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琦
(吉林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在10 到13 世紀復雜的東亞格局下,宋與高麗政治關系幾度起落,但是宋麗貿易一直存續,成為雙方互動的重要形式,研究宋麗貿易有助于促進宋麗關系研究進一步深入。本文擬從整體性研究、宋麗朝貢貿易、宋麗民間貿易等三方面對宋麗貿易研究成果進行梳理歸納,以期有助于相關問題研究。
10 至13 世紀北方遼、金政權相繼崛起,高麗因為在東亞世界中具有特殊地位,受到宋、遼、金等多方勢力重視。高麗以現實利益為基礎,奉行事大政策,對于宋遼金采取靈活的外交政策,與宋遼金等構建多邊朝貢關系,以中原王朝為中心的一元朝貢體系被打破。宋麗朝貢關系以經濟文化因素為主導,興盛的宋麗貿易便是此關系的一種體現。
宋麗貿易的興盛與宋麗兩國這一時期的社會基礎有著密切關系。陳高華、吳泰《宋元時期的海外貿易》[1]、漆俠《宋代經濟史》[2]、楊渭生《宋麗關系史研究》[3]、王嘉《兩宋海外貿易發展的社會基礎》[4]、黃純艷《宋代海外貿易》[5]都對促進宋朝海外貿易興盛之社會基礎做出分析,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社會經濟發展,農業生產水平提高,促進手工業與商業進步,為海外貿易發展奠定堅實基礎;經濟重心南移,陸路阻塞,海上貿易得以興起;造船技術進步以及指南針等航海工具的使用都提高了航海水平;宋朝政府鼓勵海外貿易。其中,陳高華、吳泰[6]、黃純艷[7]都特別強調經濟重心南移對于宋朝海外貿易的積極影響。宋麗貿易往來也得益于高麗國內環境的保障。朝鮮科學院歷史研究所《朝鮮通史》[8]、倪士毅、方如金《宋代明州與高麗的貿易關系及其友好往來》[9]、楊渭生《宋麗關系史研究》[10]、黃純艷《宋代海外貿易》[11]都提出高麗統一半島后,獲得較長時間的和平環境,推行一系列恢復生產政策,經濟得以發展,這是其能與宋保持長期貿易關系之重要前提。
學界普遍認為遼政權興起阻斷了北方陸路交通線,宋麗之間交往依靠海路進行,并對海路航線也有較為統一的認識。樸真奭《十一——十二世紀宋與商麗的貿易往來》[12]、全海宗《論麗宋交流》[13]、楊渭生《宋麗關系史研究》[14]、樸玉杰《宋代商人來航高麗與麗宋貿易政策》[15]、魏志江、魏珊《論宋麗海上絲綢之路與海洋文化交流》[16]等認為以1074年高麗使節請求改由明州登陸為界,宋麗主要交通路線由北路轉變為南路。1074 年以前,宋麗交通以北路為主,即從山東半島登州或密州出發,抵達朝鮮半島西海岸;1074 年以后宋麗交通以南路為主,即從明州出發抵達朝鮮半島。相較于陸路,海上交通路線更為方便,路途中所耗費的時間大大減少。全海宗[17]、樸玉杰[18]等考證《宣和奉使高麗圖經》等史料,提出南路航行多利用季風,常在六、七月出發,十一月回國,單程往往需要二十余天。另外,全海宗指出北路所用時間比南路所用時間更短,往往只需要幾天時間[19]。
宋麗貿易的發展也得益于豐富的貿易形式。關于宋麗貿易形式,國內學者普遍認為有兩種,即朝貢貿易與民間貿易。樸真奭[20]、楊渭生[21]、孫建民、顧宏義[22]等都認可這一看法。韓國學者對此問題有不同看法,韓國學者全海宗在《中世紀韓中貿易形態初探》中將宋麗之間的貿易形式分為四種:官貿易,即包括朝貢貿易、使臣或者使團商人開展的公貿易;附帶貿易,即使臣以個人名義進行貿易的行為;公認貿易,即民間貿易;秘貿易,即依附于其他貿易形式展開,或者獨立展開的走私貿易[23]。蘆敏在《宋麗海上貿易研究》中將中韓學者對于貿易形式的分類相結合,分為三大類即官方貿易、民間貿易、走私貿易。同時將官方貿易細分為朝貢貿易、王室貿易、附帶貿易,其中附帶貿易又分為私覿貿易、公貿易、私貿易[24]。本質上講,中韓學者對于貿易形式分類之差異主要在于如何定義附帶貿易,其究竟是屬于朝貢貿易的補充形式,還是獨立于朝貢貿易與民間貿易存在的第三種貿易形式,仍值得商榷。另外,受史料限制學界對于宋麗貿易形式研究局限于合法貿易,對于走私這一非法貿易的研究較為薄弱。本文為行文方便,仍采取國內學者普遍認同的分類方式,將宋麗貿易形式分為朝貢貿易與民間貿易。
