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是真實的入口
——青田石雕“夢”系列的創作筆記

◆張建榮（浙江）

“夢是真實的入口。”無論是西方精神分析學派創始人弗洛伊德的《夢的分析》，還是東方的周公解夢或者莊子夢蝶等等，我想他們都在指向同一個世界：精神或者靈魂層面的內核。具體來說就是潛意識的東西。他們不是我們能夠一眼就能看見的，但是的的確確一直存在著，并伴隨我們終生。

作為我的人生藝術夢想，可能就是女媧煉石。煉石為何？補青田石雕中所沒有的天。這就是我的夢想——如靈蛾破繭一樣飛躍，而且能合著時代節拍，代表著自我的個性，甚至更大夢想是一個時代！所以《夢系列》就成了我近年探索創新的一種新嘗試。

在此，我記下了每件作品的創作心得。之所以名為“夢系列”，嘗試目的是在雕刻和雕塑之間的探索，是在加法和減法之間的探索，是在寫實與寫意之間的探索，是在現實與虛無之間的探索。

夢 張建榮

比如《夢系列》之一《春夢無痕》，石材為青田鎮礦象牙白。題材取自蘇東坡詞句“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形容往事如春天一場大夢，消逝無蹤，無跡可尋。作品以光潔似玉、白如凝脂的象牙白石雕刻出一位春眠正酣的睡美人，畫境“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恰應蘇仙詞境。細看其中手法，既有古典主義的嚴謹，也富有浪漫主義的激情。畫面中，佳人著輕裝入夢，芳影朦朧，唇邊含笑，平和安靜。尤其是婀娜玉體上那輕薄透亮的縐紗，如同撒了月光，留下一痕痕水光曳影，隱隱流露出迷離惝恍之美，令人禁不住心境蕩漾。然而端莊精巧、溫暖唯美的她，也不過是一場春夢而已。她是冉冉的微香，是姿容親昵的花朵，這等酣暢瑰麗的浪漫，如何不教人魂牽夢縈？

“情知風月無邊景，頻倚雕闌自在看。”《夢系列》之二《風月無邊》，石料為遼寧象牙白，形容風光美好、身心舒適的意境。作品中一位亭亭玉立、香臉半開的佳人正駐足賞景。她背對畫面，頭部微傾，仿佛正凝眸望向遠方。身上紗衣飄逸，宛如剛浴出新妝，不禁增添了幾分芳影朦朧的韻味。人物形體及輕紗的線條嚴謹細致而柔韌宛轉，更增加了畫面的動感。令人稱道的還有她那婀娜多姿、凹凸有致的背影，以柔和圓潤的曲線勾勒出女性纖柔嬌美的形體，刻畫細膩雋秀，呈現出氣韻生動、寫照傳神的藝術美。頭部的刻畫更顯精致入微，五官、頭發一絲不茍，充滿簡潔凝練、毫發畢現的美感。這樣一位閑情佳人，如清水芙蓉，純潔明凈，矜持高雅，只見她陶醉在無邊美景里，仿佛擁風月入懷。而“美景”二字實際上在作品中并無具象的表現，不似傳統石雕中將一花一葉生動、形象地俏色巧雕出來。總體而言，舍棄了繁瑣雕琢的細節，隱風景于意境，以無色勝斑斕無論是純潔細膩的石材質感，還是猶如行云流水的灑脫線條、收放自如的人物形態，都呈現出干凈拙樸、沁人心脾的風格。可謂風月無邊，意境亦無邊。

“無泉勝有泉”。《夢系列》之三《泉》，石材為保利石，讓人會想起安格爾的代表作，但又完全不同。作品以圓雕手法為主，刻畫了一位泉邊少女形象。半裸少女悠然跪坐，頭部微昂，雙眸輕闔，唇含笑意，陶醉于泉邊景色。巧色巧雕的工藝特色在作品上得到淋漓酣暢的表達，黑色為發為陶罐，一首一尾，淺黃的柔紗和潔白的肌膚相輔相成，夸張的耳環和黑發之上的黃花錦上添花，整體營造了視覺的和諧。作品更以精湛的雕工刻畫出潤澤的皮膚、松軟的紗衣，以流暢纖柔的身體線條和優美的體態表現出東方佳人清秀、靜謐的氣質，將“泉”這一暗喻純潔、恬靜、纖塵不染的主題表現得既含蓄又一目了然，可謂品高韻雅、意境悠遠。

《夢系列》之四《御風》，石材為遼寧象牙白。題材取自《莊子逍遙游》：“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作者有感于此，取意變形，中西交融，刻畫一個頭戴花環、身披輕綃、姿態輕盈、似欲乘風歸去的“女神”，為快節奏生活中忙碌疲憊的現代人帶來一場馮虛御風、輕快自在的心靈旅行。女神身上投射著世人所渴望的自由、空靈，她足無所履，以臂為翼，無所憑借，駕風飛翔，她衣袂翩翩，倩影飄飄，神游天地，隨風東西……作品刀意圓轉起伏，線條圓潤流暢，既有粗細疏密的變化，又有一波三折的韻味，如此描摹出的豐肉微骨、靈動窈窕的女性形象，既淋漓地表現了細眼窄眉、圓臉豐腰的東方女性之美，也頗具西方新古典主義雕塑風貌。

《夢系列》之五《夢》，石材為遼寧象牙白，將西方雕塑與中國傳統民間雕刻藝術融合，在傳統人物基礎上加以塊面方式的藝術處理，在創新中更注重肢體語言及面部表情對于人物內心情感的表達，為人物提供多元背景進行場景式表達，使作品具有強烈的現代感、既視感和代入感。

泉 張建榮

御風 張建榮

所以關于青田石雕的創新，我十分贊同中國美術學院的著名美術評論家杭間先生的觀點：“把‘青田’兩個字丟掉。丟掉‘青田’不是真的去掉地域和特色，而是回到‘石雕’的本質去思考青田石雕的發展，才會放開手腳……”總之，現代藝術是跨界藝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試想如果傳統不變，我們何來漢唐宋元的優秀傳統？地方風格也是需要發展和創新的，看起來是暫時忘掉“青田”兩個字，但“青田藝術家”做出來的作品，不論是什么風格，只要是優秀的作品，依然是“青田的”。