放 從2020 年12 月 至2021 年4 月,其 中2020 年12 月至2021 年2 月以電子問卷形式發放;2021 年3—4 月則通過紙質問卷的形式發放,總共歷時將近5 個月,課題組共發放問卷645 份,回收問卷553 份,剔除線上作答時間低于2 分鐘、答案全部一樣、公司成立時間不足2年、每份樣本數據缺失值超過總題目數的5%的無效問卷后,最終獲得有效問卷為339 份,有效率為52.56%,樣本企業信息見表1,其中,符合樣本中有缺失值的通過序列平均值替代,樣本行業分布在制造業和信息技術行業等,符合本文具體研究主題,保證了樣本數據的代表性。使用Harman 因子法進行同源偏差檢驗,因子分析結果顯示,KMO=0.917、χ2=2241.857、P=0.000,未旋轉的第一個主成分因子貢獻率為32.228%,低于臨界值40%,表明本文并不存在明顯的同源偏差問題。

表1 樣本基本信息描述統計(N=339)
為了確保問卷設計的信效度,除控制變量之外,本文4 個核心變量均采用國內外權威期刊文獻中已有成熟量表的研究基礎上,根據本文的目的,對量表進行翻譯和修正;同時,結合中國數字化轉型的現實情景,聚焦企業本身,題項以通俗易懂的語言形成準確的中文表達呈現。其中,本文所有量表刻度均采用李克特(Likert)五級測量(“1”代表“非常不同意”,“5”代表“非常同意”)。
(1)解釋變量。數字化轉型的測量借鑒胡青(2020)在Li(2020)、Zhou et al(2019)的研究基礎上開發的量表。主要有5 個題項,包含了關于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各種相應的表現形式和內容。
(2)被解釋變量。本文因變量企業韌性的測量采用Ambulkar et al(2015)、0arker 和Ameen(2018)的研究,根據企業韌性定義,包含預測、恢復、反彈、更新等內涵,把企業韌性分為5 個題項進行測量。
(3)中介變量。雙元創新是一個很成熟的研究視角,本文采用Jansen et al(2006)的研究,分為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兩個維度,每個維度包含6 個題項,共12 道題項進行測量。
(4)控制變量。借鑒以往國內外文獻研究表明,企業的成立時間、規模大小、所在行業類型及所有權性質等會影響企業韌性。因此,本文將企業年齡、規模、行業類型及性質作為控制變量進行處理。
在信度檢驗方面,本文通過S0SS23.0 統計軟件采用Cronbach’sα系數檢驗4 個核心變量的信度,問卷整體信度為0.898。其中,數字化轉型、探索式創新、利用式創新、企業韌性Cronbach’sα值均大于0.7。可見,問卷量表內部具有良好的信度。同時,采用胡海青等(2017)推薦的方法對問卷的內容效度進行控制,由于本文使用的測量題項大部分來自國內外已有研究或進行適度改進,并在預調研基礎上,邀請相關領域的學者和實踐者對問卷進行了嚴格修正和完善。因此問卷具有一定的內容效度,并且,通過AMOS23.0 軟件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方法測量題項,驗證結果顯示所有題項絕大部分因子載荷大于0.5,說明問卷具有較好的聚合效度(胡海清等,2017),具體見表2。

表2 量表的聚合效度檢驗(N=339)
進一步地,本文通過驗證性因子分析方法來驗證核心變量之間的區分度。本文通過構建一個四因子模型的擬合度,通過基準模型與對比模型的擬合程度進行對比,由此進行量表區分度檢驗。同時,采用溫忠麟和葉寶娟(2014)的建議,當χ2/df<5,RMSEA<0.1,SRMR<0.08,CFI、IFI>0.9 時,表明模型各項指標擬合效果好。因此,本文運用AMOS23.0 對模型進行驗證性因素分析,建立了由單因素至四因素的4 個模型。具體模型設定及相關檢驗結果見表3。檢驗結果顯示四因子模型擬合的各個指標明顯優于其余備選模型,近似誤差均方根RMSEA為0.051 小于0.08,卡方自由度χ2/df為1.891,還遠小于5,其余各擬合指標(CFI、IFI)均大于0.9。由此,檢驗表明四因素模型變量的結構良好,數字化轉型、探索式創新、利用式創新和企業韌性之間具有較好的區分效度。因此核心變量的區分效度得到驗證。

表3 量表的區分效度檢驗(N=339)
同時,為進一步檢驗變量之間是否存在多重共線性的問題,本文采用容許度和方差膨脹因子(VIF)指數來衡量是否存在多重共線性。通過S0SS23.0 共線性診斷,數據結果顯示為VIF均小于5,容許度大于0.2,表明本文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各變量的均值與相關系數見表4。除控制變量外,所有變量的均值和標準差都在可接受范圍內,說明各變量具有較高的利用率。在相關分析中,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r=0.476,p<0.01)顯示顯著正相關;數字化轉型對探索式創新(r=0.583,p<0.01)顯示具有顯著的正相關;探索式創新對企業韌性影響(r=0.584,p<0.01)顯示顯著正相關;數字化轉型對利用式創新(r=0.571,p<0.01),顯示它們具有正相關;利用式創新對企業韌性(r=0.591,p<0.01),顯示存在正相關,這初步驗證了研究假設。