朝貢貿易是宋麗關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雙方基于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等多方面原因展開朝貢貿易。目前學界對于宋麗朝貢貿易研究主要是集中于宋麗朝貢貿易階段劃分、貢品與賜品種類,貢賜方式、附帶貿易等方面。
由于朝貢貿易與宋麗外交關系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所以學界對于朝貢貿易階段劃分基本與宋麗關系分期相一致。目前宋麗關系分期問題以韓國學者全海宗“五期分法”以及中國學者楊渭生“三時期六階段”為典型代表。全海宗所提出的五個時期包括:第一個時期為雙方正式建立朝貢關系至初次中斷,是宋麗關系成立時期;第二個時期是1071 年宋麗恢復朝貢關系到再次中斷,這一時期高麗單方面向宋派遣使者;第三個時期是重新建交至北宋滅亡,雙方互派使者;第四個時期是南宋建立以后的四十年間;第五個時期是1165 以后至南宋滅亡,雙方再無正式官方往來[25]。楊渭生“三時期六階段”觀點認為:第一個時期即962 年至1030 年,包括962年至994 年和1014 年至1030 年兩個階段,這一時期為基本友好期;第二個時期即1071 年至1126年,這一時期可以獨立為一個階段,其特點是宋朝方面極力拉攏高麗,給予高麗多方面優待政策,而高麗也積極回應,這一時期可以稱為宋麗之間的全盛時期;第三個時期即1127 年至1173 年,包括1127 年 至1135 年,1137 年 至1161 年,1162 至1173 年三個階段,宋麗雙方在這三個階段經歷了從觀望到隱晦到失望的演變,并最終斷絕官方正式往來[26]。另外也有部分學者注意到朝貢貿易自身的變化,并對其進行分期。孫建民、顧宏義《宋朝與高麗“朝貢貿易”考論》對于宋麗朝貢貿易階段以及性質的變化進行了考察,指出宋初,由于遼與宋和高麗都處于敵對狀態,宋麗有著共同對抗遼的目的,故這一時期朝貢貿易只是服務于政治軍事的手段;1020 年高麗與遼修好以后,在政治上成為遼的附屬國,但仍與宋保持朝貢貿易,宋麗朝貢貿易經濟職能凸顯,經濟利益成為高麗朝貢的主要目的;神宗時期為聯麗制遼,采取優待高麗政策,這一時期高麗與宋積極展開朝貢貿易;神宗之后,宋放棄親麗政策,雙方朝貢貿易斷絕,哲宗徽宗時期又恢復親麗政策,再次以優厚待遇吸引高麗朝貢;南宋時期,宋政府無力承擔朝貢貿易,同時為防止高麗與金聯合,多次卻貢,宋麗朝貢貿易在雙方正式斷絕外交往來以后停止[27]。另外,章深《宋朝與海外國家的貢賜貿易》 以宋朝政府貿易政策變化為標準,將宋朝朝貢貿易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從北宋初年至1016 年6 月,宋廷對貿易不加限制,將使團攜帶物品都視為貢物,并對其進行高于本身價值的估價回賜;第二階段從1016 年9 月至北宋末年,對于貿易加以限制,將使團攜帶物品區分為貢品與非貢品;第三階段即整個南宋時期,嚴格限制朝貢貿易。從中可以看出宋朝政府根據現實情況,已經開始采取經濟手段調節貿易規模,使得朝貢貿易中經濟因素占比提高[28]。同時,有部分學者注意到11 世紀70年代至12 世紀前半葉宋麗朝貢貿易的興盛,樸真奭對這一時期朝貢貿易興盛原因進行分析,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豐厚經濟利益吸引;希望學習宋朝先進文化;宋遼對峙背景下,高麗企圖通過政治上接受遼冊封,經濟上與宋保持朝貢貿易的方式與宋遼同時保持一種和諧關系,而遼朝國力下降也給予高麗保持這種和諧關系的機會[29]。
根據楊渭生的統計,兩宋時期高麗派遣使節入宋有六十七次,宋朝遣使去高麗至少有三十二次,其中高麗貢獻方物有五十六次,宋回賜有三十七次[30]。其中所涉及之貢物與賜物也被部分學者所關注。楊渭生基于《宋會要》《續資治通鑒長編》《文獻通考》《玉海》《高麗史》以及《高麗史節要》等文獻,對于貢物以及回賜物品進行整理歸納,制作出《宋與高麗:貢賜物品一覽表》彌補了此前在貢賜物品種類以及數量等方面的研究空白[31]。根據此表可知高麗貢物主要包括土特產、衣褥、金銀器物、兵器、工藝品,宋朝回賜物品主要包括金銀器物、瓷器、絲織品、茶、藥物、禮服、書籍等。貢物與回賜物品在選擇上也呈現出鮮明特點。孫建民、顧宏義提出宋麗貢賜物品往往是供王室貴族消費[32]。蘆敏對貢賜物品特征分析更加豐富,她認為貢賜物品在選擇上都具有濃厚“朝貢”色彩、出現跨國貿易物品等特征,同時還注意到體現本國經濟與文化因素的特點[33]。
相較于漢唐而言,宋代對朝貢貿易的管理更為規范化與制度化,對于貢賜交易方式、貢賜物管理等都有更為細致的規定。陳少豐提出進貢方式主要有三種:一是國對國朝貢,即朝貢國對宋朝;二是朝貢國對宋皇室、大臣等進貢;三是使節向宋朝貢[34]。在賜予規制方面,陳少豐認為可以分為估價回賜制、定額賜予制、額外賜予制三種[35]。廖大珂在《宋朝官方海外貿易制度研究》中對于賜予規制進行細化研究,他認為北宋時期施行估價回賜制,神宗時期為拉攏高麗,不再估價回賜,而是以豐厚定額物品進行回賜,但這種出于政治原因,而違背“估價回賜”原則的案例在整個宋朝極其少見。南宋時期雖然仍在使用“估價回賜”,但是對于絕大部分貢物采取“抽解和買”[36]。而在回賜物方面,廖大珂指出宋朝賜物有特定種類劃分以及稱謂:賜,主要指賜予使節參加禮節儀式所用國信、儀服、銀兩;回賜,對于貢物的折價,以金銀匹帛緡錢為主;別賜,給予朝貢國統治者以及使節的物品,以金銀器匹帛為主[37]。陳少豐認為還存在“秘賜”一類[38]。章深《宋朝與海外國家的貢賜貿易》[39]、蘆敏《宋麗海上貿易研究》[40]對于貢物與賜物的管理進行了介紹。
對于宋麗使節個人從事的貿易,學術界有著不同看法,大致可以分為使節個人貿易活動、私覿貿易、附帶貿易三種。樸真奭《十一至十二世紀宋與商麗的貿易往來》[41]、楊渭生《宋麗關系史研究》[42]、孫建民、顧宏義《宋朝與高麗“朝貢貿易”考論》[43]等將這種貿易活動籠統定義為使節個人貿易活動。廖大珂在《宋朝官方海外貿易制度研究》將附屬于朝貢關系的使臣私人貿易活動稱之為私覿貿易,考察了宋朝對于私覿貿易的管理與交易方式。他提出私覿貿易是在宋朝政府嚴格控制與監督之下進行,以沿途互市貿易,行鋪上市收買以及就館開市為主,南宋為防止使節與民間接觸,規定由宋代官司代替使節進行貿易[44]。也有一部分學者將使節個人從事的貿易稱為附帶貿易。韓國學者全海宗將附帶貿易分為:由于官方需要而展開的官貿易、國家承認的私貿易、依附于附帶貿易而存在的秘貿易[45]。蘆敏將附帶貿易分為三類,除全海宗所提出的官貿易與私貿易以外,還有私覿貿易,但此處的私覿貿易是指使節與宋朝官方或者宋朝大臣進行的物品交換[46]。