表4 變量均值、標準差及相關系數結果(N=339)
1.回歸分析
本文采用S0SS23.0 對樣本進行層次線性回歸分析,表5 是多元線性的回歸結果。模型1 中,只有企業規模對企業韌性有顯著性影響。為驗證主效應,模型2 中,數字化轉型(β=0.410,p<0.01)對企業韌性有顯著正向影響,假設H1 得到驗證;同時,模型8、模型10 分別檢測控制變量對中介變量(探索式創新、利用式創新)的影響;而在模型9、模型11 中,則分別把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作為因變量,數字化轉型作為自變量進行回歸檢驗,結果顯示數字化轉型分別對探索式創新(β=0.555,p<0.01)、利用式創新(β=0.509,p<0.01)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假設H2a、H2b 得到驗證;模型3、模型4 分別在對控制變量進行控制的基礎上,加入中介變量,即驗證探索式創新、利用式創新對企業韌性的影響。其中,探索式創新(β=0.534,p<0.01)、利用式創新(β=0.574,p<0.01)都對企業韌性產生正向的顯著影響,H3a、H3b 得到驗證。

表5 數字化轉型、雙元創新與企業韌性間關系檢驗(N=339)
2.中介效應檢驗
本文首先采用“中介效應檢驗三步法”對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之間的中介效應進行檢驗,該法是中介作用檢驗中最常用、最為經典的檢驗方式。最后,模型5、模型6 是中介作用的回歸結果。由模型5 可知,當加入探索式創新變量時,數字化轉型(β=0.173,p<0.01)對企業韌性仍然為顯著正向影響,但與模型2 相比系數(β=0.410)有明顯的降低,說明探索式創新在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間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同理,由模型6 可知,利用式創新也在數字化轉型(β=0.176)與企業韌性間起到部分中介作用(β=0.410),假設H4a、假設H4b 得到驗證,詳細見表5。
為驗證上述結論的穩健性,本文進一步通過Bootstrap 方法進行調研數據的二次分析。運用S0SS23.0 軟件中自帶的0rocess 程序,采用Bootstrap 法,加入控制變量及核心變量。同時,操作設置選擇5000 個樣本數量,將置信水平調整為95%,對假設進行檢驗。本文利用0rocess 程序中的Model4 來檢驗主效應與中介效應。運行結果見表6,假設H1、假設H2、假設H3 都得到再次驗證。總的來說,通過Bootstrap 方法穩健性檢驗,檢驗結果符合原有回歸分析結果,進一步說明本文實證基礎上得出的結論具有一定的穩健性和可靠性。