朝貢貿易中貢賜價值是否對等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焦點。傳統觀點認為在朝貢貿易中往往是厚往薄來,黃純艷指出總體而言宋朝還是在回賜方面采取“厚往薄來”原則,但是應該注意到宋朝在回賜問題上的務實態度,對于在政治上關系密切的國家,宋朝以“厚往薄來”為標準,但是對于政治關系相對疏遠的國家則采取限制朝貢貿易,減少回賜的措施[47]。而部分學者對于宋朝在朝貢貿易中“厚往薄來”的觀點持反對意見。廖大珂指出宋朝在對貢物進行估價時往往會具有象征意義地小幅度增價,談不上厚往薄來[48]。全海宗指出由于貢物價值非常高,所以朝貢國難從經濟上獲利[49]。蘆敏通過對宋麗貢物與賜物價值粗略估算,認為總體而言貢賜價值是對等的[50]。
宋朝經濟發展以及政府鼓勵海外貿易,使宋民間海外貿易極為興盛。宋麗之間民間貿易在宋麗交往中有著重要地位,在宋麗斷交期依然發揮了促進兩國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交流的作用。故學界給予宋麗民間貿易極大關注度,主要集中在宋麗民間貿易概況、市舶司對于民間貿易的管理、宋商群體研究、明州的特殊地位等方面。
當前對于宋商往來高麗情況的統計主要是依據《高麗史》與《高麗史節要》中“宋商來獻”的記載,金庠基《高麗時代史》[51]、宋晞《宋商在宋麗貿易中的貢獻》[52]、樸真奭《十一至十二世紀宋與商麗的貿易往來》[53]、楊渭生《宋麗關系史研究》[54]等都統計了宋商往來高麗情況,雖然在具體次數以及具體人數上有著細微差異,但是總體而言可知1012 年至1278 年間,宋商前往高麗一百三十次左右,人數在五千人左右。韓國學者李鎮漢對此持懷疑態度,李鎮漢提出由于宋商承擔運送使者、投送文書、運送漂流民,運載投化宋人、文物交流等任務,則可以反推相關任務的出現意味著宋商到來,因此李鎮漢所統計的宋商往來高麗首次時間更早,且次數要比以往統計次數多許多[55]。
宋商在高麗的貿易形式主要分為“私獻”貿易以及與高麗民間自由貿易。但學界目前對于自由貿易的專門性研究較少,蘆敏《宋麗海外貿易研究》中雖然將自由貿易單列出來進行研究,但也未對宋商與高麗民間自由貿易本身作太多討論[56]。目前學界基本是將私獻貿易與自由貿易籠統概括為民間貿易來討論,以私獻貿易為主要討論內容。高麗統治者對于宋商等外來貿易者采取積極態度,給予宋商以極大優待,允許宋商參與八關會等國事活動,宋商會趁機向高麗統治者進獻,高麗統治者也會給予其豐厚回賜。白承鎬[57]、李鎮漢[58]對“私獻”貿易都有所研究。
關于高麗商人經營的宋麗貿易的研究成果相對較少,并且由于史料缺乏,高麗商人來宋進行貿易的具體情況難以統計。白承鎬《高麗海商與宋麗民間貿易》 將麗商經營的宋麗貿易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建國至成宗初,為活躍期;第二階段是成宗初到毅宗年間,為蕭條期;第三階段是毅宗到高宗,再度活躍期。他認為造成高麗商人蕭條期出現的原因在于高麗打壓海上勢力,而再度活躍期的出現是由于宋商在復雜局勢下減少往來高麗,這給予高麗商人再次主導宋麗貿易的機會,宋商和高麗商人交替引領了整個宋麗間海上民間貿易[59]。但姜吉仲對此觀點持反對意見,他在《北宋與高麗間的貿易及文化交流關系》中指出,相較于活躍的宋商活動,高麗商人的活動較為消極,這主要是由于高麗對外貿易消費主體是王室貴族,而王室貴族消費需求已經被宋商貿易活動所滿足[60]。李鎮漢從高麗國家政策變化的角度提出了麗商活動萎靡之原因,他認為麗商所經營的宋麗貿易只存在于高麗初期,為防止高麗海上勢力擴張以及滿足農業經濟發展需要,高麗采取收縮的對外貿易政策,高麗初期以后麗商逐步退出宋麗貿易[61]。另外,蘆敏提到高麗商人混入高麗使團以及乘坐宋商船只來宋進行貿易,導致麗商經營宋麗貿易史料較少[62]。
繁榮的宋麗民間貿易帶來了極為豐富的物品交換。楊渭生認為輸入高麗的物品主要包括絲織品、金銀珠寶、藥品、香料、書籍、茶葉、瓷器、筆墨紙硯等,輸入宋朝的物品主要包括高麗參、高麗紙、折扇等特產、各類藥材、各種布料、各種武器、金銀器具以及工藝品等[63]。楊渭生還提到書冊貿易在民間貿易中的特殊性,雖然宋朝政府為防止情報信息外流,一度實行嚴格“書禁”政策,但高麗對于中國書籍之渴求,使得宋商看到巨大利潤,不顧禁令向高麗輸出大量書籍,客觀上促進兩國文化交流[64]。
民間貿易興盛使得雙方政府對其加強管理。宋朝對于海外民間貿易的管理主要是依靠在廣州、杭州、明州和泉州等地所設置市舶司,由于明州特殊的地理條件,宋麗民間貿易主要由明州市舶司管理。陳高華、吳泰[65]、廖大珂[66]都對宋朝市舶司官制演變、機構組織狀況等有著詳細介紹。黃純艷[67]全面概括了市舶司的具體職責。
管理民間貿易需要成文條例加以規范,宋代所編敕的市舶條例對于宋麗民間貿易之管理有著極為重要意義。陳高華、吳泰[68]認為宋代市舶條例主要包括:一方面是關于進出口貿易若干規定,包括出海前申報與點檢,出海所需公憑,出海經商時限,管理出海大商人,禁榷、抽分與博買進口貨物,對市舶司官員之獎懲等。另一方面是關于外來商船以及蕃商若干規定,包括蕃坊管理,蕃商補官制度,保護蕃商財產等內容。
目前學界關于高麗管理宋麗貿易的研究較少。蘆敏提出高麗方面對于民間自由貿易實行松散管理,甚至不征收貿易稅,只是在宋商回程中,會有高麗監察御史對宋商船只進行檢查,防止攜帶違禁品[69]。
宋商與麗商作為宋麗民間貿易具體運營者,對宋麗民間貿易發展起到至關重要作用。學界對宋商群體已經有相當成熟的研究,主要包括構成宋商群體的成員、宋商作用等。樸真奭[70]、宋晞[71]、白承鎬[72]都對宋商籍貫進行考察,發現宋商群體基本都來自東南沿海地區,其中泉州與明州商人最多,福州與廣州商人次之。另外,也有學者對宋商身份進行研究。廖大珂對宋商階級構成以及經營方式進行重點分析,宋商階級構成可以分為四類:紳商,以扶持親信代替從事海外貿易為主要經營方式;舶商,包括沿海商人以及知識分子,以擔任綱首親自出海貿易與委托代理人進行海外貿易為主要經營方式;散商,包括財力微弱的沿海地區農民、漁民、小商人、無業游民、失意知識分子、小吏等,以合伙進行海外貿易以及租借他人船只倉位為主要經營方式;航戶和水手,船戶往往會以收取船腳費的方式將船只租借給海商,船戶與水手在此過程中也會參與海外貿易[73]。黃純艷《論宋朝海商在中外關系中的作用》認為商人階層、沿海農戶和漁戶、官吏軍將、僧道等構成宋商群體[74]。
宋商在宋麗關系中發揮的作用是學界熱點問題之一。樸真奭[75]、宋晞[76]、楊渭生[77]、黃純艷[78]、李鎮漢[79]等都探究了宋商在宋麗關系中發揮的作用,可以大致分為四類:政治方面,運送使節、外交文書的傳遞、遣返漂流民;經濟方面,促進宋麗兩國的經濟交流;文化方面,包括輸出典籍、傳播佛教文化、促進文人交流等方面;移民方面,頻繁的貿易往來推動了雙方移民活動。
南宋中期后,宋麗貿易逐步走向衰落。全海宗在《論麗宋交流》中指出宋朝轉變了對于高麗貿易政策、海盜活動猖獗、高麗官吏過度剝削宋商等原因造成宋麗貿易衰落[80]。樸玉杰《宋代商人來航高麗與麗宋貿易政策》提到了高麗政治混亂也使得宋商減少前往高麗次數[81]。另外,廖大珂《論封建勢力的壓迫與南宋中后期海商資本的衰落》認為宋商衰落與宋朝政府對其過度壓迫剝削有著密切關系[82]。
宋麗之間南路興起以后,明州港口之重要性日益凸顯。宋晞《明州在宋麗貿易史上的地位》[83]、倪士毅、方如金《宋代明州與高麗的貿易關系及其友好往來》[84]、許孟光《明州與高麗的交往以及高麗使館》[85]、張偉《略論明州在宋麗民間貿易中的地位》[86]等都注意到明州港口的特殊地位,肯定了明州在宋麗貿易中所發揮的作用。