表6 直接效應與雙元創新的中介效應(N=339)
本文從雙元創新視角,在數字化轉型及后疫情時代背景下構建了企業通過數字化轉型產生企業韌性能力的理論機制模型。本文采用339 家中國廣東、江蘇二省企業的調研數據對數字化轉型作用于企業韌性的影響路徑進行深入探索,拓展了數字化轉型與組織能力的相關文獻。
首先,企業采取數字化轉型將有利于塑造其韌性能力。本文通過回歸分析及穩健性檢驗發現數字化轉型對企業韌性的直接顯著正向影響,也進一步驗證了近期相關(單宇等,2021)的研究結論,豐富了在數字化轉型中以企業為韌性主體的研究。危機情境下,數字化轉型塑造感知力、信息處理能力、整合激活資源和能力及數字賦能和創新機制等對企業韌性的形成過程具有重要作用。證明了在應對“黑天鵝”及“灰犀牛”事件中,企業通過數字化是獲取韌性的有效途徑。
其次,數字化轉型通過探索式創新正向影響企業韌性。在實證分析中,研究發現數字化轉型形成韌性的一種路徑機制是通過探索式創新。在危機情境下數字化探索式創新有助于推動企業利用數字化搜索新機會和新資源,積極響應變革創新,完成危機下的恢復更新,提高適應性。
最后,數字化轉型通過利用式創新形成企業韌性,是企業數字化轉型獲取韌性的另一條路徑。數字化利用式創新通過將數字技術與現有資源、知識能力的整合,在維持原有業務流程模式的情況下,進行數字化學習,減少破壞性創新帶來的風險,能夠提高在資源約束情景下生存的可能性,有利于企業穩定性發展。
該分析也進一步豐富了前期學者(池毛毛等,2020)關于數字化轉型的路徑和結果研究,相比于數字化賦能能夠形成新產品研發雙元能力,雙元創新也是數字化轉型的重要方式和手段,也進一步擴展在二者作用之下的結果研究。
越發VUCA 的環境及轉型的兩難“困境”警示管理者數字化轉型需要思考如何處理好資源配置獲得韌性,以不斷適應“新環境”。本文的理論貢獻主要表現為以下三個方面。
(1)鑒于目前對于數字化轉型及企業韌性的研究還處于定性研究和理論分析階段,本文基于中國數字化轉型實踐,通過大樣本、多行業的計量方法,進一步推動彌補兩者之間作用機制實證研究的不足。
(2)對于當前數字化轉型對韌性主體的研究還集中于供應鏈、平臺等韌性主體,本文聚焦于企業本身,豐富數字化轉型對韌性主體文獻的后果研究。同時,本文響應了相關學者(張公一等,2020)提出的考慮數字經濟情境下對企業韌性研究的號召,也豐富了企業韌性在中國情境下的管理研究。企業韌性是一個極具情境性的變量,新冠疫情短期沖擊及數字化轉型長期沖擊,是激發韌性的重要情境因素,對于企業韌性的培育和提升會產生不同的側重點。
(3)專注企業轉型“兩難”等現實問題及數字化轉型、雙元創新、企業韌性三者關系研究的空白。本文著重從雙元創新視角,分析數字化轉型出現的問題,為企業數字化轉型實現韌性提供了一條理論路徑,嘗試打開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的“黑箱”,充實了企業數字化轉型文獻理論及實踐。
第一,明確轉型目標,加快推進數字化步伐。數字化轉型本質上是一種使用數字技術的創新過程,面對數字化對于企業的長期沖擊,高層領導者作為數字化轉型決策的關鍵,需要把握數字化轉型的契機和節奏,具備數字化思維能力及專業的數字化知識,對組織內外部環境進行洞察和分析,有目的地整合調控組織內外部人力、物力、財力、知識資源,尤其注重數據資源的開發、加強數字化基礎設施建設。同時,需要明確的是并非每家公司、流程或商業模式都需要數字化轉型(Andriole,2017),尤其是中小企業需要基于自身資源和能力稟賦的不同,明確哪些基本活動或支持活動需要數字化、哪些活動不用;是準備全面轉型還是局部轉型。因此,需要明確轉型的每個階段的戰略目標和努力方向,保持戰略一致性。
第二,數字化轉型是企業獲取韌性的重要選擇,有利于應對破壞性風險。面對破壞性危機事件,對于已經開始進行數字化轉型或已是數字化的企業,可以把數字技術當作一種基礎性資源,加強開放式創新,開發多種與顧客、供應商、合作伙伴及利益相關者的溝通渠道,加強信息交流和知識共享。例如,發揮社交媒體溝通媒介、大數據分析顧客需求、精準營銷等技術作用;同時,企業可以發揮數字化平臺的整合作用,合理完善資源的調配。對外需保持開放共享的心態;對內需具有靈動自由的架構。而對于還處在數字化邊緣、徘徊的企業,管理者可以思考通過企業數字化的選擇來構建應對危機的能力。例如,在短期戰略內可以通過購買數字化服務、數字并購或把自身融入進數字化商業生態系統中,實現短期內階梯式進化。
第三,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積極開展雙元創新活動,通過協調和替代機制完善對企業資源和能力的配置,從而提高企業韌性。破壞性意外事件發生下,尤其是在疫情沖擊之下結合企業韌性的內涵:①“兜住底線”是企業的優先目標。因此,企業在數字化轉型的過程中,既要在原有熟悉的路徑依賴下,通過數字化利用式創新實現現有資源和能力的靈活調動,優化現有產品性能;結合數字化生產工藝,以獲得對現有資源最大使用效率,進而縮減成本,加強現金流的儲備和管理;同時,給予員工更多的組織支持感,通過員工數字化技能培訓,成功經驗分享,采取漸進的方式,實現穩定性發展;②“拓展空間”是企業轉“危”為“機”,實現跨越式更新的長期目標。數字化轉型并非一蹴而就,高層管理者需要具備卓越的戰略定力和前瞻性,要有打破自身路徑依賴的勇氣,促進組織變革,推動商業模式創新,利用數字化實現跨邊界搜索,識別新機會、開發新合作方式,增加創新型數字新產品研發投入;結合數字技術開展大規模定制化生產工藝;發展數字化學習型組織,將危機解決經驗制度化,創造性地解決危機產生的問題,實現競爭優勢。
數字化轉型對于企業韌性的影響研究,目前來說還處在初始階段,相關理論發展還有很大的深挖空間。同時,本文還存在以下幾點不足,而這些不足之處也些許為未來相關研究指明前進方向。首先,本文側重于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影響機制探索,對于二者邊界問題探討,未來可以進一步擴展研究。其次,本文還未對在數字化轉型中,哪些時間節點進行探索式創新;哪些時間節點需要采取利用式創新方式對企業韌性的不同影響作用進行深入探究,未來還可以運用扎根理論,通過縱向案例研究,考慮時間節點因素更深入研究三者之間的關系;同時,本文由于收集問卷數據采取一次性收集方式,而數字化投入是一個不是即刻見效的過程,對于正在進行或還未進行轉型的企業,韌性能力的形成可能會存在時間滯后性。因此,未來研究可以考慮采用二次回收問卷數據方式。最后,企業在數字化過程中,也要注意數據隱私安全問題,未來相關研究可以充分考慮數字化轉型在履行社會責任問題上對企業韌性能力的塑造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