學界在宋麗貿易方面取得較為豐富的成果,尤其是在宋麗貿易往來政治背景、社會基礎、交通路線、貿易形式、朝貢貿易,民間貿易等方面都已取得較大進步。但是在某些方面仍有不足,以下為筆者關于宋麗貿易研究不足點的看法。
宋商貿易中部分問題值得進一步細化研究。一方面是關于貿易階段劃分問題。眾多學者直接以宋麗朝貢關系分期來說明宋麗朝貢貿易分期。雖然這種方式是以朝貢貿易與朝貢關系有著密切關系為依據,有一定合理性,但是卻忽視了朝貢貿易自身演變發展過程。目前已經有學者如孫建民、顧宏義[87]、章深[88]等注意到此問題,他們已經嘗試從朝貢貿易本身出發來看待其階段變化,但仍有必要進行深入研究。另外,宋商民間貿易在兩百多年間由繁盛走向衰落,其必然存在鮮明階段變化,但尚未有學者涉及宋商民間貿易階段劃分問題。另一方面是關于附帶貿易問題。麗宋使團的附帶貿易與明清時期使團的附帶貿易相似,但是學術界對于明清朝鮮使團的后市貿易、會同館貿易以及八包貿易都有較為仔細且系統的研究成果,而對麗宋使團沿途之互市貿易、在京之就館開市等研究則較為薄弱,目前僅有的少數研究成果多為宏觀敘述,缺乏細致考察,宋麗使團附帶貿易問題仍有研究空間。
宋麗貿易研究中還存在著視角單一問題。宋麗民間貿易往來應該是包括宋商經營的宋麗貿易與麗商經營的宋麗貿易兩部分,但是受史料限制等影響,目前研究宋麗貿易的視角單一,多集中于宋商經營的高麗貿易,忽視了麗商貿易,使得宋麗商人的雙方互動變為單一的宋商輸出。如何轉變研究視角,發掘更多關于麗商史料需要進一步地思考。
跨學科研究方法的缺乏也阻礙了宋麗貿易研究進一步深入。自20 世紀梁啟超等人倡導跨學科研究方法以來,學界一直致力于運用其他學科理論與方法來推動歷史學進一步發展。跨學科研究方法對于宋麗貿易研究仍然適用,但是目前研究仍局限于傳統史學研究方法,未能與其他學科相結合。借助其他學科理論與方法,如經濟學等,可以幫助我們以更為清晰直觀的方式探究宋麗貿易狀況,使得宋麗貿易研究更加多元豐富。
長時段研究有助于東亞國際體系演變研究。當前關于古代東亞國際體系的理論研究主要以西嶋定生“冊封體制論”、堀敏一“羈縻體制論”、費正清“中國的世界秩序論”、濱下武志“朝貢貿易體制論”為代表,“冊封體制論”與“羈縻體制論”側重于漢唐時期的政治關系,而“中國的世界秩序論”與“朝貢貿易體制論”則側重于明清時期的經濟關系。古代東亞國際關系由漢唐時期偏向政治關系到明清時期偏向經濟關系的轉變十分明顯,介于漢唐與明清之間的宋元顯然是一個重要過渡時期。而古代朝鮮半島國家與古代中國關系一直是古代東亞國際體系典型代表,故將宋麗貿易置于漢唐至明清的長時段中進行研究,有助于進一步把握古代東亞國際體系之演變發展。
宋麗貿易研究視野具有局限性。宋麗貿易研究目前仍局限于宋麗雙方貿易,但是卻忽略這一時期宋麗貿易在區域“經濟圈”中所發揮的連接作用。這一時期,東南亞各國與宋保持著密切貿易往來,高麗與日本因為地理位置等因素也有著十分頻繁的貿易往來,而宋麗貿易將宋與東南亞貿易,以及高麗與日本貿易相串聯,推動了經濟圈的形成。若能突破局限性,以一個更為宏大視野來看待宋麗貿易在區域經濟圈中所發揮的作用,對這樣一個區域經濟圈進行考察,并將其與濱下武志所提出的明清時期“亞洲經濟圈”相聯系,則可以推動相關問題研究進一步深入。
以上為筆者關于宋麗貿易問題學術增長點之拙見。筆者認為可以有兩個方法予以解決:一是需要挖掘更多新史料,結合考古發掘等,豐富現有史料,并對史料進行精細梳理,以期為相關問題之細化研究提供史料依據;二是探索新的研究方法與理論,推動跨學科研究,轉變研究視角,擴大研究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